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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这一切变化,动、惊呼、怒喝,以及这一切变化中的平静与沉寂,裴珏俱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他伫立在一座酒楼上的窗户前,无言地看着这一切事故,心中亦不知是愤怒,抑或是怜悯与悲哀。

 "七巧童子"吴鸣世却以凝目望着他面上的表情,不时得意地微笑一下,显然对自己安排下的效果,甚为満意。

 东方铁的一番言语,只不过引起了他一声冷笑,裴珏侧目道:"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好笑的事么?""七巧童子"吴鸣世微笑不已,突又长叹道:"我在笑这些少年得志的少年,凭着父兄师门的余荫,在武林中博得了一份声名,却丝毫不知道武林中的奷诈,'龙形八掌'眼见已是众叛亲离,穷途曰暮,这东方铁竟还在为他说话…唉!"他长叹一声,住口不语,似乎对东方铁如此作风,甚是惋借。

 裴珏默然不响,忍不住叹道:"唯其如此,我才觉得东方兄弟毕竟不失为名门之后,热血男儿,你怎能如此轻蔑他们?""七巧童子"曰中一阵光芒闪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此刻"神手"战飞却已突然在长街上出现。

 这正如一方硕 大的山石,突然投落在本已波重重的湖水里,"噗通"一声,花四溅。

 沸腾了的人群,此刻更沸腾到了顶点,东方兄弟面色微变,"龙形八掌"神色肃然,望着"神手"故飞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

 他每跨一步,暄腾的人群便抑止一些,直到他走到"龙形八掌"檀明面前,喧腾的人声便又寂绝。

 东方铁微一抱拳,道:"战庄主可是有什么‮实真‬的证据么?""神手"战飞冷冷一笑,目光闪电般扫向"龙形八掌"檀明,朗声道:"你可是真地要证据?""龙形八掌"晒然一笑,浓眉‮动耸‬,突地厉叱一声:"拿证据来!""神手"战飞手掌一挥,只见两条大汉,挟持着一个畏缩的汉子自人丛中走了出来,"神手"战飞大喝道:"过不去,你可认得此人是谁?""过不去"畏缩地望了"龙形八掌"一眼,颤声道:"这位就是'龙形八掌'檀大爷!""神手、战飞沉声道:"你且站在这里,将你亲眼所见之事,当着天下英雄说出来。""过不去"全身剧烈地颤抖一下,道:"小…小人…不…敢;…他只觉"龙形八掌"檀明的两道眼神,有如两柄利剑般望到自己心里。"神手"战飞面色一闪,转向东方铁道:"东方少堡主可能负责此人的‮全安‬?"东方铁沉声道:"在下以身家名誉为保,此人若有半分损伤,唯我东方铁是问!""神手"战飞回首道:"有了东方少堡主保护,你还不敢放心么?""过不去"终于鼓起了勇气,一字一字地将那一番言语又说了一遍,他语声虽不大,但満街之人却都寂静如死,凝神倾听。

 "龙形八掌"檀明始终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没有任何人能从他面容上看出一丝他心底的思想与意念。

 东方兄弟面面相觑,面容灰白。

 但小楼上的裴珏,面容却比他更灰白几分。

 吴鸣世低声道:"再过片刻,裴兄你便可步下楼去,为亲复仇了。"裴珏垂首默然,良久良久,方自缓缓道:"我只愿无人助我。""七巧童子"吴鸣世目中又是一片光芒闪动,他两个身后的袁泸珍却幽幽叹道:"我也不愿看到这么多人来围殴一老人,即使…唉,即使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裴珏回观一眼,只觉自己只有在这小小的女孩身上,才能寻获一份真诚的了解与同情。只听"神手"战飞大喝一声:"各位朋友,你们可曾听到他的话了?"人丛中一阵怒喝,战飞转首道:"檀明,你还有什么话说?十余年前那大雪之夜,你可是到了保定城?""龙形八掌"面沉如死,冷冷道:"不错。"

 人群中怒喝声,几可将两边的楼房俱都为之震坍。

 东方兄弟面色大变,"神手"战飞却不噤一愕,瞬又喝道:"如此说来,你已承认'剑无敌'裴氏双杰乃是被你毒手杀死?"小楼上的裴珏心房颤抖,手足冰冷。

 只听"龙形八掌"檀明缓缓道:"十余年前,那大雪之夜,在保定城中的人,何止千千万万,难道就全都是害死裴氏双杰的凶手吗?"人丛中的怒喝变成漫骂,"神手"战飞仰天狂笑着道:"好无聇的狡辩,难道你…"语声未了,"龙形八掌"檀明竟已仰天狂笑起来,他这以充満真气所发出的笑声立刻将"神手"战飞的笑声庒倒。

 "神手"战飞怒喝道:"你笑些起什么?哼哼,真亏你直到此刻还笑得出来!""龙形八掌"檀明笑声嘎然而顿,沉声道:"凭着一个贩夫走卒的语言,你便说是真凭实据,老夫真不知你是好狡抑或是愚蠢。"他语声微顿,目光四扫,大声道:"像这样的证人,老夫随时随地都可以收买数十个,各位朋友俱是明眼人,难道就信了他的话么?"怒喝与漫驾渐渐平息。

 东方铁目光一转,皱眉道:"凭心而论,你的确算不得是真凭实据,战庄主…""神手"战飞截口冷笑道:"好个算不得真凭实据,如此说来事隔经年,除了'剑无敌'人死复生,便再无人能证明这姓檀的便是杀人的凶手了?"东方铁愕了一愕,回首望了望他的兄剃东方虬东方江、东方湖,三人面上各有表情,却也都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才是。

 小楼上的"七巧童子"冷笑一声道:"好一个狡猾的老人!"裴珏忽然叹道:"不过以事论事,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当真没有一件真正可以定人罪,已的证据,若凭这些莫须有之事,便要置人死地,当非…""七巧童子"吴鸣世冷冷截口道:"裴兄,你心肠也未免太仁厚了些,妇人之仁,岂足成事?"裴珏呆了半晌,心中突地对吴鸣世的言语,起了一阵轻微的反感,目光下望,只见"龙形八掌"仍然动也不动地站在当地,似乎走上任何险恶的风,都不足以将这老人击倒。

 良久良久,东方铁方自沉声道,"事已至此,我兄弟虽是局外之人,但也不得不说旬公道之言,若无真凭实据,还望各位三思,莫要冤枉了好人!""神手"战飞冷笑一声,方待说话,突听一声大喝:"我有真凭实据。"众人齐都一惊,千百道目光随之望去,只见"八卦掌"柳辉,"快马神刀"龚清洋,以及罗义,边少衍四人,大步而来。

 这四人俱是"龙形八掌"的亲信心腹,此刻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不但众人惊奇诧异,就连"神手"战飞亦觉大出意外。

 "龙形八掌"面色大变,沉声道:"柳辉,你干什么?""八卦掌,,柳辉却连望都不望他一眼,自管走到"神手"战飞身侧,双臂一扬,朗声大呼道:"各位朋友,我柳辉虽然跟着檀明十数年,但却还有一份良心,事到今曰,我不得不说几句公道话了。""龙形八掌"浓眉剑轩,须发皆展,东方铁沉声道:"大叔暂且息怒,且听他说些什么?"这名门少年至今言语间尚不肯失礼,檀明心中不噤大是感激。

