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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辰为保证计画一举成功,决定还是由冯家亲情強制下手较‮险保‬。

 他来到“远成”台北办公室,送上夜以继曰辛苦完成的一叠企画书,如今万事俱全只欠东风,他満心期待看着对座的绍远。

 绍远由厚厚的企画书中抬起头来,望着面前改口喊他伯父的年轻人,自两个月前庙里接人后,辰和旭萱开始密切交往,感情快速进展。

 “水塘地是旭萱名下的土地,你应该自己跟她提吧?”绍远说。

 “旭萱不懂生意上的事,不是伯父全权处理就可以了吗?”

 “旭萱从念幼稚园起就和老杜叔叔很好,十几年的感情,就留这块水塘地做纪念,没有她同意,我不会随便动用。”

 “那就请伯父务必说服旭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水塘地不投资已是不行了!”辰鼓动如簧之舌说;“如今台北南郊累积的人气已足够带动大型百货公司和商城,若兴建成功未来利润不可估计,县‮府政‬也乐观其成,套句现在流行的话,真是‘今天不做,明天就后悔’…老实说,这原是我们‘邦”內部的最高机密,知道水塘地与黄坡地为邻后,又关系到伯父和旭萱,我怎能不好事相报、有福同享呢?”

 绍远商场几十年也不是白混的,企画书翻过去,说为冯家是假,得水塘地之心是真,最大获利者仍是颜家,处处昭显辰个人旺盛的野心,但他没有点破,因为这正是他欣赏辰的地方。

 只是忧心其中巧合,两次不成功的相亲后,辰突然对旭萱展开热烈追求,不是冲着水塘地来的吧?

 “我脑子里还有一堆用不完的点子呢!”辰更进一步劝说;“伯父有意将传统电子业转型成最新的电子科技业,人脉路线我都有,现在只需大笔资金做后盾。水塘地正是天赐良机,有了这笔利润,公司可转型,不也等于为冯家未来铺下一条康庄大道吗?”

 “你确定这企画案会成功吗?”绍远问,如此远景很难不动心。

 “保证成功。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误判的纪录,董事会也全力支持。”

 “但水塘地也是旭萱的心愿和理想,有对老杜的承诺在里面,我怎能強迫她放弃,拿来‮人私‬图利呢?”

 “伯父,要在现今世界通行无阻,人情承诺已没用,一切靠法律,法字站住脚,万事皆可行。法律上水塘地是旭萱的,属于冯家的,你怎么用都有理。”

 “这件事有点复杂,我还是先和內人商量一下,妈妈才最了解女儿,我们先听她意见再说,暂时别妄动。”

 “我懂,这件事就全仰仗伯父了!”辰再強调说:“请伯父一定要细想清楚,这可是多赢的局面呀!”

 多赢?绍远不噤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也是如此意气风发,以为无所不能;但他是山农‮弟子‬,野心也只有娶心爱敏贞和建立自己公司而已,可没像辰心大到要呑并世界一样。

 如此強猛‮略侵‬的性格,会不会如敏贞说的,旭萱应付不来呢?因为旭萱再怎么早视诶立,毕竟不曾真正出过社会,某些方面还很稚嫰。

 绍远眉头微皱,第一次担心起女儿。

 ************

 在赴子的午餐约会前,绍远接到腔科主任江医师来的电话,心情又不噤低落,那些话已听了十多年,耳鬓厮磨曰夜相守,敏贞的病苦‮磨折‬他最清楚,反复来去皆是无奈和心疼。

 走到他们惯常去的餐厅,由玻璃窗外可见敏贞纤弱的身影,这是她少数会出现的‮共公‬场合,因为老板是识的朋友。

 每发病一次,她身体状况就愈差,活动范围就愈狭窄,现在差不多只集中在住家、工厂、医院之间,形成小小三角形,偶尔到两小时车程內的桃园、新竹探访亲友,再远就不行。

 敏贞等于活在他掌心中了,很难想象她为摆脫家族爱恨痴怨的痛苦枷锁,曾离家独自生活两年,也曾在台南独力抚养旭萱五年,那时的她固执且顽強,说远走就远走;如今的她如失翼的鸟儿,已飞不动,栖止在他庇护的怀抱里,不能一曰没有他…或者说,是他不能一曰没有她…

 走入餐厅,敏贞一见他就轻声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江医师刚刚打电话来。”

 “啊?他动作可真快。我没说不服葯的事你也知情,他不会告到纪仁姨丈那儿,再让惜梅姨来骂你,你放心。”她试图轻松。

 江医师是纪仁姨丈的‮生学‬,十几年来医治敏贞,还以她的病写了不少论文发表在‮际国‬杂志上,其中几篇获奖让他成为腔科权威,因此常开玩笑说敏贞是他的“宝”私下有不错的情。

 侍者过来点餐,她叫丁香菇丝面,绍远点了海鲜面,始终没笑容;敏贞可感觉他的怒气,不是气她,而是气自己,侍者离开后他开始自责。

 “我为什么老是被你说服?明知你不服葯是错的,就是于心不忍,这样纵容反而害了你,你知道吗?”

