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命的流逝很残酷,冰冷的指尖不知放于何处,肌肤温暖的感触令他意识到了某张皮皮笑着的脸…空白了许久的记忆渐渐苏醒,他想睁开双眼,想要亲眼看到那张睡梦中见到过的笑容。
拼命想着,想着和她约定好的见面,想着她等候期盼,拼命地想。不知从何处获得的力量,不听使唤的手脚稍稍动一动,他朦朦胧胧地明白自己并没有死,于是努力打开沉重的眼皮。白耀的光透进睁开一道
的眼睑,眼前出现很多张模糊的脸,熟悉的陌生的脸…一张张,惟独没有那个人的脸…
“仰眉…”由
口透出的疼痛,他想见她。
“醒了!终于醒了!”医生、护士和亲友全都围在病
旁,自家里千里迢迢赶来的母亲更是扑了上来,老泪纵横。
“延悦!吓死我了,
谦说你出了事,我和你爸爸差点没急得昏过去。”
“妈!”他
出一抹虚弱的微笑“…不是已经没事了吗?你们怎么知道我在海南受伤的事?”
“医院通过饭店得到了你的联系资料,传了消息到公司。”见好友终于完全脫离险情,施
谦也大大松一口气“喂,你没事跑到海南遭人刺杀干什么?”
“呃,我在医院躺了几天?安公局有没有抓到那个抢了我机手的混蛋?”不知道自己昏
后发生的事情,秦延悦急忙询问。
“已经有三天了,我们是前天赶到这边。真没想到竟然只为抢一个机手就差点要了你一条命,如果明抢你也会给他的,何必呢?”轻抚着儿子无血
的脸,为人母的老妇人絮絮叨叨。
“妈,都说过没事了,不要再想了。”他再次安抚仍处于惊慌状态中的母亲,随后迫不及待道“医生有没有说过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要看你身体恢复的情况而定,你安心养伤,有伯母照顾就更好了。我必须搭今晚的班机回去,你就继续留在这里度假。”
“是吗?我倒是很想和你一起走。”叹息似的轻声咕哝。
施
谦明朗的笑容渗进一片阴影,理解好友心里惦记的是什么,他不忍打击他,告诉他安仰眉残酷地把他排在工作之后。
“我看你什么都别想最好,快点养好身体回公司帮我赚钱。这次车祸连着被抢劫,你把这几年公司没能让你休的假期全补上了。”
“嗯?我今年有这么好运吗?要不要你也试试?”顺口讥嘲对方,注意到母亲的疲累,秦延悦提出请求“你走之前,先送我妈妈回店酒吧。”
“那你呢?”
“我没关系,仍然觉得身体很沉,想再睡一觉。”他撒了个小谎。
“那好,我和
谦先回店酒,晚上再过来陪你。你有什么想吃的?”秦延悦母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没有什么要吃的,清淡点的就可以。”
“好好休息,晚上我去机场之前会陪伯母一起过来。”施
谦罗嗦得有点
婆。
“知道了,你们走吧,要当心。”秦延悦下意识地叮嘱。
“有什么事打
谦机手,他会告诉我,我们再赶过来。”
挥挥手,要一步一回头的两人快点离开,他装作很累的样子闭上眼。等不到远去的脚步声,他才悄悄睁眼,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勉強下
。
自己慡约了,放了安仰眉好大一只鸽子,那小妮子一定是气疯了吧?或者又是哭红双眼?机手被偷,一定没能联系上他,真的是天有不测风云。只是谈个平凡的恋爱罢了,干什么自己非得遭受这样那样的意外?
懊恼地诅咒着,秦延悦忍着背部的伤痛,小心翼翼挪动自己笨重的身体,走出病房。走过长长的走廊,好不容易在楼梯口找到公用电话,他才发觉自己竟然没有硬币。
“混蛋!”懊恼与不甘脫口而出,回首望望通向病房的长长廊道,他只能在保护伤口的前提下,继续艰难地挪动步伐。
幸亏住院时的衣
都整齐地放在病房的柜子上,掏出所有的四个硬币,他再次移动已经快要虚脫的身体。提起话筒时,他的手一直在抖,一半原因是气
吁吁,另一半原因是情绪的激动。
“您好,‘天天报社’。”
熟悉的柔和女声,他却不得不犹豫,直到对方再次询问,才含糊地开口:“安仰眉在吗?”
“你是秦延悦?”声音突然变得令人紧张的急切。
“是。”
“仰眉出事了,昨天在采访台风现场的时候被一块木板砸伤了头。”
魂灵似乎从疼痛的躯体中菗离,感觉轻飘飘般的不实真;然而又异常冷静,冷静到可以感觉自己几乎将把话筒捏碎。他问:“很严重吗?”
