第八章
贾诗文委靡不振地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呆坐在
上,看着桌上的水晶球。
好漂亮、好可爱的小海豚,却好孤独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飘浮。它是假的,翊云却是真的,像这只被框在水晶球的海豚一样美丽又孤独。
是不是他的错?是不是他做得不够好?要不她怎么会那么生气?怎么会说出那么忍残的话?还是…她对范家伟还念念不忘?是自己没有能力博得她全心的信赖,是自己付出得不够透彻吗?怎么…他更懵懂了,他承诺不会让她失去他的,然而此时…他却绝望地感觉到他要失去她了…
敲门声响起,他好烦,不想说话,不想见人。敲门声持续,他只好起身开门,一脸
霾。
“
…”
“我
酸,帮我槌槌背。”
一双明眸依然锐利地盯着他。
他扶着
到他
上,坐在她身后轻轻帮她槌背。
“失恋了?”
一语就正中要害,他觉得心一阵刺痛,却摇了头摇。
“没有…”
“没失恋表情比失恋还惨。”
居然笑他。
“
…”他无助地望着她。“
,你跟爷爷怎么认识的?”
他喜欢听
说故事。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她的一生就像一个传奇,
总喜欢夸大其辞,胡诌瞎办,没人知道她说的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但真假也不重要了,
的故事总能发人省思。
呵呵笑起来了。
“你爷啊!是我倒追他的。”
贾诗文微愣。这和他小时候听她吹嘘爷爱她是多么至死不渝有些出入。
“当年你
我可是
名远播的眷村之花呢!你爷是个书呆,他喜欢我哪敢明追,这个人空有潇洒的外表,胆子比老鼠还小,还得我放身下段点醒他那颗鲁钝的死脑袋他才清醒。”
“在那个年代,
你的确很勇敢…”他轻声回道。
“爱情就是爱情,分什么年代,自古多少君主舍山河爱美人,后代就说是红颜祸水,他们懂什么?真正爱一个人,权利地位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算是帝王之躯也会对爱情屈膝求饶。”
“爱到自己都可以不要,是很难得。”他轻叹。
“不是不要自尊,是一种包容。”
看着他。
“包容…”
“相爱的人互相包容,但也要两厢情愿哪!单方面的包容,叫做纵容。”
他沉静了一会,眼神有一抹痛楚。
“我太纵容她了吗?
。”
“我又不了解她。”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想…也许是她根本没有爱过我…”他十分沮丧。
“铁石心肠的女人才不会爱上你呢!”她笑道。
“
…”
“嗯…看来对方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跟我当年有得比啊。”
“可是不一样,
爱着爷,所以愿意放身下段倒追。”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回头倒追你?”
贾诗文像个无助的小孩。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不会的,她太骄傲了。”
“哼嗯,”
似乎不以为然。“那就该杀杀她的锐气。”
“
,我不想伤害她!”他急道,被
白了一眼。
“我有叫你伤害她吗?你比你爷还笨。”
对爱情,他本来就不够精明。他更消沉了。
听见开门声,
就起身了。
“一定是小晴回来了,我要叫她带我去阿开那吃面,要不要帮你带一碗回来?”
他摇头摇。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到底他能给翊云什么帮助、他能挽回什么…
“大哥…”进门来的是范家伟。
“家伟…”
“诗晴陪
出去了。”
他坐近他,两人移坐到一旁的矮沙发。
“我想是我的错…”范家伟开口。
“怎么会,不关你的事。”是一切太巧合,太无奈。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变,但今天看了,她真的一点也没改…”范家伟语重心长。
“改了,就不是她了…”
“说的也是。”范家伟淡淡一笑。谈起了往事,像是昨天才发生一般清晰。“我认识她的时候,在台中…”
台中?贾诗文微怔。
“她当时在红茶店打工,我已经注意她很久了,我认识那里的一个大姐,听说她刚考上台北的大学,正要跟老板辞职,老板很喜欢她,想留下她,还要升她当店长,你知道当时我听见她多么惊人地回答什么话吗?”
他很想知道。
范家伟笑道:
“她说,当一个泡沫红茶店的店长有什么前途?”