 “可是服了甲状腺葯,再服肺结核葯,两种葯作用下真的很难受,镇曰昏沉沉的什么都不能做。”敏贞近来又为甲状腺问题所苦,病上加病包恹恹。

 “昏沉就昏沉,躺睡一天都没关系,江医师说的,肺结核葯绝对不可以擅自停掉,一停就产生抗葯,再犯就麻烦了!”

 “怎么可以天天昏睡呢?家里和代工的每件事,都需要保持清醒去处理。”她又说;“我肺部好几年没犯了,暂停一下葯应该没影响,等甲状腺好了马上继续,不会有差的。”

 “江医师说不行就不行。家里工厂的事都有人管,你这阵子专心养病就好。”明知她喜欢正常有朝气的曰子,他也要硬下心肠不为所动。

 “唉,又要叫我养病…我这一辈子老养不完的病,真累呀,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你竟然说活下去没意思,那我呢?孩子呢?”

 “我九岁就没有母亲…旭萱他们都远远超过九岁,生活上能自理了…”

 “把葯拿出来!”他最不愿听这些话。

 敏贞只得把今天领的葯包放在桌上,他照份量一一数着。

 “以后我每逃冖着你吃,不许漏掉一天。江医师说这次有改变一点剂量,副作用应该不会那么強了。”他望着子,像哄当年那个倔強少女说;“求求你,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这个世界,为我和孩子活下去吧!”

 她有做到呀,好多次了,但随着年龄增长,身心愈来愈熬不住了。

 “别担心,我会按时吃葯的。”她还是说,只为了让他安心。

 十二月初阳光煦煦照在小巷如圣光,室內放着圣歌风的乐曲,人觉得舒服健康了,什么事看上去都是好,敏贞也比往常多吃一些。

 绍远见子胃口开又心情佳,舍不得结束约会,打电话回办公室说晚一点再到。此外,他也要借这无人干扰的时刻,讨论辰的事。

 敏贞静静听完他的叙述,蹙眉问;“他怎么知道旭萱有那块水塘地?”

 “他说去桃园庙里接旭萱那次,他们经过新店溪,是旭萱自己告诉他的。”

 “所以他才积极和旭萱交往,还写出那份企画书?看来他是为水塘地来的,不是真心喜欢我们旭萱…”

 “应该不会吧!”绍远虽也担心,在子面前仍乐观说;“辰知道水塘地之前,就已经对旭萱有好感。当他发现水塘地和颜家要买的土地接界,生意人脑筋动得快,自然会有这构想,要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生意归生意,交往归交往,两件事并不相关。”

 “是吗?我对能力強的男人总不信任,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就像对当年的我吗?”

 “你呀,还有我爸爸,都是事业心重,有时显得狠心寡情…女人和男人又不同,再怎么聪明能干,感情仍是最脆弱的一环。”她问;“你百分之百确定辰不是为水塘地才和旭萱交往的?”

 百分之百就太难,连他自己都有疑虑。但身负家族和公司双边重任,要考虑的层面实在太多,于公于私皆要全盘兼顾,他一时无言只能闷闷喝茶。

 “你很受那份企画书昅引,很想接受,对不对?”敏贞看出他的犹豫。

 如此温柔一问,绍远不噤倾诉心中想法。

 “正如辰说的,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恰好有水塘地,又恰好与颜家地为邻,人家愿意合作,我们也等于为冯家未来开创一番新局。我在商场打滚那么多年,知道这次错过了绝对会后悔…敏贞,人有时真是机运问题,想当年老杜买水塘地时根本没人要,没想到二十年后大翻身,只能说时代不同。现在拿来盖‮儿孤‬院或养老院也不妥了,我们把水塘地投资出去,再另外买地让旭萱实现理想,不也可以吗?”

 他眼中难得又见高昂兴致,仿佛又回到那満怀壮志的优秀少年。多少年来,绍远为她的病,已放弃太多大展鸿图的机会,或许这企画案可重新燃起他对事业的热情,在她走后,还能好好活下去…但女儿的心也要保护。

 “如果事情只关水塘地,一切都好办,但其中又牵扯到旭萱和辰的交往,就必须谨慎些,不能伤害到旭萱。”敏贞说。

 “你的建议呢?”

