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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日报信
 燕飞立在船首,想着纪千千。

 自纪千千主婢被掳北去,他没有一刻歇下来,不停地奔南闯北,一直在为与她的重聚而奋斗不懈。

 天地之间,不论是这人间世或秘不可测的天福地,无论是哪个存在的层次,没有任何事物比纪千千对他更重要。只有纪千千才有那种魔力,可把他的魂召回来。

 当他离开身这躯壳的时候,他有种解放和不受限制、拥有法力无边至神通广大的动人感觉,甚至乎生出不想返回这臭皮囊的強烈感受,那种经验真是无法以言语去描述形容。奈何任何人事他均可以舍弃,唯独抛不下纪千千,就算牺牲亦永不言悔。

 重返人世后,他再次受着身的拘限。他比以前更清楚自己并非杀不死的,若体被毁,他将没法“回来”

 现在最闲扰他的,再不足如何从慕容垂手上把千千主婢救出来,而是怎样解决孙恩这个命中注定的大敌。

 在武道上,他因这次死而复生的经验,作出了无吋比拟的突破,有绝对的信心与孙恩一决胜负,可是对如何能破孙恩的“黄天无极”,他却没有丝毫把握。

 千千现在是否已上就寝?他们已多天没互通心曲,他多么希望能将心事向她尽情倾诉,让双方的心灵结合为一。

 他因对纪千千的爱而恋恋不舍人世,现在纪千千已成了他唯一留下来的理由,他会尽情去体验与纪千千火热的爱恋,和她一起燃烧生命的光和

 燕飞心中同时浮现万俟明瑶和安玉晴的玉容。

 生命至此尚有何求。

 卓狂生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道:“小飞又有甚么心事?”

 燕飞回到现实里,上卓狂生充満好奇和询问的目光,微笑道:“你没有心事吗?谁可例外呢?”

 卓狂生笑道:“你的脾气真好!我本以为这么打扰你,你可能会不高兴,没想过你会笑着回答,我似乎从未见过你发脾气。”

 燕飞岔开道:“高小子和他那头小白雁情况如何呢?”

 卓狂生欣然道:“关上房门后,他们便没有踏出房门半步,看来情况乐观,至少高小子没有被轰出房外。照我看天打雷劈都分不开他们,高小子和小白雁的姻缘根本是上天注定的。唉!”

 燕飞皱眉道:“说得好好的,为何忽然又唉声叹气?”

 卓狂生道:“你该知道我因何事叹气。我怕的是好景不长,如老聂有甚闪失,恐怕小白雁接受不了。”

 又道:“你的看法又如何?我多么希望你能说些好话来安慰我。”

 燕飞陪他叹一口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

 聂天还于离开舱顶只有三尺许距离的当儿,双环来到手上,凭他的武功,只要能破顶而出,肯定可安然脫身。只可惜他却清楚明白自己犯了另一致命的错误,就是低估了谯纵,此人武功竟在他之上,即使与孙恩相比,也是在伯仲之间。

 马军惨叫一声,踉舱跌退,虽然避过了U要害,聂天还的匕首仍闪电般揷进他左肩去,直没至柄。以聂天还的劲气,肯定他的左手永远被废掉了。

 出奇地周绍显示出比平时更高明的身法武功,以毫厘之差避过匕首,却没有和其它人连手进击聂天还,反穿窗而出,到了船舱外去。

 “叮!”

 桓玄从容击飞朝他面门掷去的匕首,手中断玉寒化作电芒,从下冲上,直击聂天还下盘,谯奉先往左一闪,避过飞刀,然后从舱门退往舱外,把守大门的两湖帮战士立即东仆西倒,没法进舱施援。

 聂天还暗叹一口气,只看敌人进退得宜,便知敌人计划周详,拟定了整个刺杀自己的行动,打开始他便落在绝对的下风,且陷进了死局去。

 桓玄断玉寒的凌厉、反应的迅速,固是出乎他料外,但最能威胁他的,还数谯纵击去的两股拳劲。

 他从未想过世间有如此奇异厉害的拳风。这两股拳劲一正一反,右拳劲直有催心裂肺的威力,左拳劲却是一股拉扯的力道,合起来便成似要把他身体扭断的可怕功夫。

 聂天还感到自己上街的势子全被谯纵古怪的拳劲消解,纵能撞上舱顶,亦无法破顶而去,那感觉令他差点魂飞魄散,亦不得不仓皇变招应付。在他过去的这辈子里,他从未试过这般狼狈。

 聂天还暴喝一声,猛转体內真气,凌空一个翻腾,大小双环脫手而出,分别向谯纵和桓玄袭去,同时脚往上撑,只要脚尖点实舱顶,立可借力改向,斜掠而下,避过两人的连手合击,破窗而去,再借水遁逃。

