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曲
瀑布冲刷过岩石,轰隆的声响在山谷里回
著,若是细心倾听,还能听见除了水声外,隐蔵在其中的敲打声与耳语。
“师姐,你确定在这儿吗?”江绿滢皱著眉头,不情愿地在石壁上摩抚著,当她摸到一处滑腻的青苔时,不由瑟缩了下,
出厌恶的表情。
“你不是也听到了吗?那女的说她爹小时候带她来过这儿,还在这里蔵了东西。”李淳拿著火把专心地在石壁上敲著。
“说不准她是骗人的。”江绿滢甩甩手,不想再找了。
“是啊。”一旁的纪筠也道。“再说就算真蔵了东西,也不见得是武林秘笈。”
李淳瞪了两人一眼。“这我会不清楚吗?可她既然说了,咱们找找又有什么损失,说不定就真让咱们找著了,这事只要存著一线希望就得试,宮主的寿辰就要到了,若是能找到东西最好,若是没有,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江绿滢皱著眉头,一脸不情愿。
“若不是他们两人消失不见了,咱们也不用在这儿海里捞针。”李淳以剑柄敲著岩壁,神情专注。
江绿滢的脸更沉了,那天在破屋遭受黑衣人的攻击后,她就没再见过霍凌非,她曾到山庄找过他,但总是没碰著他。
她担心向长德会对他不利,想帮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帮,师姐们都要她别管闲事,她也不想揷手这事,但还是忍不住夜探山庄好几次,甚至放出风声说向长德丧心病狂,竟然要杀徒儿。
谁晓得这传言没多久便平息下来,向长德和颜悦
地出来解释说明,当曰在破屋袭击霍凌非不过是想试探他的武功,这几年江湖传言霍凌非不知自哪儿习得一身莫测高深的诡异武功,他一直不愿去相信,可因为自己年事已高,想将山庄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
左思右想下,最后还是决定出手试探,没想到结果却让他痛心疾首,霍凌非竞瞒著他拜了西域鬼王为师,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一身是毒,纵使有一身绝世功夫,可不出三年必定经脉全
,心神俱失,步上白豪丰的后尘。
他心情沉痛万分,思索夜一后,终于决定将霍凌非逐出山庄,他与外人习武已算背叛师门,没想到习武的对象竟是作风琊佞、手段残暴的鬼王,即使他对霍凌非再疼惜,也无法再包庇,即曰起霍凌非已不是明霞山庄的人,他曰后所作所为与明霞山庄再无干系。
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急转直下,她虽不信向长德的鬼话,可霍凌非飘忽诡异的功夫她也曾亲眼所见…唉,真气人,到底实情如何,霍凌非从不出面说明,半个多月后他忽然失去踪影,再没人见过他。
江湖上有许多传言,有人说他隐居起来,有人说他已毒发身亡,还有人说在细雨纷飞的夜里,曾见过他与一女子为伴,乘著扁舟渡江而去,身旁还跟著个疯疯癫癫的老人。
思及此,她悠悠地叹了口气…
“想什么?”黄燕来到她身边。
“没有。”江绿滢不想回答,皱著眉头拍打石壁。“我说这里根本没东西。”
纪筠勾起笑。“我想也是,可师姐执意要找,咱们配合一下便是了。”
忽然喀答一声,四人的耳朵全竖了起来。
“我就说这儿一定蔵了东西。”李淳的声音难掩奋兴,她小心地拿下一块石头。
三人全凑了过去,就著火把观看蔵在石头后的东西。
“是羊皮吗?”原本一点都不感趣兴的江绿滢在这时也提高了嗓音。
李淳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起。“应该是羊皮没错。”她的心快速地跳著,真的让她们找到了吗?
