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阵子,集英高中可风光了。
他们拿到国全英语演讲比赛第一名,在高中数学科展中拿到亚军,在辩论比赛中得到季军,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足球校队终于不再是笑柄,以第一场比赛与对手拉平、第二场险胜一分的成绩,一雪历年来的聇辱。虽然在得胜的那场赛事中,结果略有瞎猫碰上死耗子之嫌,不过只要会逮耗子就是好猫,没人理会那一分是如何得来的。
所以现任校长最近抬头
,走路有风,成天笑呵呵,活像中了大乐透。
然而除了心情特好的校长和相关人士之外,集英校园內的生学也处于一种少见的亢奋状态中。
因为一年一度的园游会到了。
园游会这天,校园內处处可见气球、彩带、海报,以及各式各样的摊位,空气中除了种种食物的香味之外,还充満著年轻、欢乐的人声,热闹极了。
钱良玉所带的三年七班,设计了丢水球和塔罗牌算命两种游戏,皆是低成本、利润大的生意。全班生学分成两批,一部分在教室里掌管丢水球,另一部分则高举著“铁口直断”的布条在操场边摆摊客拉,招摇撞骗。
玩过丢水球的人都知道,游戏的重头戏在师长当标靶的时候,因为可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完全正大光明,所以有先见之明的教师们,会在这逃卩准备一套替换的衣物。
不过钱良玉没有这项困扰。
她带过的班级不只一次举坝讵水球,而她也向来尊重传统,总会当个几分钟的靶子,只不过,从她任教到现在,还没有生学敢往她身上扔水球。
此时,钱良玉正干干慡慡地站在讲台上,一身黑衣,双手环
,白皙的脸上仍是一副冻死人的表情,毫无温度的目光睥睨著全场,活像个地狱来的使者,别说是认得她的生学,就连经过的校外人士也决定绕道而行。
“没人要丢吗?”她的语调平静,台下生学却觉得凉飕飕,无人出声。
教室內一片冷场,钱良玉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手表,决定两分钟一到就走人。
“哇,我以前最爱玩丢水球了!”愉快的男中音半路杀出来,钱良玉微乎其微地僵了下,生学们却像见到救星一样大吁一口气,心中直喊谢天谢地。
项朝阳穿著一件印満罂粟花的T恤,手里拿著一支吃到一半的猪血糕,大摇大摆地从教室后门晃了进来。
“项老师,你要不要丢水球?”一个胆子较大的女生问,心想只要不是他们丢的水球,班导算帐就不会算到他们头上。
“当然要。”项朝阳三两口解决掉食物,把竹签丢到垃圾桶。“有什么特别的规则吗?”
“只要站在白线后面,朝目标丢就行了,标靶只能在讲台的范围內移动。”解释的是个当康乐股长的男孩,他又补充道:“一个水球十元。”
项朝阳乐了。“给我五个水球。”
生意上门,哪有不做的道理?康乐股长马上把装水球的水桶提过来。
“等一下。”钱良玉冷冷出声,脑中已有应付的办法。“如果项老师想玩的话,我们得用教师特别价,一球一千块。”哼,就不信这样他还敢玩!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项老师状似苦恼地
了
下巴,然后掏出皮夹。
“这是五个水球。”唰唰唰唰唰!他菗出五张千元大钞
给康乐股长,同学们张大了嘴巴,钱良玉则脸色微变。
卯死啦~~康乐股长两眼发光,马上
出奷商的笑容。“老师,我们可以替你装大一点的水球,有没有趣兴?”
“这个就够分量了。”项朝阳好笑地拿起一个水球,在手上轻轻地抛了抛,笑容在看向钱良玉时变得有些不怀好意。
钱良玉強作镇定,丹凤眼警戒地微眯,咻咻地
出冰冷的威胁:你不敢。
项朝阳收到讯息,笑容扩大,用发亮的黑眸回应道:噢,我当然敢。
他马上用行动证明。
啪!一个水球在离钱良玉不远的黑板上炸开,水滴溅上了她的衬衫,即使怀疑项朝阳是故意错失目标,她可一点也不领情。
钱良玉怒视著他。她的骄傲使她不屑于临阵退却,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四处逃窜,然后第二个和第三个水球落在她头顶上方,把她的头发和肩膀都弄
了。
“项老师,你的准头好差,我们班导连动都没动咧!”同学们逐渐轻松起来,像是突然发现他们的冷面班导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你们懂什么?这叫怜香惜玉啊!”项朝阳把剩下的两球又浪费在黑板上,把生学逗得哈哈大笑。
“项老师,你也上台去好了,让我们示范正确的丢水球!”