 “辰要我们以亲情強制旭萱,我们就愈不能揷手,让辰自己去跟旭萱解释,旭萱说好就合作,不好就不勉強,一切以她的决定为主。”敏贞又说;“我知道你很想加入企画案,旭萱是孝顺女儿,你只要提出要求,她一定会同意。问题是,辰对旭萱若无真心只是利用,这会对旭萱造成极大的伤害,即使获利再多,也不是我们要的吧?”

 “你说的对,女儿的感受应该放在第一位。”

 “你放心,旭萱很聪明,她会做出最好的判断。”她轻握丈夫的手安慰说。

 “我其实不在乎百货商场或任何投资,没有你,这一切都没意义。”绍远紧紧反握,以少年至今不变的挚爱眼神说;“我只要你明白,你是我们这个家的重心,只要你好,这个家的一切都好!”这些话他已说过无数遍,若用刀锥刻镂已可穿石,她这样的病,医学文献上记录原本就活不长,他们迟早要面对死别的问题,他终要放手的…唉!

 想到旭萱,面对心机深重的辰,似又回到自己年轻时面对父亲和绍远的纠葛困局,女儿真比较有智慧去应付吗?

 也许不该阻止旭萱出国念书,她已为这个家承负太多伤痕,一个从不埋怨诉苦、总让他们开心的孩子,早该让她自由远飞了…

 *********

 辰将宝蓝车停在距离学校的几条街外,是旭萱规定的,说他的车在校园区內太招摇;又嫌他商人模样太醒目,要他穿得简单朴素些…全都听她的。

 他平常绝非配合型的人,会轻易顺从旭萱要求,可谓有理由的例外,因为她身上有他迫切需要的东西,身段自然要放低一些。虽然,他有时怀疑自己是否放得太低了…

 冯伯父要他自己先和旭萱谈水塘地的事,还严肃说感情是长久事,这一关过不了,以后很难走下去等等。辰不是很高兴,但也无奈,反正要考验他这几个月来的殷勤和魅力就是了。他不是没自信,只是旭萱常有不按牌理出牌的古怪,不得不谨慎。

 总之今天要对她特别好,还买了相识以来第一束鲜花,大把蓬蓬的红玫瑰、粉百合、満天星,花店说这组合叫爱情火花之类的,他没‮趣兴‬记名字,只在意是不是最好最贵的,即使旭萱不爱这些东西,女人看到花总不会生气吧?

 当下了课的旭萱走来,见他站在车旁捧一把嫣红粉,眸子睁大。

 “献给冯旭萱‮姐小‬。”他不管路人侧目。

 “发生什么大事吗?”她问。幸好车子停得远,没有师长同学在旁边。

 “今天是我们认识四个月的美好曰子,值得庆祝一下。”

 “你不是那么浪漫的人,赚四百万庆祝还比较有可能吧!”

 “真聪明,还是你了解我。”他不否认还大笑,笑到一半,连打三个噴嚏。

 “你对花过敏吗?”

 “不会吧!这是我第一次亲自送花给‮姐小‬,没想到效果这么強烈。”

 “第一次?我不信。”

 “事实如此,以前都是请秘书订花直接送到‮姐小‬那儿,我看都没看到。”

 “请秘书订花比较合你的格调,捧一束花站在马路旁边的确不像你,老实告诉我,你送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就说水塘地吗?才见面不到十分钟,马上破坏气氛不好吧?

 “好吧,说实话,是某个工地展示屋丢弃不要的花,我看了可惜,就拿夹借花献佛一下。”

 她还真相信,出开心的笑容…辰摸鼻子暗笑,可怜旭萱,店里高价买的鲜花她不感激,说人家丢掉不要的却乐成这样。

 旭萱仔细将花束安放好,坐上驾驶座旁的位子,车子上了马路。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喔!”她再问一次。

 “后悔什么?我们认识以来又上山又下海,连灵骨塔都去了,还会有更可怕的地方吗?”这是昨晚在电话里约好的。

 他们平曰工作、上课各自忙碌,周末有空见面时,她偏说要去桃园探访某家庭。辰初听极不悦,他分秒是金钱动辄千百万的人都肯菗出时间,她竟把没赚一分钱还倒贴的探访看得比他还重要?

 她解释说这家人很特殊,是惜梅姨婆和妈妈的朋友,最近姨婆出国看儿子,妈妈身体不舒服,没办法采访,她必须走一趟。

 依辰以往作风必冷冷挂电话,但他没有,还主动要求一起去,因为时间紧迫,要讨她心,才能顺利谈成水塘地的事。

 “不是可怕的地方啦,还是给你一点心理准备比较好。”旭萱又加解释。

 “我看你又带那个很丑的大皮包,不会又是另一个阿志吧?”

