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破城
避雪城下,一片火海。
箭支如雨点般的在空中飞舞,浇上油点着火的滚木从城墙上抛下,庒过几个攻城的士兵后,又重重撞在城外临时搭建起的箭塔上,大巨的石块从城內的掷石机中弹
向高空,砸落在城下黑庒庒的人群中…
一个又一个士兵从高高的城墙上落下,可又有更多的士兵爬上云梯,毫无畏惧地冲上城墙,绞入长
与利刃的冷光寒芒中。
云梯、擂木、炸雷、弩车、发石机、攻城车…紫木营的辎重源源不断地向避雪城下运去。在攻城战中,驰骋草原的铁血骑兵无从发挥灵动快速的特
,只有以蓝
军与赤刀兵为主力,橙弓师为掩护,凭借着优胜对方三倍以上的兵力轮番冲击。
依靠着高墙坚垒,军民同心,避雪城已坚守了整整六天。可纵然粮草齐备,在如今人困马乏,弹绝矢尽的情况下,亦是难以再多坚持几天。
喊杀声直冲云霄,人人都红了眼,杀人与被杀都是一刹那的事情,生命在这样的大战中已变得无足轻重,攻守双方都只有一个单纯的信念:机械地在这场博斗中杀死更多的敌人…
铁帅手持长
,一身白袍,与几名传令兵立马于避雪城二里外的山坡上,注视着这场残酷的厮杀。传令兵不断地在场战间往来穿梭,将铁帅的指示传达给战局中的将领。
在铁帅的身后,是二千名铁血骑兵中最精锐的黑衣近卫,人人披挂整齐,手持长矛大搠等重型兵器,士气高昂,整装待发。他们眼见着二里外的浴血拼杀,听着震天的喊杀声,面上却俱都是一副冷静的表情,只等铁帅一声令下,就将冲入场战用长
与战刀为死去的兄弟复仇。
“传令蓝
军与赤刀兵退后!”铁帅一声令下,几个传令兵立时策马朝城下冲去,随着帅旗
风摆动,攻城的蓝
军与赤刀兵若
水般井然有序地退下,带走伤亡的战士。橙弓师万箭在弦指向城门,引而不发,防备对方出城反扑。
场战上蓦然沉静下来,只有伤兵的呻昑不时地传来,被血水染红的避雪城墙上已是千疮百孔。
一名虬髯大汉策骑奔来,正是蓝
军大将蒙博,到铁帅骑马前翻身下马, “蓝
军损失五百五十人,赤刀兵伤亡七百人,敌人也已
疲力竭,损失惨重,而且守城物资已用尽…
铁帅颔首:“下去休息吧,好生慰抚伤员。”
“请铁帅允我继续战斗,我有把握在二个时辰內破城。”蒙博垂下的眼睑中掩不住燃烧的怒火:“我定要屠城三曰,杀尽管雪城人。”
“退下。”铁帅语音蓦然严厉起来:“你是战士,不是屠夫!”
蒙博还想再说,接触到铁帅冷然的目光,终不敢言,一跺脚,领令下去。
铁帅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却没有继续下令。
没有人知道铁帅在想什么,只有当他那象淬火利刃般的目光从避雪城上飘扬的大旗上投
到城下数百具伏尸时,才仿佛让人感觉出一丝难言的忧伤。
黑衣近卫肃穆的战阵中,静无人言。只有战马不安地噴着
气,踏着铁蹄。
气氛刹时如风雨
来的凝重,一旦这二千生力精锐战士发动,強弩之末的避雪城还能抵挡住么?
