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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直言不讳
 碧天长,路茫茫,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

 “芝泉,这事你是不是过于鲁莽?皇上挑明了让我们来给太后吊唁,你倒好,二话不说先去了袁公家。”说话的男子气宇轩昂,一身笔的呢子军装,锃亮的马靴,间挂着明晃晃的指挥刀…号称“北洋之狗”的冯国璋。

 “华甫,昨天去时你反对,但你还是去了;去过之后今天你又琢磨,何苦来哉?昨天你完全可以不去的嘛!”回话男子的衣着和冯国璋一般模样,只是模样要瘦长的多,一双眼睛投光…号称“北洋之虎”的段祺瑞。

 “你…”冯国璋愤愤地跺脚“袁公与我们有大恩,我和你一般同僚,你去了,我不去,像什么样?”

 “这便是了,啰嗦什么?”

 “可也得注意分寸。”冯国璋明显被气得够呛“昨晚上大爷留你吃饭,你推三阻四地不肯答应;大佬说今天请你吃饭,你又推说有事不便前去;香岩说给我们安排住处,你非要住旅馆…你把人都得罪光了,真搞不懂你!”

 所谓大爷者,袁克定是也,按当时风俗,袁家大少爷被简称大爷;所谓大佬者,奕劻是也,又肥又大;所谓香岩者,却是袁世凯的干儿子段芝贵段香岩。

 “为什么?忘记前年过年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前年北洋六镇练成,袁世凯正处于权势巅峰,但即便如此,段祺瑞和冯国璋赴袁府拜年时,老袁还是客客气气地赶紧起身将这两位心腹大将扶起来;少顷,两人又给袁大公子拜年,小袁却大剌剌地坐在那里,摆摆手就算回礼了,还不如老头子客气。段祺瑞一出去就恼了,咱们给他上一辈当狗也就罢了,不能还给下一辈当狗,他老头对我们倒还客气,这家伙对我们偏这么不客气。忠厚一些的冯国璋也气的不行,对这番话表示赞同。现在段祺瑞旧话重提,冯国璋自然也只有苦笑。

 “至于大佬…去年的大参案就够他喝一壶了,要不是袁公帮他扳回来,他现在还能这么得意?等着瞧吧,皇上亲政,看他这个王爷还有几天蹦哒头。华甫,你说说,一个将死之人和你拉关系,你肯么?反正我是不肯的!”段祺瑞斜躺在藤椅上,双手枕着脑袋,臂上着黑纱,两个鼻孔却是一起出气。

 “袁公这事我现在还觉得蹊跷。”冯国璋庒低了声音“听外面的传言了么?宮里头在传皇上的神迹,说什么神人襄助…香帅还写了文章,准备诏告天下…芝泉,你信么?”

 “我不信!”段祺瑞腾地站起身子“袁公之事必定是一个阴谋,而且肯定和皇上有关,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这么多军机大臣都安然无恙,偏袁公就该倒霉?宮里头这帮人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想想,太后驾崩之前,铁良突然来找我,说奉太后的懿旨,调第六镇赴涞水,换第一镇拱卫。当时我就觉得不对,现在想来完全是一场阴谋。”

 “你是说,铁宝臣?…”

 “甭管是不是他,他肯定脫不了干系;大佬不是,那桐不是,这两个还没这么蠢;张南皮和鹿老头不是,他们没那魄力;载沣也不像,他没那能耐;善耆,倒是有些可能…”段祺瑞一口气报出一溜名字,咬牙切齿道“查!一定要查!我就不信不能弄个水落石出!”

 “依我之见,盯着人没用,咱又不是‮政民‬部的。只要牢牢把着一条,谁上位谁就有嫌疑,不见得一定是军机。”冯国璋忽地想起来“听说徐菊人內调军机,此事可疑。”

 “我不信这是他干的…他远在奉天,又是袁帅至,如果他都能下这样的毒手,这世上没几个可以信的人了,更何况內调军机多半是明升暗降的招数,说不定…”话还没说完,门“咚咚咚”地响起来。

 “谁?”两人顿时警觉起来。

 “大人,是我。”段祺瑞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徐树诤焦急的脸色“不好了,良弼领着御前侍卫来了!”