 只要能落入江水里,任对方高手如云、万马千军,他也能脫围逃去。

 谯纵一声长笑道:“聂帮主果然了得,谯纵领教哩!嘿!”说话时,右手化拳为掌,狠拍在头回旋而至的天环去,天环竟应手下坠,再构不成任何威胁。

 要知天地双环,乃聂天还仗之以成名的奇技,用劲巧妙,虽离手而出,仍被聂天还以真劲遥控,故能收发由心。

 谯纵一掌拍落天环,等于破掉聂天还的功法,聂天还立即全身剧震,眼耳口鼻同时渗出血丝。

 往下方桓玄击去的地环立受牵连,威力人减,桓玄显示出“九品高手”首席大家的功架,断玉寒化直刺为横劈,狠劈地环,令地环回飞而去。

 聂天还知道这是生死关头,双脚先后点中舱顶,再不心切脫围,反笔直朝谯纵去,避过桓玄攻去的断玉寒。

 谯纵冷哼道:“你这是讨死!”

 倏地下降,两手盘抱,一股強大无比的劲气于两手间成形,化为卷旋的惊人气劲,往正凌空扑去的聂天还击去。

 桓玄大笑道:“黄泉路上,有爱徒陪伴,帮主肯定不感寂寞,恕桓某不送哩!”说时亦往下落去,断玉寒却是蓄势以待。

 此时舱外尽是喊杀之声,显然是桓玄一方的人已成功登船,向聂天还的亲卫展开屠戮。

 聂天还怎想到谯纵有此一着,如果对手只有他一人,聂天还敢肯定他逃生有望,问题在过得谯纵的一关,仍有桓玄可怕的名刃断玉寒在恭候他的大驾。

 聂天还首次生出与敌偕亡之心,猛喝一声,双掌全力下击,上谯纵惊人的气劲。

 “蓬!”

 两股強猛的真劲正面锋,卷起的狂飙令舱內的桌椅像纸糊的玩具般抛飞折断,门窗破碎。

 谯纵闷哼一声,往后跌退,张口噴出一蓬鲜血。

 聂天还的情况更不堪,像断线风筝般洒着血雨往反方向抛飞,眼看破窗掉进江水中,桓玄飞跃而起,断玉寒芒光一闪,划过聂天还的颈项,然后落回地上,剑还鞘中去。

 “砰!”

 聂天还的无头尸身余势未消,撞破窗框,掉往江水去。

 聂天还的头颅,从空中落下,掉到地上时仍滚动了数尺。

 桓玄盯着聂天还的头颅,长笑道:“今次是聂帮主的头颅,下一个将轮到司马道子。”

 笑声震着舱厅內的空间,直传往大江去。

 ※※※

 尹清雅坐着发呆,高彦虽是口若悬河,她却似听不到半句话。

 高彦讶道:“雅儿在想甚么?”

 尹清雅脸上血逐渐减少,颤声道:“高彦!高彦啊!我忽然有心惊跳的感觉,是不是大凶的兆头呢?”

 高彦跳将起来,移到她身前单膝蹲地,把她一双柔荑紧握在手裹,安慰她道:“雅儿不要多心,只要三、四天时间我们便可入江,只要找到你师傅便成。真的不用担心,你师傅那英雄了得,怎会几天时间也撑不住?待我去唤燕飞进来,由他这天下第一名剑亲口答应你去宰掉桓玄。”

 尹清雅像受惊的小鸟儿般反抓着他双手,惶恐的道:“不要离开我!”

 高彦的心又痛又怜,道:“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尹清雅茫然瞧着高彦,但眼神却没有焦点,可知她的心神正系于别处,梦呓般的道:“自昨晚开始,我便有心惊跳的可怕感觉,不时想到郝大哥,又挂念着师傅。高彦啊!人家担心极了!”

 高彦忙道:“你这是关心则,聂帮主是老江湖,甚么场面没有见过,他绝不会有事的。”

 尹清雅双目泪光闪动,凄然道:“你不会明白的。我临离开庭前,师傅召我去说话,着我到边荒集来。当时他说话的语调和神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令我有不祥的感觉。如果不是情况非常凶险,连师傅也没有把握,他是不会找个借口就这把我遣走。唉!我真不该离开他,但又怕拖累他,令他因我不敢放手而为。”

 高彦举袖为她拭去眼角泻下两颗晶莹的苦泪,心像被扭曲了般疼痛,自己也含着眼泪道:“以你师傅的武功,南方除孙恩外,谁奈何得了他?即使孙恩想杀他,在茫茫大江上怕也没法子。雅儿不要哭哩!”

 蓦地尹清雅整个人僵硬起来,双目睁得大大的,全身剧震。

 高彦不明所以,大吃一惊的看着她,慌了手脚。

 接着尹清雅“哗”的一声痛哭出来,全身颤抖。

 高彦吓得魂飞魄散,忙一把将她搂个结实,嚷道:“不要哭!不要哭!发生甚么事呢?”

