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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回到牧场,已是深夜一点多。若殊先下了车,等杨逸凡锁好车子。

 夜里的草原,没有都市的光害,清美的月光洒在阒黑的原野上,空旷中有份动人的美。

 她望着仿佛没有尽头的远方阒黑,有些感伤与怔忡…再过不了多久,她就必须跟这里的草香、月、星光、宁静,以及这里的所有人道别。

 这个让她拥有不少快乐时光的地方、这个让她重生的地方,给了她太多太多回亿。

 远处的围栏有一块三年前她亲手钉上的杉板,那次才站十分钟就昏倒的情况,至今仍记忆鲜明。

 还有一回她偷偷骑马绕到山后,在号称是杨逸凡的专属小木屋旁埋了一颗木瓜种籽,没想到居然真长成小木瓜树了,这件事她没告诉过任何人。

 再有一回,她让榻逸凡气得一定要找个目标发怈,不过为了什么生气,她倒是忘得一千二净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回她必定是气疯了,她在储蔵室拿了罐绿色油漆,到杨逸凡的小木屋,非常火大地画了两个大字…坏人!

 事后,杨逸凡看到竟笑了,然后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没想到,原来你那么幼稚。”那两个字,被保留到现在。

 此刻回想起来,杨逸凡在她这三年的点滴生活里,一直扮演着分量充足的重要角色。

 若殊沉浸在往曰的思绪里,没注意到早锁好车的杨逸凡,已站在她身边。眼睛看往若殊正凝视着的远处,一会儿他说:“前面除了一片漆黑,我实在看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你看得那么入神。”

 若殊震了震,明显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

 “对不起。吓了你。”他再补上一句。

 “杨逸凡,我们来比赛好不好?”她仰头看高出她二三十公分的他。

 “比什么?这么晚了,你还不想睡?”

 “我毕业了耶!有如此值得高兴的大事发生,怎么会想睡呢?要不要啦?跟我比一场啦!我念书输了你,再给我一次赢你的机会咩。”

 “毕业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大事。好吧,你想比什么?”

 “比骑马。从这里开始到你的小木屋,先到小木屋的就算赢了。如果我赢了,你就要让我参观你的小木屋。”若殊说。

 所谓“杨逸凡的专属小木屋”是真的仅止杨逸凡一个人能进出的小木屋,一开始是林伯告诉她的。她曾经问过他肯不肯让她参观,毫无意外的,当时他冷冷回答她:“不肯。”

 自从那次之后,她没再问过杨逸凡,虽然她对小木屋的好奇有增无减。

 偶尔杨逸凡会独自在小木屋过夜,这是牧场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只不过没人进去过那个屋子。听林伯说,那屋子是杨逸凡一个人利用闲暇时,慢慢盖起来的。

 整个牧场,她惟一没去过的,只有那幢小屋了。

 “请问假设赢的人是我,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的一个吻,如何?”她半开玩笑地说。

 “很抱歉,我没有恋童癖。你这么娇小的个子,怎么看都像个孩子,我吻不下去。”

 “那就非常抱歉,你什么好处也没了。我告诉你,本姑娘的吻,有一大堆人排队等着要耶。话又说回来,你能不能赢我都还是个问题呢!”

 “喔。原来是我不知好歹。基本上,跟~个自小在牧场长大的人挑战骑马,是件非常不智的事。小女生,依我看,这场比赛你是输定了,现在你还要拿一大堆人排队等着要的吻当赌注吗?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他低头望着若殊,透过月光,他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安。而他,他看着月下的她,在一刹那间失神了,失去几分理智的他,竟突然想赢得这场比赛

 “不用考虑,我一定不会输。”她的声音是不是有些不稳?为什么她耳里听见了几分颤抖?

 杨逸凡根本不该用那种眼神看她,不该用仿佛想要那个吻的眼神…她绝对是看错了。

 若殊转身想走往马厩、想开始比赛、想逃离他的目光,却被他拉住。

 “小女生,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不得不转回头,再度看向他,

 “假设你输了,今晚你输掉的,是初吻吗?”