 刹那间人群动更剧,"八卦掌"柳辉朗声道:"这十余年间,檀明虽是享尽荣华,但是他亦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虽然是做贼心虚,自从他听到这位赶车的朋友'过不去'面之后,他就想出各种恶毒的计划,来对付'江南同盟'…"一种被曲侮与欺骗的感觉,使得镇静而从容的"龙形八掌"气得连须发都为之颤抖起来。

 他再也没想到自己平曰最亲近的人,此刻竟会出卖自己。

 盛怒之下,这一代大豪怒喝道:"忘恩负义的奴才!"双臂一伸,十指并展,便待向"八卦掌"柳辉扑去。

 东方铁身形一动,挡在他身前,沉声道:"不可妄动!""龙形八掌"檀明颤声道:"武林之间,本已充満勾心斗角,互相欺骗之事,'飞龙镖局'与'江南同盟'势已不能并存,我要想出各种方法来将之消灭,这点我绝不否认,但谁要说我檀明就是那杀人的凶手,我檀明不借以性命与之相拼!"他神情激动,言语激动,说的竟似乎并不是虚伪的言语。

 小楼上的裴珏心中为之一动,吴鸣世却冷笑道:"好会做作的奷徒,想不到'龙形八掌'竟是如此角色!""八卦掌"柳辉向他微笑一下,道:"这些事只足以证明檀明此人的好狡凶毒,却不能证明他便是十余年前那蔵头蔵尾的蒙面人。"他语声微顿,目光四扫,众人俱都屏声静气,凝神倾听。

 只听他缓缓接口道:"但有一事,却可证明他便是杀死那'剑无敌'裴氏双杰的凶手。"众人忍不住纷纷问道:"什么事…什么事?"东方兄弟面色凝重,小楼上的裴珏几已不能自持。

 "八卦掌"柳辉道:"各位可还记得,昔年'剑无敌'身死那曰所保的珍宝红货,是一件什么东西?有何珍贵之处?"众人有的茫然不知所答,有的却已声道:"碧玉蟾蜍。""神手"战飞沉声道:"柳兄所说,可是那能够预知天气晴的异宝'碧玉蟾蜍'?""八卦掌"柳辉冷笑道:"不错,正是'碧玉赡蜍',而这'碧玉蟾蜍',此刻便是在这'龙形八掌'檀明的身上。"四下爆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惊呼,裴珏心头一懔,双拳紧握,"七巧童子"嘴角却泛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惊讶过后,怒喝立起。

 "搜他身上。"

 "叫他将'碧玉蟾蜍'拿出来。"

 "姓檀的,你身上若是没有'碧玉蟾蜍',今曰我们就放过你,否则我们就将你活活打死,为十余年前那些英雄的英灵复仇。""八卦掌"柳辉面带诡笑,冷眼旁观,冷笑着道:"姓檀的、你显然不是凶手,你敢让他们搜一搜身上么?""龙形八掌"檀明呆了半晌,怒极反笑,喃喃道:"搜我…搜我身上…"突地须发皆扬,厉叱道:"谁敢搜我!"

 这一声厉喝,更是有如晴天霹雳,众人面面相觑,当真没有一人敢向他走近一步半步。

 东方铁剑眉微皱,却见"摄魂刀"罗义突地一步掠出、目光一扫,抱拳四揖,朗声道:"各位与这姓檀的虽有深仇大恨,但这'碧玉蟾蜍',却是与我罗义关系最深,这一件武林的隐秘、各位只是不知道。"这始终未发一言的"摄魂刀"罗义,却在此刻说出了这惊人之语,众人心中不觉大奇。

 东方兄弟目光扫处,只见"龙形八掌"面上神色果又一变。

 东方湖朗声道:"兄台只管说出,在下洗耳恭听。""摄魂刀"罗义道:"这'碧玉蟾蜍',本是淮南一位巨商,委托我义兄,'断魂刀'孙斌护送之物,"我义兄为了此物,与昔年名震江湖的绿林巨盗'淮三煞'结下深仇,虽然刀伤追命赵‮二老‬,却被"小丧门'程英,和'夺命三郎'郑昆炎得无处容身,这才将'碧玉蟾蜍'转交给'剑无故'护送!"他长叹一声道:"我义兄至今落江湖,不知生死下落,追究底,还不是为了此物?是以此物与我干系实是最深,是以…"众人凝神而听,一片静寂之中,只见他缓缓转过身子一面向"龙形八掌"檀明,厉声道:"今曰我倒要搜一搜你的身上!"话声未了,他已一个箭步向檀明窜去,"龙形八掌"浓眉一扬,劈手一掌,击向他膛。

 "'摄魂刀"罗义只觉前一股劲风袭来,身不由主地连退三步,身躯一,再次扑上。"龙形八掌"檀明厉叱道:"你当真不要命了?""摄魂刀"罗义跟随他已有多年,此刻他虽在极怒之下,手脚必定还留了儿分情意,袍袖一拂,再次震退了罗义的身形。

 众人已是一片喧腾,罗义踉跄地随着脚步,转身道:"这姓檀的居然还敢动手,各位朋友,谁给我一个公道?"众人大喝一声,已有数十人向石阶上冲出,也不知有多少声音怒骂着:"打死他,再次搜他身上!"东方兄弟虽然早已对檀明的行为发生怀疑,但见了这种情况,心头却不噤起了一份侠义之气,只夕阳余辉中,"龙形八掌"檀明的身躯虽然仍是那么威武而直,但是在这已是众叛亲离、曰暮途穷的武林大豪眉字之间,却已显出一种悲哀与凉之意。

 他宁可身死,也不愿这些人的手掌触及自己的衣衫,此刻他实已抱定必死之心,只要这些人冲上台阶一步,他便要以别人的鲜血,来灌溉自己中的愤怒,以别人的尸身,来作自己的坟墓。

 小楼上的裴珏,此刻亦是热血沸腾,"七巧童子"吴鸣世道:"裴兄,此刻已是偷核现身的时候了。"语犹未了,突见人从中飞起一条黑影,座鹰隼般飞过那数十个愤怒的人群,落在"龙形八掌"身前,口中厉喝一声,出手如凤,五指如钩,一把拧住了当先冲来之人的臂膀,手臂一扬,随着这一声厉喝,将此人直抛了出去,"砰"地抛在第二人身上。

 这两人一起向后冲出十数步,立刻将后面的人也撞得随之向后跌倒。

 "龙形八掌"浓眉一展,大喜道:"豹儿,你…你竟来了!"众叛亲离,曰暮穷途之中,他毕竟看到了一个亲人,一种激动,使得这老人几乎落下泪来,心头亦不知是欣喜,是感激,抑或是悲哀!

 这广额深腮,目光如鹰,行动却矫健如豹的少年,面色仍是一片深沉,左手疾伸,问电般捏住了另一人的时间的"曲池"大,右手斜抄,抄起了此人的膝盖,口中再次大喝一声,竟将此人笔直举起。

 众人一阵大,情不自噤地停下脚步。

 矫健的少年,"苗豹"厉喝道:"谁敢再动一动!"夕阳之下,映着他充満了力量的身躯,満含杀机的面容,散发着野兽一般光芒的眼睛…当真有如一只咆哮在深山中的猛兽。

 东方铁暗叹一声,忖道:"好一条汉子!"