 “啊?”两人吓了一大跳,狗鼻子倒灵,追到这里来了?

 “要对我们动手?”段祺瑞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摇‮头摇‬又否认了。还没等他再说话,楼梯口已经涌上了一彪人马,带队的正是良弼。

 “段兄、冯兄,好久不见…”良弼拱手致意“到了京城也不先到部里挂个号?太不够意思了吧?”

 段祺瑞勉強拱手致意,冯国璋圆滑:“原来是赉臣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抬眼瞥去,狭小的楼道中,冯、段两人的卫兵和良弼率领的御前侍卫紧紧顶牛在一起,虽然没家伙,但气氛显然有些尴尬。

 “听你们两位老兄到了,皇上盼望的紧,特意让我来请,这不正赶上了…”良弼抖了抖手里的黄绫谕旨“谕旨我就不宣了,赶紧跟我走吧,免得皇上等急了…”

 走到养心殿门口,冯国璋耳尖,已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王英楷,朕听说你有个內弟在曰本士官学校留学,情况如何?”分明是皇帝的声音。

 “回皇上的话,不是微臣夸口,內弟天资聪明,为人勤奋好学,算是略有所成。今年毕业,等过了年就该回国报效朝廷。”

 “差事如何安排?”

 “准备让其去新军历练,老老实实一步步来,可不敢仗着臣的牌头。”

 “好!就冲你这句话,朕便赏他一个捷径,吩咐他用这几个月写一份练兵条陈,回国后拿给朕看。若果有高见,朕免不了留在身边重用。”

 “臣替他叩谢天恩。”王英楷喜滋滋的。冯国璋稍微一想便回忆起来,他內弟不就是孙传芳么?倒是有些才学,只不知皇上如何知晓?

 正猜想间,良弼已进去通禀,少顷便传来声音:“宣段祺瑞、冯国璋觐见!”

 两人跨步进去,除了皇帝和陆军部侍郎王英楷外,还有陆军部尚书铁良、陆军部侍郎荫昌、军谘使王士珍等人。冯国璋想着:还好,看来真是议事,不是找我们麻烦。想着便跪下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但段祺瑞的动作明显有些古怪,他先是行了军礼,然后看了看座中的皇帝,又盯了一眼身旁的冯国璋,前者已经跪倒了,他的膝盖才刚刚弯过来,表情仍是一副犹豫。

 王商和铁良看得真切,正呵斥,不料皇帝已经发话:“段祺瑞,你不必跪了,冯国璋也赶紧起来回话!”

 “谢皇上!”声音倒属段祺瑞的响亮,王英楷、王士珍和荫昌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冯国璋瞧着段祺瑞桀骜不驯的模样便有气…你混蛋,在皇上面前也敢拿大,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段祺瑞,知道朕为什么准你不跪么?”

 “臣逾矩,请皇上恕罪。”

 “你七年前不跪无罪,现在不跪亦无罪,朕七年前就容得,难道过了七年反容不得了?”当年两宮回銮,从西安返回‮京北‬时,沿途‮员官‬、将领及官兵尽皆跪下接,惟段祺瑞率所部站立持敬礼,表示最大敬意,遭不少重臣的呵斥,但他却不为所动。现在皇帝旧话重提,言辞间竟是欣赏之意。

 “不仅如此,今后军人戎装见朕,许一律不跪。”一听这话,其他人更是大吃一惊,刚才犹犹豫豫的段祺瑞这次却反而毕恭毕敬地跪下去磕头:“臣叩谢天恩。”

 “赶紧起来。心里头有朕便行,跪不跪倒在其次。”林广宇看见铁良要揷话,笑着摇手制止了,后者狠狠瞪了段祺瑞一眼。

 “这次诏诸位来,一是为了给太后吊唁;二是为了商议练兵体制;三却是为了袁慰亭罹难之事。”林广宇表情严肃“外界有谣传袁慰亭遇难是朕下的毒手,别人是不是如此怀疑朕不关心,朕只想问,尔等心中是否同样怀疑?”

 王英楷不说,王士珍和冯国璋低头不语,但段祺瑞却从喉咙口轻微地发出声音:“然。”

 这声音不啻于晴天霹雳,全场哗然,气氛极度紧张…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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