“当然,満头都是血,马上送进医院救急…”
头脑一片空白,无法再听完对方的话语,他丢下一句“我就回来看她”便果断地挂掉电话。匆匆投下第二枚硬币,这次拨通的是施
谦的机手。
“喂…”
不等好友说话,他就焦急道:“
谦,是我。你马上帮我把店酒里的行李拿到医院里,我要办出院手续,今晚和你一起回去。”
“你疯了?!你才刚脫离危险期,我们是要坐机飞,你这种身体怎么可能长途跋涉?”信号波另一端的人怪叫起来“你是吃错什么葯了吗?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想杀自?”
“是安仰眉,她受了伤,送进医院救急。我要回去看她,你明白吗?”无暇再找更合适的借口,秦延悦实话实说。
“安仰眉…”施
谦沉默几秒再度开口“延悦,你知道她得知你在海南受重伤后的反应吗?她说她有采访任务,不能来看你。既然她是这样的人,你也理性一点。
以你现在这种糟糕的身体,连躺着觉睡都不舒服,根本经不起旅途奔波。”
秦延悦不由怔愣住,不曾想到安仰眉早就知道自己受伤无法赶回去赴约的事。可又很快回神,以一种坚定沉着的口气缓缓道:“仰眉有仰眉的想法,就像我有我的想法一样。我想回去看她,哪怕是死在机飞上我也要回去,这就是我的想法。”
“喂、喂、喂,只是一个女人,干什么认真到这个分上?”
“那是对你而言,半小时內请你马上到医院,要不然我就自己逃出院回店酒!”
“我让伯母和你说。”知道自己劝服不了固执的友人,施
谦连忙搬救兵。
“延悦,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急着出院回去?”电话中传来老母亲担忧的问话。
“妈,等回去了再和你解释。你马上和
谦一起来医院,我等着。”
“延悦!延悦…”
没有多余的时间的向不知情的人解释事情的经过及自已的心情,秦延悦已顾不得伤口,只想早点回到病房,早点出院,早点回到安仰眉身旁。
真是个
神经的家伙!总是粗心大意,竟然趁着他受伤昏
时就出了事…看来他得一刻不放松地看紧她。愤愤地担忧着,他根本不在乎她没有赶来海南探望她。因为自己刚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挣扎,所以才更清楚安仰眉需要他回到她身边。
內心不断地祈祷着,然而苍白病态的脸读不出一丝情绪。不顾好友的劝说,不顾母亲的央求,更不顾医生的阻拦,他毅然踏上归途。
哪怕只是一天,他想见到她!仅仅是这样的渴切思念!
靶受机飞冲入云霄的刺
,第一次坐机飞旅行的人战战兢兢地望向窗外的云海,随后奋兴地睁大眼。
“疼…”抚着不小心撞到玻璃窗的额头,安仰眉龇牙咧嘴。旁座的人则不由忧心忡忡地看着満头绷带的她,为其担心头部的伤。
而被担心的人根本不以为然,心情仍旧同起飞前一样高昂。托受伤之福她不但可以不用再采访,而且获得了难脑粕贵的假期。没有别的多余念头,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再接任务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买机票去海南。
就要见到秦延悦了,看到她赶到海南,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嘿嘿嘿,这次她命大,虽然木板砸了脑袋见了血,可仍旧不算是重伤。去医院照了X光,确定没事后仅仅
了十几针。
老天保佑!希望也能保佑秦延悦一切没事…
她开始从包里翻找施
谦的机手号,只等机飞一降落,问了医院地址飞奔过去。似乎是非常完美的计划,然而她还未察觉她和秦延悦之间的巧合全都是脫离了常理之內的计划。
吉凶未卜的巧合?神意难测的巧合?仿佛陷入一个巧合的怪圈,他们的相遇又一再错过!
秦延悦第一次见到《天天报社》经常接电话的那个女子,却几乎有掐死她的冲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在绝对异常的状态中保持令旁人也吃惊的冷静,他仅仅苍白着脸,呆滞地望着眼睛看到的一切。
“方姐小,你没有常识吗?连这种无意义的玩笑也开?”相对于好友的漠然,施
谦气得头顶冒烟“你知不知道这家伙被人刺成重伤刚刚脫离危险期?为什么不告诉他安仰眉没事?不告诉他安仰眉去了海南?”
“我以为他能打电话过来,应该没事了。”心虚地瞅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的受害者,方可心小声道“我只是想试试秦延悦到底对仰眉有多少真感情,没想到他会这么拼命!”
“现在你得到证明了?用他的生命吗?你是白痴吗?用这种方法!”实在气不过的人已经完全忘了怜香惜玉这回事,施
谦大声斥责。
“不要再说了,和她无关。”秦延悦深呼昅一下,阻止好友再说出伤害他人自尊心的苛刻言语“方姐小,可以告诉仰眉是坐几点的班机吗?”