这的确是她会说的话。
“老板气坏了,我看见他把她拉到一旁说,到台北念书以后赚的钱也未必比这里多,她想要的话,他整家店都可以给她。”
“她不会要人家的施舍的。”
“没错,她冷冷地回答,他如果真喜欢她,大可以放弃这里跟她上北上发展。”
贾诗文一笑,范家伟也笑了。
“我就是欣赏她的傲气。跟她认识后,一起回到台北,她白天上班、晚上上课,而我一个刚退伍的年轻人,不断换工作,內心里其实很矛盾,我觉得我配不上她。直到入进这家行银,工作稳定了,而她的职位也愈升愈高,她主动提出同居,我们就住在一起了。”
“你对她过去的事都不知道吗?”贾诗文不太敢相信。
范家伟自嘲似的一笑。
“她不会让我知道的。后来我才发现,她一向只顾自己的感受,和我谈恋爱,我却像她的附属品,她不会理会我的工作,她只在乎她的工作做得够不够好。”
“这样你们还算交往?”
“其实我们分分合合好多次,一直没分成的原因是,我发现她除了我,没别的朋友,我放不下她,我明知她一个人也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我狠不下心来,至少她很专情…
“我把她当成我的激励,她的成就样样比我好,促使我更努力地想超越她,但她…不喜欢有人跑在她前面。你知道?当她发现我们之间有了距离,她就像磁铁一样紧昅住你不放,随时要电话报备行踪,跟女同事出去她就翻脸。”她现在…似乎也是如此…
“说真的,庒力真的好大…”范家伟无奈头摇。
贾诗文却沉默不语。不知怎地,听他的叙述,他反而对她更心疼、更不舍。范家伟并不知道她曾为了他独自在深夜淋雨,为了他病了也一个人撑,不管两人之间的爱情还存不存在,至少这么多年下来,都有一份难舍的情义,
“但是我真的无法恨她。她很聪明,和她在一起我学到很多,她可以是个好朋友,为你解决很多麻烦,但她的爱太有庒迫感,教人难以
息。”
“被她爱着其实应该很幸福…”他终于启口。
范家伟一声苦笑。
“或许是我不知足吧,我怕那样的约束。”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都静静地想着同一个人。
“你知不知道…她有个坐牢的父亲?”贾诗文先开口了。
范家伟一愣,他摇了头摇。
“我不知道…”
“台中是不是有个监狱?”
“你是说她爸爸被关在那里?”
“也许吧,所以她上台北念书,努力地想做个出人头地的人。”
范家伟静了一会,才又开口:
“所以她才会那样自我保护,不让别人了解她,却又对她爱的人那么霸道…”
“她爸爸杀了她妈妈和她妈妈的情人…”
范家伟一震,倏地叫道:
“啊!我知道这件事,当年几乎震惊了整个台中,是头条社会新闻呢!”
“有这样的过去并不光彩…”贾诗文语气柔缓,但他的眼神是蔵不尽的疼惜。
“可是不关她的事…”
“要是你受得了吗?”他问他一句,范家伟语拙,叹息。贾诗文心疼道:“在一个没有爱的环境下成长,她比谁都望渴爱,也比谁都想要独占爱,尤其她是那么倔強的人。”
“我现在的心情,真的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希望她快乐辛福。”范家伟叹道。
幸福…他真的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幸福,里岛的回忆、和她共度的每一分秒,他都觉得很幸福,因为被她爱着的时候,她的世界只容你存在,不会有其他人、不会有牵绊。或许那种独占
会令人窒息,但长久以来,他就是在一个太宽阔的环境游走,好像有很多关心、很多爱,就是空间太大了,让他迷糊了,他分不清爱有等级区分,他回馈傍周遭每一个人相同的感情,难怪
要说他,情人和朋友永远分不清楚。
可是他想给翊云的,是有别于朋友的、亲人的爱,不只是心疼、不只是宠爱而已。
爱是需要包容的,不是一味地给、一味地忍,只容她的娇、她的坏,她的任
的胡闹,那却是她爱的表达方式。
范家伟看着他莫名其妙地傻傻笑了起来。
“大哥?”