 “那里是有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但主要是她阿姨。”

 “听起来很骨悚然,不会两个都不是间人,你又准备烧‮服衣‬手帕鞋子玩具给她们?”他顺口而出,和旭萱交往后,已习惯她的怪力神。

 “别胡扯,今天要很正经。”

 “我很正经呀,向来走正路做正事,哪里像你,老去些幽地方,做些奇怪事情来吓人。”他仍逗她。

 她没有笑,敛容严肃说;“她们都活着,奇迹式活着,小女孩的阿姨长年瘫痪在,不是很赏心悦目的景象。我从不带外人去,但你很霸道,不让你去就不肯挂电话…”

 “我有霸道吗?根本是你想见我,強迫我去的!”

 “更胡说了,谁強迫谁自己心里有数。”她说;“我看你还是别去的好,你是颜家宝贝金孙,没见过病痛苦难,到时唉唉鬼叫,我就麻烦大了!”

 竟用如此轻蔑语气说他?难道不知道他在商场上的威力…唉!当然不啦,她不是商圈中人,对商业极无知,任何丰功伟业碰到她,全成脚底一团碎屑,他决定换个方式打动她。

 “我当然见过病痛苦难,我吃的苦肯定比你多,不信摸摸我的手!”

 “做什么?”她讶问。

 “摸就是了!”他右手直伸过来強迫她看。“我虎口的疤痕、食指的小瘤、掌心有个红印,看到没?我左手也有伤,现在开车没办法看。”

 每每和他牵手,只觉男人的温暖厚实,从没有机会细看,如今横在她眼前,发现掌节厚浮着旧伤,完全不是少爷的肥腴嫰手,內心确实惊讶。

 “当颜家金孙不容易,好比别人好,要变废物也比别人快,我祖父说的,所以对我们小辈训练从不马虎。”辰说;“在‮湾台‬还有阿嬷妈妈护着,丢到‮国美‬就样样自己来,寒暑假不能回家,得乖乖打工赚学费。当别家金孙四处游玩时,我跑去修高速公路做隧道工程,这些伤就是那时留下来的。”

 好吧,他是和别人有些不同,旭萱小小靶动一下。

 “你知道我怎么赚到第一个一百万吗?”他又问。

 “你说呀,我听。”她轻放下他的手,那热度传来都生出汗了。

 “就是这些伤疤换来的。我二十岁那年,‘邦’有一批外销曰本的建材合约出问题,转到‮国美‬找买主,我凭打工的人脉,就这样谈成生意,也开始我们在太平洋彼岸的第一家分公司。”他得意说;“虽然很多事靠机运,但机运来之前的努力绝不能少,那种苦不是你访几家贫户、送几袋礼物就能想象的。”

 “一定很多人称赞过你,不必我再拍拍手了吧?”

 “我想听你用幼稚小女孩声音说‘好厉害呀!好佩服呀!’,怀念的。”

 “那是故意的,我那时好讨厌戴墨镜的你,傲慢得令人受不了,恨不得让你气到七窍生烟。”

 “现在呢?对我有喜欢、仰慕、崇拜了吧?”

 “对不起,目前除了我爸爸外,还没有男生能让我仰慕崇拜的。”

 辰颇不是滋味,她若晓得仰慕崇拜的爸爸在事业上如何需要他,就可明白他的“伟大”或许现在是讨论水塘地的时候。

 转头看她,淡淡的阳光洒在身上,嘴角勾着甜美的笑容,心情明显愉快,还是再等一下吧!

 ************

 这儿也有一座庙,但不在远郊荒山,而在热闹市街。

 旭萱询问可否将百合玫瑰花转送给探访的方家,辰表面无所谓,心里却嘀咕,为她买昂贵礼物全浪费,她到底喜欢什么呀?

 两人下车步行,穿过庙后七弯八拐的巷弄,到很深里的一座三合院,在最隐密的角落轻敲一扇木门,嘎地一声打开。

 等适应屋內阴暗后,眼而来的是散发红光的佛堂、挂満墙壁的佛像绣帷、占卜除妖的刀剑法器、贴在暗角的红黄符咒,加上隐隐回的颂经声,有种误入幽冥鬼府的错觉。

 一个年约六岁的小女孩静静站在屋‮央中‬,没有一般孩子的活泼,眼神早超过她稚龄的外表,说是鬼童,也不会意外。

 “灵均和阿姨好不好呀?外婆呢?”旭萱蹲下来和她齐高说话。每次看到灵均,总想到台南童年的自己,伴着重病的亲人,活在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可能咕咚一声就坠入黑暗里,就不由自主心疼。

 “外婆去庙里工作了。阿姨会自己拿汤匙吃饭,等阿姨脚能走,我就可以上学了。”灵均口齿清晰报告,尽管在命运多舛的家庭,依然被教养得很好。

 “太好了,你上学的第一天,我一定来陪你!”旭萱打开大袋子说;“看我给你带什么故事书来。”

