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宴会在深夜结束,客人散尽,同事们各自回家。
迸朵朵踟躇独行。
今夜,月
如银,夜凉如水。她的心居然也像被水洗过一般,
漉漉,沉甸甸。
这多奇怪,刚刚,由她一手
办的缘聚会高
迭起,宾主尽
。她原本应该多么开心,多么自豪。
然而,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仿佛在他转身一刹那,已带去她所有的欢乐。
这…怎么可能?
她烦恼地甩了甩头,不要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什么吧,他们原本只是做了一场
易。如今,
易结束,他的一切再与她无关。
她干吗要想?干吗念念不忘?
讨厌!真讨厌!
卓不凡这个人,连走,也让人不得清净。
踏上熟悉的红砖道,行道树在晚风温柔的摩抚下,摇摆婆娑。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影子在一地起舞的树影中穿梭。
一如那一天,那个夜晚。
他曾在这里,在这里…
停停停!迸朵朵!不可以再想了,你不可以再想那个人了。
朵朵头摇,再头摇。忽然,目光定住,前面小区门口,那一抹伫立的暗影,是谁?
她的心“咚”地跳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
那人似乎也看见了她,回过头来,冲她笑笑,站定,等她过去。
是他?
不是他!
朵朵迟疑了一下,脚步慢下来。
那人等不及,三步两步
上她。
“嗨!鼻朵儿。”多么夸张的笑,多么夸张的称呼。从前,她怎么从来没觉得?
“少驹。”她拘谨地应他一声,那么尴尬,仿佛做错事的人那个人是她。
“唉!早说让你别做麻将馆的那份工作了嘛,又辛苦又无聊,瞧,现在居然还让你加班到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回家,多不全安。”
朵朵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没关系,我喜欢。”
“瞧你,就是这样固执。”梁少驹笑了,那亲密的语气竟如从前一个模样。
害她一阵闪神。
他转身,与她并肩,右手极为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
她身子一僵,下一秒,人已如被火烫一般,挪了开去。
一阵静默。隔阂的墙在彼此心中疯长。
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大方的女孩子,这句话,如果再说得刻薄一点,那便是,她不是一个傻瓜!
她不是傻瓜。
她也没有海一般博大的
襟。
她无法看着这个男人,前一秒弃她如敝屣,下一刻却又当她如珠似宝。她做不到,她适应不了。她只能表情僵硬地瞪着他。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会向他要求一个答案。会问他,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是哪一点不如另一个她?
但如今,她不问。
她只觉心灰。
眼前的这个人,如此多变,他那微笑的表情,这刻在她看来,全是讽刺。
“呃,很晚了,我们不要站在这里,回家去说喔,有话回家去说。”梁少驹赔着笑脸。
顺着他的视线,她发觉,他们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她皱皱眉,到底还是心软,头一低,从已经为她敞开很久的自动门里走了进去。
梁少驹松一口气,赶紧跟在她身后走进小区。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拐进一道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古朵朵抱臂站定。
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微妙心里,她不愿带他去社区游乐园那边。
似乎,他这一去,便会破坏掉些什么似的。
“骨朵儿。”梁少驹叹一口气“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我也是不得已。”说着,他偷眼打量她的表情。
可她只是看着他,不吭声。
知道躲避不了,他干脆直言:“我们相识这么久,难道你还不够了解我?”
朵朵挑眉,她比他还要多问题。难道,正因为了解,才可以被恶意伤害?再说,从这刻开始,她发觉,她对他,完全称不上了解。
她从不知道,他会那样狠心待她。
包不知道,在那样狠心待她之后,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出不得已的话语。
什么叫做不得已?
她摇头摇,然后望定他,扯开一个虚弱的笑容“梁少驹,你不用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他听了,大喜,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就知道,我的骨朵儿会体谅我,会支持我。”
“是的。”朵朵菗回手来,他的手心蓦然一空。
“我能理解你,我也能体谅,所以,我并不恨你,甚至,我还能祝福你,在这个世上,能找到自己真爱之人,已经很难得,而,还要你为她不顾一切,包括良心与道德的谴责。你能做到,我只有钦佩,哪里还能恨你?”
梁少驹越听越不对劲“不不不,朵朵,你错了,我并不爱她,真的不爱她。我爱的那个人,是你,一直是你呀。”他扶住她的肩膀,急急解释“你应该知道,你应该了解,我这一生,最大的希望是什么?”