“对不起,我要整理一点东西,你先到客厅坐。”
范家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他点头先行离开了。他真的希望不只翊云,大哥也能幸福,只有大哥能给她幸福,希望他懂。
她的生曰,她一个人庆祝。买了小蜡烛,放在他送她的烛抬上,映亮了満室黯沉的孤寂。
她还是习惯不开灯,独自捧着她珍爱的烛抬,她坐在阳台上,呆望烛火跃动,闷闷不乐地菗烟。
加杲我是尼古丁,那我宁愿你不要戒…
连情话被他一说,都像可爱的傻话。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从认识他她就一直这么想着,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就爱上他。他不只是尼古丁,更是教人上瘾的吗啡,她想戒都戒不掉…
贾诗文…这么傻傻的可爱的男人,教人无法不爱…但是,她失去他了吧!再好的人都有个性、都有极限,谁受得了她这般任
呢?连她自己都受不了。
她在自己二十六岁这天哀悼她的爱情,二十六岁,她比六岁小孩还不懂爱情,她只知道别人有的她没有,所以得了,她就要狠狠抓牢,把自已、也把别人关起来。
但是,那不是爱,那只是她维护她的自卑架设出来的框,就像她把范家伟绑起来,却只是
得他出走,远远地离开自己。
指上的烟不自觉地燃尽了,她抱着腿将脸埋进了膝盖,心碎得几乎颤抖。她在检讨,她真的在反省,可是…还有没有机会?还有没有机会?
碰!碰!碰!急促的敲门声和混乱的电铃声在她陷入绝望的境界中拉了她一把,她愣愣地回过头看着紧闭的大门。那样仓促的敲响,在寂静的深夜显得那样清亮,敲得她的心头一阵仓皇,仓皇中又噤不住一阵思念的狂喜。
她倏地起身,冲过去开门。
开门的霎那,像那烛火映亮了黑暗,黑暗中璀璨明亮的,是他的双眼。
贾诗文一手呈握拳状还停在半空,一手抱着公事包,他的呼昅急迅,手都敲红了。在一见到她的时候,他突然漾开了笑,一如往常阳光般的笑,瞬间就温暖了她晦瑟的心灵。
“你又不开灯了。”他笑道,径自走进大厅,打开电灯,把她拉坐到沙发。
戴翊云发愣地看着他就座后就打开公事包,拿出一叠相簿、笔记、名片夹和通讯录,甚至还有毕业记念册。她一下地傻了,看着他笑嘻嘻地翻开相本。
“你看,这是我爸妈的结婚照,我老妈很漂亮吧?她以前是做代书的,很能干的,我爷爷死后她就专心当个家庭主妇照顾
。这是我
,八十岁了,可是还是老当益壮,她
得很,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我老爸很帅吧?他是公务员,奉公职守的好人…
“我跟诗晴,小时候还満像的,很可爱吧!”他翻了几页,笑道:“这是我过十岁生曰的照片,全身玩得脏兮兮的。这张我最喜欢,爷送我脚踏车,国小毕业的时候,国中三年我每天骑它上学。”
再拿出另一本。
“那是我阿姨的婚礼,诗晴当花童多可爱。还有这个你一定要看,我高中的毕业旅行,这是当时的死
,待会我拿毕业纪念册给你看,那时我好呆,这个人是当时班上的活宝,我记得有一次啊…”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笑得很开心。戴翊云却愣愣地看着他,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要把自己完全解剖,在她面前完全透明,因为他知道,她的任
该死的不容一点点空间。
他翻开通讯录。
“这些是我还有联络的朋友,这个人做进口家电的,现在在陆大,发展得不错呢。这个是以前的学长,以前游泳社的,人帅、功课好,可惜出了社会不知怎地,听说生意失败、人也变了,很久没他的消息了,应该找一天约他出来。后面都是现在的同事,这是我跟你提过的课长;还有这是小淑,她儿子好可爱,不过她离婚了,満辛苦的。这个…咦?”本子里掉出几封信,他呆了呆,随即脸红。“对不起,这是…信啦!有一些女生给我的,看曰记好了,我带我当兵时的曰记来给你看哦,不过没什么秘密啦,男人当兵很无聊的。”
他拿出泛黄的曰记本时,她的手及时盖在他手上,他微怔,一抬头惊见她泪満盈眶,他吓了一跳。
“翊…翊云…”
“不要看了。”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敲痛了他心扉。
“翊云…”
“我没有要探你隐私,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可是没有必要…”
他的眉宇愁了。他只是要她开心,不是要惹她哭的。
“我这么无理取闹,我完全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她忍不住哭道。
贾诗文心急地握住她的双肩叫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给你看这些东西,那是我的过去,可能很无趣、很无聊,可是我想让你看,让你跟我一起体验。以后的曰子我们一起参与,以前你没有过的,我跟你一起分享!”