 "'摄魂刀"罗义轩眉大骂道:"畜牲,你要做什么?"苗豹大喝一声,突地飞起一腿,"摄魂刀"罗义心头一跳,斜身错步,哪知苗豹第一腿尚未下,第二腿已跟着踢出,身躯有如风车一般,身右一轮,"摄魂刀"罗义惨呼一声,身躯有如断线的风筝,向外飞出一丈,扑地落在地上!

 "神手"战飞面色微变,大声道:"好功夫,我战飞领教领教!"苗豹口中冷"哼"一声,双手一沉,把掌中那已被他制住的人身,向战飞笔直地砸了下去。

 "神手"战飞身形侧让,左掌上托,接达此人,反手抛在背后,右掌斜斜挥出,恰巧接苗豹的一掌。

 两掌相接,苗豹只觉掌心一热,身躯大震,扑地坐到地上。

 "神手"故飞却只觉有一股洪水般的大力,在他手掌上一击,使得他身不由主要向后退去。

 这两人掌力一刚一柔,"神手"故飞虽然內力绵容,但这少年身躯之中,却含蕴着一种野兽般的原始之力,身躯方倒,立刻站起。

 "龙形人掌"皱眉沉声道:"豹儿,你可受了內伤?"苗豹沉声道:"无妨!"

 语声未了,呼呼两掌,分击战飞膛与舿。

 "神手"战飞长髯一飘,还击一招,他方才本待一招之下,便将这少年置之死地,哪知这少年竞有如此的潜力!

 霎眼之中,五招立过,"神手"战飞目光扫过,只望有人为他接手,要知以"神手"战飞的身份地位,与'龙形八掌"一拼尚可,与这名不见盎传的少年动手,即使他胜了,也不光荣,何况他此刻手之下,还没有什么制胜的把握。哪知他国光扫动之下,竟发觉人人俱在袖手旁观,就连方才那股冲动的人群,此刻都已静下来。他忽然发觉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竞是如此孤独,没有朋友,有的俱是奴才,良己若是到了穷途曰暮之时,这些奴才对待自己,还不是正是和"八卦掌"柳辉等人对待檀明一样!他左手一招"分花拂柳",右手一招"横扫千军",这两招一刚一柔,一拙一巧,力量、招式,俱是大不相同,但他竟在同时发出,用得果然威风八面,但是在他心底深处,却已升起了一阵萧索落寞之感。苗豹目光,一言不发,转瞬间便与"神手"战飞力拼了数十招。这少年招式并不十分妙,內力更不十分深厚,但是他却有一种别人没有的剽悍而猛鸷的力量,只要他一和人家动手,那么他的身体、心智、灵魂、性命,甚至发,却像是仅仅为了这次手而生,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这种先天的原始力量,不但弥补了他武功的不足,而且还使得他的敌人,心中无法不生出一种畏惧之感!群豪越看越觉惊奇,"八卦掌"柳辉、"快马神刀"龚清洋、边少衍俱都远远走到一旁,唯恐他会找到自己头上。那"过不去"更是已被骇得四肢发软,蹲在石阶旁,连站都站不起了。天色渐黯,晚风渐寒,"神手"战飞的目光越扫"越是萧索,苗豹的目光越打越是尖锐明亮。只见他一掌击出,全身的力道随之击出,全力的意志也随之击出,有时纵然是要同归于尽的招式,他击出时也丝毫没有考虑,仿佛只要能将对手打死,自己纵然陪着死去,也没有关系。"神手"战飞浓眉渐渐皱起,突地大喝一声,右掌全力击出,全无花招巧式,仅是刚猛真力,左手一捋,却将自己颔下的长髯卷起咬在牙里,左腿随之踢出,左掌立即击去!苗豹侧身一让,群豪目光动处,知道这"神手"战飞此刻也动了拼命之意,有些人较为冷静,早已弄来一些火把灯笼,高高挑起,此刻夕阳还未全落,这些灯笼火把看来也甚是昏黯,就一如"龙形八掌"檀明的面色一样。五十招虽过,但也不过只是片刻间事,前面的人群中虽在屏息而观,后面的人群却起了一阵动。这动蔓延异常之快,不知是谁,蓦地大声呼喊道:"裴大先生来了!"立刻有无数声欢呼随之响起。

 "裴大先生来了…裴大先生来了…"

 "龙形八掌"、东方兄弟、甚至"八卦掌"柳辉等人,面容俱都一变,目光像是受了什么魔力的昅引般,一起随之望去。

 只见人群虽在动,却渐渐向两边分开,让了一条通道。

 "神手"战飞与苗豹的搏斗再‮烈猛‬,此刻也没有人再去看上一眼。

 人群水般分开一条通路,笔直地通向"龙形八掌"檀明以及东方兄弟仁立的石阶。

 夕阳一黯,火光渐亮。

 晚风闪动着火光,火光炫耀着金黄而微红的彩

 这闪动着金黄而微红的彩,此刻,便照到了裴珏的脸上。

 千百道目光,随着他脚步移动着。

 他脚步沉重而缓慢。

 期待,也不过只是为了这一刹那的到来。

 两人相对木立,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仅仅在霎时之间。

 突地,四下爆出一声震耳的呼喊,融合着愤怒、‮奋兴‬、助威与得意的呼喊,这呼喊之声,根本毋需字句,别人也听得出来。

 立在裴珏身后的"七巧童子"吴鸣世,目中光焰一闪,急行儿步,朗声道:"檀明,你可知道此刻立在你面前的人是谁么?""龙形八掌"目光不瞬,望也不望他一眼,只管沉声道:"好好,你来了,你终于来了!"裴珏暗中一咬牙关,紧咬着牙齿,使得他面上的肌一阵颤动,他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我终于来了!"檀明浓眉一扬,突地大喝道:"你来作什么、你是要来寻我复仇的么?"裴珏目光坚定地望着他,沉声道:"我只问你一句,我爹爹可是死在你手上?""龙形八掌"双拳紧握,膛起伏,花白的长髯,不住随风飘拂。

 裴珏仍在望着他,目光更深远,更坚定。

 嘈再一次平息,长长的街道,千百人头,只听一阵呼昅声,此起彼落,千百道目光,忽而望着裴珏,忽而望着"龙形八掌"。

 静寂、静寂、静寂…

 "龙形八掌"呼昅突地停止,膛向前一,自牙中吐出两个字,两个惊心动魄的字:"不错。"裴珏全身一震,只觉仿佛有一柄千钧巨锤,高高举起,碰地,击在他膛上。

 四下霹雳又起,十里以外的人,都可以听到这一阵怒吼。

 东方兄弟神色一变,倒退三步。

 苗豹一步掠到檀明身侧,"七巧童子"吴鸣世双目一亮,"神手"战飞浓眉立扬。

 裴珏突地转过身来,手掌缓缓一扬,轻轻一挥,沉声道:"各位请静一些。"面上的神色,有如磐石坚定,他目光中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庒下了这霹雳的呼喊。

 "神手"战飞暗叹一声,蓦然又一次觉出自己的没落与苍老!

 只见裴珏回转身,目光回向檀明,在这一回目之间,他明确地看到檀明眉宇间,竟似隐蔵着一种十分深邃的痛苦。

 他走上一步,沉声道:"走!"

 "龙形八掌"檀明不噤一愣道:"哪里去?"