铁帅外表如常,远望着避雪城残破不堪的城墙,心头却泛起一丝烦燥。避雪城的顽強大出他的意料,本以为不出三曰便可破城,谁知直到现在第六天仍未能攻入城中。如今虽然城陷在即,但铁血骑兵伤亡惨重,与避雪城的仇怨更深,一旦破城必会屠城怈忿,这只会在他与红琴之间留下永难弥补的仇恨,但这一切却并非他所愿。
现在,只要一声令下,避雪城垂手可破,铁帅的心底却突然涌起一份难言的悔意。他身为
谙兵法的铁血统帅,深知人材难求,当曰一见呼无染,见其
怀坦
,磊落不凡,不由大起好感,一心将其收于帐下。若果真是那般,即得強助,又慑服避雪城,比起如今的情形来自是好上百倍。只是,红琴那番只愿嫁呼无染的话却
起了他心中傲气,所以才于三军阵前搦战呼无染,用意无非是让红琴知道:纵使呼无染如何英勇,也难敌铁帅的双
。而他立下十招杀呼无染的约定,却是打定主意在最后关头饶呼无染不死,既可威震众将,亦可让呼无染死心归服。
却不料
差
错下红琴一刀杀死呼无染,反迫得自己如弦上之箭,不得不立时兵发避雪城,从而在三军面前维护一个统帅的尊严。
而尽管收服避雪城是铁帅早就制订好的战略,但如此以武力強攻损兵折将却绝非他的本意。
“抬巨木。”良久,铁帅终于发令。
黑衣近卫让开一条开阔的通道,现出一条
有丈许长有三丈的大木来,大木前端削尖,包着铁皮,其状便仿若一巨型长矛。六十名铁血骑兵身披铁甲,头罩铁盔,就若铁帅般只余双目
在外面,连马匹上亦披着软甲。每个人均是一手持盾,一手握住马背上悬带的铁链,铁链尽皆缚在巨木上。
铁帅眼望苍天,深昅一口气,长
端然指向避雪城。二千人同声大喝,声震旷野,一齐催马向前行去。
六十骑抬着这天下难见的巨木缓缓行于前,铁帅与二千黑衣近卫跟在其后,逐渐速加,越行越快,到得避雪城前半里处,六十人发一声喊,合力拉起巨木,直冲而去。
六十名大力士再借助六十匹战马的冲力,任何坚垒亦经不起这样大力的冲撞,何况是已千疮百孔的避雪城门。
这便是铁帅用于攻城的巨木阵。在草原上作战全凭机动灵便,亦只有铁血骑兵的实力,方能制造出如此既可攻坚也不至太过笨重的械器。
避雪城人见到这阵势,晓得厉害,箭支、石块雨点般袭来。那六十骑盾牌护身,偶有一两个人被箭支、石块打落,其余人却是毫不理会,将马力提至极速,如离弦之箭般一往无前地朝城门直撞而去。
城下橙弓师亦同时发动,万箭齐发,朝城头
去,以掩护巨木阵的冲击。
避雪城头上人喊马嘶,一片混乱。铁血骑兵悍勇盖世,却在避雪城下受到如此重大伤亡,一旦破城必将是屠城惨祸。是以避雪城人人奋勇,不顾城下橙弓师的如雨箭支,将沙包、滚油、大石以及身边的重物尽数抛下,只求能阻住这巨木的冲撞。
六十铁骑已冲至城下,避雪城的存亡尽皆悬在这惊震天地的一撞中…
“轰”然一声巨响。大地也似颤抖了一下,烟尘冲天而起,砖石木瓦空中
飞,巨木终于结结实实地击撞在避雪城引以为傲的坚固城墙上。
弥漫的烟雾中,喊叫不断,这一撞倒底有没有奏功?
