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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英 雄
 荆无命的剑,已刺人了阿飞的肩呷,但只刺人了两分。

 阿飞的剑,距离荆无命咽喉还有四寸。

 他肩上的血已开始渗出,渗人‮服衣‬,染红了‮服衣‬。

 荆无命的剑为何没有刺下去?

 荆无命的肩呷处,斜揷着一柄刀!

 小李飞刀!

 是什么奇异的魔力使李寻能发出这柄刀来的?

 龙啸云父于的脸色苍白,手在发抖,一步步向后退,遇到墙角,他父子心里都很奇怪,李寻是哪里来的力量发刀的。

 李寻已站起!

 荆无命缓缓转过头,凝注着李寻,死灰色的眼睛中还是全无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道:"好刀!"李寻欢笑了笑,道:"并不很好,只不过是你先对我有了轻视之心,竟全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否则我未必能伤你!"荆无命冷笑:"你能骗过我,就是你的本事,你就比我強。"李寻淡淡道:"我并没有骗你,也没有说我不能发刀,只不过是你自己这么想而已,是你自己的眼睛骗了自己。"荆无命沉默了半晌,一字字道:"是,错的是我,不是你。"李寻叹了口气,道:"很好,你虽是凶手,却不是小人。"荆无命眼角瞟过龙啸云父子,冷冷道:"小人还不配做凶手。"李寻道:"好,你走吧。"

 荆无命厉声道:"你为何不杀我?"

 李寻道:"因为你也没有要杀我的朋友。"

 荆无命垂下头,望着自己肩上的刀,缓缓道:"但我这一剑。本想废去他这条手臂的。"李寻道:"我知道。"

 荆无命道:"你这一刀却很轻。"

 李寻道:"人予我一分,我报他三分。

 荆无命霍然抬头,凝视着他,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目中竟又有了种奇特的变化,就好像他在瞧着上官金虹时一样。

 李寻缓缓道:"我还要告诉你两件事。"

 荆无命道:"你说。"

 李寻道:"我虽伤了七十六个人,其中却有二十八人并没有死,死的都是实在该死的。"荆无命默然。

 李寻低低咳嗽了几声,接着又道:"我这一生,从未杀错这一个人!所以…我只望你以后在杀人之前,多想想,多考虑考虑。"荆无命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李寻道:"我也在听。"

 荆无命道:"我从不愿受人恩情,更不愿听人教训!"说到这里,他突然在肩上那柄刀的刀柄上用力一拍。

 在外面的刀锋,直没人,直至刀柄。

 鲜血涌出!

 "当"的,剑也落在地上。

 荆无命的身子摇了摇,但面上还是冷如岩石,硬如岩石,全没有半分痛苦之,甚至连一部没有颤抖。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瞧任何人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英雄?…什么叫英雄?难道这就是英雄?

 英雄所代表的意思,往往就是冷酷!‮忍残‬!寂寞!无情!

 也有人曾经替英雄下过种定义,那就是:

 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如命!

 当然,这都不是绝对的,英雄也有另一种。

 但像李寻这样的英雄世上又有几人?

 英雄也许只有一点是相同的无论要做哪种英雄,都不是件好受的事。

 阿飞的神情也很萧索,长长叹了口气,道:"他这一生,只怕永远也不能使剑了。"李寻道:"他还有右手。"

 阿飞道:"但他习惯的是左手,用右手,就会慢得多。"他又叹了口气,道:"对使剑的人说来'慢'的意思就是'死'!"他一向很少叹息。

 现在,他叹息的非但是荆无命,也是他自己。

 李寻凝注着他,眼睛里闪着光,缓缓道:"一个人只要有决心,就算两只手一齐断了,用嘴咬着剑,也会同样快的,他的气若已馁,就算双手俱全,也没有什么用。"他笑了笑,接着道:"世上双手俱全的人很多,但出手快的又有几人?"阿飞静静的听着,暗淡的眼睛中,终于又出了人的神情。

 他突然冲过去,紧握住了李寻的手臂,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寻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明白的。"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已热泪盈眶。若有第三人在旁边瞧见,一定也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只可惜龙啸云父子都不是这种人,他们正在悄悄往外溜。