 “是或不是有什么关系?”

 “若是初吻,我会有罪恶感,我们最好换个赌注。”

 “我说过我一定不会输。与其担心你的罪恶感,不如赶紧担心你蔵了什么秘密的小木屋,就要曝光了。”

 若殊没回答他的问题,甩脫他的手,走向马厩。一会儿,她牵出两匹马回到原处。

 杨逸凡很认真地看着她牵着马走过来,儿秒后他又再问了一次:“不后悔?现在改变赌注还来得及。”

 “我不会输的!懊考虑要不要后悔的人是你,我今天一定要知道你木屋里的秘密。”她大声说。

 杨逸凡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待两个人都在马上坐稳了后,说:“让你喊开始。”

 一开始他故意让了她一个马身的距离。

 她真的长大了,一直在后面保持固定距离的他,想着。

 借着明亮月光,他清楚看见她柔软的发在风里划开的美丽弧线.现在的小女生已不若当年纤弱,她能轻轻一跃就坐上马背、敢大声向他挑战,在她身上也不再看见当年的怯懦与悲伤。

 是啊,三年前刚被他救回家的小女孩,眼里总庒抑着淡淡悲伤,即使是笑,笑意也不是真进了双眼。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会笑、会反抗他、会大声骂他是坏人…会用甜美的笑,扯动他的心。

 而他的心,究竟从什么时候容纳了她?若要回想,大概是她昏许多天第一次清醒那天吧。

 那天踏进房门的他,低头看见睡着的小女生,脸上淌着泪。或许就是那一刻,就是她的眼泪触动了他的保护,那时的他只想着,怎么让她过没有忧伤的生活?!

 他从不曾细想,为什么她才用了儿滴眼泪,就占去了自己的心思,让他甘愿挖空心思,想办法让她重新开始。而且为了她,即使大家责备他毫无人,他也无所谓。

 靶情这东西,真的是最无道理可循的,他无奈地浅笑。

 还剩下十码的距离,如果他想,他就能轻易超越她、能轻易赢得一个吻…他紧迫着若殊,却在剩下半个马身就能超越的时候一慢了下来。因为他很清楚,那个吻,他不该要…也不能要。

 这样的念头,让他在最后关头,输给了若殊。

 两个人在小木屋前停下,若殊‮奋兴‬莫名跃下马,对着正要下马的杨逸凡大叫:“我赢了!我就说我一定会赢你!快,我要参观你的木屋。”

 杨逸凡站定,将两匹马牵至一旁的大树安置,走回若殊身旁说:

 “请吧,赢家。”他笑了笑,转开木屋那扇门。

 若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没锁门?”

 “这扇门从没上过锁,没有我的同意不会有人进来。”他仍是笑。

 “天啊!我被骗了。早知道,我偷偷溜进来就好,干吗浪费时间跟你比赛!”

 “应该不算浪费时间吧,起码你证明了你不是样样输我。”

 “哼!”若殊带着不甚甘愿的表情,跨进木屋。

 。--。--。--

 墙上挂了六把吉他,其中一把颜色炫丽的吉他有受伤惨重的痕迹,很醒目。

 吉他之外,还有一张张奖状。

 若殊好奇地走近观看,奖状上的表扬项目,多数为成绩,有几张则是校园民歌比赛、大型歌唱比赛的奖状。

 一会儿,若殊才注意到小木屋竟有“壁炉”这项设计,壁炉上方延伸出长形实物架,摆放了几个奖杯、几个相框。

 昅引她的,不是奖杯刻了哪些字,而是几幅相片里的人,大致相同,似乎是相同时期的照片,有杨逸凡和另外三个大男生,以及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每张合照里,都是杨逸凡跟那个女孩子站在正中间,其中一张,杨逸凡很亲密地用手将那女子揽在身旁。那张照片里的他,笑得特别愉快。

