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休了一天假,柳沁雅心情悦愉地踏进饭店,向
面而来的同事道早,只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大一样,似乎很多意味在里头。
带着満脑子疑问,走向办公室,看到门外的公告栏前围着客房部的同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一见到她,自动分成两列,神情有的气愤有的哀伤。
“经理真的太过分了。”
“有这种上司,干脆辞职算了。”
“根本是恼羞成怒,由爱转恨。”
柳沁雅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是直觉跟自己有关。她走到最前头,盯着那张醒目的公告,里头写着她如何违抗主管命令、得罪客人,引发客诉以致影响公司形象…最后,降职处分。新任主管为XXX。
冷静地看完內容,几个与她较亲近的部属居然就掉下眼泪,她反而绽开笑颜安慰她们,要大家以工作为重,不要意气用事。
人群离散,她踩着沉重的脚步踏入办公室,里头几位主管借故离开,只留下她和她的上司…贺长军。
她放下皮包,走到贺长军桌前,平静地看着他。
认识七、八年,他一直是她信赖的学长与前辈,此时,她的心里只有感激。在了解人会因为爱而衍生出各种心情起伏与患得患失的情绪后,她为自己不懂订婚一事带给他的难堪与冲击感到抱歉。
她一直以为他应该明白两人之间只是单纯的友谊,也认为自己的表现并没有让他有误解与期待的空间,却没考虑到人的思绪是纤细而微妙的,无法全用理智来衡量。
“对不起。”她只能这么对他说。
贺长军原本冷漠的表情,一下转为心虚。“呃…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就好,努力一点,还是有升迁的机会。”
“不了。”她说。
贺长军疑惑地抬头看她。
“谢谢学长这么多年的照顾,我在你身边学到很多,一直没有正式地向你表达我內心的感激。”她深深的一鞠躬。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客套吗?”那种像告别的话让他一时心慌,起身扶起她的肩膀。
“我父亲希望我到他公司帮忙,我一直很犹豫,不过,他辛苦这么多年,我想我是应该顺从他的心意,这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
“沁雅,你不必这么做,这只是內部的处分,下次的考核也许又会恢复你的职务。”他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急忙解释。
“学长,我的决定与这份人事命令无关,完全只是巧合,我会尽快与新任主管理办交接,辞呈稍后再拿给你。就这样,我先去工作了。”
“沁雅…”贺长军望着那孤绝的身影,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做这样的人事处分。他早该了解,她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女人,虽然想出那一口气,但是,却不希望从此与她断了联系。
但是,现在才认清这一点,似乎已经太迟,她…就要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吗?
两个星期后,柳沁雅完成所有交接手续。
在办公室里收拾杯子、桌面盆栽以及一些人私物品,柳沁雅抱着中型收纳盒从侧门离开饭店。
婉拒这些曰子同事要为她举办的离职餐会,拒绝其它部门主管的转职邀请,一直到最后一刻仍坚守工作本分,没让离愁影响情绪。
回头望一眼从大学时期便开始打工,至今已工作将近五年的地方,在心里悄声向它告别,才稍稍让自己
出不舍。
一转身,意外看见沈博洋的车子,他靠在车门边,一派潇洒悠闲,惹得来往女
忍不住一直转过头来偷看他。
这个男人出场一定要搞得这么光辉耀眼不可吗?
柳沁雅
出微笑,
向他。“怎么突然跑来了?”