 李寻是背对着他们的,仿佛根本没有觉察。

 阿飞仿佛瞧了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他们父子都已溜出了门,阿飞才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还是要放他们走的。"李寻欢笑了笑,道:"他救过我。"

 阿飞道:"他只救过你一次,却害过你很多次。"李寻欢笑了笑,淡淡道:"也许并不是忘了,而是从未记恨,因为他也有他的苦恼。"阿飞沉默了很久,突也笑了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人生中的确有很多事是完全不公道的。"李寻道:"不公道?"

 阿飞道:"不公道,譬如说,有些人一生都很善良,只不幸做错了一件事,这件事往往就会令他抱恨终生,非但别人不能原谅他,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李寻默然。

 他很了解"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句话的意义。

 阿飞接着道:"但像龙啸云这种人,他一生中也许只做过一件好事,只救过你,所以你就永远不会觉得他是个十分坏的人。"他语声中显然有很多感慨。

 李寻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是在为林仙儿不平。

 他始终认为林仙儿这一生中只做错过一件,而李寻却始终不能原谅她。

 "爱"的确是奇妙的,有时很甜藌;有时很痛苦,也有时很可怕它不但能令人变成呆子,也能令人变成瞎子。

 龙啸云父子溜出门的时候,心里不但很愉快,也很得意。

 龙啸云忍不住笑道:"你记着,别人的弱点,就是我们的机会。能把握住机会的人,就永远不会失败。"龙小云道:"李寻的弱点,孩儿现在已全部知道了。"龙啸云道:"所以他迟早总要死在我们手大的。"他忽然听到有人在笑。

 李寻欢笑得有些凄凉,道:"有些事很难忆起,有些事却终生难以忘记。"阿飞叹了口气,道:"那只不过因为是有些事,你根本拒绝思想而已。"他也许还是未经世故的少年,但对人生某些事的看法,他远比大多数人都深刻,尖锐。

 李寻也不噤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担还有些事你纵然拒绝去想,却偏偏还是时时刻刻都要想起,人,永远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这也是人生的许多种痛苦之一。"阿飞道:"你呢?你真的只记得他救过你,真的已将别的事全都忘了?"笑声是从对面的屋檐上传下来的。

 一个人正箕踞在屋檐上,啃着条鸡腿,却赫然正是胡疯子。

 他眼睛盯在鸡腿上,并没有瞧这父子两人一眼,仿佛连这鸡腿都比他们父子好看多了。

 他冷笑着道:"你们用不着溜得这么炔,李寻绝对不会追来的,否则他就根本不会让你们走出这道门。"龙啸云的脸已有些发育。

 "他已明白李寻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但胡疯子也是不能得罪的。

 龙啸云突然笑了,抱拳道:"这些天你破费来照顾我那兄弟。实在过意不去。"胡疯子悠然道:"其实那也没什么,李寻吃得并不多,每夫只要两条鸡腿几个馒头就够了,替你守门的,又是个白痴,我每次点了他的睡,他都以为是真的自己睡着了。"龙啸云暗中咬着牙,只恨不得立刻让那人长睡不醒。

 胡疯子接着道:"你对我有过好处,我也帮过你的忙,我们已互无赊欠,对你这种人,我本来连话都懒得说了。"龙啸云只有陪着笑,听着。"

 胡疯子道:"但有句话我却非说不可,最后一句话。"龙啸云道:"在下正洗耳恭听。"

 胡疯子道:"你虽是个混蛋,上官金虹更混蛋,你若真想和他给拜兄弟,还不如自己赶快找绳子上吊好些。"这果然是他最后一句话,说完了这句话,他就一个字都不说了,凌空一个翻身,已落在屋背后,眨眼就不见了。

 龙啸云目送着他,嘴角渐渐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悠然道:"想不到我和上官金虹结拜的事,江湖中已有这么多人知道。"沿着墙角,慢慢的走着。

 李寻和阿飞都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沉默通常都比言语更真挚,更可贵。

 黄昏。

 高墙內有人在吹笛,笛声中也带着秋的萧瑟。

 这种乐声往往最容易令人忆起往事、也最容易引起相思。

 阿飞忽然道:"我得回去了。"

 李寻道:"她在等你?"

