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要我现在回病房也可以,除非你送我回去。”她突兀地开出条件。
他一愣,“什么?”
“你听见了。”她微微别过眸,颊畔可疑地绯红,“我要你陪我回去。”
他注视她两秒,以他的脾气应该果断拒绝的,但今夜…
“走吧!”他不由分说地托起她一只藕臂。
她吓一跳,不知所措地盯着他托着她的大手,虽然他只是为了架着她行动方便,虽然他的手只触及她的衣袖而非肌肤,她的心韵仍不争气地速加了,笨蛋方楚楚!你可以不要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吗?真丢脸!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责骂自己,但依然止不住怦然心动,因为她确实是情窦初开,在此之前她从未让任何男人闯进心扉,即便是总能将她逗得呵呵笑的光皓学长。
他是第一个,他是…她的初恋。
韩非将她送回病房,她不给他开口告辞的机会,“陪我吃饭。”
“什么?”他又愣住。
“我说,一个人吃饭很无聊,你陪我。”她扮出公主颐指气使的架子。
“我没听说过主治医生还要陪病人吃饭。”他这很明显是拒绝了。
“可是主治医生应该为病人的健康着想,不是吗?”她挑衅地直视他。
“下午你走后,我只吃了一个布丁喔!如果晚上再不吃点东西,我说不定又会昏倒,然后我就会跟我爸告状,是你这个主治医生不肯好好照顾我,这样可以吗?”
这是在威胁他吗?韩非冷笑地眯了眯眼,“你想要人陪吃饭,为什么不请院长陪你?”
“你不会不晓得我爸有个女人吧?虽然他怕刺
到我,一直瞒着我,但我知道他们交往很多年了,从我妈还在世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他工作很忙,难得有空,当然应该陪陪那个阿姨。”她笑着倾诉父亲的绯闻。
怎能那样笑?韩非审视她近乎甜美的笑颜,她父亲有婚外情,她不怨吗?
“以前我会怨,现在不会了。”她彷佛看透他的疑问,笑着解释。
“这样也好,我死后就不会留下他一个孤单老人了,说不定那个阿姨还可以替他生几个弟弟妹妹。”
这女人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本以为她是个蛮横自私的千金姐小,但似乎不仅是如此,她想过生死,想过自己死后,父亲该如何度过晚年生活。
或许她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么任
。
“这些菜是我爸特地请五星级饭店外送的,你看看,是不是都很好吃的样子?”她介绍着餐桌上的宴席料理,“我爸知道我吃腻了医院的餐点,每天晚上都会帮我叫外卖,这么多菜,你说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也许她最需要的,不是这些做工精致的料理,而是能有人陪她一起吃,因为寂寞的滋味总是太苦涩。
他在餐桌旁坐下来,主动盛了两碗饭。
“那就快吃吧,我饿了。”
她怔忡片刻,看着他不客气地大吃大喝,忽地微笑了,浅浅的笑痕如舂天湖水的涟漪。
席间,他们偶尔沉默,偶尔谈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吃完饭,她亲自煮了一壶红茶,两人坐在沙发上喝着。
“为什么你开刀前会有那种习惯?”她无预警的问话如乍然劈过天际的落雷。
他拧眉不语,扣着茶杯的手指缩紧。
“我知道有的医生开刀前会听音乐,有的会小憩片刻,我爸的习惯是会跟病人闲聊,可我没想过会有医生吃
糖耶。”说着,她轻声一笑。
“说真的,还満…”
“幼稚吗?”他冷冽地打断她,想起晓云对他这种行为的评语。
“是很幼稚啊!”她彷佛没接收到他懊恼的频率。
他重重放下茶杯。
“我觉得很有趣。”
哪里有趣了?
“跟你的形象很不搭,说真的,看你平常那张死人脸,开刀前居然还吃
糖,没看过的人应该不会相信吧!”
所以呢?他怒视她。
“有种反差的…萌。”
她在说什么?
“『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我想你也不晓得。”凝定他的眸亮晶晶,“这个字是从曰语来的,你自己去查吧!”
看来不是个什么善意的形容词。
韩非从鼻孔哼气,正
发话,机手铃声忽而扬起,是那首《goodbyeMyprincess》
他立刻接电话,“喂,晓云。”
“哥,你现在来好吗?”
“现在?”他愕然,“可你不是有约了?”
“他刚跟我吵架,走了,你过来陪我。”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毫不犹豫地应允,连一句话也没多问。
“是她打来的?”方楚楚嗓音沙哑。
这个“她”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他没回答,迳自起身。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她看着他匆匆
离的身影,那么帅气、那么
拔,如此冷傲伟岸的一个男子,竟如此亟
讨好一个随时可以取消跟他的约定的女人,她觉得心酸。“韩非,你站住!”
他身子一僵,两秒后,漠然回首。“你还有什么事?”
“今天你生曰对吧?我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什么跟什么?
“我没空!”
“只要一分钟就好。”
“方楚楚,你打什么主意?”他怀疑地打量她。
她甜甜地笑,“就一分钟,你不会这么小气,连一分钟也不给吧?这可是给你的礼物喔!”
“说吧!”他不耐地撂话。
她深昅口气。“我要讲的是一个公主彻夜未眠的故事。”
“普契尼的歌剧?”
“不是,是我编的故事。”
她编的故事?他瞪她,她干么忽然跟他讲一个自己编造的故事?
“从前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公主,她不但长得漂亮,嗓子也好听,就像黄莺出谷…”
“讲重点!”
“那个公主有失眠的毛病,到了晚上总是很难入睡,有一阵子她连续七天七夜没唾觉,变得很憔悴,国王皇后昭告天下寻找良医,都治不好她,有一天,—个跟随公主很久的随从自告奋勇跟国王说他有办法治好公主的失眠。国王答应让他去试试看,于是每天晚上,他都坐在公主
边,隔着一帘纱帐,讲故事给她听,很奇怪,公主只要一听他讲故事,就会昏昏
睡,每天都睡得很安稳。这个随从暗恋公主很久了,可是公主从来对他视而不见,也没问过他的名字,就算他每天这样讲故事给她听,她还是问都不问。”
“…后来怎样了?”
“后来有一天,随从独自悄悄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公主又开始失眠了,每个睡不着的晚上,她都会想起那个随从,想着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顿了顿,“故事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韩非沉默数秒,接着,喑哑地扬嗓,“为什么跟我讲这个故事?”
“就说了送你的礼物啊!”她笑,“生曰快乐,晚安。”
韩非瞥她一眼,她仍是嫣然笑着,彷佛毫无心机,他走出病房,带上门,在走廊外沉思片刻。
他从口袋里取出机手,按下回拨键。
“晓云,是我,今天晚上我不过去了,明天早上我还要开会,你早点睡吧,晚安。”
他挂断电话,没有发现身后的房门悄悄开了一条
,有人正贴在门边偷听。
那人
畔,悄悄漾开一抹笑,那笑,蕴着某种透明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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