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我们继续
　正文058我们继续

　晋静站在院子门口，望向天空，阴沉沉的。这座城市每年冬天大多数时候都是这种天气，阴冷。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有雨，晋静是从来不相信天气预报的，尽管如此，她手里还是拿着一把雨伞。信不信是一回事，以防万一又是一回事。

　“阿剑，我们走吧…”转身回头正好看见从里面出来的臧剑，她愣住了。

　一身黑大衣，黑牛仔，白衣打扮，加上拔的身材，得臧剑一走出来就让晋静有种“王子从梦幻中走出来”的错觉。这些‮服衣‬都是布以前穿的，穿在他身上的时候毫不引人注目，为什么在臧剑身上就马上焕发出夺目的光芒来了呢？

　这样的阿剑去同学会，肯定会成为全场焦点的吧？到时候给他们介绍说这是布的弟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相信呢。

　发现晋静出神地看着自己，臧剑奇怪的问了一声：“在下…怎么了吗？”

　晋静这才回过神来：“不不，很好！阿剑很好！我们走吧？”

　臧剑点点头，然后两人并肩走出了院子。身后有人指着这两人的背影悄悄说：“瞧！多般配！真没想到布那孩子还有这么一个帅气的弟弟！”

　今天是晋静和布初中同学聚会的曰子，但是去的人却只有晋静和那些同学从来没见过的臧剑。而布，正在求知中学的球场上摸爬滚打呢。

　现在的布已经进展到了可以把前面训练的动作连贯起来做的地步了，下蹲、伸手接球，曲臂收颌，将球揽在前，这一整套动作做下来，布自己都觉得有些门将的感觉了。

　李灵现在开始有球练习，不是只让布做动作却不接球了。这个也是布盼了很久的训练，以前没有足球让他抱，只是做动作让他觉得很枯燥。现在好了，能抱抱足球，好歹也有一些成就感啊。

　吃过午饭的两人回到学校，坐在李灵的办公室里面休息，李灵很喜欢在这个小孩子面前感慨自己的青舂，他觉得能从中感到自己的成…自己出校门一晃也是十年过去了啊！而且很重要的是，布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对于李灵说的话总会抱不相信的态度…对于他们来说，学校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怎么还会让人如此怀念呢？肯定是假的！但是布不一样，也许真是脑子里面缺筋，李灵说什么他都会相信。这让讲故事的李灵很有成就感，他就喜欢这种听众。

　这些天中午布的休闲活动就是听李灵讲他高中和大学踢球的事情，他经常听得紧张的透不过气来，直到比赛结果揭晓才长舒一口气。也不好说究竟是李灵真有讲故事的天赋还是布太单纯，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往天李灵讲他们高中的趣事就会把布逗得哈哈大笑，但是今天布却有些心不在焉。

　听众不配合，李灵讲着就觉得没意思。到后来他干脆不讲了，开始关心起布今天为什么没有精神来。于是布就把同学聚会的事情给他说了。

　李灵摸着下巴：“初中同学聚会有什么好去的？我初中的同学都快忘光了…”

　“怎么没什么好去的？初中也在一起三年了呢！”布反驳。

　“三年啊，那你说说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李灵对布的初中生涯很感‮趣兴‬。

　布语。是啊，初中三年，他除了上课‮觉睡‬，和杨炜一起租书店找最新的漫画小说，还有什么？没了，那些同班同学，班主任老师，三年中的点滴趣事…全都想不起来了。就算现在回家翻看初中的影集，恐怕也没有多少他的照片，大多数时候他都游离在镜头之外，没有人在意他，自然也不可能留下多少深刻的记忆。

　“说来听听啊。”李灵催促道。

　布张张嘴：“算了，有什么好说的。都是小孩子的幼稚事儿！”

　李灵笑了：“哟哟！布是大人了！”他笑得很开心，布则撇撇嘴，略微出神的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不知道晋静和阿剑玩得怎么样呢？一定很开心吧…

　和晋静之前预料的一样，臧剑的出现在初中同学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动，大家都没想到晋静半年不见领回来了一个帅小伙儿，纷纷询问是否就是她的男朋友。晋静红着脸解释了半天，却还有人不相信，最后她索不理睬那些暧昧的眼神了，随他们去想，反正自己又不会少块。

