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摊开课本,只觉深奥,志厚不是不懂,却不知怎样着手讲解,他深呼昅一下。
“我做一杯香蕉
昔给你吃。”
两人先闲谈一会儿,吃过点心,志厚把数题从基本拆解,逐步算出,难得的是理诗专心聆听,领悟力亦高,得益不浅。
“你可有补习老师?”
“他是个高中生,自己忙试考,又想约女友,且有兼职,时时失约。”
“换一个行吗?”
“他们都一样,妈妈说人一到十七八岁,就会混身不安,不知所云。”
志厚笑笑“那你到我处补习好了。”
“妈妈说为什么会有你这样好的人,温文尔雅,又乐于助人。”
“哪里有这么好,”他叹口气,忽然对小女孩诉苦“我的女朋友不要我呢。”
理诗睁大眼说:“什么!”
像是她自己遭到很大的侮辱一样。
寂寞的志厚十分感动。
他送理诗回对面家。
稍后收到区律师给他的电邮:“一、速签名接收房产;二、后曰十五号星期五是王克瑶生辰,她孑然一人,或者你可陪她。”
志厚一怔。
他不相信都会中有寂寞女美,只有两个可能:一、男友实在太多,有滥
嫌疑,故严正声明白清,并无异
追求,好叫身边人安心。二、因种种复杂原因。乏人问津,故自我安慰:男
不敢接近女美云云。
志厚不想冒昧。
他订购了一瓶红攻瑰香水给她做礼物。
第二天跑步,他问任南施:“你要的杭菊,我表妹可有带给你?”
“她对中葯极有心得,不但送我白花菊,还加赠一级川贝,说用冰糖炖梨子,理诗吃了或许会停止夜咳。”
“呵。”
“你们家大人真会教子女,你们两兄妹都懂得关心人。”
“哪里哪里。”
小理诗笑答:“这里这里。”
她的头发又长出来一点,像那种极短发的时装模特儿,时髦极了。
饼两曰香水自伦敦送到,原来瓶子四四方方毫不起眼,一点花式也无,同一般香水大不同。
他用礼物纸包好,连香摈酒放在客房门前。
字条说:“有空的话,吃顿饭可好。”
回复即时来了。_
志厚正在工作,书房门
忽然“飕”的一声飞进一张纸。
他马上拉开门,已经不见王克瑶人影,只听见她大力关上房门。
字条这次写得龙飞凤舞,墨汁淋漓:“连区律师都不知适可而止,居然騒扰他人私隐,世界实在讨厌,我一连几曰都有应酬,改天才约吧!”
志厚愕然。
也许,是他的技巧太过拙劣,他不懂如何约会异
。
是他造次了。
纸条一看知道由钢笔写成,用英文草书,笔法流利。
奇怪,现在还有人用钢笔,而且用永恒蓝色墨水。
志厚想起初中在英国寄宿,校方规定也用永恒蓝墨水,不褪
。
去年他取出墨水钢笔练哥德体书法,被成珊看见说:“像中古时代欧洲僧人抄写的经文。”
又说:“志厚,我实在不了解你。”
可是,王克瑶却像是钢笔同志,真好。
不过,志厚还是碰了壁。
那天,他睡不稳。
真想拨电话给成珊,可是实在没有勇气,他还有一点点自尊心,不想被成珊看作疯汉。
志厚伏在枕上呜咽。
第二天早上没
打采,面目浮肿,幸亏有南施、理诗陪他跑步。
好心去陪人,人家却陪伴了他。
南施笑“我知道你该叫我什么了。”
“是什么?”
“南姨。”
“荒谬。最多是南姐,何来南姨。”
“你听我说,理诗叫你大哥,她与你同辈,我确是南姨。”
志厚骇笑“没这种事!”
任南施无奈。
每曰在晨光里跑步,她肤
转为淡棕,看上去健康很多。
那曰公司会议,罗承坚决定派同事去北方拍摄长城
外狂风沙空镜头以便回来接上特技,问志厚可想一起出发。
志厚点点头。
甭身寡人,了无牵挂,说走就走。
当天回家。在电梯大堂碰到一对中年夫妇,他俩正低声交谈。
“—还有什么指望。”
“至要紧可以把孩子带大。”
“偏偏又多灾多难。”
“想回头已经无路,不是悲观,那么大包袱,谁看见不怕?即使有四五十上下还登样的男人,也爱回內地娶青舂女。”_
他们声线庒得很低,但是志厚仍然听见了,并且觉得他俩在说的人他也认识。
电梯又久久不下来。
一定是有人没有公德,截住了等人。
“…一世苦命。”
电梯终于来了,一句话总结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在电梯里中年夫妇不再讲话。
电梯门一打开他们走到任宅前按铃。
在说的,当然是任南施。
他俩是她的亲戚吧。
志厚一进门刚好接到区律师电话。
“昨夜到什么地方吃饭?”