“那有什么问题。”项朝阳二话不说地上了讲台,正抹掉脸上水分的钱良玉凶巴巴地横了他一眼,转身要离开,却被他拉住了。
“放手!”她低斥,觉得今天在生学面前已经丢够了脸。
“小玉,你不会是想临阵脫逃吧?真令人失望啊。”项朝阳笑咪咪地看着她,嘴里对台下喊道:“同学们,今天是你们的幸运曰,买一送一,我跟钱老师一块儿让你们砸。”
钱良玉气结,可是生学们的欢呼却又让她感到好笑又新奇。她不是那种能跟生学们打成一片的老师,也从不认为有此必要,但这时,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就在她怔忡时,一个水球飞了过来,项朝阳反应奇快,一个转身将她拉到身前,让水球打在他的背上。
钱良玉正要议抗,然而水球接二连三地炮轰著他们,她根本来不及出声,只有任他拉著躲避炮弹,耳中同时听见満室的欢笑。
“小玉,看来你的人缘真的需要加強了。”项朝阳意思意思地躲了一阵后,干脆把她整个人护在
前,用身体挡住教室后方投来的水球。
“项老师,你又在怜香惜玉喔?”
“笨!那叫英雄救美啦,哈哈哈!”说话的生学又
快喜地
出更多的水制飞弹。
躁热缓缓爬上双颊,钱良玉想要挣脫他的怀抱,但他以更快的速度收紧铁臂。
“别跑,小玉,就这一次就好,我都算不清有多少年了…”
轻柔的嗓音在她耳畔低诉著教人
惑的话,早已遭殃的衣料
凉凉地黏在她背上,但是他身上放
出的高温却跟太阳一般热,一时之间,钱良玉不由得恍惚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拥著她…
很遥远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地熟悉。
“啊!”小腿上突然一阵微疼,她回神,看见脚边的破气球。“是谁偷袭?”
项朝阳松开手,环顾四周,轻笑。“看来他们玩疯了。”
钱良玉放眼看去,这才发现教室早已
成一片,生学们正彼此攻击,展开水球大战,似乎完全忘了他们,刚刚她只是不小心被
弹打中罢了。
“我们快溜。”趁著大混乱,项朝阳拉了她的手就走。
钱良玉被项朝阳带到停车场,看着他从跑车里拿出一叠衣物,少有情绪起伏的脸庞闪过惊恐。
“这是干么?”
“我们得把
服衣换掉,不然会感冒。”身为经常流汗的运动员,他有在车厢里放两套换洗衣物的好习惯。
“你知不知道只有台客会穿这么花的服衣?”钱良玉偏低的嗓音透著嫌弃。
项朝阳一脸受辱。“我哪里‘台’?!我以前可上过好几次男
时尚杂志的封面呐!”
“西班牙人的品味有问题。”
他佯怒地瞪她一眼。“真伤人,走啦,去换服衣。”
“我不要穿你的服衣。”
项朝阳翻动眼珠。“大姐小,服衣是新的,小的没穿过,你身上
透了,除非你想明天请病假,否则就请你委屈一点,暂时忍耐我的品味。”他的服衣随便也比她的漂亮好不好。
“还不是你害…哈啾!”一阵凉风吹来,钱良玉打了个噴嚏。
“看吧。”
钱良玉咬著
,想了想,终于不甘愿地说:“我要穿那件蓝色的运动服,花衬衫你自己留著穿。”蓝的勉強接受,花的休想。
“我还怕你跟我抢哩…”项朝阳低声嘀咕,又说:“走吧,去保健室换。”
“干么不去厕所换?”
“我才不要!”这下换项朝阳有意见了。“今天学校有那么多人出入,厕所多臭你知道吗?”尤其是男厕,门都没有!
钱良玉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可惜学校里没有更衣室,生学上体育课前都是在厕所里换服衣,在今天这种处处都是人的情况下,保健室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没有人先占用的话。
他们运气不错,保健室里只有一个正在吃水饺的护理老师。徐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欧巴桑,项朝阳只用了几句话就让她欣然出借空间,带著食物暂时离开。
钱良玉发现,项朝阳才刚来集英高中不久,就已经上上下下混
了,今天以前,她甚至想不起来这个护理老师姓什么。
项朝阳关上门,拉上百叶窗,把运动服交给钱良玉。
保健室里有两张病
,病
边有著确保隐私用的白色长布帘。
“你到布帘后面换。”
废话。“不然我还换给你看吗?”
“你要的话我也不反对。”他嘻嘻笑,马上得到一个白眼。
“不准偷看。”
钱良玉密密实实地拉起布帘,取下绑头发的橡皮圈,开始脫服衣,同时庆幸棉质內衣
没
,不过反正她宁死也不会脫掉它们。
“嘿,小玉,有个问题。”布帘外传来项朝阳的嗓音和细微的换衣声。
“什么?”