 若殊特地拿起那张合照,看了许久,心里很不是滋味。

 放回相片,她继续张望木屋里的陈设,有一小张简单的单人,没有架,更接放在木头地板上,一个小冰箱,角落有张简单的书桌,几本书凌乱地叠在桌上,另一个角落叠了一堆木块。

 就这样了,没其他东西。

 “就这样喔!”若殊的口气有失望,她坐上单人

 进门后,关了门靠在门边的他,一直静静等着若殊好奇地打量完木屋。

 “很失望吧?我没什么惊逃诏地、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让你发现。”

 “唉!确实是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秘密,才不让人进这里耶。”

 杨逸凡微笑,走到小冰箱拿了两瓶可乐、

 “这里只有可乐,喝不喝?”

 “有比没有好,当然要喝。”

 开了可乐,才喝一口,若殊突然像是发现新‮陆大‬般‮奋兴‬了起来:“咦?我好像没听你弹过吉他耶,弹一两首来听听,让我鉴赏鉴赏,看看你是不是得虚名?”她没等他回答,又接着问:“这个壁炉真的能用吗?”

 “可以。”

 “那我们生个火,好不好?如果你不是得虚名,在炉火前听你弹吉他应该很享受吧。”

 “小女生,你没搞错吧?现在是夏天,你不怕热昏头?”

 “不会,我们把窗户全打开,反正今天风蛮大,凉凉的,热不死人的啦。好嘛!我们生火嘛。”

 他望了她一阵子,像是在考虑。最后,他没说什么,将所有窗户打开,生火。

 “嗯,不错、不错。把灯关上就更好了。”若殊自单人一跃而起,走到门边关灯。

 一刹那间,只剩火光摇曳的木屋,气氛变得暖烘烘。

 若殊开心地坐到壁炉前,看着拿了吉他走向她的杨逸凡说:“你觉不觉得这样好像在营?”

 他坐在若殊对而,对她的话不做任何评论,默默为手中的吉他调音。

 “杨逸凡,你为什么有那么多把吉他?”趁着他捌音时,若殊问。

 “喜欢,就买了。不过其中一把不是我的。”他又拨了几个音弦,然后问:“想听什么?”

 “弹你拿手的就好,免得你说我为难你。”若殊喝了口可乐,正襟危坐,表示她很认直一听他弹奏。

 看她认真的样子,他笑了。几秒后,一串音符自他指尖泻而出,那些音符仿佛来自他的內在,仿佛是他的一部分,仿佛有着生命…

 正当若殊惊于他只用了指尖就拨出的悦耳音符.没想到接着竟听见他的歌声,他唱着艾维斯的美好世界。WhatAWonderfulWorld…

 Iseetreesofgreen,redrosestoo

 Iseethebloom,formeandyou

 AndIthinktomyself.whatawonderfulworld…

 他凝视摇曳火光中的若殊,这首歌他打心里为她而唱,虽然他不会告诉她,这是想送她的歌。

 若殊的耳朵完全让他拨出的乐音与歌声‮服征‬了。原来他不只弹得好,唱起歌竟也如此动人,他的嗓音让人噤不住陶醉,好听得不像真的;而他的表情,有着她从不曾见过的温柔…随着歌声与音符,她几乎要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如他的歌声般美好。

 当最后一个音符结束,若殊许久说不出话…

 “杨逸凡,你不当歌星太可惜了。”良久。她才说。

 “这表示我并非得虚名,是吗?”他看着她。“还想听什么?”

 若殊摇‮头摇‬,瞧着他此刻握吉他的样子,出了神。

 对上她失神的眸子,他放下手上的乐器说:“小女生,不要用那种崇拜的样子看着我,我不习惯当别人的偶像,当坏人比较适合我。”

 她想起三年前偷听到的谈话,那时他用逸桀的名字送她生曰蛋糕,也是跟逸桀这么说的;他一直在她面前,扮演着“坏人”的角色!若殊的心,起了阵莫名的酸涩。

 “你不是坏人。”没再如往常般用抬杠的口气回答他,反而说了实话。为略过说实话的尴尬,她忽然问转移话题:“照片里的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吗?”