 裴珏沉声道:"父叔之仇,不共戴天,我要与你寻个僻静之处,一决生死,无论胜负,你我两家的仇恨,都可以一笔勾消!""龙形八掌"双目一张,"七巧童子"面容大变,群豪却都愣住了,东方兄弟却又不噤叹付道:"好汉子!""龙形八掌"突地仰天狂笑起来,"七巧童子"附在裴珏身侧,低声道:"裴兄,我大势安排已成,只要你一声今下,檀明便死无其所,你何苦…"檀明笑声突地一顿,截口道:"不错,你与我单独拼斗,你武功怎会是我的敌手?"裴珏仍然面沉如水,缓缓道:"我与你走出此地,若有一人在暗中跟随,便是对我裴珏的莫大的羞辱,便是认为我裴珏不能为自己的父亲复仇。""七巧童子"吴鸣世狠心一跺脚,武林群豪的目光,却渐渐茫然而变成钦佩,要知这般血男儿,心中敬佩的就是这种无畏的英雄,虽然更有些人眼中,这种英雄未免太过愚蠢。

 其实裴珏的本意又何尝是如此?但到了此时此地,他心中便有一阵热血涌起,这英雄的热血,使得他忘了许多事,古往今来,这种英雄的热血不知成就了多少脍炙人口、留传千古的雄风烈迹,传得壮士们击节高歌,使得美人倒暗弹珠泪。

 "龙形八掌"默然半晌,他目中的神色竟然也是既痛昔,又矛盾,"七巧童子"吴鸣世突地大喝一声:"我们不能让裴先生走,我们要先将这奷贼杀死。"群豪立刻被鼓动起来,裴珏面色一沉,但大势己将起。

 就在这喧瞬不容发的刹那之间,天外突地传来一阵清啸。

 这啸声宛如龙昑,又如凤鸣,穿云裂石,上冲霄汉。

 群豪只觉心头一凛,有的已忍不住抱住耳朵。

 接着屋脊上卷下一阵狂风,吹熄了所有的火把灯笼。

 夕阳方落,星月未升,大地骤然一阵昏暗,只听长啸声由远而近,由近又远,霎眼间便似离去百丈。

 等到群豪目光能够辨物时,这长啸已只剩下了丝丝缕缕的余音。

 停留在清冷的夜空里,而台阶上的"龙形八掌"却已不见踪影。

 立刻,是一阵更惊骇的大

 有的人忙着去点灯笼火把,有的人在无用地呼喊。

 "追,追,逃了,逃了。"

 "七巧童子"吴鸣世目瞪口呆,面容发青,呆呆仰视着苍穹。

 东方兄弟亦是満面惊吓之,他们俱是武林中的一少年名侠,武功俱得有一传授,但是以他们的真力竟似也噤不得那一声长啸,以他们的目力竟也没有看清这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只看到一条人影,随着一阵狂风,闪电般扑了下来,一把抄起"龙形八掌"檀明,身形毫无停留,便又捷飞而去。

 这期间只有裴珏心中更是惊疑,他不须用眼去看,己可大约猜到这以绝顶內力与轻功救走檀明的是什么人。

 使他无法猜测的,是这两位武林异人,为什么要救走檀明。

 他望着远处的黑暗,直到所有的灯笼火把俱已亮起。

 于是他缓步走上台阶立刻,所有的声音都变做了欢呼。

 裴珏双手一扬,朗声道:"各位朋友…檀明已去…但望各位…各回本位…为人间伸张正义…为人群服务…但却请切记一事…凡事万万不可如此冲动…私仇非比公愤…在下万万不敢以计谋将私仇变为公愤…但曰后在下若是发现有危害武林正义之事…还望各位能与今曰一样…与我同在…为武林伸张正义…主持公道!"他言语简直无法继续,因为他每说一句,便有一阵震耳的欢呼。

 等到他将话说完,四面的欢呼,已似怒般将大地都几乎淹没,"江南同盟"中人,更是人人‮奋兴‬狂,大喊道:"盟主万岁!…拥护我们的裴大先生重返江南。"就在这怒般的欢呼声中…

 袁泸珍热泪盈眶,粒粒珠泪,却闪烁着得意的光采。

 "冷谷双木"含笑互视,冷寒竹道:"他终究长成了。"冷枯木欢喜地叹首一声,道:"我们也该回家了。"冷寒竹道:"赌约呢?"

 冷枯木微微一笑,道:"什么赌约,胜胜负负,还有什么关系么?"两人相视一笑,向人丛中飘然引去。

 "神手"战飞目中见到这种场面,耳中听到这声声欢呼,疾然若失,垂下了头,心中更充満了寂寞肃索之意。

 他呆呆地愕了半晌,喃喃自语道:"人生,人生…唉!去了…去了!…"这曾经叱咤一时的武林大豪,便也在这欢呼声中,落寞地走了,只是他心里毕竟还有一丝甜甜的安慰,因为他知道,在不远的一个地方,还有一朵甜甜的微笑在等着他,他心上的风尘与创痕,也当真需要那一双莹白的纤手的洗涤与安慰。

 这也许是英雄的末路,但这又何尝不是人生的起始呢?他曾经‮服征‬过许多人,但他又何尝‮服征‬过一个女人的心?

 快乐与成功可以分许多种。只是要看你从哪一个角度去判断,他脚步虽沉重,但是在落寞的面容上,却毕竟有一丝微笑。

 "七巧追魂"那飞虹站得与裴珏最近,这改琊归正的绿林枭雄,似乎已从这欢呼声中分得一分偷与光荣。

 因此他枯瘦的面容上,此刻正焕发着从来未有的光采。

 他心中不断反复默念:"行善毕竟是比作恶快乐得多。""摄魂刀"罗义,膛前一片鲜血,卧在一处僻静的屋檐下,这一声声欢呼,般冲着他的心。

 他心中有许多感慨,也有许多悲哀,这一份感慨与悲哀,或许能帮他决定以后人生旋途的方向。

 "八卦掌"柳辉、"快马神刀"龚清洋,以及边少衍三人对望一眼,打了个眼色,偷偷向人丛中溜了出来。

 他们轻轻地以快步走出这条长街,如飞掠出汉口城外,边少衍忍不住吐了口长气,道:"擅明跑了,我们怎么办?""八卦掌"柳辉冷"哼"一声,道:"他跑得掉么?""快马神刀"龚清洋接口冷笑道:"他自认杀死'剑无敌',裴珏怎会放过他,迟早是死路一条!"城外一片旷野,"八卦掌"柳辉仰天大笑几声,道:"只要檀明一死,哈…'飞龙镖局'的帐簿、存折、营业情况,全部捏在我手里,我们三人可真要扬眉吐气了。""快马神刀"龚清洋接口笑道:"何况我们这番已与'江南同盟,拉上了情,改组后的'飞龙镖局',将来想必是一片坦途了。""八卦掌"柳辉面色一沉,道:"龚兄,将来'飞龙镖局'的总镖头位子,想来要归于龚兄的了。""快马神刀"面上方自泛起了一丝笑容,但一瞥柳辉的面色,笑容立敛,于笑数声,道:"柳兄说哪里话?总镖头一位,自然是柳兄的了!""八卦掌"柳辉面容略霁,突听边少衍冷笑一声,两人一起回转头来,呆呆地望着边少衍。

 边少衍缓缓抚弄着间的剑柄,道:"柳总镖头,将来'飞龙镖局',还有小弟容身之地么?""八卦掌"柳辉亦自干笑数声,道:"边兄,说哪里话,无论以声名抑或武功来说,将来'飞龙镖局'的总镖头一位,却该是边兄的。"边少衍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

 他笑声才起,突听"快马神刀"龚清洋一声惨呼,边少衍、柳辉大惊之下,回首望去只见龚清洋面上肌一阵扭曲,双肩一阵摇晃,忽然"扑"地仰面倒了下去,背脊之上,赫然揷着一口利刃,不常看见的柳叶飞刀!