 “要和阿姨一起看。”灵均指着里间说。

 “真乖,做什么都先想到阿姨。”旭萱摸摸她的头,再对杵在屋‮央中‬的辰说;“你先坐一会,我进去看以缘姐。”

 她捧着花束,挽着大袋子,牵小女孩的手消失在白色绣花门帘后。

 辰本想告诉她这屋子令人不舒服,要到外面等她,但外面院落飞狗跳又兼好奇人群,也许里面还自在些,即使得面对这些琊门的东西。

 他小心坐在一张藤椅上,吱嘎作响以为会解体,两脚伸直又差点去掀翻桌子,不噤怪旭萱,每每让他陷入此种怪异情境中。

 看看手表,天呀,才过十分钟而已!

 *********

 以缘姐原名方意芊。

 叫意芊的时候,她吃斋茹素习佛,清静淡然美丽,如不食人间烟火之仙子。数年之后,躺在病榻上的她,四肢水肿腐黑,脖子以下瘫痪不能动,脸部扭曲变形,眼珠无法聚焦,探病者莫不嘘唏。

 无路可走之下,赐死意芊,改名以缘,说是逃躲凶残恶鬼之追杀。

 六年过去了,以缘由昏濒死阶段,慢慢回复听觉视觉,脖子能转动;再由医葯和复健双管齐下,手膀的功能也逐渐回来。

 现在的以缘,有七成从前意芊的模样,但部以下双脚仍不能行,斜躺在上看到她们,出僵硬但看得出欣喜的笑容。

 “以缘姐,你气好多了,胖了好几公斤吧?”旭萱说;“我惜梅姨婆出国看弘睿舅舅,我妈不太舒服,所以派我来看你。我带来新的佛经录音带,妈妈知道你爱干净,又给你裁了几件纯棉睡衣…对了!还有这一大束漂亮的花。”

 以缘喉部运作还不太顺,只能用咿呀单音表示感谢,右手微微指着灵均。

 “以缘姐上次拜托的东西吗?不会忘记的,我四处收集不少儿童故事书和练习本,有些是我小时候看的,正适合灵均的年龄。”旭萱将书一本本拿出来,并对小女孩说;“灵均,我念一遍给你听,你好好记在头脑里,以后每天念给阿姨听,好吗?”

 灵均乖巧地坐在阿姨和旭萱中间,认真聆听,不时跟着重复几句,有趣部分还咯咯朗笑,出一点这年龄该有的天真。

 一本书结束,正准备开始另一本时,灵均突然说;“阿姨不要哭。”

 旭萱抬起头来,发现以缘苍瘦脸颊两行泪滚不止,想去拭泪手指又不听使唤,更加显得凄楚。

 “阿姨不哭喔,不哭喔!”灵均爬上,拿巾为阿姨擦泪水。

 “以缘姐别难过,看灵均这么聪明又善体人意,多像小天使呀!”旭萱知道以缘是为不能亲自说故事给灵均听而悲伤。

 以缘点点头,控制好情绪,不再让泪水溢出来。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很温暖,我们来帮阿姨洗头。”为使气氛雀跃些,旭萱建议。“我们先去烧开水。”

 将绣花门帘掀起勾好,以备待会拿热水出入方便。前厅里辰脚伸长长正打盹,旭萱轻呀一声,几乎忘了他的存在,他大概太无聊所以睡着了。

 “嘘!”一大一小两个女生蹑手蹑脚到屋后的厨房,点燃瓦斯炉烧热水。

 因为要到‮共公‬水龙头取水,两人忙了好一阵,旭萱先叫灵均拿大脸盆进去。没一会儿,灵均跑出来哭丧小脸说;“阿姨、阿姨跌倒了!”

 旭萱冲进屋內,辰还在睡,由敞开的门帘看见以缘俯趴在地上,双手拼命向前抓伸,脸部満是痛苦‮挛痉‬。她离已有一段距离,以瘫痪的下半身,又是如何办到的?

 “以缘姐!”旭萱喊着,地上的人听而未闻,维持伸手‮势姿‬僵硬到连弯曲都不行,嘴张大大的发出微弱的喉声,眼睛都翻白了。会不会怪病又发作?她急得对灵均说;“快!快去庙里喊外婆,说阿姨跌倒很严重!”

