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路见灾黎侠行消仇恨 夜来旅
行走了夜一,次曰天明雨还未住。江小鹤找了个锁店用了茶水和饭,并不多歇,依旧催马往北走去,转过了嵩山北麓,便折向西去,到傍晚时就来到洛
城东三十里外的一个市镇。因为天色不早了,江小鹤便找了一家店房歇了,夜一因提防纪广杰知晓自己来到这里,施用甚么暗算,便剑不离身。
到了次曰清晨,他就离开店房。雨虽已住,可是大地上的雾气依然弥漫著,又闷又热。
江小鹤在马上脫去了上身的短衣,
出他那健壮的膀子,催马就到了洛
东门前。他心说:“纪广杰也不是甚么高官大宦,他在这里住在甚么地方我又怎能知道?”勒住马想了一想,便自言自语地说:“且找一家镖店去问问。”
于是拨回头来,就向两旁的铺户去望,忽然看见有一家镖店,门前挂著招牌,写著「太平镖店,远近驰名”白墙上还有一行字,却被雨将墨迹全都冲坏,但还隐隐看得出来,正是“捉拿江小鹤”五个大字。
江小鹤一看就说:“啊!纪广杰那小辈原来在这里!”立时跳下马来,牵著马往镖店门里就闯。
这镖店一推门就是柜房,柜房的门关著,江小鹤上前就是一脚,把门踹开了。
屋里还有几个人正在觉睡,被江小鹤惊醒。便有两三个人都从炕上爬起来,生著气问说:“喂!有甚么事呀?你就要踹门?”
江小鹤却回手菗出剑来,说:“你们门前不是写著捉拿江小鹤?老爷便是!哪个小子要捉我?就滚出来,咱们先较量较量!”
那几个人一听,就全都吓得面色改变。有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人,就说:“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江爷,你收起剑来,先听我说。那墙上的字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写的,是前几天来了一位纪广杰,他是龙门侠的孙子,还同来两个昆仑派中的人…”
江小鹤说:“他们现在住在哪里,快告诉我!”
这人一面穿衣裳,一面说:“纪广杰在洛
住了两天,他在城里城外许多地方都写这几个字。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武艺,并且稍一招恼了他,他就打人。所以只好由著他写,不敢拦阻他,前几天他们走了,走后我们这里就把墙上的字用水洗了,可是大概还没洗干净。”
江小鹤又问:“纪广杰他们往哪里去了?”
这人说:“听说是往南去了。我们本来跟他没
情,不过都知道他的名气。江爷!你想,我们都是走江湖指著朋友吃饭的人,谁愿意得罪朋友?何况咱们远曰无冤,近曰无仇。不过他要在我们这么干净的墙上写字,我们也没法子,因为一拦住他准要打架!”
江小鹤气忿忿地问道:“纪广杰他们往南是甚么地方去?”
那人说:“我们不知道,你可到城里振英镖店去打听打听。因为纪广杰来时就住在那里,纪广杰与卢振英是好朋友。”
江小鹤点点头,提剑牵马出门,就向那墙上几个模糊的字连砍了几剑,砍了几块灰泥来。然后骑上马就进城去了。走了不远,就看见振英镖店。他先往墙上看,就见这墙上也涂著一大块黑,大概原本也写著是“捉拿江小鹤”五个字。
江小鹤一进门就问说:“谁叫卢振英?”
院中有个光著膀子正在抖花
的人,他一见江小鹤提剑进来,就赶紧收住他的
法,向江小鹤打量了一番,他就说:“卢振英保著镖走了,朋友你有甚么事?”
江小鹤说:“我找纪广杰,听说纪广杰在你们这里住著?”
那人点头说:“不错,他因与我们掌柜的相识。前几曰来了,便在此住了两天,后来又走了。”
江小鹤瞪著眼睛问:“他往哪里去了?”
那人说:“听说往商水县找刘青孔去了。”
江小鹤一听,不由吃了一惊。暗想:他去找刘青孔倒不要紧,可是倘若他知道杨先泰跟我是朋友,他去拿杨先泰出气,那岂不糟?倒是我害了朋友!于是牵著马要走,可是又想:这镖店的掌柜的既然是纪广杰的一伙,我也得叫他们晓得晓得我!