 阿飞道:"嗯。"

 李寻沉昑着,终于忍不住道:"你认为她一定在等你?"阿飞的脸色又苍白了些,沉了许久,才缓缓道:"这次是她要我来救你的。"李寻说不出话来了。

 他一向很了解林仙儿,但这次却很难猜得到她的用意。

 阿飞道:"我这一生,只有两个最亲近的人,我希望…你们也能做朋友。"这几句话他分了很多次才说完,说得很艰涩,显见他心里很痛苦。

 李寻瞧着他痛苦的眼色,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怜悯悲伤。

 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能了解爱情的力量是多么可怕。

 笛声已远了,听来却更凄凉。

 李寻忽然道:"我也想见见她。"

 阿飞的嘴闭得很紧。

 李寻欢笑了笑道:"若是不方便,你替我去谢谢她也一样。"阿飞终于开了口,道:"我…我只希望你莫要伤害她。"阿飞本不会说这种说的,因为他知道李寻从未伤害任何人李寻伤害的只是他自己。

 只有为了林仙儿阿飞才会说这种话。

 猛抬头,眼前一片灯火辉煌。

 不知不觉间,他们又走回了那条长街。

 这条街晚上比白天更热闹,各式各样的摊子前,都悬着很亮的灯笼,每个人都在大声贼喝着,吹嘘着自己的货物。

 一串串亮晶晶的糖葫芦,在灯光下看来更亮得如同宝石。

 李寻脚步突然停下。

 每一串糖葫芦,仿佛都映着一张脸。

 一张穿红‮服衣‬的小姑娘的脸,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一边一个酒涡。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卖包子和水饺的小铺。

 "铃铃是不是还在等着?"

 李寻突然觉得很惭愧,他居然已将这件事完全忘了。

 他眼角虽已有了皱纹,但谁也不能说他已老了。

 那正和铃铃第一次到这里来的眼色一样阿飞也从未到过这个地方。

 李寻欢笑了。

 看到自己的朋友还没有失去赤子之心,总是令人愉快的。

 阿飞忽然道:"我们已有久没有在一起喝两杯了。"李寻欢笑道:"你想喝?"

 阿飞微笑着,道:"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才会想喝酒。"他面上居然也出了笑容。

 李寻的心情更开朗,笑道:"饺子下酒,越来越有…我们就到那边的饺子铺去如何?"阿飞笑道:"很好,再贵的地方,我就请不起了。"这世上有很多种事很奇妙。

 譬如说:

 越丑的女人越喜欢作怪,越穷的人越喜欢请客。

 请客的确也比被请愉快得多,只可惜这种愉快并不是人人都懂得享受。

 饺子铺里的生意并不太好,因为生意大半已被外面的摊子抢走了,所以现在虽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店里也只有四五桌客人了。

 角落里的桌子上,坐着个白衣人。

 李寻第一眼就瞧见了他。

 无论任何人走进来,目光首先就会被他所昅引。

 虽然坐在这种烟熏油腻的小店里,但这人全身上下仍是一尘不染,那件‮白雪‬的‮服衣‬就像是刚从烫斗下拿出来的。

 他穿得虽简单,却很华贵。

 但这些都本是他昅引人的地方一昅引人的,是他的气质。

 一种无法形容的傲气。

 他旁边的儿张桌子都是空着的,因为无论谁和他坐在一起,都会觉得自惭形秽,有他在这里,别人的声音部小了些。

 这正是那无在屋檐下,以一小锭银子击断青衣大汉扁担的人,也正是手指宛如利剪,将卖卜瞎子银剪断的人。

 他为什么还留在这里?难道也在等人。

 他本来正在举杯,孪寻一定进来,他的动作也立刻停止,目光也立刻瞬也不瞬的盯在李寻脸上。

 他对面还坐着个人,是个身芽红衣裳的小姑娘,辫子很长。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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