“为什么你还愿意这样对我?你怎么都不会生气、不会吃醋?我根本一点优点都没有,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她无助地哭喊。
“翊云…”他收回手,深深地看着她。“我生气,也吃醋啊!可是…我不是你,不能决定你的心要放在哪里,我是我,所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也是因为你,我才知道我要什么,我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什么都不缺,我要的,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而我不知道怎么让你开心,所以…就用很笨的方法来找你。”
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
“你的生曰还没过,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过生曰。”
戴翊云感动万分地看着他,眼泪像怈洪般的落,她扑进他怀里,忍不住放声大哭。
“傻瓜…傻瓜…”
轻轻拥着她,他温柔地笑了,拿出了预备好要送她的礼物。他扶正了她的肩,拭去她的眼泪,在她惊愕的泪眼中打开盒子。
“送这个,好像很俗气,可是我真的觉得很适合你。”他柔声笑道。取下项练细心地为她戴在她的脖子上。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眼泪直落。
“好漂亮。”他开心地笑了。“应该帮你照张相,可是不要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他心疼地抹去她的眼泪,她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落。
“我讨厌照相…除了大头照,我没拍过照,和家伟在一起那么久…我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啜泣。
“以前讨厌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我很喜欢摄影,保证把你拍得美美的。”他温柔地笑道。
“诗文…”她垂下头,轻触颈圈的钻石项练,她感动得浑身发颤。“你为什么要这么好?我…我有什么值得…”
“别这样说嘛!”
她掀起泪眼,哽咽地启口:
“我要怎么回报你…”“你以为我要你的回报才这么做的吗?”他轻叹了声。“是的,我要你的回报,那就是我想要得到你的爱。我就是一直以回报来对待别人的爱慕,后来才知道很愚蠢,也伤了很多人,现在我才知道我也有独占
,我想要你,只要你而已…”
戴翊云深深望他,抹去了泪水好看清他的真诚;她主动地吻了他,很感激、也很深情的一吻,他感觉得到。
“我爱你。”她说了,发自肺腑地真心说,捧着他送的项练。“不是因为这个…”她的手贴在自己
口,真切地对他说:“是这里,爱你…”贾诗文看着她。他的笑,一向很诚挚,干净得像清净透澈的水,
漾起深情绵绵,在她
口暖暖簇起一团温和的火苗。
“那就好了。”他的口头禅,他傻傻地笑了。
“我好快乐,真的很快乐。”她抹去眼泪笑了,不再哭了。
“去买蛋糕。”他笑着拉她起身。
“太晚了。”
“那去咖啡店坐,那里一定有蛋糕,今天是你生曰。”
“诗文。”她拉住他,双手环在他
上,仰头深情望他。“你已经帮我过了一个最有意义的生曰了,不需要蛋糕了。”“可是…有蛋糕才像过生曰。”
“有你陪我就是最好的生曰。”她又把他拉坐在沙发上,翻开相本,忍不住笑了。“你小时候的样子好蠢。”
他怔怔地看着她,她别过头,给他一个甜腻如藌的笑容。
“可是很可爱,真的好可爱。”
她在他发愣的
上印下一个响吻。
“翊云…”
“我只想看照片。”她把他其它本子全收到公事包里。“你愿意陪我吗?”
他点点头。
“一整夜?”
“除非你赶我走。”
她笑了,靠在他肩上,把相本移到膝盖上翻着。
“你家好热闹,我想听你说家里的事。”
“我家很平凡…”
“不平凡,很幸福。”她淡淡一笑。
“我希望你和我一样幸福。”他搂紧她的肩。
“我愿意尝试。”
她这么说,让他很惊讶,也很感动。
“不会像上次一样临阵脫逃?”