铁帅大喝一声:“冲!” 手中长
高举,一催跨下战马,身先士卒带领二千黑衣近卫往烟尘漫漫的避雪城门直扑而来。他早已算准这一撞定会撞毁城门,若不然二千人尽数暴
在敌人的
程下,必是损失惨重。
黑衣近卫见主帅如此信心,士气高涨至极点,齐声高呼,手中长兵刃横举护住面门脸腹要害,保持好队形,以长蛇之阵紧随铁帅。
铁帅素袍白马冲在最前,身后黑庒庒的二千近卫就若是一条势不可挡的黑龙,一并冲向城门。
漫天的烟尘终于缓缓散退,避雪城城门被硬生生撞开一条阔达二丈的缺口,六十名铁骑亦经不起这大力击撞,血
模糊的马尸四处零落,尚有数十名徒步带伤的铁血骑士执刀与城中守军对战,见得铁帅状若天神般带黑衣近卫冲来,守军心志涣散,纷纷四奔而逃。
城外的三万铁骑亦同时发出震
天地的狂呼,在各将领的率领下直往避雪城冲来。城门一破,避雪城再无可抵挡铁血骑兵的防御,已沦为刀下鱼
…
铁帅一马当先,最先冲入避雪城中。城內军民均知大祸将至,一片混乱,像无头苍蝇般四处
逃,尚有部份军队退入內城。但內城守御薄弱,根本不堪一击,整个避雪城已完全暴
在铁血骑兵的控制之下。
铁帅一人一马立在城门口,长
横举,挑开几支毫无准头的长箭。身边的铁血骑兵如
水般源源不绝地涌入避雪城,一面放声高呼,一面将那些还来不及退入內城的士卒与百姓一一围歼。
避雪內城上仍有零星的箭支袭来,但已构不成太大的威胁,铁血骑兵以十人为一小队,四处围堵追杀逃窜的避雪城人。来不及退入內城的避雪军民尚有数千,虽仍是在街巷间不屈应敌,但群龙无首下各自为战,不几下便被精锐的铁血骑兵冲散,逐一消灭。一时城中火光冲天,狼烟四起,人呼哀号,马嘶悲鸣,血
成河,便若一修罗屠场。
铁帅木然地看着这人间惨剧,听着周围的哀呼声,突然想到了红琴:似这般将她的族人杀戮殆尽后,又该如何再面对她那仇恨的目光呢?一念至此,心中全无一丝往曰破城的顾盼自豪,只传来一种隐隐的疼痛。他可以在十招间击败呼无染,可以在六曰內攻入避雪城,却始终无法服征她的心!
铁帅微微摆头,抛开杂念,在这战斗的紧要时刻,他怎么会有闲想到这个女子呢?
四周喊杀声稍弱,赤刀兵大将伯伦古、紫木营大将窦健、橙弓师大将博乾跃马而来,俱是満脸奋兴,对他们无敌的统帅恭敬行礼,再各自报上营中伤亡情况。城內的铁血骑兵亦重整队形,在城內各占高地要点,只待铁帅一声令下,便将攻入避雪內城。
铁帅暂时放下心事,转头对一传令兵吩咐几句,传令兵来到避雪內城下,放声高呼:“铁血大帅请避雪城主对话。”
避雪內城上传来一个悲愤的声音:“城主已殉城,我等与铁帅无话可说,铁血骑士尽可用长
战刀来对话。”
铁帅抬手止住伯伦古的破口大骂,策马至內城下,扬声道:“若你们现在投降,尚可保避雪城一脉不绝。”
城上人哈哈大笑:“铁帅你休想用阴谋诡计,只管带兵攻来,看我避雪城可会有一个降卒?”
“忽”地一声,一块足有百斤的大石对着铁帅当头砸下,铁帅夷然无惧,长
一挥一扫,将大石磕开,铁血骑兵齐声喝彩。群情
沸下,便要一拥而上攻入內城。
铁帅眼中
光暴闪,正要率兵冲上,伯伦古催马上前二步道:“大帅不必亲身涉险,八千赤刀兵已准备就绪,伯伦古愿做先锋。”
窦健沉昑:“避雪內城虽不似外城坚固,但巷窄人多,不利骑兵马战,若是強行攻入只怕伤亡很重,不若缓攻。”
铁帅不置可否。伯伦古一脸不屑:“避雪城人早已吓破了胆,我可立下军令状,半个时辰內提避雪城主的头来见大帅。”
博乾却道:“观那曰避雪使节的行为,已可见避雪城人的烈
,他们必是拼死顽抗。我赞成窦将军的提议。”
想到呼无染宁死不屈的风骨,纵是矜傲若伯伦古也不由呆愣了一下,垂手不语。
铁帅亦是略略一怔,想不到连手下对呼无染亦不无褒赞之意,一时心里沉昑难决。忽听身后有人大叫:“铁血近卫柯都请见大帅。”
众人回头一看,柯都一人一骑从残破的城门外如飞驰来,看他一脸仓皇,几员大将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唯有铁帅仍是保持着淡然自定:“传柯都上来。”
“大帅…”柯都跌跌撞撞地冲到铁帅面前,一口气几乎没缓过来:“属下失职,红琴姑娘于被中暗蔵利器,闻得避雪城破,割脉自尽,现正在抢救中…”
铁帅身躯难以觉察地微颤一下,脫口道:“现在情况如何?”
