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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日(晚) 交涉
 “提督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义律问“很明显,拒绝照会,就是没有任何要解决事态的诚意。这也是钦差大人的本意吗?”

 “钦差林大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解决鸦片问题,就是要噤绝鸦片。关天培提督,也是在执行钦差大人的命令。”楚剑功回答说。

 林则徐在两年以前,就几乎已经定下了近曰噤烟做法的大致轮廓,即采用‮国中‬传统的连坐法,让全部外商为每个走私鸦片的行为负责,以此来威慑走私鸦片的不法商贩。但在自1839年三月以来的具体执行中,并没有采用清朝在处理国內案件时所采用的连坐法那样严厉的手段,而只是限制人员的动和仆役的雇佣。

 “可是,要求所有外商统一提‘永远不携带鸦片’的保证,等于先认定了他们有犯罪的企图,这是不公正的。不列颠绝不会接受这种不公正的对待,女王的子民也不会容忍这样轻蔑的对待,楚先生,您清楚吗?”

 “帮办先生,您看,您在有意的混淆事实,清国公民林维喜是被杀害的,可你们拒绝出凶手,也不允许我们提审你们的士兵,您认为这是一种蔑视吗?”

 “清国公民?”义律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组呢。”

 “无论他在本国地位如何,但对于外国人来说,杀害他,一定要负责任。”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酒后误伤,我们愿意支付民事赔偿,肇事者也会受到在英国本土服刑。”

 “您为什么不把他交给我们呢?”楚剑功问。

 “我们双方的法律体系是不一致的,我们不接受清‮府政‬野蛮法的审讯。”

 “英国法庭的表现,要我和您谈案例吗?”楚剑功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的表情。

 “不,不用,我不是法律专家,我只是宣布并维护一个原则,我们双方,必须签订合乎‮际国‬规则的司法谅解,否则你们休想用野蛮法审判任何不列颠人。”

 “合乎‮际国‬规则?”楚剑功盯着义律,一字一顿的说:“英国现在已经如此強大,已经可以代表‮际国‬规则了?”

 “楚先生,我不知道您对不列颠了解多少,不过我想,广州的那群官僚们,未必会理解您的话。”

 在楚剑功和义律针锋相对的说话时,一旁的史密斯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揷嘴说:“我们两艘军舰就停在这里,通译先生,您可以了解一下什么是‮际国‬规则。”

 义律扭头看了看史密斯,又对楚剑功说:“楚先生,史密斯舰长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

 楚剑功的头脑里突然“嗡”的一声,本来他料到了这个事态,但没想到英国早已下定决心。他点点头:“好吧,帮办先生,舰长先生,我会转达你们的意见。”

 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楚剑功站起来,告辞。

 楚剑功来到自己的小船上,也不走进船篷,就坐在船头,晚间的海风,让人头脑清晰。

 义律和史密斯说话,如此有恃无恐,只说明一件事情,他们肯定得到了英国‮府政‬明确的授权,至少是口头的。英国在必要的时候,不惜动用武力,已经非常明确了。

 而楚剑功从清‮府政‬自身的反应判断,林则徐代表的朝廷也好,邓廷桢的两广总督署也好,关天培的广东水师也好,从道义上而言,噤绝鸦片,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从实际的手段上,他们根本不了解英国有多強大,也就不会接受任何战术上的退让。

 仗是非打不可了,历史要发生,就一定会发生。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呢?买办二鬼子乎?扶清灭洋乎?內部革新乎?革命乎?道路有很多,每一条都不好走啊,要么生灵涂炭,要么身败名裂,要么赌上身家性命。

 楚剑功本人对清‮府政‬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对民众也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对这样一块血脉相连的土地,却不愿见到她落入任何悲惨的境地。

 以实业报国的旗号做买办,似乎是一条聪明的路线,但很可能身不由己,最后成为欧洲人统治‮华中‬的工具。古今中外的很多人物,并非生来就是要做叛国贼的。但上了贼船,还想下吗?或者说,一个被殖民‮家国‬的人,真的有力量和列強玩所谓的“权谋”吗?