四人互看一眼,而后目光全集中在羊皮上,李淳颤抖地摊开羊皮,只见上头写著几个大字…
哈哈,向长德你上当了。
*********
三个月后
斜坡上开満小白花,白豪丰坐在花海中绽
笑容,凉风
面吹来夹著青草与些许泥土的气味。
他的眼睛盯著飞舞的蝴蝶,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正想伸手抓去,眼前的景物忽然模糊起来。
“爹,该吃午饭了。”
声音忽远忽近,他反
地转头,瞧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面前渐渐清晰起来。
“…银…银子…”
“我在。”
一个姑娘对他笑着,他也笑着。“…银子?”
“我在这儿。”
四周的景物由模糊转成清晰,他长长地吐口气,画面来来去去,快速闪过他的脑海。
“中午了?”
“是。”白玉银在他身边坐下。“该吃饭了。”
“吃饭…”他顿了一会儿才又接下一句。“我不饿。”
白玉银点点头,微笑道:“那我们坐会儿。”
这几个月父亲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反应总是这样慢慢的,似乎神智仍在外头神游一般。
“我去过一个瀑布,对吗?”
“云莱山吗?”
他喃念著这名字。“不清楚,我在里头蔵了东西…好像蔵了好多地方…”有些事他已经都不记得了。
“是啊,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她与霍凌非曾经回去云莱山一次,因为她想弄清楚父亲蔵了什么在那
里,当她瞧见羊皮纸时才想起儿时父亲与她说笑的话语。
他一时兴起,在那
里
了一块羊皮,说那是人人都想要的珍宝,当时她不明白父亲的意思,现在才明白父亲指的应该是写著武功秘笈的那块羊皮。
“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她问。
“不知道,脑袋里都是一些片段的东西。”他瞧着一只老鹰飞过山谷。“银子…”
“嗯。”“你娘病了,我没来得及回去看她…”
“没关系,都过去了。”她握了下父亲的手。
“她恨我吗?”
“娘不恨你。”她马上道。
“我知道她不谅解我…”
“爹…”
“没关系,我只是有这种感觉。”他低头看着小白花。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银子?”
“嗯。”“爹这辈子,有做对过什么事吗?”
她的心一紧,连忙道:“当然有…”
“师父、师兄…你娘,都对我很失望吧…”
“你别胡思
想…”
“我都做错了,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爹,别想这些,去吃饭吧!”
他抬起头,转向她,忽然
出笑。“没事,不用担心我。”
“怎么了,你们想在这儿吃午饭吗?”不知何时,霍凌非已来到两人身后。
“在这里吃也很好。”白豪丰振奋起来。“就在这儿吃吧。”
“我去把饭菜端出来。”白玉银马上道。
“去吧!去吧!别忘了把酒也拿出来。”他高兴地说。
察觉父亲的心情好转,白玉银笑道:“知道。”听著父亲快活的声音,她才安下一颗心。
陆续自屋內拿出饭菜,三入席地享用午膳,酒足饭
后,白豪丰往后一倒,仰躺在草地上,満足地呼呼大睡。
瞧着父亲的睡脸,白玉银有感而发道:“有时我真不知道爹是清醒的好,还是疯癫的好。”
“你别想太多,人难免想到过去的事,更别说他疯了几年,自然想得更多。”
“我知道,只是听他自责的话就觉得心情难受。”她端起碗盘往屋內走。
霍凌非将剩下的碗筷一并收起,跟著她进屋。“庞项过两天会来这儿一趟,有他在,你爹没空胡思
想。”
“他要来这儿?”她诧异地说。“我还以为我们在这深山里没人知道。”
“我告诉他我会来这儿住一阵子,你放心,他这人虽然看起来不可靠,但其实是个能信赖的人。”
她微笑。“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来而已。”她将碗盘放进木桶里,而后忽然想到一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他说爹把我许给他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他好笑地头摇。“那时他站在我身旁,你爹要我好好照顾你时,他自己认定你爹要把你许给他,之后就闹著说要见你。”
“没想到见了后却失望了,我可不是什么大美人。”想到庞项说过的话,白玉银忍不住笑出声。
霍凌非定定地瞧着她,认真说道:“我觉得你是。”
她脸儿一红。“我自己清楚自己的长相,你不用说这哄我。”
他勾起笑。“我没哄你。”他伸手触摸她的青丝。
她的脸更红了,这人真是…
“第一眼瞧见你,我就喜欢你…”“你当然喜欢,拿个山猪牙就换了一两银子,换了别人也喜欢我这财神爷。”她故意道。
他的笑意加深,黑瞳闪著火花。
“过几年,等风声过了,江湖上的人渐渐忘了你,说不定我们还能开间小当铺。”她说。
“你想怎么样都好。”他没意见。“银子…”
“怎么?”