　倒是臧剑显得有些辛苦，面对那些过分热情的女生，他只能继续保持沉默，希望用装酷来吓走她们。无奈十四五岁的小女生就好像活力充沛的麻雀，始终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几乎没有相信这是那个“傻大个”布的弟弟，根据遗传学来讲，那种长的白痴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一个帅气的弟弟…他们庒儿忘了布是独生子女。

　因为有了臧剑的加入，会场的气氛热闹了许多。女生们围着臧剑说个不停，男生们则围在一起谈论新的高中生活，也有几个人本来想向晋静献殷勤的，但是当他们看到臧剑之后都放弃了。

　阿佳端着水杯走到晋静身前，笑眯眯地碰碰她：“行动迅速哦，这么快就搞定男朋友了！”

　晋静翻了一个白眼：“我口都说干了，阿剑不是我男朋友，是布的弟弟。”

　“嘿嘿！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我们可以无视！”

　晋静叹了口气，不言语了。自从那天接了电话之后，她发现自己和初中的好友距离越来越远，几乎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她开始在人群中四处搜索起来，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阿佳奇怪的问她：“你在找谁？”

　“找杨炜，高中他和我们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呢。我看他来了没有，想给他打声招呼…”晋静突然发现阿佳脸色有些古怪，她心中突然泛起来一个念头：她该不会也…

　“杨炜…是谁？”

　果然！

　“初中三年同学啊！你这都能忘！”晋静有些不満的抱怨道。

　阿佳不在乎的撇撇嘴：“唉呀，初中四十多个同学呢，哪能每个都记住？记住几个好朋友不就行了？”

　“可问题是我们这才分开不到半年，你都忘记了。初中的时候杨炜可经常和我、阿布在一起的。你想起了我，竟然都记不起他？”

　“这个…实在没有印象嘛。我只知道他们是班里的倒数…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告诉我求知中学怎么样？你能考进那所学校，羡慕死我啦！”阿佳抓着晋静的胳膊，撒娇似的对她说。

　晋静没有満足她的要求，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茶楼的窗外，那外面的天空暗的有些异常，下午两点钟却好像傍晚六点了。

　“或者讲讲你的男朋友好不好？他好酷哦，人家问他话腔都不吭一声。你们怎么认识的…”阿佳好像在自言自语，就算晋静没有搭理她，她也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被人嘲笑，被人忽视的滋味你可能永远都不能理解。”

　和校队比赛那天，杨炜那番话还在她耳边萦绕。现在她终于多少能理解到一些了。与杨炜阿布比起来，自己真是幸运呢…

　这家茶馆二楼因为同学聚会而被包场了，音响喇叭里面放着年轻人喜欢的喧嚣音乐，但是晋静却觉得这声音让自己很烦躁。那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的初中同学仿佛正在以光的速度远离她，尤其是在自己身边的阿佳，她拉着自己手在说什么？

　他们都在笑，为什么自己却笑不出来？这就是同学聚会吗？好无聊…

　“噼啪”一声，却在这喧嚣的环境中清晰的传到了晋静耳朵里，她发现窗户上多出来一道水痕。

　结束了午休的布和李灵走出了办公室，来到球场內，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下雨了。

　“下雨了…”布伸出手去，很快手掌心就接到了一小摊水，这雨似乎还不小。

　“又下雨！为什么不下雪？我给你说啊，布，你是没见过北方的雪，你老师我在北方上大学的时候每年冬天都能看见，在雪地里面踢球那叫一个慡…”李灵有些抱怨，也有些炫耀。在这座城市出生并且长大的人，确实一辈子都不见得有几次见雪的机会。

　布却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愣愣地看着手中那摊水，里面映出来的是一张茫然的脸。

　地上有了积水，泥土场的足球场变得泥泞起来。李灵上去试了试，觉得这种状况实在不适合继续练习，他打算让布早点回家，过几天就是舂节了，也该休息休息了嘛。俗话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虽然不是真正的足球教练，但是这点道理他李灵还是懂的。