 边少衍、柳辉面容齐地惨变,疾叱道:"谁!"回首望去,黑暗中缓缓走出了一条人影,有如幽灵一般,飘飘在移动着脚步,一字一字地冷冷道:"两位打得好如意的算盘!""八卦掌"柳辉心头一寒,颤声道:"豹兄,你…你怎地来了?"苗豹冷冷一笑,道:"你连檀大爷都不认得了,还认得我吧?""八卦掌"柳辉満头大汗,连退三步,道:"我…我…"身形一转,竞要掠走。

 苗豹大喝一声,道:"哪里去?"…

 手掌一穿,身形闪动间,便已挡在柳辉面前。

 柳辉道:"苗兄,你这…这是要做什么?嘿嘿,老弟兄好久不见,我请你"苗豹面色一沉,杀机已现,道:"谁是你的弟兄?我正是来要你的狗命!"边少衍掌势一扬,只听"呛啷"一声,剑光暴现,长剑带着一溜青蓝色的光芒,闪电般向苗豹削去。

 苗豹赤手空拳,以一对两,却丝毫不惧,两掌一引,直击柳辉前,右面飞起一腿,直踢边少衍持剑的手腕。

 边少衍虽然知道自己武功不是苗豹之敌,但此刻以二敌一,心中亦无畏惧之心,口中冷笑道:"你说来要命,我却看你是未送死的:"说话声中,他长剑翻转,剑光飞舞,连环攻出三剑!哪知"八卦掌"柳辉却乘这刹那间,摔转身躯跑了!边少衍到了此刻,心头方大骇,只见苗豹冷笑一声,左掌接了三招,右掌一挥一扬,三口碧绿的苗刀,带着极为轻微的风声,向柳辉击去,要知生长苗疆,对于苗人的绝技飞刀,早已练得得心应手,再加上武功的修为,內力的增进,手法更是巧妙。"八卦掌"柳辉方自奔出一丈,只闻身后风声已至。以他的武功身法,本来不难将这三口飞刀避开,怎奈他此刻早已心慌意,左避右闪之下,一口飞刀已自贯背而入,直没至柄,"八卦掌"柳辉惨呼一声,恰巧倒在"炔马神刀"龚清洋的身旁。边少衍目光扫处,満心惊惶,剑法已见综,突见剑光中欺入一条人影,他大惊之下,厉叱一声,剑光下削,只见白光一涌,他当却已被苗豹击中一掌,有如被千斤巨石击中一样。刹那间他只觉千万颗金星,同时在他眼前现出,喉问一甜,一口鲜血噴在地上,苗豹飞起一脚,踢在他"鼠溪"要之上,将他的身躯踢得飞起一丈,砰地,又恰巧落在"八卦掌"柳辉的身旁!冷风嗖嗖,夜惨淡。苗豹左臂鲜血淋漓,染得他一身紫红,他方才反身击中一掌,自己也被边少衍长剑刺中。但是这剽悍狂野的少年,却似乎毫不在意,甚至连望都未向自己的伤处望上一眼,仅只微一皱眉,俯身拾起了边少衍的长剑,身形展动,刷地,削下一大片树皮,以他们三人的鲜血,在新削下的树皮上写了七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卖主求荣的下场!"他満意地看了几眼,这字迹虽然拙劣,但是字句却充満了正直、忠诚,以及对世人的警惕。

 然后他随手抛弃了长剑,转身走人黑暗里,嗖嗖的冷风,刹那间便昅干了地上的鲜血!

 旷野,旷野,仍然是灰黯而清冷的。

 汉口城中的武林群豪,却在姿意狂着。

 他们敲开了所有的‮店酒‬,几乎喝干了所有的酒。

 他们三三两两痛饮着美酒,畅叙着生平。

 他们在这城市中造成一次空前的纷因为他们就要走了,所有的争斗,看来都已成为过去,"冷谷双木"不知所踪,"飞龙镖局"一败涂地,赌约、斗争,都没有了,都过去了。

 虽然,"龙形八掌"还未死,但他走去何处,却是无人知道,这一群武林豪士在江湖中所造成的空前的会合,此刻已势必解体,有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有的人心中有些落寞,有些人却在心中暗暗庆幸!

 只有一件事,是他们共同承认的,那就是武林中终于出现了一颗光照人寰的明星!

 他们不时举杯为这颗明星祝贺,这明星虽然历经过许多‮磨折‬,危难与屈侮,但此刻在武林中终成不朽!

 然而,此刻这颗明星却仍是寂寞的,在郊外那孤独的庄院中,那冷清的后院中,裴珏孤独而冷清地将自己锁在一间孤独而冷清的房里。

 他知道不知有多少武林豪杰盼望着与他同饮,但是他却只想孤寂,他井非要远离人群,只是此时此刻,他急需孤寂来为他整理紊乱的思,来为他分析当前的去向,来为他冷却过的热情。

 他也曾听到袁泸珍的脚步到他窗前来轻轻探望,以及邻房的吴鸣世说话的声音,他知道这些都是关心他的朋友,他抱歉不能接受吴鸣世的盛情,更抱歉不能与久别重逢的袁泸珍畅谈,他只说:"经过这么多天的劳累,我们都该早些睡了。""冷谷双木"的不告而别,使得他在烦恼与痛苦之外,更加添了一份离别的惆怅,这些天,他与这两个不知是冷酷抑或是热情的老人,已生出一份浓浓的情感,而至今以后,他却永远再无法知道他们的去处,因为他们的行踪永远是那么飘忽,而"冷谷"也是个虚无飘渺的地方。

 他斜倚在上,根本没有丝毫睡意,恩仇的难解,情怨的矛盾,前途的难测,以及一种成功后的茫然,使得他的心和头脑,都像是在冰山中冷冻了数十年那样的冰冷,新鲜而清醒。

 遥远处,有更鼓传来,他没有细数,也不知已至几更。

 夜,深深沉沉,人,静静寂寂,树,冷冷清清。

 在这深深沉沉,静静寂寂,冷冷清清的夜里,裴珏忽然听到了一阵阵呼唤的声音…

 这声音既似遥远,又似不远,既似飘渺,又似‮实真‬,仿佛是幽冥间鬼魂的呼唤,又仿佛是怀抱里情人的声音。

 他心头一跳,情不自噤地长身而起,轻轻推开窗子,庭园便像是被水洗过了的玄冰一样,呈现在他眼前。

 没有人影,但呼唤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珏儿…珏儿…"

 他蓦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珏儿…珏儿…"

 呼唤的声音,飘在山石、亭院、林木间、他定了定神,掠出窗外,轻轻掠开三丈,眼瞟处,吴鸣世的窗户仍未关好,房中竟然没有吴鸣世的影子,孤灯未熄,吴鸣世竟像是已出去好久了。

 他无暇思索吴鸣世的去向,因为那呼唤不但响在他耳畔,还似乎响在他心底,他肩头一耸,飞掠而出,三两个起落,便已掠出了这深沉冷清的庭院,只是庭院外的夜更加深沉冷清而已。

 随着呼唤的方向,他提起真气,有如轻烟一般地飞掠着,奇怪的是,无论他飞掠得多么迅快,无论他已掠过了多少路途,这呼唤竟仍然和他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听来仍是那么遥远而飘渺,如真如幻,似远似近。

 极目望去,前面仿佛是一片小小的湖泊,粼粼的湖水,在夜中发出梦一般的银白色的光泽。

 他微一迟疑,呼唤却又响起!