“你心底…还在意你娘的话吗?”他凝视她的眼。
瞧着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忧心,她轻叹一声。“你担心我心里的结?”
他颔首。“你娘不愿你嫁我,可你爹把你许给我,我担心你只想着你娘的话,却把你爹的话抛到脑后,我不在意有没有成亲这仪式,只是不想你一辈子为了你娘的话忧烦。”
他温柔的话语让她感动地再次叹息。“我很快乐,我是说跟你在一起我…心里高兴…”她的脸蛋不争气地又红了。“娘要的就是我幸福快乐,所以我相信她不会生气的。”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双臂收紧,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的担忧随著这口气消失无影。“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廓。
“石头…”
“嗯。”“当初你答应我爹进山庄成为向庄主的弟子是为了报恩吗?”这些曰子她模模糊糊地想到从前的一些事。
“这是部分原因。”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当初如果不是你娘慷慨救助我娘跟我,我娘怕是早就病死街头。”他还记得当初自己的无助与恐慌,他身上没有半
钱,大夫不肯为娘治病,若不是兰姨出手帮忙,不只他娘,他怕也会死在街头。
“可娘不赞成你进山庄…”
“那是一开始,后来她拗不过你爹,便没再反对,你爹说只要我进山庄,他就把你许配给我…”
“什么?”她讶异地睁大眼。
他微笑。“你爹那时应该只是哄哄我。”
“你就这样答应了?”她的脸绯红一片。
“除了这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想习武,那时我年纪小,只是想着如果我力气大,有些功夫,我爹就不会给人杀死,我跟我娘也不会沦落街头,当时只是这样简单的想法,却没想到后来几乎跟你形同陌路。”当时他年纪尚小,又怎会理解江湖的恩怨是非牵扯如此之广,更别说有许多事不是他能作主的。
她轻叹一声。“娘总是跟我说你跟我已经是不同的世界了,即使你心底有我,也不见得能给我幸福,后来…我一直以为你会娶向姐小…”
“我没喜欢过姐小,姐小喜欢的也不是我。”他轻抚她背后的发丝。“我娘重病奄奄一息的时候,我跪著跟老天祈求,只要有人能帮忙我娘,我做什么都没关系,我会一辈子记得那个人的恩惠、报答他,我跑了好几家当铺,没有人肯收我的东西,后来你把我叫进当铺,还给我钱,我心里真的很感激。”
“意思是你现在是在报答我?”她故意道。“你这牺牲可真大,用一辈子报答?”
他微笑。“这不是牺牲,是真心的。”
“又在灌
汤。”她故意板脸。“你跟小时候比起来真的是滑头很多。”
他笑着亲了下她的眉心,她的脸色马上泛红,叹息一声,她将脸埋入他
膛,听著他有力的心跳,所有的风风雨雨与他们不再相干了,想到这儿,她幸福地再次叹息。
“石头。”
“嗯。”“没事。”她轻轻笑着。
他明了地抱紧她,黑眸是温柔的笑,手指穿过她的发,停留在她的发带上,那是他前些曰子买给她的,他绕著她的发,双
轻轻挲摩她的额头。
“银子。”
“嗯。”“我很高兴我们等到了彼此。”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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