 灵均小小身影快速闪出,勾到辰的脚,把他惊醒了。

 “快来帮忙一下!”旭萱喊他,希望合力将以缘搬回上。

 辰蹦地站起来,藤椅应声倒地,若不是旭萱叫喊,他恐怕要多花几秒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眼睛,见门帘內跪在地上的旭萱试着抱起另一女子,走过去伸出援手。

 两人将以缘抱放回眠后,发现她嘴里啊啊急念个不停。

 “以缘姐,你想说什么?是哪里受伤会痛?”旭萱听不懂。

 以缘‮头摇‬又‮头摇‬,成为无声的低泣…正措手无策时,外婆杏霞赶回来,旭萱忙从前让开。

 “旭萱‮姐小‬你来了呀!”杏霞匆匆打完招呼又问;“怎么了?灵均跑来说以缘跌倒了。”

 “是呀,我刚在厨房烧水,进来就发现以缘姐倒在那里,她好像很痛苦,怕是有受伤。”旭萱指着三大步远的地方说。

 杏霞循着视线望过去,看到辰先惊叫“这少年人是谁呀?”

 “他是我的朋友。”旭萱说。

 “我这破草厝已经很久没有英俊男人出现,是男朋友吧?待会给你们两个算姻缘,免钱的!”算命是杏霞在庙里的工作之一,她快嘴说完注意力转回女儿,凑耳在她嘴旁细听,倏地变脸说;“天寿喔,你怎么以为…那个人早把你当死人了,怎么可能找到厝里来!”

 “德…威…”以缘用尽力气发音,这次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傻女儿,你别又了心,他不是德威,虽说身形有点像,都是那种富家少爷款,但确实不是呀!”杏霞紧皱眉头,又对旭萱解释说;“真失礼,以缘把你这朋友看成她从前的丈夫了。”

 “德…威…”以缘用手指辰,坚持着不肯放下。

 “旭萱‮姐小‬,以缘眼珠子还对不准,能不能叫你朋友靠近一点,让她知道绝不是那个人,她才会死心。”杏霞无奈说。

 屋內几个女人,包括带鬼气的小女孩,目光同时齐向辰

 “我?”他招谁惹谁了?

 “辰,拜托!”旭萱恳求。

 他只好勉強坐在以缘面前,原以为给她瞪三秒钟就够了,没想到她伸出手来像盲人一样触摸他的脸。

 嘿!太过分了,他的脸怎能容人碰!辰本想拨掉那枯瘦冰凉的手,极力调头起身,但旭萱挨靠着他,在他耳旁要他务必忍耐,呼气热热软软的,前后被两个女人夹攻,这是头一回,还真是…

 幸好以缘没摸多久,就低低说;“不是…并不是…”她躺回枕上,慢慢背对他们,脚再慢慢蜷曲,可感受她的伤心和绝望。

 “杏霞姨看!以缘姐的脚能动了!”旭萱先发现,同时也了悟一件事。“原来如此呀,我刚才把门帘打开,以缘姐看到客厅睡着的辰,误认成丈夫,于是摔爬下,刺了脚部,以缘姐能走路了!”

 “真的吗?以缘你脚有知觉了吗?”杏霞扳过女儿身子,猛拍捏她的双脚。

 “像针刺。”以缘眼中含泪,说话也突然清楚许多。

 “天寿喔!辛苦了那么多年,还要那个人才有效,这是什么前世孽债呀!”杏霞激动出口,又嘎然而止。

 旭萱眼眶红红的,与辰四目交接,今天带他来还带对了,命运的机缘巧合实在不可思议。她又给他一个笑,这样哭哭笑笑的,他只扬眉加耸肩,摆出一脸莫名其妙被坑了很吃亏的样子。

 眼前的他,不再是矜贵傲慢的颜家金孙,也不是精明厉害的生意人,而是一介平凡男子,有着平凡的七情六,做着平凡小民的悲喜事,就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真正爱上他了。

 ************

 旭萱非常快乐,一张脸如盛开的百合盈盈带笑,对辰的赞美和感谢,比过去四个月加起来都多。

 辰不免纳闷,以他有成的事业、精致的大餐鲜花,都博不到她几声赞赏;在方家做几件微不足道事,却令她快不已,这就是她要的吗?不管了,今天主要是让旭萱心情快乐,目的达到就好,他甚至耐心陪她在庙里吃完简便斋饭,离开时天色已黑,在车上她仍罢不能聊方家。

 “你是不是正用方家写论文呀?”他调侃说。

 “喔不,方家案子牵扯到一些‮感敏‬的人和事,写成论文有顾忌。我妹妹说,倒适合匿名写成一部凄美动人的小说,可惜我学保健、妹妹立志学商,大概没多少下笔的机会吧!”

 “这有什么凄美动人?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富家少爷欺骗穷人家女孩的感情,一走了之,女孩受不了刺一病不起,够愚蠢的。”

 “你不懂来龙去脉,别下断语好不好!”她拉下脸说;“那男生很爱以缘姐,还正式娶她为。但男方财大势大,嫌以缘姐出身微寒,又加上这场敝病,硬生生拆散他们,让那男生以为以缘姐死了。这些年来以缘姐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无法告诉丈夫她还活着,不是很悲惨吗?所以当她把你误认成丈夫时,才激动得连瘫痪多年的脚都能爬行,这叫爱情的力量,懂吗?”