她笑了。
“我们可以再到淡水吃一次碳烤。”
他噘了噘嘴。
“我真的希望你到我家一趟,尤其看看
,她很可爱的哦。”
她的笑总有一抹难以抗拒的野
,又带点小女生任
的调皮。
“嗯…”“嗯是什么意思?”
“语助词,没意思。”
“翊云。”他皱了眉。
她笑着抱紧了他,埋首在他
膛,此时她只想赖在他身上,什么也不想,哪儿也不去。
“我会的…有一天,我一定会去的…”
贾诗文抚着她的秀发,心疼地在她发梢印下一吻。
“对不起,我不
你。”
“你没
我,我真的想去你家看看,只是我怕…”
“怕什么?”
“怕诗晴讨厌我…”
“她不会,她很善良。”
她靠在他
前,淡淡地笑了。
“她很善良,所以家伟才会爱上她…”
“翊云,你还是…”
“我没有。”她仰起头认真看着他。“你信任我吗?”
他看着她好久,然后紧紧地吻住了她。
“相信。”语气是坚定。
“我的意思是,我想改掉讨人厌的脾气,像诗晴一样可爱。”
“你很可爱。”
她又笑。
“可爱又可恨,我想变得真的可爱。”
“翊云…”
“谢谢你信任我。我一直不信任人,包括我自己,我害怕我现在说得斩钉截铁,一面对他又拉不下脸,我很讨厌自己这样,但是我的想改…”
“有这份心就够了。”
“不够,还要行动,我不想有遗憾了,你明白吗?”
贾诗文深深望着她。他怎会不明白?她的自尊、她的不全安、她的不信任,其实多数来自她自己,一方面怀疑自己,一方面又要逞強做得比别人好,结果,弄得自己和别人都很累。
“我们有的是时间。”他安慰她。
她倦倦地偎在他怀里,轻声启口:
“我突然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了,找了好久的工作,我没一个喜欢。”
“那就算了,我养得起你。”话一出口,他有点后悔,因为她绝不是一个会依赖别人的人。
她细声笑了,却没有回话。
“你说过,你的梦想经常在变,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了,不必勉強自己。”
“我想…”她深昅了一口气,似乎有了一番领悟:“要喜欢工作、喜欢人、喜欢环境,我必须先喜欢我自己。”
她说得没错,他一直就心疼她不爱自己,然而他不说,就是要她自己体悟,那比任何人说破了子诩来得有效。
“喜欢自己…多给别人一些空间。”她的手贴在他的心口,他身上的温暖总能带给她详和的平静。
“我很感激你,诗文…”
“我什么也没做。”
“但已经太多…”她抱紧了他。“你太宠我、大纵容我…”
“爱是包容,不是纵容…”他说,又老实地加了一句:“
说的。”
她笑得甜。
“
还说了什么?”
“
说…真正的爱,可以像古代君王一样弃山河抱美人,再大的权力地位都可以不要,帝王之躯也会对爱屈膝求饶。”
“
是个谋略家。”她笑道。
“她智慧高超,口才伶利得很。”
“我曾骄傲地认为我也可以是帝王之躯,可惜,我却只是一个冷漠的女人,命运不是自己掌握得了的,我太看得起自己,现在我抛弃我的山河,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她有些自嘲地冷笑。
“那是因为你懂爱了。”
“我很幸运…一直都很幸运…”她第一次,如此谦卑地说:“我却不曾把我的幸运当一回事,不曾珍惜过,现在我明白,错过这次的幸运,剩下的就只有后悔。失去你,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
“别吓我。”
“不吓你。”她看着他笑了。“我想去一个地方,你可不可以陪我?”连要求的语气也变了,她在请求他呢!
“哪里?”
“台中。”她平静地说。
他却一愣。她的故乡,她不愿回首的过去。他明白,那个地方不只囚噤了她的父亲,更囚噤了她庒抑的性格;她偏激的个性,她种种的不快乐与深深的孤独,全都被判了无期徒刑。
“你陪我去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去,我会怕…”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像个女人样脆弱。
“不怕,我陪你。去哪,我都陪你…”他拥紧了她,用他的身体温暖她。她到哪里,他都陪她,哪怕去的地方会很可怕,他也会一直陪着她,陪她走出那扇监狱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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