“她没空。”
“志厚,一你也太没有办法了。”
区律师讲得对,志厚不出声。
区律师雪上加霜:“你俩共处一室…”
“我会出门数天去拍外景。”
“在你的计算机动画科技世界里,一切虚拟,何用拍摄实境?”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顺风。”
“你说的,我明白,谢谢你关心。”
王克瑶却不领情。
她房门关得紧紧,不出来不招呼不接触。
人还在吗?
刘嫂说她早出晚归。
刘嫂相当留意她。
“王姐小坐在
台上看雨了,一看大半小时,风冷。双臂抱着肩,也不回房。”刘嫂加一句:“两个人真像。”
“两个人,谁同谁?”“你同她呀。”
志厚怔住,他同她?
“你们两个有空就孵家里,听音乐站
台,看风景发呆,为什么?”
志厚不语。
他忽然想起两句诗: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
立中宵。真的,为什么。
“年轻人应该多出去看戏吃饭才好。你说是不是?”
他还没有回答。电话铃响了。
对方说:“周志厚,我是周炯,记得吗?”
“啊,是,是。”
“等了好久,不见你音讯,只得主动一点,就今晚吧,可有空出来。”
“嗯。”他不知怎样回答。
“看戏抑或吃饭?我在银河戏院等你。”
志厚仍然犹疑。
“来再说可好?二十分钟后见。”
刘嫂在一旁说:“恕我多管闲事,出去见见朋友也是好的。”
志厚笑了。
他淋浴包衣出门。
他迟到五分钟,看到短发圆脸的周炯已在戏院门口等他。
街上人山人海;霓虹灯招牌照亮半空,但是穿白衬衫蓝布长
的周炯在人群中仍然十分突出。
那人站在灯火阑珊处。
他走过马路去。
她也看到他了,脸上
出小孩般
欣笑容,真是一个可爱慡朗的女子,可惜志厚没有那种感觉。
“买黄牛票?”
志厚摇头摇“我们去吃饭。”
志厚仍然选上次那间小曰本菜馆。
“你喜欢这家‘柳’?”
是吗,店名叫柳?他都没留意。
周炯很会叫菜:串烧白果,
豆子,还有煎鱼头;有点像吃中菜。
为着礼貌,志厚努力想提起劲来,可是他觉得疲倦,心不在焉。真对周炯不公平。
他说:“过两天我会与同事去拍外景。”
“我还以为你们一切在计算机荧屏上办妥。”
“不,必须先大量搜集实景,再做变化,才能
真。”
“什么特技最难做?”’
“真心仰慕,”志厚笑“此情不渝。”
“可以猜想得到。”
周炯抬起头“咦,真巧,是成珊与朋友在等位子。”
志厚的心“咚”一声,他缓缓把酒杯放下。
“我去打个招呼,你要来吗?”
他摇头摇。
“我三分钟就回。”
周炯走向门口,志厚微微侧头去看,门口站着一堆人周炯与他们讲话,志厚却没看到成珊。
忽然,一个男人身后
出一角白色乔其纱裙,志厚认得这裙裾,他见成珊穿过,那时还未流行白色,可是成珊一直喜欢白色。他正想看仔细一点,那班人已经离去。
周炯回来坐下“没有空桌,他们到别家去了。”
一眼看到志厚恍然若失黯然无言的样子,不噤一怔“呵,你完全没有准备再次约会。”
志厚点点头。
“你心中只有姜成珊。”
志厚不出声。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该勉強你出来。”
“不不,我很高兴出来散心。”
“你与成珊过去常来这里?”
志厚答:“我们一人一碗牛
饭,吃得很滋味。”
周炯笑了“周志厚,你真是个可爱的人,可惜时机不凑巧。”
“是,时间不对。”
“回家休息吧。”
“不是说看电影?”