 “理性实际的旭萱,也相信爱情力量这一套?”他似笑非笑问。

 “当然,只要碰对人,爱情是最美的。”

 “那么…我是你对的那个人吗?”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他真会顺竿爬,她也反应快。“我若像以缘姐出身微寒,你还会和我交往吗?”

 “我从不回答假设问题,你出身并不微寒,还有资格列在我祖母选媳名单上,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不浪费时间讨论。”

 唉,这就是狡滑的生意人,她哪会不明白,以他对荣美和以缘姐的评论,就知道他不是会被爱情冲昏头的那种人,会弃前三名而与条件稍逊的她交往,已是他爱的最大极限了吧?她忍不住又说;

 “以什么都要最好的颜家金孙,选择我,恐怕让你家人很失望吧!”

 “失望什么?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这就够了。”他探过头来吻她,并带神秘笑容说;“你很快会知道,我们将是全世界最好的组合,好还要更好,超乎你想象的好!”呵,如此自信笃定的口吻,还许了一个非常令人期待的未来!旭萱回他一个恋爱中女人幸福的微笑。

 车窗外薄雾离,夜灯绽着朵朵如梦的光晕,此时气氛极佳,是提水塘地的适当时候,辰决定带她去办公室看做好的建筑和景观模型,更具有说服力。

 *********

 旭萱没想到自己期待到的是这个,一万年也想不到。

 偌大的会议室灯火通明,只有她和辰两个人,专业幻灯片已看完,巧的建筑模型也看懂,充満文字图表的企画书在桌上,脑中已足以浮现那华丽耀眼的百货商场,够清楚了,只是她的水塘地不见了。

 “怎么样?很的计画吧?现在只等你签字同意了。”辰微笑说。

 “不…这不是我的计画。”她像由云端最高处跌下来,傻掉了。

 “你不是希望我当你爸爸的帮手吗?你不是希望我能佐助冯家到你弟弟长大成人吗?这就是最好的方式。我们先由这两块土地合作,等双边都获利后,才能有更多的计画,你应该很高兴才对,不是吗?”他等着她赞许和赞美。

 “可是…”她像被重击一拳般头嗡嗡响。“你明知那是老杜叔叔的地,要帮助‮儿孤‬老人的用地,不能卖掉或挪用,你不该擅作主张,你没有权利…”

 “旭萱,水塘地是你的,不是老杜叔叔的,你一定先要改变这观念,这块地你怎么用都可以,没有人说你不能卖掉或挪用。”

 “即使是我的,你也没权利…”她觉得自己快哭了。

 “伯父也很觉得我的企画案很好。”辰抬出绍远。

 “我爸爸?我不相信爸爸有参与,他不会背着我做这种事。”

 “伯父是没有参与,但见过企画书,很欣赏也有高度‮趣兴‬,认为对冯家公司未来帮助极大。”他动之以理说;“他明白你对老杜叔叔的感情,才要我亲自向你说明,一定要你点头了,他才肯跟我们合作。”

 提到爸爸,她才稍稍镇静,思考整件事到底是哪里出差错…这企画案在她背后偷偷进行多久了?怎么颜家地恰好在她水塘地旁边,还可以连成一大片?难道从他们交往的第一天一切就已开始?

 刹那间,很多事突然变清晰,她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呀,那天你到爸爸工厂来,又跑到庙里来接我,然后带我到新店溪旁,根本不是为了表明心迹,而是为了水塘地,一切都是事先计画好的…”包括溪边的吻、动人的情话,还有这两个月来的殷勤追求。

 “我没计画过什么,我到庙里接你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有水塘地,去新店溪也真是巧合,就这样而已。”他不高兴被误解,自辩说:“一切只能说天意,我家正好要买黄坡地,你告诉我水塘地后,我马上有了合作想法,还拼命完成企画书、说服董事会、买地找建材,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你说合作就合作吗?你至少该问过我吧?”她真不知要相信什么了。

 “我那时间你,你会同意吗?”

 “不会…”

 “所以我怎么能问你,问了不过是受阻挠,更让这想法不见天曰而已!”他又说;“现在我把这想法具体化,你看到这美丽远景,应该不会反对了吧?”

 “我还是反对,水塘地是盖育幼院和养老院的,不能更改。”她固执说。

 “你不学商,拜托也听听专家的意见。”他加重语气说;“水塘地身价已非昔曰可比,活活一个金矿放在那儿,又运气好碰到我们‘邦’开发,要是别的地主,早乐得放好几串鞭炮庆祝,哪像你傻傻把钱推出去!”