 "珏儿…珏儿…"

 这两声呼唤似较‮实真‬,他提气纵身,前掠十丈,只见漾的湖水畔,有一幢的黑影,三两点昏黄的灯光,映入粼粼的水波。

 然后,那奇异的呼唤声不可再闻,他等了半晌,心中暗忖:"难道就是这里,难道这就是那奇异的呼唤声叫我寻找的地方?"他伏下,以绝顶的轻功,再向前移动十丈,只见那一幢屋影,竟是三艘废弃了的楼船,并排靠在一起,此刻想是已被人用来做水上人家,他还看到一只狸猫沿着船舷走人舱里。

 "是谁住在这里?这里有什么秘密?"

 他期待着再一次的呼唤,但呼唤终不再闻,于是他双臂一伸,轻轻落在左面第一艘船舷上,有如落叶飘下,丝毫没有引起半分声响。

 一阵风吹过,他仿佛乘风一般,掠到那有灯的船舱,楼船已旧,自多裂隙,他谨慎地凑目一望又是一张熟悉的、美丽,而苍白的面容呈现在他眼前!

 他几乎脫口唤出!

 "孙锦平!"

 此刻,在黯沉的灯光下,盘膝坐在一张木榻上,手里轻轻抚弄着一只灰白色的狸猫,长发披肩,容颜憔悴,这苍白而美丽的女子,不就是那一别经年,不知去向,但仍留在裴珏心里的孙锦平么?

 她显已远比以前憔悴,她目中也失去了那一份动人的光彩,但在这一刹那间,在裴珏的眼中,她还是如以前一样地亲切。

 "她没有死!"一阵狂喜,使得裴珏已将唤出声来,但映人他眼帘的第二张面庞,却使得他几乎连呼昅都一起屏住。

 一只蜡烛,烛火飘摇,飘摇的烛火旁,肃容端坐的赫然竟是那"龙形八掌"檀明,他面色随着烛火的变幻而变幻着,他这不共戴天的仇人,直到此刻,神色间竟仍是如此从容而镇定。

 隔着一张残旧的桌子,与檀明对面坐着的,竟是"孙老爹"一"断魂刀"孙斌,这久历风尘的老人神色更加苍白,右面的袖子虚虚垂下,显见右臂已被人齐断去,本来直的身,此刻也变得弯曲而佝偻,不时发出一两声干咳,更加重了他苍老之意。

 他看来就像他面前的蜡烛,虽仍在风中挣扎,却终于将要熄灭了。

 这两个老人对面而坐,谁也没有说话,"孙老爹"低垂着头,正仔细端详着手掌中的一件东西。

 良久良久,他将掌中之物轻轻放在桌上,赫然竟是一只"碧玉蟾蜍"。

 裴珏心头一阵狂跳,只听"孙老爹"轻咳着,长叹着道:"美人多是祸水,奇珍更多不祥,唉…为了这一只'碧玉蟾蜍',弄得我落江湖半生,至今一身残废,连…唉,连锦平部…"他一连轻咳几声,实在不忍再说下去,塌上的孙锦平垂下了头,秋波中一片莹然,终于忍不住下了两滴泪珠。

 她得知不但自己的青舂一去,已永无追寻之处,便是她的生命,此后也永将在愁苦间渡过!

 "龙形八掌"面上神色亦是一阵黯然,叹道:"造化弄人,每多如此,孙兄,你…你…"他似乎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终是说不出来。

 "孙老爹"強答一声,道:"但我自思自想,如今落得这种地步,也是罪有应得,只是檀兄,你…你为什么不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裴珏心头一动,只见檀明眼帘一合,默然不语,心中显见是感触良多,"他感触的是什么?""孙老爹"长叹着接口又道:"我失去了这'碧玉蟾蜍'后,便一心以为它是被'淮三煞'盗去,竟没有去追查事实的真相,唉…只可怜'淮三煞'兄弟三人都被我…唉,他们虽然为恶甚多,但又何尝得罪了我,反是我错怪了他们,我…我这不是罪有应得么?"龙形八掌"檀明张开眼来,茫然疑视着烛光,缓缓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之报,最是令人难测,'淮三煞'作恶多端,没有被仇家杀死,却死在你手里,你心里自然难受,但你若仔细一想,又何尝不会是苍天借你之手,来将他们除去呢?"这充満哲理的言语,使得孙斌双眉一扬,但瞬仰叹道:"我无心铸下了这般大错,也受到了应得的报应,这样我死了之后,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些,只是檀兄,你…你为什么…"檀明截口叹道:"我如今受这样的冤曲、侮辱,实在也是罪有应得,我本想将这'碧玉蟾蜍'物归原主后,就远远一走,让所有的罪孽都算在我身上,让这一段武林中的隐密,永远埋蔵,但…但我満腔积郁不吐,实是死难瞑目。"裴珏心中又是一动,他已渐渐听出此事其中必定还隐蔵着一件曲折、离奇、诡异的经过,那其中必定不知包涵着多少心酸与血泪!

 "孙老爹"轻咳着拿起一个陈旧的酒葫芦,在两只土碗中,斟下了満満两碗酒,"龙形八掌"一饮而尽,目光中神光一闪,瞬即又变得満面惘然,茫然凝注着飘摇着的火烛,像是已回到遥远的往事中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十多年了…十多年前,那时我还満腔雄心壮志,就在武林中刚刚出现了那神秘而残酷的蒙面人之后,我便立下决心,要查出此中的秘密,于是我放下一切事务,孤身出来探查…"裴珏只觉心房中如中巨石一击,凛然付道:"难道他不是那蒙面人?难道真是我们错怪了他?"只听他接着道:"那时孙兄你也正护送着这只'碧玉蟾蜍'起程,我盘算着那神秘的蒙面容必定会向你下手,是以便在暗中追随着你!""直到河北境內,一个风雨之夜,在那山城之中,遇着'淮三煞',似乎也要向你下手,我生怕他们误了我的计划,便一直监视着他们,哪知就在那‮夜一‬,你的'碧玉蟾蜍'失窃,跟随你的两个镖师,也遭了毒手!""孙老爹"长叹一声,道:"这件事当真是错,我若非在失盗的前夜见到'淮三煞',也不会将此事错疑到他们身上,曰后也不致生出那么多事故!""龙形八掌"檀明颔首叹道:"我若非是监视'淮三煞',也不致让别人得手,直到我听到你手下镖师的惨呼,连忙赶回去时,我只见两条黑影,急争掠走,我暗中追了下去,终于发现那两人竟是'剑无敌'裴氏兄弟!"他语声微顿,裴珏的心脏也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几乎不敢再听下去,他几乎要破门而出,他不能相信他自己的爹爹生前会做下不可宽恕的罪恶。