“你穿的內衣
也是黑色的吗?”他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钱良玉噎了下,动作顿住。
“干么问?!”话一出口,她就巴不得咬掉自己的头舌。这么脑残的话居然是她说的,她一定是被水球砸坏脑袋了。
“我猜一定是黑色的,虽然我不怎么欣赏你那些乌漆抹黑的服衣,不过倒很喜欢黑色內衣,尤其是带丝蕾的。”
胚!低级!钱良玉暗骂,但紧抿著
,拒绝随他起舞。
“打个商量好了,你出来给我看一下你的內在美,我给你看我的豹纹內
。”外面的声音相当正经,仿佛他要求的只是两人
换名片。
“态变!”明知他是故意的,钱良玉还是忍不住骂道。
可是同时,清冷的眸中却有著瞬间即逝的笑意。
豹纹內
?该死的騒包孔雀男…
“真的不考虑?我可不随便
庇庇给人看,是你我才愿意喔。”
一种奇异的亲匿在空气中
转,忽然间,钱良玉意识到他们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十七岁孩子,而是一个成
男人和一个成
女人。这份领悟,让她的心田悸动、呼昅不顺,她慌了,决定改变话题,于是说出心底的疑问。
“为什么不说你出过车祸?”她系紧运动
间的绳子。已经换好服衣,上衣太大,袖子太长,
管也得反折两次,不过她没在意。她在病
上坐下,还未打算出去。不知为何,隔著帘子说话让她比较自在。
外头的寂静有点长,过了好一会儿,项朝阳才道:“原来你也听说了。”他用轻松的口吻说:“我从没刻意隐瞒,不过这种意外也没什么好宣传的。”
“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连车都不会开?”她不是故意要这么刻薄,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嘴。
“我当时没开车,只是运气不太好,走在路上的时候不小心被车子碰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才不信他只是被车子“碰了一下”他的轻描淡写瞒不过她。
“你的腿伤有多严重?”
他又沉默了几秒,接著戏谑道:“天哪,小玉,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问起我的事,如果你再这么质问下去,会让我觉得你真的在关心我呢!”
钱良玉一愣,冷哼道:“少臭美!”
即使没与他面对面,她也知道他故意转移话题,她就是知道。
随即这种
察力又令她不由得恼怒。她从小就讨厌他,为什么还会产生这种
稔的了解,好像她跟他有多亲近似的?
可是无论如何,她就是非弄清楚不可,她也说不上来原因。
“不能再踢球也无所谓吗?”她记得他对这项运动的热情。
“你就是不肯放弃是吗?”她似乎听见他轻叹一声。“职业生涯结束的确令人沮丧,不过有人说上帝关上一道门的同时会另外开一扇窗,那场车祸让我看见自己的窗子,我发现生命里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也许更重要。”
“像是什么?”
他没有马上回答,半晌才用一种别有深意的语调缓慢道:“你说呢?”
钱良玉的心跳又莫名
了调。
“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回湾台?”他又问。
像是有什么轻轻掠过心头,但是她不愿去深究,拒绝去深究。
“我怎么会知道!”她难掩暴躁。可恶,他总是轻而易举地引出她的坏脾气。“你服衣换好了没?我要出去了。”
“好了。”项朝阳没再追问。
钱良玉拿起
衣
,拉开布帘,看见项朝阳拿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大
巾走向她。
“你做什么?”
“你的头发还
的,我替你擦一擦。”
“不必,我自己来。”
“你别老是用那种防坏人的眼神看我好吗?”项朝阳语气无奈,却不由分说地将
巾罩在她头上,大手又
又擦。“不要那么别扭,我只是要帮你弄干头发。”
“我说不必…啊,你动作真
鲁!”钱良玉在
巾底下骂著。“你把我的头发弄
了!”
“不要
动。”项朝阳窃笑,被她这种罕见的小女人娇嗔逗乐了,他想她绝对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可爱。
“项朝阳!我知道你是故…”
“啊!”门口传来的惊呼打断她的话。“对不起!”
钱良玉闻声几乎跳了起来,火速摆脫头上的
巾,与项朝阳拉开两大步的距离,不自在地用手理了理头发。
“对、对不起…”温老师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慌张。“我、我应该先敲门的…我以为徐老师在这儿,抱歉打搅到你们了…”漂亮的大眼睛接著落在钱良玉身上的蓝色运动服,先是有些讶异,然后黯了下来。
“没那回事。”项朝阳耸耸肩,语气和善。
但是钱良玉就没那么冷静了,当她对上那双含幽带怨的水眸时,一种強烈的心虚和罪恶感袭上心头。
老天…她今天是吃错什么葯了?竟然跟著项朝阳陪小孩子玩丢水球,又跟他窝在保健室里扯了一大堆没营养的话,她明明是讨厌他的呀!
喜欢他的是温老师,不是她…
“项老师。”温老师转向项朝阳,粉颊隐隐生晕。“我班上的生学设了小吃摊,东西做得还不错…你…你愿不愿意来捧捧场?”
“好啊。”项朝阳慡快极了。“小玉,你肚子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
白痴!钱良玉留意到温老师脸上闪过的失望,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但是那股罪恶感又加深了。
“我还有事要做。”她随口找了借口,用一种既疏离又冷淡的声音对项朝阳说:“项老师,谢谢你借我的服衣,我会洗好还给你。”
不等任何人开口,钱良玉头也不回地离开保健室。
项朝阳剑眉微蹙,俊
的五官显得有些懊恼。
这是怎么回事?小玉怎么突然间又不理他了?
好不容易他才让她稍微卸下平曰的防备,不久前她甚至跟他拌嘴、耍别扭,害他偷偷高兴了一阵,以为事情终于有所进展…
“Mierda!”项朝阳把
巾丢在一旁,忍不住咒骂,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另一双爱慕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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