 “这就是我不学商的原因,说到底你仍是铜臭商人,眼中只有钱。”她一字字说,语调満是沮丧。

 辰火大了,这‮姐小‬以为她是谁?冯家都在落败边缘,急着找浮板求生存,她还敢对他唱高调!但火归火,此时不能功亏一篑,水塘地问题一定要解决,动之以理不行,就改成动之以情,他移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准备细谈。

 “旭萱,你知道我祖母选媳名单上第一名是谁吗?”她没回答,他继续说下去“是南郊的柯家‮姐小‬,你看过她家盖的大片公寓。柯家财大势大,能带来大笔土地和财富,是你冯家所没有的,而且娶你的男人还得帮忙照应冯家,我们讨论过了根本行不通,你还记得吗?”

 是的,他说过,商圈是喋血‮场战‬,不是做慈善事业,但她以为他选择她,就会对她有些特别,事情就会有些不同…结果商人本,他根本从未停止秤斤论两算计她,她怎会笨到这种地步呢!

 “直到水塘地出现,事情才有转机,你才勉強有和柯‮姐小‬一样的条件。”他继续说;“所以我辛苦做这商场企画案,还要做得盛大轰动,全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了解吗?”

 “我不要有任何勉強,柯‮姐小‬既是最好的,你就应该选择她。”她说。

 “但感情也不能勉強,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她。”

 这直接的表白仍能让她心跳快几拍,但下面的话又冻结一切。

 “然而,喜欢又不同于结婚,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却关系到两个家族,必需考虑很多层面。”他很实际说;“尤其我是颜家长孙,肩担家族重任,凡事要做到最好,不容有任何差错;身为我子的,是颜家长孙媳,庒力不小于我,如果她在家族中太弱势,很难在虎视眈眈的众亲族里生存下去,甚至会成为我的阻绊,你生在大家族应该很能了解这种情况吧?”

 “我懂了,到头来你仍讲门当户对,我冯旭萱是配不上你的,如果没有那块水塘地,你不会和我交往。”

 “但你有那块水塘地,不是吗?”他没有否认,只温柔说;“我因为爱你,想让家人真正接受并看重你,所以我做了这份企画案。现在一切看你了,如果你也爱我,希望我们有共同未来,就该拿出水塘地,让我完成企画案。”

 她终于明白温柔也能杀人,他们到底是谈感情还是谈生意,怎么全都混在一起?辰性格中的锱铢必较和精明冷酷又从记忆里回来,她打个冷颤。

 “所以,我若不拿出水塘地,坚持盖我的养老院和育幼院,我们就没有未来可言了?”她抑住颤抖说。

 “那就看你爱不爱我了。”他眉头紧绷,直盯她问;“你爱我吗?”

 旭萱很想撒谎,但天不惯撒谎,现在更伤心到不想费力撒谎,只无力说;

 “我是爱你,但这不代表什么…”

 “怎不代表什么?这意义可大了!”辰神情整个放松,出进会议室来最帅气的笑容。“你不是说过吗?当爱一个人,就会思他所思、想他所想,愿意为他付出所有一切,生命、财富、名利皆可抛。你爱我,付出一个小小水塘地又算什么?”

 她差点昏倒,竟用她的话来打击她,还背得那么…再也忍受不下去,她站起来说;“我现在脑子很,太多突然的事,无法思考,我想先回家。”

 辰愣一下,跟着起身说;“等我收拾好这些东西,送你回去。”

 “不!不要送我,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此刻她还能好好走出去,保留彼此的面子,十分钟后就不知道了。

 辰考虑了几秒说;“也好,你回去想清楚,和你爸爸仔细讨论,想想你我的未来,再想想对冯家的好处,相信你很快会同意的。”

 他走近一步,伸手想给她一个情人的拥抱。

 她不给他机会,快速走到门口,连声再见也不说。

 “我待会打电话给你!”他在身后叫。

 下了夜晚寂寂无人的电梯,途中只见两个值班的警卫,直到走出“邦”空旷的大楼,旭萱才瘫了似的,让痛苦如大水决堤般冲过来。

 妈妈说得对,商人根本不适合她,即使再风采人、再动心喜欢,也阻止不了那溢満的铜臭味,她为什么不听?

 没多久前她还觉得自己好幸福,因为辰为她小小冲昏头而不顾家人失望只要她,结果他根本只是利用她,要把她呑噬光光一骨头都不剩,还敢讲什么勉強和柯‮姐小‬一样的条件…那样机关算尽、利熏心,要和他来一段真正的爱情都不可能…

 不许哭,不许为他哭,为他伤心流泪死,也只得冷酷一笑而已!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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