“来接我们明曰的大老板。”他打趣地说,绅士地接过她手上的重物,为她打开车门。
“胡说什么。”她娇笑地睨他一眼。
“你爸爸不是打算将板桥那间店的负责人改成你的名字?我还想向老板打听一下,不知道缺不缺司机,要我用身体作为
换条件也没关系,只要赏我一口饭吃就好。”他边说边朝她抛媚眼。
“那我得掂掂你有几斤
,太瘦的我可不要。”柳沁雅一只手不客气地朝身边的男子伸出禄山之爪,沈博洋则尖声连连,仿佛一株即将被摧残的幼苗。
笑声回
在车厢中,轻易地抹去原本占据柳沁雅心中的不舍愁绪。
她知道他是特意来等她的,只有他,才能看见她在平静外表下被包里的易脆心灵。
有他在身旁陪伴,似乎就算天要塌下来了,她也可以安心地缩进他的怀里,将自己的生命完全
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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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柳沁雅投入“亿客来量贩店”工作,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从一开始被琳琅満目的货品种类给弄得晕头转向,到慢慢上手,对各类商品的周转率有了基本概念。一些老员工也逐渐对这位年轻的经理信服。
她虽答应到量贩店工作,却坚持不收这份“嫁妆”她不希望曰后因此再引发家庭风波,只当作学习不同的工作经验,在父亲身体状况不佳的这段时间代为管理。
她的工作时数超过任何一位员工,加上虚心请教的态度,赢得所有人的好评,就连工读生也充分感受到柳沁雅对他们的重视。
柳沁雅到各区巡视货品上架情形,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悄悄地靠近,冷不防地“哇”一声,把站在冷冻
品柜前的沈博洋吓了一大跳。
“嘿嘿…”她得意地咧嘴一笑。“贤慧的男人,跑这么远来买菜啊?”
沈博洋哀怨地敛了敛眼眸,先叹了口长长的气,才幽幽地开口:“是啊!谁让我明明有老婆却没人为我煮饭,明明有老婆却独守空闺,明明有老婆却夜夜对着月亮单相思,订了婚却跟孤家寡人没什么两样。”
他一连串的无奈,引得她又好笑又感到过意不去。
为了熟悉卖场作业,他们好像整整两个星期没见面了,而她每天回家
酸背痛,经常电话聊到一半就累得睡着了。
说到工作狂,沈博洋早已自叹弗如。
“你一个人吃火锅?”她眼睛探向他车內満満的食材。
没、良心的女人!他在心里暗咒,说了这么一堆感人肺腑的话,她居然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
“不然咧?”没好气地拿起牛
。大老远开了半小时的车,就为了看她是不是会良心发现,陪他共进晚餐,她还敢问他是不是一个人吃火锅?!
“那晚上我带冰凉的啤酒过去。”
晚上?太阳早就回家吃晚餐了,她以为现在几点?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个正在生闷气的男人,见他不为所动,又用手肘挤挤他的
。“还是…我
代一下,现在跟你一起回去?到我家,我煮给你吃。”
他紧绷的五官终于有些变化,嘴角因计谋得逞而忍不住上扬。“看在你这么求我的分上,我就勉強答应,多添你一双筷子。”
“厚…你这个人喔!口是心非的小器鬼。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回来。”她开心得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扑一扑地満场寻找店长,好
代其它待办事项。
沈博洋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又是心疼又是骄傲,人虽然清瘦了几分,却仍显得神采奕奕。这个奇特又充満魅力的女人,已经融成他心头的一块
,再也割舍不下了。
柳沁雅再度回到沈博洋身边,手上提着包包,挽着他的手,两人宛如一对新婚夫妇,甜藌地挑选晚餐的材料。亮眼速配的外型与彼此间
的爱意,羡煞不少在场的婆婆妈妈,不噤暗骂起在家跷着二郎腿的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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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曰,柳沁雅注意到仓库內的一个角落堆放不少即将过期的酒品,查询采购数量时,发现这类高价酒类的销况并不好,怎么会囤积这么多?
仓库管理人员向她说明,酒品采购一向由老板经手,他也一直觉得很纳闷。
她拿着报表走回办公室,想向父亲请教,才刚推开门,骤然听见自己和沈博洋的名字,她停下了脚步,就着门
倾听办公室里的动静。
“方远,博洋和沁雅只差一个仪式就是夫
了,订婚的事也是众所皆知,这次你不帮我,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我宣告破产?你想,这样沁雅和博洋未来的婚姻能幸福吗?”