 逸凡有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迟了些时候才回答。

 “不是。”他放下吉他,起身走到壁炉前,拿了一张相片,坐到若殊身边。他指了相片里一个笑得十分慡朗的大男生:“他是小泷,当年在台大,我们五个人组了一个乐团,小泷跟小双才是一对恋人。墙上那把坏了的吉他,是小泷的二号情人。”

 他指了指墙上那把色彩炫丽的吉他,有着感伤。

 若殊不太明白他的淡淡感伤是为了什么,才要问,却听见他继续说:

 “人生有太多意外不由人。我父亲若没那么早过世,或许我真的会跟他们一起出唱片也说不定。只不过真跟他们一起出了唱片,说不定我也跟他们一起离开世界了,谁知道呢?”他笑得有些沧桑。“他们出道一年,在赶一场堡地秀的路上发生车祸,走得很快,我甚至赶不上看他们最后一面。那把吉他,是那场车祸的半幸存物。”

 他放回照片,在壁炉前站了好些时候,看着照片像是在缅怀什么。若殊跟着起身,站到他身边。

 “杨逸凡,如果你能选择,你还是选择同样的生活方式吗?我是说,你依然选择经营牧场吗?”

 “当然。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没有选择权下才留在牧场的?”他偏了头,带着笑看她。

 “我以为如果杨伯伯还在,你也许会留在台北,是你自己说的北部发展机会比南部大。”

 “对初出社会的年轻人,北部确实比南部有更多发展空间。但对我来说,不管我父亲是不是还在,就算我跟小拢他们一起出唱片,到最后我仍是会选择回牧场堡作。”他的眼睛,不再看她。

 “为什么?”此时看着炉火的杨逸凡,侧着脸,在掩映火光中,他的神情有一份坚决,若殊看着,心底涌起一阵莫名幸福。印象中,她跟他似乎不曾如此刻般平和、亲昵地谈过话。

 她从不知道,原来仅仅只是这样跟他说话、仅仅只是凝视着他,她的心竟就能感到満足…

 “为什么?!”逸凡吐了口气,走回原先坐着的地方,坐下。

 站在壁炉旁的若殊,等着他的答案。

 “因为我喜欢脚底踩着柔软的青草、头顶着没有高楼大厦阻碍的天空,我只是选择我喜欢的。”

 “选择你喜欢的?就这么简单?”

 “很简单吗?有时选择自己喜欢的,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小女生,你曾有不顾一切选择一个人、或一件事的经验吗?有没有什么事,是你梦想达到,却又害怕倾全力去争取的?你仔细想想,然后再回答我,你依然觉得选择自己喜欢的很简单?”

 他的话,堵得她哑13无语。片刻,她沉默地坐到他身边,与他肩并肩,面对火光。

 不顾一切选择一个人、一件事,并倾全力争取?要多大的勇气!他确实比她勇敢多了,起码他有勇气选择自己喜欢的事。反观她自己,她连喜欢的人都不敢争取。

 “害怕,是因为结果不确定。”她低语,是说给自己听的。

 “小女生,等你学会不让无法预测的结果影响扶择,你才算真正长大。”他对着她,给了浅笑。

 “在你眼里,我会不会永远只是一个小女生?”她的语气有几分酸涩。

 听见这个问题,杨逸凡仍是笑,没给她任何答案。

 不是听不懂她的语气,不是看不见她眼里的倾慕.身为一个男人,他怎会不懂身旁女孩的心思?她是喜欢自己的。但她能分辨感恩与‮女男‬间的喜欢有所不同吗?她可以无法分辨,毕竟她还年轻。可是他没理由、没借口,无法分辨。他能确定自己的感觉,却不能利用她的不确定,只为了満足自己…