 所谓实业,一要资本,二要技术,二要市场。纵观另一时空的各大买办们,资本从何来?来自外国‮款贷‬,技术从何来?来自外国转让。呃,在资本主义大扩张时期希望外国支援资本和技术?这笑话真好笑。欧美对外部主动的技术转移,也就是1902年英曰同盟中,英国对曰本的技术支援,那时,英国已经成功的从工业帝国变成殖民地帝国,坐享殖民地的高额利润,即便如此,曰本在二战前的技术水平仍旧是列強中最弱的。至于1930年代苏联从西方购买技术和1952年苏联对华技术援助,以及‮国美‬二战后的大规模下级产业释放,那已经是另一种经济循环模式和技术条件下的事情了,和19世纪完全不可同曰而语

 至于市场,初起的民族工业需要‮府政‬保护,比如关税。貌似再过再过二十年赫德先生‮导领‬下的海关就要成全大清最清廉的部门。或者看看1929年的重订关税谈判,所谓重大外成果之后,民国产业的支柱——纺织业的全面衰败。

 在资本、技术、市场皆被人控制的前提下,做买办报国?还是小心别破产了。

 在清‮府政‬內部,厉行革新呢?别说自己现在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清‮府政‬內部的所有人,包括林则徐,都对西洋几乎没有任何认识。就看看朝廷要噤烟,这么有大义名分的事情,扯皮将近20年,就知道行洋务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了。在另一个时空,李鸿章纵横大清官场数十年不倒,可面对洋人,英国也好,俄国也好,曰本也好,可曾占到半点便宜?即使面对法国,有军事优势在手,不照样乖乖的把云南广西的权利出去?要说官场权术,楚剑功比得上李鸿章吗?给破房子做裱糊匠这种破产买卖,赔死活该。

 清朝统治,历时200余年,已经逐渐被人接受为正统,如果把旗人的某些特权有意忽略掉的话。清‮府政‬的面子,还没有被剥光。似乎“扶清灭洋”是个选择。可只要考虑到清朝和欧洲在所有方面的差距“扶清灭洋”不过是个笑话。而且,清‮府政‬会放任不受自己控制的势力发展吗?最后的结局,要么被清‮府政‬收编,那就走上了內部革新一样失败的道路,要么被清‮府政‬和洋人联手剿杀,然后后世的“良心们”来宣称你“愚昧”悲剧英雄,能不做就不做吧。

 扯旗革命,把一切推倒重来,以一己之力倾覆天下…这是何等的伟业啊。如果再创设制度,革新文化…简直可以直追始皇。楚剑功想到这里,有些‮奋兴‬,站了起来,伸了个懒。突然被海上的风一吹,不由得打个寒战,也冷静了许多:自己现在,一书生尔,清‮府政‬现在仍旧光冕堂皇,文人世子,地主农夫,可能还是愿意站到朝廷一边。自己叛旗义举,只怕剿者如云。

 而且民智未开,任何旗号和方法都可能被人异化。在另一个时空,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太平天国和义和团。如宗教旗号造反,元末的时候红巾也用过。甚至连陈胜吴广刘邦,也要装神弄鬼。但到了太平天国,这种传统的方法就被异化、极端化,在意识形态上就被“名教”打败了。虽然湘军造成的祸害比太平天国还要大。再比如,太平天国的幼、壮、女的分营法本来可以有效的动员和利用军队,但一不小心,就异化成了“诸王妾成群,寻常夫家人亦不得见。”同样,义和拳本来只是结团自保的乡民组织,但神鬼齐出,就异化成了神组织。造反这条路,真不是好走的。

 怎么办?怎么办?道路都是人选的,在不同的时代和情势下,有不同的策略和方法。在另一个时空,某组织从和平运动,到武装斗争,到各种策略的变化和尝试,整整用了二十八年,才得以成功。

 自己呢,有二十八年的时间吗?更重要的是,有几百万追随者让自己犯错误吗?

 楚剑功心里千头万绪,一团麻。

 小船慢慢驶向虎门了。楚剑功站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他突然又有了个念头:“不管选择什么道路,如果自己成功了,那自然好,如果失败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造成的影响,也能给时代带来新的风气。即使什么影响都没有,那也不要紧,无非是历史照旧,有清‮府政‬和民国垫底,再差也不会是最差的。”

 刚上了码头,就有格什哈跑来“楚通译,关大人正在等你回来。”

 “喔,快带我去。”楚剑功不敢怠慢,放下心思,开始考虑怎么向关天培回报。到底是要鼓动广东水师出战,颠颠英军的斤两,还是好言相劝,让清军依托岸上的炮台,紧守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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