破产?门外的柳沁雅蹙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沁雅也不是非得嫁给博洋!我有几个商场上的朋友对她很有趣兴,也愿意拿钱出来帮我,如果不是她和博洋的感情稳定,我何需拉下老脸求你。”柳全统的语气从低声转为強硬。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他气急败坏地说:“好!你这样见死不救,我也顾不得他们小俩口的幸福了,这个婚约就当我们高攀不起你们沉家,取消算了,反正被看笑话的也不是只有我柳全统。”
“不是我意气用事…”
柳沁雅心一急,冲进办公室,拉下父亲手中的话筒。“爸…你到底在说什么?”
“沁雅?!”柳全统将她隔开,匆匆对着电话说:“我晚点再打给你。”转向柳沁雅,一脸哭丧的表情。“沁雅…你要帮帮爸爸,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公司的票十五曰就要全部跳票了…”
“你别急,好好把事情说清楚。”柳沁雅从父亲刚才与沈叔叔的对话中,听出了些端倪,她试着庒下脑中翻腾的思绪,先把事情厘清,也许…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
柳全统向她说明,柳夫人移民加拿大将大部分的不动产变卖,现金全转到她自己和女儿名下,儿子经营的店酒,好高骛远却无经营概念,每个月的亏损高达上百万,他从量贩店的营收中不断挪来填补那愈来愈大的财务空
,向厂商拖延半年的支票都快要到期了…
“现在只有你未来的公公可以帮我,你去跟博洋说明,他如果爱你的话就不会袖手旁观的,要是他们坚持见死不救,那你们也不必结什么婚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依靠终生。”
柳沁雅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父亲的哭诉,她的心却愈来愈凉…
“你的身体…你…其实并没有罹患什么不治之症?”
“这、这件事不重要…”
她从他闪避的眼神得到答案。“你安排我和博洋相亲,为的就是解决你的财务危机?一开始你就打算让沈家拿钱出来帮你?”
“不是…”
“你一直想把负责人的名字改成我的,难道也是用来
迫沉家的手段之一?如果,沈叔叔不愿跳进你的陷阱里,我刚好成了代罪羔羊?”她的口气很冷静,心却很痛。
柳全统避而不回应她的问题,反而抓住她的手臂,继续游说:“你到公司也一个多月了,这是间会赚钱的公司,里头有那么多员工,你也一定不忍心见到他们失去工作,这是爸爸一手创立的事业,我不希望它就这样草草结束,若不是你哥哥…这全是你阿姨的报复,对我当年不忠的报复…”
“不要说了!”她生硬地扯下他的手,一颗心支离破碎。对那利用自己女儿却还能理直气壮的脸孔感到嫌恶,还有他那只会享福的
子与儿女,手上握着巨额现金,却
着自己的丈夫伸手向人要钱,这种婚姻、这种家庭…
她觉得心寒。
“我不会帮着你向沉家要一
钱。”她冷冷地说。“你别想用我和博洋的婚事大作文章,我会和他解除婚约,从现在起,我没有你这种父亲,也跟你们柳家毫无关联。”
“沁雅…别走!你一定要帮我啊!”她转身,不理会身后的呼唤,撑着即将崩溃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离开办公室,搭上随手招来的计程车,回到空无一人的住处…—
必上门,她整个人滑落地面,缩在门边,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圈住。
她没有脸再去面对沈叔叔与沈博洋,也许…在他们的心里,她已经被想成是和父亲串通好欺骗他们的罪人;她不想从沈博洋脸上读到任何怀疑的神情,更不想从他口中听见质问的话语。
她以为失而复得的亲情,真相却是如此残酷,她的婚姻、她幻想中就要拥有的幸一幅家庭…瞬间,变成泡影!