 这也是他想了许久,最后决定放她走的最大原因。

 他喜欢身边的小女生,所以不顾一切要让她过她喜欢的生活,所以倾全力放她去飞,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最后能送她的礼物了。让她自由,让她找到自己的天空,让她更明白出自己的心,让她有更多选择:而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了,等待拥有真正选择权之后的她。

 “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台北?”逸凡终究自己问出口,却十分不舍。

 爱,是种成全。这是他爱她的方式…他要小女生得到的,都是夏心想要的。

 “过两天,好吗?别这么急着赶我走,我知道我一直是你的麻烦…”

 “没这么糟,你这个麻烦不是一直,是偶尔。这些年你当麻烦的次数其实不多,不要太妄自菲薄丁。_r不起就只有三四次,一次是我救你回来吓到全家人;一次是你昏倒害我被骂惨了;一次是你在我的木屋墙上漆了‘坏人’;一次是你偷偷种了一棵树破坏我的木屋景观,还以为神不知I鬼不觉。大概就这儿次,所以你不是一真都是麻烦。”他企图以轻松口吻转换沉重的心情。

 “原来你知道那棵木瓜树是我种的?”

 “当然知道。”

 “唉,就算我没一直是麻烦,仍是制造不少麻烦给你。明天我帮你把小木屋重新油漆,然后再把木瓜树铲除,算是对你的弥补。”

 “不要,我喜欢让那两个字,还有那棵木瓜树留在原处,等你离开后,我看见它们就能想起你。”

 为什么他明明急着赶她离开,还要矛盾地用现在这样仿佛不舍的神情面对她?

 “杨逸凡,我…”她差点就要说出她的恋慕!差点就要不顾一切去“争取”眼前这个男人了!

 但最后一刻,她制止了心底的冲动,她不要在最后要分离之际,破坏眼前好不容易拥有的美好,她不要他们彼此有芥蒂?

 她知道这个急着问她何时离开的男人,对她的感觉顶多只是妹妹!她再如何不顾一切,大概也跨不过兄妹的界线吧。

 “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突然觉得,舍不得离开。”

 “傻瓜,人长大了,终究得离开家。”

 “我是个没有家的人。”突然间,她觉得恐慌,那种像是就要失去什么、像是就要一无所有的恐慌,朝她席卷而来。

 “不准你这样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他摸了摸她的头,有着怜惜。

 家?她也希望这里是她真正的家啊。

 突然间,她想起真正的家,想起三年前不得不逃离的家…

 “你不好奇三年前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最近逸桀一直问我,你怎么从来不问?”

 “我等你主动告诉我,等你觉得能够谈的时候。”

 “杨逸凡,你能不能借我靠一下?要讲那些事需要一点依靠。”

 “如果难过,你可以不要说。”

 “不,我要说。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的过去,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可以任人‮布摆‬、随人打骂…”

 唉,这小女生记真好,居然记得他三年前说过的话。

 “若殊,当初我说那些话,只是…”

 “我知道你说那些话是故意刺我,希望我为自己争取权益,对不对?你说过,我脑萍上台大,你愿意相信我有一定的智商。我的智商告诉我,你是个好人,你当初的‘恶行恶状’是为了我好,我的智商没太低吧?”

 这一刻,他只觉得狼狈,原来小女生看穿了他的意图。

 “我只能说你记忆力很好。”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片刻,他伸出手,让她靠上他的右半边膛。“我的膛非常乐意借你这个小天才,靠一靠。”

 壁炉里的火光,弱了许多。她舒服地靠着他,一点一滴凝聚“回想”的勇气。

 “我的家,有过很幸福的时候。十岁以前,我有疼我、宠我的父母;我爸爸是个大公司的老板,我妈妈是个单纯的家庭主妇。十岁以前,我爸最常对我说的话是:‘你是最可爱的心肝宝贝’…可也是在我十岁那年,爸爸的公司很突然倒闭了,好像是有人卷走一大笔公款,我不是很记得了。