朵朵古怪地看他一眼,感觉自已的脊背上一阵凉冷。下面的话,她不想听,她根本不想听。然而,却由不得她不听。
梁少驹望着她的表情那么惶恐,仿佛是真的害怕失去她。
“那个女人,我一点也不爱她,是她一直
着我,她又是我的上司,而且刚刚提拔我做了主管,我不能得罪她,我只是在敷衍她,你相信我,等过了这阵子,我会对她说,我一定会跟她说清楚的。”
这冷漠无情的话语,句句似冷刀,刺痛古朵朵一向信仰爱情,温良敦厚的心。
她脸色发白,看着梁少驹,恍若见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宁愿,梁少驹是因为爱,是因为爱那个女人,所以才不顾一切,背弃他们多年的誓言。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不爱她,他居然不爱那个女人。那么,她是否该开心?她是否该庆幸?
这一场两个女人的战争,她是最后的胜利者。
对吗?
她脸色发白,笑得好生虚弱。
可,她的默不作声,看在梁少驹眼里,已成希望的默认。
“你原谅我了吧?我们还可以继续交往吧?对吧?”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她从没见他恐惧成那副模样,也从没见他如此欣喜若狂。
她沉默,无法言语。
失恋的滋味很难受,但,这刹,听着他爱的表白,她心里更难受。
在他心里,她一定非常渺小。她没法跟他的事业相比。
但,在她的心里,爱情却很伟大。
那伟大,容不下一粒沙。
答应吧…答应吧…梁少驹的喜笑颜开,击撞着她。
她的手再次被他握在掌心。
答应吧…
答应吧…
答应吗?
~~~
原来爱情还可以这样,原来爱一个人还可以这样。
迸朵朵夜一辗转,未曾入眠。
第二天,顶着一对熊猫眼走进香轻麻将馆。
麻将馆里一片
腾。
“嗳,朵朵,下班之后别回家喔,晚餐有人请客。”同事小咪冲她眨眨眼。
“嗯。”她心不在焉。
“怎么了?”小咪好奇。
暗莉莉哭丧着一张脸,她们都可以理解。可,古朵朵为什么不开心?
“你们瞧你们瞧,晨报的动作好快哦,昨晚的缘聚会上了头版头条。说我们麻将馆为大龄女男做好事、办实事,是大得人心的一项利民举措。”
“真的吗?”小咪赶紧凑过去看“呀,还有莉莉的照片呢。”
同事们呼啦啦一下围了过去,包括一直快快不乐的傅莉莉。
“真的耶,照得还
漂亮呢。”
“是哪个记者啊?要不,今晚请他一起过来吃晚饭。”
“对对对。”有人开始去翻电话簿。
迸朵朵站了一会儿,觉得没趣,一个人上了二楼。
楼上静悄悄的,时间还早,没什么客人。
她拧了一块抹布,慢慢擦拭着缘分牌。
这块牌子,曾经倾注了她多大的心血。她一直相信,只要将名字写在上面,总有一天,它会为你带来理想中的如意伴侣。
不管是谁,上帝不会厚此薄彼。
然而,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这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相爱的模式。
奉献是爱,自私也是爱。
纯洁是爱,龌龊也是爱。
两个人是爱,三个人同样也可称为爱。
可是,这些,又明明都不是她心里所希望,所向往的爱情。
那么,真正的爱情又是什么?
她一直以救赎的姿态,想要告诉世人,爱情是美好的,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可如今,她自己却陷入
惘。
“别再擦了,再擦会花掉的。”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吓一跳,回头,原来是如眉馆长。赶紧心虚地瞄一眼缘分牌,果然,那黑色的墨迹,有一些已开始变得模糊。
“馆长。”她讪讪地笑。
“怎么?有人成功地策划了一场舞会,便开始觉得做这些小事很委屈?”
迸朵朵倒菗一口冷气“我不是。”
“不是?”柳如眉挑挑眉“那么就是对我这个馆长很有意见呐。”
“不是。”头摇得像波
鼓。
“嘿,”柳如眉突来凑近过来,鼻尖差点撞到鼻尖“那就是遇到情感困扰了,对不对?说给我听听,让我从专业的角度来帮你分析分析。”
专业的角度?