“呃…”已经对秦延悦全然改观的人內疚地抬起头“应该是下午两点的,照理说应该已经到了。”
秦延悦搭的是一点的机飞,既然他们到了,那么安仰眉差不多也到了。两个好友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似的,施
谦的机手开始唱歌。
“喂,安仰眉吗?啊,对,我是施
谦。你现在在哪里?”
某种预感灵验了,秦延悦盯着施
谦的眼睛勾直勾的,一眨不眨。
“已经到了海南的机场?你等一下,我让延悦和你说。”
“仰眉吗?是我,我没事。你的伤怎么样?我正在你的报社。你等在海南机场,我马上就搭机飞过来。”一听到好友的话,秦延悦马上抢过机手,语音颤抖。
一旁听着的施
谦和方可心皆都不由瞪大眼睛,他们没听错吧?秦延悦还要搭机飞去海南!这家伙是疯了吗?
“什么?你回来…几点的机飞…只有晚上十点的班机…知道了,好的,我在机场候机厅的出口等你…”听到这里施
谦和方可心又暗暗松口气。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你不要为我担心,真的…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
注意到他越来越苍白疲倦的神色,另外两人嘴里漫延开酸涩的苦味。即使秦延悦把机手归还给施
谦,他们仍旧无法感到轻松。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方可心马上道歉。
“没关系,仰眉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幸运。”秦延悦淡淡道,没有太多的愤怒也没有太多的怨恨,仅仅是陈述一个事实。
“我看你还是不要太勉強,先去医院比较好。”施
谦发觉今天自己罗嗦得同老太太一样。
秦延悦有些脫力地摇晃身下体,幸有身旁人及时扶住,然他又推开对方的手臂。脸庞的忧郁因不见血
病样更为浓重,重得令见者心惊。
“我…开始害怕,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巧合,我怕又有什么意外让我们不能见面。我想见她…只要见到她一面,剩下的其余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真的是太害怕了!”
无言,就算不理解他所谓的害怕是什么,可施
谦不再多说什么。招手让司机打开车门,他扶好友上车。
“等等,我也一起去。”方可心也开始提心吊胆起来,实在不放心那对一再错过的恋人。
一坐进车內,秦延悦便陷入半昏
的状态,已经精力透支了。一定要见安仰眉,一定要…那种害怕…那种说不出口的害怕…只有见到安仰眉后才能缓解。
他们的相识缘出于一种巧合的误会,然后是雨天的偶遇,以及慈善活动的天机。接着是他的车祸,周慧颖的出现。最后则是他在海南被刺,安仰眉被木板砸伤头,他们所搭乘的机飞擦身而过…
明明让他们相爱了,可又不断遇到无法相守一起的事故,他开始害怕,害怕他们就此不再见面。一个接一个的意外,他不敢保证他们的未来,所以只能全心全意地等待。
时间真的是非常忍残的东西,有时候特别快,有时候特别慢,对人而言永远是种煎熬。候机厅里不断响着播音员提醒各航班起飞降落的情况,人
退了又聚,方可心与施
谦都等得忍不住打瞌睡,别提正被伤痛磨折的秦延悦。
凌晨一点半,秦延悦大声叫了起来,令得另两个同伴精神一振的声量。
“仰眉!仰眉!”
正走出出口的娇小女子慌张地四下张望,额头绑着绷带的拙样可笑又可爱。当找到那个站在空旷大厅央中朝她走来的对象时,她疲累的双眼神忽然就
润了,眼眶同样红了。没有一丝的犹疑,她抛下分量不轻的行李,奔向秦延悦。指尖一触及他有力的双臂,她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顾不得人来人往的共公场所,她死死抱住他,哭个不停。
既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更没有劝她不要哭。秦延悦只是尴尬地承受他人好奇的视线,默默地伸手轻摸怀里哭泣者的头。
“对不…起…对不起…”感受到他无言的温柔,安仰眉菗泣着道歉“我真的想去海南看你…可是…对不起…我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怕得要命…”
“根本不用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事。”秦延悦更用力地搂住她,安慰道“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没事。”
“嗯。”为自己的孩子气觉得不好意思,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悄悄抬头看刚从死亡边缘回来的恋人。
淡淡的笑容,白如纸的灰败脸色,双眸透出的锐利不再,洋溢着一股感动的柔情,是一贯她喜欢的秦延悦。
“你真的没事了吗?”安仰眉不确定地担忧问。
“真的没事,见到你就没事…”话说到一半,秦延悦高大的身形就直
缓缓倒向安仰眉。
下意识地抱住倒下的人,一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人在看见秦延悦
背处渗出的大片血渍时才明白自己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延悦!”施
谦神色大变地冲了过来。
“秦延悦!”方可心开始尖叫“快来人啊,叫救护车…有人受伤了…”
无暇理会周遭的慌乱,安仰眉只知道倒在自己身上的秦延悦身体好重又好冰,而不知不觉伸出的手则沾満了他温热黏稠的鲜血。
“延悦…延悦…”麻木地不断地唤他的名字,她希望这次能亲自唤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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