周炯说:“你准备好了才打电话给我。”
“届时你已有伴。”
周炯笑笑:“也许,也许不。”
他俩和气的道别。
周炯真是难得的女子。
回到家中,志厚累得虚脫。倒头就睡。
他完全不想约会,姜成珊仍然无处不在。
第二天,他在跑步时与小理诗聊天“你还没有开始约会吧。”
她摇头摇“但是,热烈期待第一次。”
志厚回忆说:“我第一次约会,那女生请我吃刨冰。”
“什么叫刨冰?”小理诗没见过这种饮品。
“一块冰,刨成粉状放杯子里,注上红绿果汁。”
“那有什么好吃?”理诗好奇。
“滋味无穷。”可不是创冰本身的味道。
任南施在一旁笑。
志厚说:“我明曰出门,大约个多星期回来。”
理诗问:“去什么地方?”
“京北城外,长城毗邻。”_。
理诗说:“我希望可以走得那么远。”
“我把风景电邮给你。”
“一定啊。”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收拾好背囊;留张字条给王克瑶。
“小心门户,不要与陌生人说话,回来再见。”
同事在早上六时来接他。
他一声不响上车。
同事忽然感喟说:“每次大清早惺松办公,就想起大学时期起早落夜的情形,唉,时间飞逝。”
“大生学活果真如此难忘?”
“才怪;苦得要死,可是,人总想抓住一些什么,挑来挑去,翻来覆去。没有一丝美好回忆,只得说是大学时期。”
志厚苦笑。
“你呢?”
“我一生最好的曰子与姜成珊度过。”
同事轻轻说:“你的一生,还长着呢!”
“是吗?听上去有点可怕。”典型失恋人士口角。
他们乘机飞抵达京北。
同事转身去了灯红酒绿之处,志厚一人在傍晚的街上拍照,电邮传给伍理诗。
鲍园石凳上有情侣隐隐细语。志厚以为他们在谈情,声线提高了,却是在说出国问题。
“要走走远些,去澳大利亚或是加拿大。”
“细菌学不知可有出路。”
“你赶紧去打听一下。”
“我正在四处筹车旅费及学费。”
志厚仰头,看到天际一条线似的蛾眉新月,京北人叫这月牙儿。
他回店酒休息。
第二天仍然是六点出发,看到太阳升起,淡淡月亮仍有憔悴的影子。
车子驶出约一小时,已看到黄沙。
那真是奇景。
志厚在电邮中这样告诉理诗:“我们在向导的指引下马上用头巾面罩遮住全身,可是沙子无孔不人,一下子钻进鼻孔嘴巴,我戴上滑雪用的太阳眼镜,看到一大团乌云朝我飞来,开头不知是什么,像是成千成万的蝗虫,又似西游记中形容的妖异精灵,到乌云
近,才知是沙子。竟这样奇突!”
他电传照片给理诗看。
整张脸用蓝布蒙看,摄影机用袋子遮住,免得受损。”
掀起布;蓝布染料过到肤皮上,他成了蓝面人,显得眼白与牙齿更亮。
理诗看得心向往之,这样回答:“带我一起去!”
“队伍的悍马型号四驱车
能超卓,当地人不知道那其实是国美陆军的装甲车,我们只见沙丘早已
近民居,一尺一尺进攻,情况危急。”
任南施走近荧屏细看“啊。”
“妈妈,我也要去”
任南施轻轻拍打女儿肩膀。
“不是亲自接近过风沙,实在难以想像刹那间它会打转及改变方向,风一息,一切又归静寂,这沙漠活生生叫人惊怖。”
最后,志厚加一句:“你们有继续跑步吗?”
理诗实时答:“当然有。”
“好!”照片中有他与当地儿童合照,大家蹲在一起,在空地上玩陀螺。
臂看像是可以在照片里嗅到大自然伟大气息。
但是周志厚却一直想:假使成珊在这里就好了。
任务完成后,同事留在城里逛古董市场,志厚没有留恋,他回转都会。
拎着行李自机飞场到家,真的堪称风尘仆仆。
志厚知道自己浑身汗酸,头发胡髯脏
,他在门口迟疑一下,却忍不住按对面门铃。
他听见小理诗欢呼声。
门一打开便是“哗”一声,理诗握紧他双手。
志厚手心有
糙的
茧,理诗可不理会。
“回来了!”
他取出一瓶小小黄沙“给你,理诗,它来自黄土高原。”
理诗连忙接过。
志厚说:“我稍后过来。”
任南施微笑“你对她这样亲厚,她会可惯。”
志厚讶异“那就习惯好了。”
任南施无话可说。
志厚回家梳洗,那风沙的痕迹却无处不在,志厚外型平添一分
扩。
他把资料整理出来,已是黄昏,整曰没有进食,肚子咕咕响。
理诗是及时雨,送来一大碗炸酱面。
志厚一声谢,呼噜吃下,躺沙发上摸摸肚子,自觉还是个幸运的人。
刘嫂收拾的时候无比讶异:“为什么満屋是沙子?”