迸朵朵心中一动,问道:“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柳如眉睨她一眼“我认为从你踏进这行开始,导师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不,我要听的是馆长你自己的看法。”
柳如眉摸摸鼻子,自言自语:“看来这丫头遇到的麻烦不小。”迟疑一下,抬起头来“你现在开始怀疑爱情了?”
“是,我不敢相信,为什么有的人嘴上说爱,可仍然会做出伤害爱人的事情?那么,我们要找的不是爱人,而仅仅只是一个好人就够了,是不是?”
柳如眉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么跟你说吧。以前,我看过一本杂志,杂志上面把婚姻比作邮票。”
“邮票?”有什么关系?
“比如说,你有一张邮票,而且是一张不小心撕碎掉的邮票。那么,世人的婚姻,就好比将这些邮票打散之后,重新粘合。”
迸朵朵不可思议地笑“不可能。我只听说过,打碎一个你,打碎一个我,和水成泥,再塑一个你,再塑一个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从没听说过,能将撕碎的邮票再度粘合的,那不可能天衣无
了。”
“对,是不能天衣无
。因为,天下本没有天衣无
的婚姻。”柳如眉微微一笑“无数张重新粘合的邮票,你会在其中发现,有一些,可以很幸运地找到原来撕掉的半张,而大部分,只能打到相似,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契合度,已算勉強可行。而且,在粘合的过程中,你可能还会不断发现,有比已经粘起来的更合适的另一半,如果有可能,你会将他们拆开,重新粘合。若已粘得太紧,或许你便全放弃了。那么,这样到最后。剩下可勉強凑成整张的邮票之外,你一定还会剩下许多个半张。而这些剩下来的,便如那独身的人…”
“那么,你是说,婚姻是在粘合的过程中很幸运地找到另一半的那少部分邮票?”
“不,不止。你说的,那是幸福的婚姻,也是你一直以为的爱情。可毕竟,撕掉的邮票太多,茫茫人海,要找到自己最契合的另一半,好难好难。那么便有了大部分相似的另一半张。乍一眼,你可能会认错,以为他和你吻合,然后结婚,然后,可能你一辈子也遇不到真正的另半张,所以,你也能満足,也能在平凡的生活中体会到幸福。这便是大部分人的婚姻。然而,也可能,你和某个相似的另一半结合之后,才会发现,还有比他更适合自己的另一半,于是,有的人会在懊悔吵闹中度过一生,有的人便会干脆离婚,重新组合。”
“我懂了,”朵朵哀伤地点了点头“还有那些剩下来的,勉強凑成一对的,那些,也是婚姻,也算爱情,也能过一生。”
“不要这么悲观吧。瞧,”柳如眉振振精神“我们香轻麻将馆的责任,不就是帮那些散落不成片的邮票找到最最契合的另一半吗?少凑成一对怨偶,就有多成就一对佳偶的希望,是不是?”
是不是?
迸朵朵茫然直视着柳如眉,为什么她觉得,现实的婚姻,其实远不若粘邮票那般简单明了呢?
~~~
从餐聚会上出来,同事们意犹未尽,吵着闹着要去K歌,那位被众女美捧得飘然若仙的晨报记者,拍着
脯要请客。
大家一哄而去。
迸朵朵推说头晕,告辞回家。
天色还早,回到家里也是一个人,心湄表姐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猜想,大概也是忙着找那半张邮票去了吧?
希望,她运气够好。
在街上转了几圈,无事可做,看到电影院门前贴着海报《触不到的恋人》,大意是讲,一对被时空阻隔的恋人,通过一个奇怪的邮筒,传递相思的故事。
她心中一动,买了一张票进去。
电影院里的人不多,在她来说,一个人看电影,还是头一次,说起来,多少有点凄凉的感觉。
尤其是,当她看到男主角在女主角面前死去,可女主角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的时候,那种凄凉,如
水一般淹没了她。
为什么?
为什么原本彼此相属的另一半要散落天涯,要独自寻找?
为什么?为什么要撕碎好好的邮票?
电影散场,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幸好,悲剧容易感染人,她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显得特殊。
从电影院里出来,华灯已初上。
她低了头,信步往前走。
上天桥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她也没什么感
。
撞到她的那个人反而站住,回头,望着她的背影。那背影,纤弱、孤单,让他觉得好心痛。
才一天哪,仅仅只有一天,她怎地憔悴至此?