 尹清雅崩溃下来,搂着他的脖子狂哭不止,完全失去控制力。

 高彦被她哭得心中淌血之际,房门倏地被推开,燕飞带头闯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卓狂生、刘穆之、姚猛和程苍古。

 燕飞打手势着身后四人留在近门处,自己走到高彦刚才坐的那张椅子坐下,没有作声。

 出奇地尹清雅停止了哭泣,只是香肩不住抖动,显示她在菗搐。

 高彦茫然地朝燕飞瞧去,后者向他打个眼色,着他安慰尹清雅,仍不说话。

 高彦轻抚尹清雅的香背,凄然道:“雅儿不要哭哩!很快你便可见到师傅。”

 尹清雅呜咽道:“师傅被人害死哩!”

 立在近门处的卓狂生等人听得面面相觑,他们本和燕飞在舱外甲板上闲聊,忽然燕飞说了句“聂天还死了”,便带头领他们到这里来。直至进房后,四人仍是一头雾水,到此刻尹清雅忽然吐出这句话,令四人心中不由生出寒意。

 高彦也愕然道:“雅儿不要说话,你师傅肯定仍活得好好的。”

 尹清雅离开高彦的怀抱,坐直‮躯娇‬,虽然双眼哭得又红又肿,但神情却透出坚决和冷静,‮头摇‬道:“你不会明白的。刚才我看到师傅,他眉开眼笑的来见我,没有说话,那绝不是幻觉。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我知道他死了,故来见我最后一面。”

 卓狂生等都说不出话来,人死时会向亲人报梦,是老生常谈的事,但在如此光天化曰之下,向醒着的亲人报信,却是闻所未闻。

 只有燕飞神色平静,轻轻道:“清雅节哀顺变。”

 他这么说,众人均晓得他也生出感应,所以聂天还确是凶多吉少。

 尹清雅一双柔荑仍在高彦的掌握里,还用力地反抓着高彦的手,眼神空空的看着前方,平静的道:“从小师傅便教导我,身为聂天还的唯一徒儿,绝不可败坏了他的威名。师傅从来不骂我,我也从来不惹他生气。师傅明白我,我也明白他。他死了哩!郝大哥也死了!他们都离开我,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高彦惨然道:“还有我呢!”

 尹清雅似意识到高彦的存在,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神回复了点神采,低唤道:“高彦!”

 高彦热泪泉涌,颤声道:“雅儿!”

 尹清雅比起高彦,神色冷静得不合乎常理,轻轻道:“我要回两湖去。”

 高彦遽震失声道:“回两湖去?”

 尹清雅神情坚决地点头,道:“我要回两湖去,只有我才可为师傅报仇。”

 燕飞没有说话,卓狂生则大吃一惊,道:“如果清雅的师傅和郝大哥真的遇害,贵帮的兄弟亦难以幸免,清雅若返两湖去,只会白便宜了桓玄,还辜负了令师的一番苦心。”

 尹清雅像首次发觉卓狂生的存在般,朝他瞧去,道:“你们是不会明白的。我最清楚我师傅的手段,桓玄是无法在大江上杀他的,从没有人能在江上击败他。只有通过阴谋布局,才有机会刺杀师傅,且一定有內奷与敌人暗通消息,布下死局,方有可能办到。”

 众人都感到像首次认识小白雁般,对她刮目相看,既想不到她能这么快冷静下来,更想不到她有如此微的分析和看法。

 刘穆之道:“然则尹姑娘这么返回两湖去,可以起甚么作用呢?”

 程苍古也苦口婆心的劝道:“不如在弄清楚情况后,我们立即返回边荒,再从容定计,看看如何为姑娘报此深仇。”

 尹清雅‮头摇‬道:“师傅今次离开两湖,已预留后着,把一半战船和兄弟留在两湖,我们必须抢在敌人到两湖前,赶回两湖去,否则我们留在两湖的两湖帮兄弟,会死得很惨。”

 姚猛皱眉道:“还来得及吗?”

 尹清雅道:“桓玄若要对付我那些留在两湖帮的兄弟,绝不容许有半艘船逃回两湖去,如此没有十天半月的时间,是没法尽歼我大江上的兄弟。何况桓玄尚未攻陷江都,只要我们出奇不意,定可突破桓玄的封锁。”

 接着目光投往燕飞,道:“帮雅儿这个忙好吗?”

 燕飞点头道:“雅儿言之成理,况且桓玄的注意力集中往长江下游,定想不到会有我们这支奇兵。”

 卓狂生道:“清雅返两湖后,有甚么打算?”

 尹清雅一双美眸回复生机神气,闪闪生辉的道:“我会和一众兄弟化整为零,躲过桓玄的追杀,当时机来临,我们便和你们及刘裕连手,斩掉桓玄的臭头,为师傅和郝大哥雪此深仇大恨。”

 众人呆看着她,像看着另一个人似的。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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