 “公司倒闭后,我们家的厄运跟着开始。我家后来发生的都是很老套的剧情,却是活生生的人。我妈受不了负债的生活,选择抛弃我跟我爸爸当了别人的小老婆,’两年后反被那个男人抛弃,最后‮杀自‬身亡。我以为最糟糕的状况,就是这样了。可是错了,真正糟糕的情况,在我妈妈死后才开始。

 “该怎么说呢?我妈的死对我爸才算真正的打击,他开始有一天没一天地工作、开始喝酒、开始在喝醉时把我当成我妈,有时对着我哭、有时对我大吼、有时跪在我面前忏悔他没有用、有时则动手打我…我变成他宣怈情绪的对象。刚开始,他酒醒后会跟我道歉,保证他绝对不再喝酒,可是曰子久了,他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糟了…

 “他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打我的频率愈来愈高,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的老师、我的朋友,他们看我身上的伤愈来愈多,曾不断问我是否被待,可是我不想说实话。因为只要我一说,就会失去我父亲;我甚至不敢去看医生,我怕医生会报社会福利局,怕我必须被迫离开我父亲。

 “你刚刚问我有没有过不顾一切去争取一个人的经验?我想,我有吧。那个人是我父亲。我不想放弃他,他曾经是那么好的父亲!我不想像我妈一样弃他而去,他只剩下我,而我也只剩下他。

 “你救我的那个晚上,我爸喝得烂醉,那不是他第一次喝成那样了,却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彻底‮狂疯‬的样子。他醉醺醺地告诉我,那天他看到我妈的老相好,他说他要杀了我…杀死我这个红杏出墙的女人!他把我当成我妈了,当时我还傻傻地企图说服他我不是我妈…

 “直到他拿出一瓶装満汽油的宝特瓶,四处洒还点了火,我才理解到他已经完全疯了。他拉住我不让我跑出去,我记得我推了他一把,一打开门就往外冲,甚至不敢回头看,我怕他会追出来,我一边跑一边拍打背上的火…我一直跑~直跑,跑到不能再跑为止…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什么力舒,让她不再用眼泪回想往事?这些在她心里放了好些年的过往,现在说起来,竟只剩淡淡伤怀·是此刻环着她的这个人给了她力量吗…

 逸凡很自然地收紧揽着她肩膀的手,语言上的安慰显得多余,他只想给她~个可依靠的位置。

 “你说得很对,要不顾一切选择自己喜欢的很难.因为不知道得付上什么代价。”她转为轻缓的声音,听起来像呓语。

 “最坏的都过去了。”他说得心疼,无意识地用‮吻亲‬着她发,用温暖的拥抱安抚她。

 “如果有一天我终于能够面对我父亲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的骨灰被你放在哪里?”

 “好。”他顺着她耳边的发。空气里漾着静谧,两人有好些时候没说话。

 “杨逸凡,我想睡了,可不可以让我这样靠着你睡?就今天晚上。”她真的有些累了.在他温暖的怀里,在他全然无琊的轻吻与安抚里,她很想就这么睡着。

 他看着将熄的火,沉默半晌后,将她抱往单人

 “等我。”他对着躺在上的若殊说。

 熄了炉火,关了几扇窗户,他留了一扇窗敞着。

 回到单人,躺上剩下不多的空位,再一次将她揽进怀里。

 这回他给的拥抱更贴近、更紧了些,紧得像是在护卫着、占有着什么珍贵般。

 “小女生,在我后悔之前,赶紧睡吧。”

 “嗯…”她轻应了声,在长途车程与情绪平息后,她像是卸下背负好长一段路程包袱的疲累旅人,在杨逸凡怀里,找到了暂时安歇的避风处,很快入眠了。

 这个只有她跟他的仲夏夜晚,这个如真似幻的美丽夜晚,切美得仿如一场只在梦里出现的魔法盛宴,有夏曰晚风、有火光、有蛙声虫鸣,还有他的温柔怀抱…

 虽然魔法总是十分短暂,虽然魔法总在天明后消失,虽然她根本不知道是谁好心施了这场魔法,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想贪婪地依在他怀里,拥有‮夜一‬好眠。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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