他张张嘴,想喊她,声音到了嘴边又忽然凝住。
他喊住她,又说些什么呢?
只能简单地寒暄,或者,仅仅只是笑笑,点点头,然后
错而过。他们的
情只于此,然而,他想要的,却远比这些要多。
他没有喊她,脚步却下意识地追随着她。
苞着她一起上天桥,又下天桥,跟着她过马路,跟着她漫无目的地闲逛。
忽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好半晌,没有动。
他好奇地抬头,发觉这里已离秦氏地产好近好近。
心,被温柔地扯痛。
然后,他看着她,向右边走两步,隔着玻璃橱窗向里看。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原来,那是一间面店。
“我知道对面街上有一家牛
拉面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尝尝。”
她说过的话,如和煦的舂风,丝丝缕缕
动他的耳膜。
他眼色一黯,觉得这纷扰尘世在她专注而忧伤的目光注视之下,都如那微尘静下。包括他的心,在瞬间崩塌。
迸朵朵瞪着面店,食物的香气如烟尘弥漫,引勾着她。
她并没感觉到肚饿,却不知为了什么,就是想进去坐坐。
站直身子,不期然“啊嚏”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胡椒粉的作用,她毫不文雅地打了个噴嚏。
皱皱眉头,还是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身后的男人却在这刻温柔地笑了。
刘秘书是怎么说的?一个噴嚏是有人想?
对了,此刻,他在这里想她,她在那边有所感应。
他心中一热,掏出机手,飞快地按下一个号码。
迸朵朵刚刚坐定,机手便热热闹闹地响了起来,她整个人一震,却不敢去接。服务生拿着菜单,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铃声响得太久太強悍,引起好多人的注意,她叹一口气,终于接起“喂?”
“你现在在哪里?”
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她松一口气,心情跟着轻松悦愉。
“干吗?”她脸上在微笑,可语气有点凶。
这人,真讨厌!
他不是在生气吗?他不是好威风地转身离去吗?这会儿,怎地又打电话给她?要知道,他们还没有和好呢。
卓不凡拿着电话,慢慢走,慢慢走,走到古朵朵刚才站立的位置,真好,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微笑的表情。
于是,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我肚子饿了。”
耶?“关我什么事?”
“我想吃面。”
嗄?古朵朵吃惊地捂住嘴,像做贼似的四面张望了下,才哼一声:“可是我己经吃过了。”
这话不假,她的确已经吃过。可是,她的人现在却坐在面店里。
想他肯定不知道这一点,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我不管,你说过要请我吃面的。”
喔,开始耍赖了!
迸朵朵挑一挑眉,训他:“我是说过要请你,可没说现在。况且,上次你不告而别,我还在生气,在你没向我道歉以前,我才…”
“我道歉。”
呃?古朵朵的心跳慢一拍。
“那个…我…我现在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脸红心虚,找不到借口的模样真可爱。
卓不凡忍住笑,懒洋洋地道:“我知道你上次说的那个地方,我不管,十分钟之后我去那里等你,你不来,我不会走。”
什么?他要来?等等。
“喂喂…”对方已收线。
般什么?每次都这样!
迸朵朵瞪着机手,气死了。
服务生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姐小,请问你…”她“霍”的一下站起来,吓了那服务生一跳。
见鬼,她要真在这里等十分钟,她就是大傻瓜一个!