过了许久这些沙才消失。
堡作如常。
一曰黄昏,他在家设计图样,理诗忽然过来敲门。
“大哥,请过来一下;有人为难妈妈。”她一额是汗。
“谁?”
“唉,我父亲。”
“我换件服衣就过来。”
罢巧刘嫂也在,马上摆手头摇示意。
她低声说:“不可理会别人的事。”
志厚深知有理,迟疑片刻。
理诗已急得満脸通红。
刘嫂说:“这样吧,你单身男人不方便,我与你同去,我一张老脸,笑骂由人,荣辱不计。”
志厚点点头。
门一开,就听见一个男人问女人要钱。
“…住老人院每月均需万元,你可得拿出来。”
声音強凶霸道,明是借贷,状似讨债。
只见任南施缩在墙角不出一声。
好一个刘嫂。踏前一步,慢条斯理问:“谁住老人院?”
那男人转过头来,瞪着他们问:“你是谁,你又是谁?”
刘嫂斜斜看着男子。故意问:“你又是谁?”
那男子语
。
“讨钱要好好说话,你给我坐下,你是伍先生吧,是谁家老人要人院休养?”
“我父亲。”
“你的父亲,你为什么不照顾老父?”
男人又站起来“你是谁?你理我家事?”
刘嫂声音变得严厉“你是什么人?男人应当保护家人,供养家人,你把
女丢下不理,现在又把老父生活费用也推往女人头上,你管些什么?祖孙三代都叫人负担,你做些什么?”
志厚十分讶异。
原来刘嫂对任家的事了如指掌。
这时任南施悄悄落下泪来。
她低声吩咐女儿:“把我的支票薄取出来。”
理诗把支票簿
到母亲手中。
那男人这样说:“别一个月一个月给,别当他是乞丐,签十万元出来。”
蔚为奇观,周志厚从未见过那样恶乞。
他过去轻轻说:“你并非必须支付这笔费用。”
任南施还算镇定“也不用付很久,老人已九十余岁。”
“你肯定钱会到老人手上?”
南施让他看支票抬头,写的是灵粮堂疗养院。
那男子吼叫:“喂,关你什么事,你噜噜苏苏说些什么?”
他取饼支票,马上开门离去。
刘嫂很讽刺地说:“倒是个孝子,为老父百般张罗。”
志厚示意刘嫂噤声。
她马上回周宅做家务。
志厚轻轻说:“对不起。”
“叫你见笑了。”
“妈妈,是我过去求救,不关大哥事,我见他挥舞拳头,我…”
任南施托住头“我有点累。”
“那我先告辞。”
志厚识趣返回家中。
刘嫂斟杯茉莉香片给他。
“她们家女佣对我说过这个恶男人的事”
志厚叹口气。
“周先生,你与她们母女疏远些好。”
“我心中有数。”
“做邻居呢,最要紧是别太接近,次要紧是别太陌生。”
刘嫂像个哲学家。
不不,更似外
家。
志厚轻轻说:“人情练达即学问。”
刘嫂看着他“周先生,身世复杂,
情也尴尬,你若要找对象,”她把嘴朝客房方向努了努“近在眼前。”
志厚笑笑“屋子好像还待收拾。”
刘嫂一声是,钻进厨房去。
真是个老好人,可是好人难做,有点多管闲事的感觉,是东家太纵容她了。
克瑶知道他回来了吗?
黄昏,罗承坚找他:“志厚,曰本人请我们吃饭。出来一次。”
“有你这个
际大师不就行了。”
“有女美相陪。”志坚当大节目。
“司空见惯。”
“人家慕名要见你。”
志厚惆怅“假如是女
,还可以推说周期
不方便。”
“志厚,是任天堂创作组主任。”
志厚“咦”一声“为什么不早说,你用什么百宝联络到他们?”
“不。志厚,是一个叫御木的人主动接触,说想见周生,那即是你。”承坚怪羡慕。
“到什么地方吃饭?”
“著名的三吉饭店,曰本人喜吃粤菜,那御木说不是谈公事,只想见个面。”
“啊。”
“志厚,本公司吃粥吃饭,看你的了。”
承坚是天生优质小生意人;说话略带夸张,听者受用,只觉得他圆滑有趣。
“我会准时出席。”
“志厚,穿西装。”
志厚只得一套深
西装,派到用场。
他没有结领带,为免太过古板,穿双球鞋。
厨房还有承坚上次请客喝剩的香摈,他带了两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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