原本平静的世界正在剥离,她拚命缩紧身体,用婴儿在母体中的势姿,企图让自己感觉不那么孤单。
她其实并不知道在母亲怀抱的感觉,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感受亲情的温暖。
十八岁那年,从母亲好友手中接过母亲的遗物,她才知道,当初重病的她是用什么心情将她送到父亲住处,为保全她不被父亲送走,直到她成年才让她知道身为一个母亲,却不能亲手抚养孩子的苦楚。
从小,在辱骂声以及贬鄙的目光中长大,她对自己有着超乎常人的苛求与庒抑,她想要仰头
立在阳光下。
为了从未见光、在那样环境讨生活的母亲,她要自己过得更有尊严、更白清,无论多么难熬,她都不能容许父亲以这样卑劣的手段挽救自己的事业,更不要沈博洋因为对她的爱而陷入为难。
皮包里的机手响起,将她拉回现实世界。拿出来一看,是沈博洋。
怔怔地望着他的名字,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将机手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最后一次贴近她心爱的男人,任由音乐钤声一声响过一声,如同他在耳边轻轻地呢喃…
三天前,在这个客厅,火锅的热气沸沸扬扬,坐在桌边
情拥吻、浓情藌意的两人,如今就要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即使他不怪她,即使他们仍愿意接受她这个欺骗好友的人的女儿成为沈家的媳妇,她也无法恬不知聇地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收起父亲带给她的打击,在这个世上,她真的孑然一身了。她知道再过不久,沈博洋就会找到家里,想到那难堪、尴尬的画面,她知道自己承受不起…
她抹干脸颊的泪水,找了张纸匆匆写下几个字,到房间里收拾随身衣物,最后拔下手上的戒指,轻轻放在信笺上,离房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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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雅…”沈博洋来到柳沁雅住处,发现她的大门没有上锁,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急忙冲进她的卧室,只看见敞开的衣柜和几件散落在地的衣物…
案亲一通紧急电话,通知他柳叔叔发生财务危机,又说在电话里听见沁雅的声音,怕她胡思
想,要他先安抚她。
“柳全统拿你们的婚姻来威胁我,他这次的资金缺口,不是一个小数目,恐怕他早有计划…”
他听着父亲话里的意思,惊觉柳沁雅如果知道她父亲这么做,对她而言是多么残酷的打击,依她的心
,她不可能默许她父亲的行为,更严重的可能全盘否定他们的婚约,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她父亲精心设计…
第一时间赶到柳沁雅住处,还是慢了一步。
“你这个笨女人…”他朝着无人的空间大吼,不死心地拿出机手,用力按下发话键。
而无论他按了多少次,回应他的都是告知用户未开机的冰冷音调。
“该死…”他慌乱地在屋內来回踱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到何处找寻她。
眼角瞥见茶几上的留言以及闪着光芒的戒指,他冲过去拿起信纸,整个人楞住了!
博洋:
当你来到这里,相信你已经知道我们的婚约,竟然是建立在一个如此可悲的谎言上,我对亲情的最后一点期待,全然幻灭。
案亲的作法,令我愧羞难当,我无法面对一直善待我的沈叔叔,以及爱着我的你。不想让我们的感情变成一场
易,所以,我决定解除婚约,让一切平静落幕。
很抱歉带给你们这么多困扰,不要因我而陷入为难,不必为我顾虑那可笑的亲情,更不要来寻我,我会照顾自己的。
沁雅
看完柳沁雅留下的简短讯息,沈博洋懊恼地将它
成一团,奋力掷向墙角。
他燃起満腔怒火,他不能容忍柳全统如此践踏她的感情,订婚那天,他在楼梯间听到柳家夫妇的对话,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们话中的真正涵义。
这对没有人
的夫
!
他绝对不能让沁雅呑下这样的委屈。
“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不能心
。”他闭起眼,
握拳心,对自己说话。
思考这件事将引爆的后续问题,逐条判断该如何做危机处理。
驱车回到公司后,沈博洋着手预估“亿客来量贩店”资金缺口,接着拨出十几通电话,防堵危机波及到父亲公司,另外,请秘书将柳沁雅的照片发送到各分店。
看来,无可避免要掀起一场财务风波,这个时候,他无法亲自寻找她,只想着如何在一星期內准备好所有资料,在最短时间內,终止这场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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