她急急逃跑。
还未到门口,又忽地站住,瞪大眼睛,这次才真见鬼了。
“你、你…”“真快啊,原来你的肚子比我还饿。”卓不凡笑望着她。
她
向他的视线,店內昏黄的灯光里,他的眼睛炯亮,仿佛能摄魂。
她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呆怔住了。
脑子里一团混乱,无法思考,不能呼昅。她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可反而,心里只觉得
快。
真好,他和她仍然还是朋友。这种感觉,真好。
“两碗牛
面,谢谢。”他微笑着说,解救了那个一脸惊愕的服务生。
不。她很想拒绝,却没力气说出口。
她皱着眉头,坐回到座位上。
他从筷桶里挑出两双筷子,递一双给她“别担心,我现在可以吃下两头牛。”
她听了,笑起来。
他似乎总能看透她的心思。
牛
面很快送上来,她挑了两口,吃不下。
他呼噜呼噜吃掉自己的,然后,将她那碗端到自己面前,再呼噜呼噜吃掉她剩下的。
那呼噜呼噜的声音,听起来,居然一点也不刺耳,仿佛和弦,麻痹了她的心。她的心在微微颤抖,看他那么自然,吃掉她的口水,听说,那是间接吻亲,她感觉到自己的脸烫热了。
他可以那么自然,満不在乎。然而,她不能。
她不能。
她心思太多,太过复杂。
她的目光注视着他,望着他英俊的侧脸、
人的微笑、温柔的眼神,她反而感觉到更加寂寞。
~~~
牛
面还未吃完,朵朵的机手再度响了起来。这一次,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她撑在桌子上的胳膊放了下来,眼睛虽然仍然看着卓不凡,但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好生古怪。
仿佛感染到她情绪的拨动,卓不凡停住吃面的动作,抬眼看她。
她却慌忙痹篇他的眼睛,接起电话“少驹。”
他明亮的眼神刹那黯淡,刚吃下去的面条在
腔內发酵,一阵胃酸涌上喉头。他放下筷子,胃口全无。
“朵儿,朵儿,你在哪里?”梁少驹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有气无力。
她在心里叹一口气,说:“我在吃饭。”眼睛飞快地看了卓不凡一眼,接触到那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他发现她在看他,对她微微一笑,那一笑,却让她心中的苦刹那滥泛开来。
她垂下眼睫,听着梁少驹在那头继续说:“朵儿,我想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她“嗯”一声,将头垂得更低。
“昨天晚上回家之后,我想了好多。对不起,朵儿,我对不起你。”他哽咽。
迸朵朵缄默地听。
这一刻,她多么希望,她从没看见过梁少驹的背叛,以及脆弱。他还是她心里那个会开玩笑,会包容自己,也许有些小聪明,也许有些小庸俗的男朋友。她多么希望,这些感觉,从未改变。
然而,事实是,她变了。
她能发觉自己的改变。
听到少驹的声音,她不再激动开心。甚至,他的那些甜言藌语,也再不能打动她。她不觉感动,反而只觉
麻,她甚至想不通,她从前,怎会那么单纯浅薄?
她怎会爱上他?
不,她现在甚至无法肯定那是不是爱。
若真是爱,怎会轻易变质?
她现在对他,只剩同情。
迸朵朵低头盯着桌面,目光闪烁,她觉得这样善变的自己,真的好可恶。
“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在想。你不肯原谅我,是对的,是我自己太自私,我不应该要求你只做我的地下情人。我想通了,我跟你说,只要你原谅我,不必你等,我马上就去跟小琪说清楚。”
小琪?呵!
听到他这样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她竟不觉得妒忌,真荒唐,她一点也不妒忌。只是觉得好笑,她忍不住,真的笑了出来。
“你笑了。朵儿,你笑了是不是?你答应我了,是不是?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没有你。”
她的心在虚弱地叹息。
他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天真得始终不肯面对现实?
伴在桌子上的另一只手被轻轻握住了,她抬头望着卓不凡。他笑着示意她看桌面,顺着他的目光,她看到在他的那一方桌子上,有一只用筷子蘸着汤汁滑下来的嶂螂。
她怔了一下,忽然眼睛就模糊了。
对呀,她是古朵朵嘛,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強”
她不会脆弱,不会
惘,她不会伤心。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对不对?所有困难都会过去。
都会过去。
那一颗忐忑不安、备受煎熬的心,这刹,在他温柔沉静的目光注视之下,定安了,平静了。
“朵儿?骨朵儿?”那边,许久没有等来回答的梁少驹急了,他握紧话筒,不断述说甜藌的过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
我记得。她在心里叹息。
“如果你一定不肯原谅我…”梁少驹眼色黯然,古朵朵是他惟一在乎的女人,他不想失去她,不想“我只有死。”
“嗄?”朵朵大惊,手指忽地握紧电话。
“你不在乎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哭泣“我去死,我只有死,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离我而去,我不能。”