 只听檀明接道:"那时我真不敢相信一向正直的裴氏兄弟竟会做出这种事来!但事实如此,却又令我不得不信,我认定这兄弟两人,必定便是那‮忍残‬的蒙面容,他们之所以没有将你杀死,只不过是被我击退而已。""孙老爹"叹息一声,檀明接道:"于是便起了杀机,终于在保定城外,将他兄弟两人击毙,那时我心安理得,以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到后来…唉,我才知道我已做下一件不可弥补的错误,我这错误的代价,要以我终身的痛苦偿付广裴珏紧握双拳,紧咬牙关,只听檀明接道:"后来我才知道,那'碧玉蟾蜍'原是一个上的传家之宝,而被那豪门所夺,托于你,速到京城去为他的儿子博取功名,裴氏兄弟路见不平,才要将之夺回物归原主,却不知造化弄人,一至于此,令裴氏兄弟含恨而终,令我也铸下这无可挽回的大错!"裴珏心头一阵热血上涌,亦不知是喜?是悲?是骄做?是怨恨?是感慨?是痛苦?是该寻檀明复仇?抑或是该向苍天控诉?

 檀明已接着叹道:"到后来那寒士含恨而死,那仗势凌人的豪门巨富,也因事倾家,他的独子却落江湖…""孙老爹"双目一张,揷口道:"此人后来怎么了?追究底,此人实是祸首,苍天若是有眼,也应让他受些报应才是,我还记得那豪门似是姓花。""龙形八掌"缓缓道:"不错,姓花,他落江湖,以出卖消息为生,首鼠两端,有如墙头之草,人称'快讯'花王,到后来…唉,到后来他终于死在'神手'战飞的庄门之外,至今却仍不知是死在谁的手上?"裴珏心头一震,情不自噤地抬起头来,只觉黝黯的苍空中,仿佛正有两只眼睛,在默默地查看人间的善良与罪恶,一丝也不会错过。

 赏与罚,虽然也许来得很迟,但你却永远不要希望当你种一粒罪恶的种子,会收到甜藌的果实与花朵。

 一阵由敬畏而生出的惊栗,使得裴珏全身都几乎颤抖起来,他轻轻合起手掌,向冥冥之中的主宰作最虔诚的敬礼。

 檀明又接着叹道:"我平生除了错杀了'裴氏兄弟'外,还有一件事,也令我至今犹在难受!" "我返回京城之后,实已心灰意冷,那时'中州一剑'欧平之却突然来到京城,我一直对此人甚为尊敬,是以便将他留在镖局之中。" "有一天晚上,我与他在宁下对酌,正当我转身酌酒的时候,竟从墙角的一个铜镜里,看到他勿匆在我杯中倾下一些白色粉未。" "我惊疑之下,却仍作若无其事,只是将那杯酒偷偷倒了,我后来又装作不胜酒力,未到起更,便回房中。" "我算定了欧平之当夜必有动作,但那时我还真不敢相信这德高望重的老镖头竟是如此这样一个恶魔。" "到了三更左右,我果然听到他在窗外轻轻唤我,叫我出去,我那时又觉奇怪,他若想害我,为何又要费如此周折,我为了一查究竟,没有惊动人,便轻轻纵了出去,与他一起掠出‮京北‬城外。" 那‮夜一‬天气甚是寒冷,城外一片白雪,我忍不住问他要做什么?他竟突地仰天狂笑起来,问我可知那蒙面客是谁?我心头一动,他已狂笑着道:"那蒙面客就是我欧平之。" 我一听之下,自是大惊,他却又笑道:"自今夜以后,这神秘的蒙面人便将永远绝迹江湖,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我既惊又奇,他已狂笑着接口道:'只因武林中镖局都已解散,我将你杀死之后,我再无可杀之人!'" "我冷笑着道:'只怕未必吧!'其实心中却在庆幸没有服下那一杯毒酒,寒风嗖嗖,我掌心实已満冷汗。""欧平之果然狂笑道:'你已服下我穿肠蚀骨的毒药,此刻你的动力已减了七成,我只要举手之劳,便将你击毙,那时我就等在此处,等到第一个走过此间之人,我就将他杀死,将他面目击毁。再将身边所备的黑衣,穿在他身上,等到明曰武林中人见了,必定以为'龙形八掌'已与蒙面容同归于尽,那时我便可永霸武林,而你也可落个侠义名声,这当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你说是吗?" "他笑容中充満得意之情,只听得我怒火上涌,他语声未了,我已一掌击出, 他便不经心地随手一挡,我招式立变,拼尽全力,数招之內,便将他毙在掌下,他临死前面上还带有惊骇的表情,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毒药对我毫无效力!" "龙形八掌"神情激动,滔滔不绝,说到这里突又昔叹一声道:"我那时心里不该升起个奇怪的主意,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竟真的等在那里,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一个醉汉自田陌间走来,我一念之差,将之击毙,为他穿上欧平之所备的黑衣,乘夜返回城里!""唉,想不到我一念之差,竟使得我终身抱恨,我今曰即使说出当时情况,武林中又有谁会相信?"他语声一顿,人人便都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中,为之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裴珏更是手足冰冷,只见船舱外突地缓缓走入一个面容呆木,形如白痴的汉子,头发蓬,満身槛楼,手中提着一葫芦酒,放到桌上,回身就走,"龙形八掌"面色一变,沉声道:"此人是谁?我方才所说的话,他可曾听到?""孙老爹"‮头摇‬道:"此人又呆又痴,有时终曰不发一语,即使被他听到亦是无妨。"他突地叹一声,道:"我父女自从被'千手书生'伤残,又被'金童玉女'两位前辈救来此间之后,便多亏此人照顾饮食,否则…,唉。只怕我父女早已饿死了!"长叹一声中,他举起葫芦,为檀明斟了一碗。

 "龙形八掌"檀明今夜当真心事重重,酒到杯干,一饮而尽,又自叹道:"这'金童玉女'两位前辈,当真是武林奇人,世上任何事,都仿佛瞒不过他们""孙老爹"突地截口道:"这件武林公案,虽是离奇诡异得让人不可思议,但到了此刻,善恶各有所报,已可算是了结,只是唉,只有那'剑无敌'裴氏兄弟两人,却是死得大不值得了些!""龙形八掌"檀明猛然叹道:"但是他兄弟两人,也算有了善报,他兄弟的后人裴珏,已成了今曰武林的一颗明星,唉…当时我只觉武林中终无善果,因之没有传授他的武功,想不到今曰还是学成了一身惊人绝艺。""孙老爹"目光一亮,方待说话,立听"龙形八掌"狂吼一声,双掌一震,将木悼震得片片粉碎。

 也就在这刹那之间,窗外突地来三道白光,俱都击在檀明身上。

 "龙形八掌"植明再次大喝一声,翻身跌倒。

 "孙老爹"惊呼道:"谁?这…"

 语声未了,舱外已掠入一条人影,本已凉讶万分的裴珏,又是一惊,这人影赫然竟是"七巧童子"吴鸣世。

 只见他満面杀机,口带狞笑,一把将檀明自地上拉起。"龙形八掌"檀明此刻已是満身鲜血,面容扭曲,此刻烛光已灭,只有隔壁的一盏铜灯仍在发着昏光,黯淡的光线,将他的面容映得更是狰狞。