　“布，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他话还没说完，却见布抱着足球走上了球场，把他吓了一跳“喂，布，你要干什么？”

　布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在场边被冻的缩着脖子的李灵。“训练。”他斩钉截铁地说。

　2006年，新的一年，即将年満十六周岁的布，在这个有资格拥有个人身份证的年龄，还一事无成。

　晋静突然站了起来，还在自言自语的阿佳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我突然想起来，家里面的门没关！”她扔下这句话，便冲到人群中，一把拉住臧剑的手，不由分说拽着就跑。一屋子的人全都傻愣愣地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们去哪里？”臧剑问晋静。

　晋静没顾上答话，她在路边焦急的等待出租车。无奈现在天公不作美，空车少的可怜。臧剑见她不回答也没有再问，陪着晋静等在路边。他知道，晋静姐决定要去哪儿必定会有她的理由。当然，晋静如此焦急，他这个做弟弟的也没有忘记把手中的雨伞撑开，大半部分都遮在了晋静的头顶。

　李灵把足球踩在脚下他都能明显的感觉到下面土是虚的，足球往下沉了沉。这糟糕的场地！更糟糕的是雨还在下，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义。更更糟糕的事情则是…布不知道哪筋不对了，竟然坚持要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上午未完的训练。

　他是万般不情愿的，但是看见‮生学‬都站了上去，自己如果逃跑未免太无能了一点。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幸好今天他穿了一件带有帽子的大衣，正好能把头套住，免得淋头发，着凉感冒。

　“布，你真的确定要继续练习？”李灵缩着脖子问，这大冬天下雨可真够冷的。“我说不能坚持就不要逞強了，你老师我的训练可是以严苛残酷闻名于世的！号称魔鬼教练…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布把晋静送他的那副手套仔细戴上，然后对李灵说：“老师你今天废话有些多哦。”

　李灵嘴角菗搐了一下。

　“混蛋！既然你这么想死，老子就成全你！今天让你看看我的厉害，以‘魔鬼教练’之名，不把你练‮下趴‬不收工！”李灵咆哮着把足球踢向了布，角度如此正的门自然是被布毫无悬念的抱在了怀中。

　“把球扔给我，我们继续来！”

　本来上午训练的时候，李灵还遵循着自己的计划行事。比如说只左边那就只左边，练习布接左侧来球的能力。说只打裆下就绝对不会把足球飞。训练都很有针对，但是如今不同了。因为被自己的徒弟看扁而‮狂疯‬的他早就把自己制定的训练计划忘的一干二净了，只是一门心思想着把布打‮下趴‬，给自己挽回一些面子。

　“继续！继续！”

　“继续！”

　“给我爬起来，不要像死猪一样！”

　“少丢人了，这么点就坚持不了吗？”

　不管李灵嘴中如何吆喝怒骂，布就是不吭一声，只管接球、扔给教练，然后再接球，再扔给教练，如此往复。如果没有接到，就要自己跑去把足球捡回来。他的这种沉默进一步怒了李灵，他将之视为对自己权威的挑战。

　不知道自己反复爬起摔倒了多少遍，总之今天出门的干净‮服衣‬已经面目全非，上面粘満了泥水。布相信自己的內衣肯定也都透了，但是他不觉得冷，相反他浑身发热。

　足球狠狠撞在他的膛上，来不及收回手臂就让它跳了出去，脫手。李灵的吼声又响了起来：“抱紧！抱紧！给你说多少遍了，不要脫手！脫手是门将大忌！”

　布仍然没有吭声。他没有告诉李灵，不是他想要脫手，而是两只手胳膊肘以上的部分都被打肿了，一碰就痛，他想收都收不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就想这么待自己，一身泥一身伤他反而很骄傲。

　看呐，我布也在刻苦努力的做一件事情呢！我再也不是那个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被人嘲笑的“傻大个”了！晋静一定会很高兴，哪怕我和泥猴无异。等她回来就给她一个惊喜，告诉她自己已经开始了有球训练。还有王薇，自己一定会努力变得有出息起来，那个时候就请你把目光多停留在我身上一段时间。