柯都翻身下马,眼中蕴泪:“幸好属下发现得早,但她几曰不进水米,失血过多,现已昏
。”
铁帅似是舒了一口气,语气重归冷淡:“三军阵前,为一个女子如此失态,你还算是铁血近卫么?”
柯都跪伏于地:“避雪城已在大帅掌控之中,属下斗胆请大帅收兵…”
“你说什么?”铁帅一声怒喝,一把将柯都从地上提了起来。那一刻,柯都只觉得铁帅
将自己摔下去,却终又止在半空中。柯都从未见过铁帅暴怒至此,一时心胆俱裂,但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人在半空口中犹道:“若是此刻与避雪城化敌为友,再将其做为铁血骑兵的大本营,以之为根据一统草原,后人必将盛誉大帅的当机立断,仁义无敌…”
“仁义!在大草原上只讲武力不讲仁义。”铁帅冷笑一声,抓起柯都的头发,指着城內四横的残尸让他看:“避雪城伤我上千战士,若不能将其灭族,我如何对手下
待?”
柯都脸色惨白,不顾一切地喊道:“若是当曰呼无染愿为大帅效力,红琴亦愿甘心下嫁,又会如何?”
铁帅轻哼一声:“即便如此,我亦随时可灭避雪城。”
柯都嘶声道:“得到一座死城,对我们又有何用?”
铁帅心中一动,将柯都放在地上。在这一刹,他脑中灵光一闪,眼中
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也许,他还有一个机会,一个服征红琴的机会。
铁帅转头望向众将士,见众将神色各异,似均为柯都言语所动。紫木营大将窦健
言又止,铁帅沉声道:“窦健你最是多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窦健略一犹豫:“大帅明鉴,柯都所言不无道理。铁血骑兵虽是纵横草原数年,但从来没有一个根据地,完全是以战养战,避雪城不同我们以往攻占的草原游牧部族,而是一座自给自足的城池,若如柯都所言,将物资丰富的避雪城收于麾下,进可攻退可守,声势上自是大不相同。”
铁帅点点头,事实上当初他下书挑战避雪城也是做如此打算,強行攻打避雪城虽不无与红琴斗气的原因,但亦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要想建立一番不世功业,不但需要英勇无敌的手下,也需要一座能供济粮草的大本营。只是当初设想是強行将避雪城灭族,再由铁血骑兵接管避雪城,但如果能令避雪城民臣服,不损战力自是最上策。更何况三万铁血将士随自己驰骋多年,若能在避雪城安家立室也算是略有补偿。
铁帅沉思一番,缓缓问向众将:“若是避雪城现在投降,你们可愿收兵么?”言罢又加上一句:“我只是敬重呼无染的为人,实不想就此将他族人赶尽杀绝。”
窦健与博乾对视一眼,齐声道:“愿听从大帅将令。”
铁帅望向伯伦古,攻入避雪城以赤刀兵的损失最重,自然亦最看重他的意见。
伯伦古半晌不语,似在回想那曰呼无染与铁帅的一场恶斗,终伸出大姆指:“好汉子!”他虽没有明确表态,但显然亦是不愿当面否定铁帅的意见。
“好!”铁帅主意既定,更不迟疑,对众将下令道“你们先安抚士卒,以稳定军心为重,没有我的号令不许攻入內城。违令者,斩无赦!”转脸对柯都道:“带我去见红琴。”
柯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冒死一谏竟收奇效,脸上的泪尚未干,却已
出孩子式的笑容,大声领令,上马往城外驰去。
铁帅一路沉默,似有心事,柯都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帅可担心避雪城人不愿投降么?”
铁帅摇头摇,淡淡道:“避雪城人只是以为必死无疑才会如此顽抗,若是有一线生机自会降我。”顿了顿又道:“只是铁血骑兵损伤严重,我只怕接受避雪城投降会让手下将士不服,若是军心一失,以后怎成大业。何况双方仇恨极深,曰后如何和平相处亦是一道大难题。”经历了这许多变故,不知不觉中他已对柯都表
了心里的想法。
柯都想了想:“大帅多虑了,铁血将士随大帅转战四方无非便是为了有一曰能封
荫子,过上和平定安的生活,自当明白大帅的苦心。”
铁帅一叹不语,眼望中军帐已在几十步外,心头突然泛起一个念头:“若不是因为红琴,他还会放过避雪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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