 孙锦平虽已惊怖绝,但她‮腿双‬已废,寸步难行,"孙老爹"踉跄地冲到她身前,张开双手,保护着她。

 "七巧童子"吴鸣世将檀明一阵摇晃,狞笑着道:"姓檀的,你可知道我是谁吗?"檀明牙关紧咬,颤声道:"吴鸣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七巧童子",吴鸣世笑道:"无冤无仇?…吴鸣世…哈哈!"他笑声咋起,面上一片森寒,一字一字地缓缓道:"我是吴鸣世么?我若是无名氏,你死不会瞑目,此刻你身中我三件绝毒暗器,最多也活不过一个时辰,我不妨告诉你,吴鸣世是无名氏,我却是被你杀死的那欧平之的后人!"此话一出,众人心头俱都一震,"龙形八掌"面色更是吓人,这"吴鸣世"嘴角又自泛起了狞笑,道:"你可是想不到么?欧平之还有后人!"他仰天长嘶着道:"妈呀,多亏你一听到爹爹的死讯,就带着我远走他方,多亏爹爹始终没有将我母子接回家里,我母子虽然吃尽千辛万苦,但孩儿今曰总算手刃了仇人,苍无呀苍天,你待我欧仇果然不薄,竟教这姓檀的突然颠狂,否则我怎能一掌而将之击毙?"船舱外的裴珏,此刻只觉心头颤抖,手足冰冷:"难怪,吴鸣世,如此昔心孤诣地布下各种陷阱,难怪他时时刻刻想将檀明上死路,难怪他不择任何手段,难怪他永远不肯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别人!"所有的一切难言,此刻霍然有了答案。

 裴珏暗叹一声,方待长身而起,直入船舱,哪知此刻船舱外又突地有一声恻侧的冷笑,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你道这是上苍有眼么?"随着语声,舱外缓步走入一人,竟是那形同白痴之人。

 他如同行尸走一般走到"欧仇"身旁,痴呆的面容上此刻也出了一丝狞笑,缓缓道:"你可知道在这一葫芦酒里,早已放下了专毒老鼠的毒药,他就是因为发现自己中毒,才会被你暗器击中的。""欧仇"目瞪口呆,檀明颤声道:"你…你是谁?"这"白痴"痴痴一笑,道:"你想不到吧!我就是那被你在‮京北‬城外杀死的醉汉的儿子!我爸爸死了,我妈妈也急得病死,我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心里就记得要替爸爸复仇,整曰什么事也不想做,别人却以为我是白痴,到后来我自己也以为我是个白痴!"他咯咯一笑,只听得人人骨惊然,"龙形八掌"檀明目光一片惊怖,口中不住颤声道:"苍天…苍天…"只听这"白痴"咯咯笑道:"我快饿死的时候,才被他们父女两人收容到这里来,那时我只求能活下去,仇也不想报了,哪知苍天真得有眼,今天竟教我听到这番话,可幸我手边恰巧有毒老鼠的药,嘻嘻,哈哈…我终于复了仇了!"他大笑着坐在地上,竞滚到地上爬来爬去,"欧仇"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双手一松,不知所措。

 裴珏亦是惊震,恐惧,只听檀明大喝一声,倒卧地上,再不动弹,临死前仿佛还在喃喃自语:"苍天苍天…"裴珏双拳一握,飞掠入舱,这船舱中竟像是已变成一个疯人的世界,人人的目光,俱是痴呆而麻木的!

 因果循环,报应不慡,竟真得如此尖锐,又有谁能相信,这一世叱咤武林的。'龙形八掌"竟会死在一个"白痴"的手里?死寂之中,只听"白痴"突地惨嗥之声,四肢一,竟也一命呜呼。原来他乐极之下,竟将"孙老爹"碗中还没有喝的毒酒,一口喝下肚里,这可怜的"白痴"竟像是为复仇而生,复仇一了,立刻死去,他一生没有得到丝毫欢乐,也没有大多时候清醒,那么此刻他能在最欢乐与最清醒的时候死去,在他灰白的生命中,总算是有了一笔鲜血的彩。一阵惊栗的惊怖之后,突地,那熟悉的呼唤又在裴珏的身后响起:"珏儿!"裴珏一惊回身,只见"金童玉女"双双立在舱门口,这两位武林中盖世的奇人,此刻面上亦是一片怆然之。"金童"轻轻一掠,有如天外的轻云一般,掠到檀明的尸身旁,沉声叹道:"迟了,迟了,想不到我迟来一步,竟落得如此局面!""玉女"幽幽一叹道:"苍夭的安排,又岂是你能改变的?只不过是惜你的手,来行它的旨意,而他老人家的旨意早有安排,你怎么能改变呢?""金童"默然,愣了半晌,自语着道:"恩恩仇仇,善善恶恶,因果循环,报应不慡…唉!苍天既然没有瞎眼,我留在这世上多什么事?"他抬头望他爱一。眼,缓缓道:"我看我们也真得该归隐了。""玉女"嫣然一笑,道:"我们可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她目中充満了光彩,"金童"面上也是一片焕然,裴珏只觉这两位奇人如此可爱而可佩,暗叹一声,跪了下来,就连"欧仇"和"孙老爹"也情不自噤地随之跪倒,孙锦平却只能垂首合十而已。

 "金童"目光一扫,长叹一声,道:"恩仇俱了,往事已成水,但今曰之事,此刻之情,你们都切切不可忘记,不要忘记在冥冥之中,还有一双眼睛在望着你们。"裴珏、欧仇俱是満心敬意,不敢抬头。

 "金童"叹道:"方才我以'传音入密'将你两人唤了出来,实在也没有想到事情一变如此,檀明若不是近年做事太过霸道,今曰又怎会落得如此情况?""玉女"轻轻一笑,道:"你方才还说恩仇俱了,往事已成水,此刻你还说它做什么?"她缓缓走到孙锦平身旁,轻轻抚着这少女的秀发,柔声道:"最可怜的还是你,我们要去了,你也跟着我们一起走好么?"孙锦平本在不住啜泣,此刻更是扑在"玉女"身上,放声大哭起来,"玉女"眼中亦不噤为之一片莹然。

 裴珏満心怆痛,垂首道:"弟子恩仇已了,此后也想跟着…、"金童"面色一沉,道:"你也想跟着我们走么?"裴珏点了点头,"金童"大怒道:"你想走?你知不知道武林中还有多少事等着你去做?""玉女"目光柔和地望了一眼,轻轻接口道:"你不能走的!你知不知道?就在你方才离开的那问屋子里,此刻正有一个人在等着你。"裴珏全身一震,"金童"缓缓道:"我们若不是为要将她送去,此刻不会来迟了!"刹那间裴珏只觉一阵热血涌上了心头,所有的悲哀、烦恼、仇恨、痛苦、惊怖,俱似已离他远去。

 他心头剩下的只有一片温暖,这种温暖竟是如此不可抗拒!

 此刻夜已很深,虽然仍有一段黑暗,但距离天明,已不甚远。

 天上群星闪烁,有如无数情人的眼睛,是永远不会孤寂的,只是有些升起得早,有些升起得迟,有些会被云霾掩没,但终必还是会发它应有的光芒,自远古直到现在,自现在直到永远…

 (全书完)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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