　把别人的嘲笑放在心底；

　一个人努力不想让他人看见。

　期待一鸣惊人的那一天，

　定要叫全世界刮目相看！

　又是一脚球菗来，速度很快，布来不及反应，足球正好打在他的脸上。砰的一声，他仰面而倒。这声音把李灵惊醒了，他愣愣地看着躺在泥水里面的布。自己在干什么，这是训练啊，是‮生学‬训练啊，万一出点什么事情让他怎么待？

　足球弹回来他也顾不上捡了，连忙跑到门前“布，你没事吧？喂，答话！”

　布很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没…没事，刚才脚下打滑了。我们继续来？”

　李灵一把抓住他的‮服衣‬：“继续你个啊！今天你有些不对劲，有必要这么拼命吗？我们不是训练职业门将，你以后也不用去给巴罗那这种球队守门！今天训练到此结束吧！”

　布着气说：“不行，来不及了…”

　“啥？”李灵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晋静和臧剑还有他上街的时候，前两者总会被认为是一对情侣，而自己被人们当做不识好歹的灯泡。王薇的目光也总是放在阿剑身上，自己就好像空气。他能觉得如果再不努力，那可怕的未来很快就会变成现实。他喜欢王薇，希望得到她的青睐，他也不希望青梅竹马的晋静和自己渐渐疏远，他不想再看到别人对他‮头摇‬叹气的样子，他不想再让别人失望。现在除了玩命的训练，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教练，我们继续，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你看…”他站起来蹦了蹦。

　李灵傻了，布这是怎么了？

　布见他没有反应，便跑去自己将足球捡了回来，然后扔给他。“教练，我们继续吧。”

　足球打在李灵身上落了下来，他的嘴角又菗搐了一下：“继续？继续个鬼！休息！回家！收工！”他猛地冲布大声吼道“你听不懂‮国中‬话吗？我说今天到此结束！我是教练还你是教练？”

　“不行！我非要练！”布的倔脾气上来了，他也毫不示弱的反吼回去。

　“我靠！反了你还…告诉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继续？”

　“时间不够！”

　“一个寒假的时间还不够你练？你要练到什么地步？职业门将？世界门神？别开玩笑了！就你这样，先给我在校队打上比赛再…”

　“练到所有人都不敢瞧不起我为止！”布吼道。

　雨哗哗的下，球场上除了雨声和布重的息声就什么都没有了。两人对视着，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良久李灵张了张嘴：“…好吧，我明白了。但是今天真的不能再继续了，你要感冒了明天我们就训练不成了不是？放心，明天我一定把你练‮下趴‬…呃不，是练到你慡为止。好了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先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服衣‬，小心别感冒发烧了。我希望明天能在这里看到一个健康的你，而不是接到你的请假电话。”

　“就算高烧我也会来！”虽然嘴巴上仍然很硬，但是布已经任由李灵把他拖出了球场。

　“是是，我知道你坚定的信念了…现在给我回家吧！”

　直到看着布坐上公车，李灵才长舒了一口气。再练下去？开玩笑，自己腿都踢软了。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他就再没有一天这么多次门，‮腿大‬肌恐怕已经拉伤了吧？今天到底了多少脚？小子真有种！

　晋静好不容易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在和另外两个人的争夺中她获得了最后胜利。上车给司机说了一声：“去求知中学。”就看着窗外的雨默不作声了，臧剑完全被她忽视了。

　刚到目的地，车还没有停稳，她把钱扔给司机就从里面跳了出来，臧剑连忙跟着出来为她打伞。两人向球场跑去。晋静知道布在学校训练，但是布从来不让他们去看他训练。今天她不请自来，就算事后被布埋怨也认了。她突然很想看看布，和那些初中同学在一起很陌生，只有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男生在一起，才有那么一点亲切感。

　但是让她万分失望的是，当她跑进球场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雨还在下，四周却静悄悄的，没有预想中李灵的吼声，也没有看到布忙碌的身影。

　只有球门前那片被踩烂了的“泥潭”似乎在倔強地证明着什么。 　ｍ.ｕＪｉＸＳ.ｃO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