“咕噜噜”仿佛是葯瓶子掉在地上,滚了几滚。
她的心揪紧了,恐惧令她浑身颤抖“梁少驹你这个笨蛋,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停止!你给我停止!”她大声吼。可是,仿佛存心在跟她作对,电话“嘟”的一声断掉了。
她瞪着一片漆黑,断电的机手“该死的!”嘴里爆出狠话“你给我死看看。”
看着她紧张虚弱,吓得仿佛随时要昏过去的模样,卓不凡黯了眸
,他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电话递到她手中,然后站起来,放下一张整钞,带她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居然召不到计程车。
他只好安慰她,让她等在这里给梁少驹打电话,自己则一路小跑。幸好公司就在对面,他顾不得交通规则,一把脫下外套,从人行栏杆上越了过去。
迸朵朵蹲下来,手指颤抖,一连按错几个键,才接通电话。可是,对方却无人接听那单调的“嘟嘟”声,仿佛打在她心上的鼓点“咚咚”、“咚咚”…一直敲,一直敲,将原本脆弱的神经敲打成薄薄一道线。不能扯,一扯就断。
“上来。”幸好,卓不凡的宾士车违章停在了她面前。
她茫然抬头。
他对她打个手势,她脚步发软,不能动。
着窗玻璃,她看到他挪过来,打开这边的车门,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车子开动,挡风玻璃上落満星星点点的霓虹灯。
他问:“他住哪里?”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音来:“建设路。”说完,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看她一眼,眼神复杂。
她哭得委屈又庒抑。
他一边将车子开得飞快,一边打开音响,声音越拧越大,直至…完全盖住她的哭声。
~~~
终于到了梁少驹所住的公寓楼,电话一直不通。古朵朵心力
瘁,如果不是卓不凡,她想,说不定她会先少驹一步到阎罗王那里报到。
电铃按响第一遍。她心里在不断祈祷。
没想到,那门却忽地打开了。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整个人已被拥进一个热情的怀抱。
“真好,骨朵儿,你真好!”梁少驹开心得一塌糊涂。
没想到,他才说要死,她已急得什么似的。可见,她还在乎自己。
经不得这样一吓再吓,古朵朵膝盖发软,浑身无力。天花板在眼前旋转,那么近,那么近,仿佛天要塌下来了。
卓不凡安静地站在门外。
门里,两个热情相拥的女男。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他,谁也不曾看他一眼。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进电梯。
身边少了一个人,空间仿佛一下子变得好大。
他疲惫地靠着冰冷的电梯,心情出乎意料之外的糟糕。
看到准备要杀自的人未死,他不应该感到庆幸吗?然而,他却自私地觉得讨厌。真讨厌,梁少驹这个人真讨厌。
这种厌恶一个人的情绪,是从未在他自认为宽大的
襟里出现过的。
在他的眼里,原本只有胜败之分。
谁更努力,谁手段更高明,谁便可以胜利。
然而,当他第一次尝到败绩,却是因为他比那个人晚一步出现在她生命里。
电梯一直下,下到最底层的地下停车场。
他扯掉领带,坐进车里,心情也随之跌到谷底。
刚刚,他还很快乐。
他看到她坐在面店里,她拿着电话,表情悦愉,口气却很糟糕。她跟他闹脾气,怪他上次不告而别。
他没跟她说,他为什么突然离去。
但他愿意向她道歉。
只要她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看到她哭泣,他比她还要伤心。
他望着空掉的另一半座椅,想象,令他觉得伤感,心,痛得无以复加。
眼前,仿佛又出现他们亲密相拥的画面,而他,却只能在这里沮丧地揪紧头发。他心痛得发狂,嫉妒得发狂。
从未像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从未这样失控地想念过一个人。
这种感觉,是爱吗?
他爱上古朵朵了吗?爱上那个让他提心吊胆,担心着随时随地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固执的女孩吗?
可这爱,来得好生凄凉。
他遇见她的时候,她已是另一个人的女友。
而他,也已不再是十七八岁冲动的少年。他刚才,眼看着她受爱情困扰,那么无措,那么苦恼,而他,是否该冲动地将这份爱传递出去,加深她的烦恼?
不,不能!
他头摇,他没法自私,没法像梁少驹那样,肆无忌惮地索取。
爱情,让他变成一个怯懦的胆小表,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因为自己的爱而皱眉,他便难过得宁愿做一只缩头的乌
。
叹了口气,望着车窗外昏黄的灯光。这里是停车场,这里看不到天。
他闭上眼睛,拧开音响。
刚刚,她在这歌声里哭泣。
熟悉的音乐响起,他趴上方向盘,想象着,以为她还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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