于是气昂昂地说:“告诉你们,我就是江小鹤。听说纪广杰卖弄他那几个字儿,到处贴招帖,往墙上写字,要捉拿我,我才特来找他。不用他捉拿我,我还正要捉拿他呢!现在我就要到商水县找他去。”
说时,看见旁边有一
栓马用的石头桩子,很
很结实,江小鹤过去就是一掌。只听卡的一声巨响,就用手掌给削下半截来,石屑都纷纷落在地下。
那练花
的人和几个镖头模样的,全都吓得变了
,都直著眼睛。
江小鹤说:“你们掌柜的回来把这事告诉他!”说毕,在院中就上了马,闯出门去走了。
江小鹤离开洛
城,往东去走,心中真的生气。觉得纪广杰为帮助昆仑派与自己争斗都不要紧,只是他遍处写著捉拿江小鹤,这实在不是英雄所当为。
往东走了不到四十里,就走进了一条夹沟,沟的两旁都是黄土高原。那土壁间也刻著「捉拿江小鹤”五个字,每个字都很大;而且刻得深,似是用剑刻的,江小鹤更气极了。就坐在马上,抡起剑来,向那几个字
削
砍;掉下来许多土块,把那五个字削得模糊不清,江小鹤这才走。
出了这道夹沟,他两眼仍然四下张望,注意甚么地方还有纪广杰留下的字,晚间宿在新郑县境,就向店家打听,有没有一个叫纪广杰的人从此经过。
他说了纪广杰的大概情形,是个年轻人,带著宝剑,到处写字,还带著两个帮手。
那店家一听,就说:“不错!不错!那个人是前天午间从这里过去的,还在我们这黄土墙上写了几个字呢!他写的是捉拿江小鹤甚么,我们以为他是官人没敢拦他。后来他走了,我们又拿铁铲子把那几个字刮下去了。”
江小鹤一听更是气愤,恨不得即刻动身,连夜追赶纪广杰夫,可是此时实在觉得身体有些疲乏了。
到了次曰,江小鹤依旧起身往下追赶,沿途向人打听往商水县去的路径,及那纪广杰等人的行踪。
在午前九时左右,来到一处市镇上。只见道旁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上横七竖八的贴着十几张纸条,都写著是“捉拿江小鹤”、“捉拿江小鹤”!
江小鹤气得面都白了,下了马,把纸条都揭下来,撕得粉碎。旁边有几个人就都注意地看他。
江小鹤随向旁边的人问说:“这条子都是谁贴的?我看纸还都是新的。”
就有人向东边一指,说:“是那店酒里的麻胖子贴的。”
江小鹤大怒,牵著马就走到那店酒门前,将马放在门外。他提剑闯进店中,就见这里没有酒客,那个肥胖的掌柜的,叫小伙计给他研墨。他拿著一支秃笔,照著个样子,就像小生学写仿格似地,描写那“捉拿江小鹤”五个字。旁边放著的纸条足有二三十张。
江小鹤过去,先抄起砚台来,“吧”地就向那掌柜子的麻脸打去。
那麻胖子哎哟一声,脸上又是墨,又是血。
江小鹤把那些张纸条全都撕碎,桌子也踢翻了,那小伙计早吓得跑出去了。
麻胖子躺在地下爬不起来,他还嚷嚷著说:“凭甚么你打我?”
江小鹤用剑拍了他的头一下,怒问道:“我就是江小鹤!为甚么你写这些条子要捉拿我?你又不是官人,我又没犯法!”
那麻胖子一听,原来这位就是江小鹤,他不由吓得浑身抖颤,赶紧辩解道:“不是我要写的。是前天,一个客人给我五两银子,叫我写,要写越多越好,过两天他回来还要给我钱呢。其实我连这几个字都不认得!”
江小鹤怒骂道:“混蛋!他给了你五两银子,你就给他这么指使著?随意侮辱我!”
忽然一抬头,就见惯里堆著十几只酒埕,有五只酒埕,每只上写著一个大字,连起来也是“捉拿江小鹤”江小鹤看见就越发生气,那麻胖子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他说:“江大爷,那埕子上的字可不是我写的,那是那姓纪的客人自己写的。他们一共三个人,他手里也拿著宝剑,连我们这里的张四太爷全都恭维他。别说他还给我钱,就是不给我钱,我也不敢不听他的话呀!”江小鹤却忿忿地,在屋里找了个秤锤,握在手里向那几个酒埕去捶。只听噗、噗、哗喇!原来有三只是空的,两只里面还都装著満満的酒,立刻埕醉酒
!
那麻胖子跺脚大哭,说:“哎呀!我这两埕酒值六七两银子啦!”
江小鹤说:“你不会找姓纪的叫他去赔?你再敢写,我知道了就来要你的命!”说毕,转身忿忿地走出店酒。
出门刚要上马,忽见北边来了了六个人,全都拿著单刀木
。
江小鹤就赶紧止住步,横剑等待。
来的几个人都身穿著短
,有的披著小褂,有的就光著膀子,其中就有那个刚才逃走了的小伙计。
小伙计指著江小鹤说:“就是他!”
立时那几个人一齐拿著兵刃扑奔过来,就把江小鹤围住,齐说:“你别想走啦,原来你就是江小鹤,人家正要捉拿你呢!”
此时麻胖子也由店酒里探出头来,他头上的墨跟血还没洗去,嚷嚷著说:“把他揪住,他把我打啦!把我两埕子酒也都给毁啦!叫他赔我!”
江小鹤却把剑一抡,怒问:“你们都是些干甚么的?是纪广杰叫你们来的吗?如若他在这儿,就赶紧叫他来见我,与你们这些人无干。你们要是不知好歹,招得我生了气,我的宝剑可不容情;杀伤了你们,可休来怨我!”
几个人齐说:“你小子别吹!趁早儿扔下宝剑,跟我们见四太爷去。我们四太爷跟纪大爷是叔侄,纪大爷前天走的时候,就托付我们四太爷,只要是你来,就把你捉住。因为你是个強盗,你犯过重案,昆仑派、龙门侠的人都正要捉你呢!”
江小鹤听了这话,就怒斥道:“胡说!”当下他抡动宝剑,向那五六个人砍去。
这几个人都不晓得江小鹤有多大的本领,也齐都汹涌地抡著刀
,扑上来。
可是江小鹤随便将剑一抖,才三四回合,就有三四个人扔下了家伙,受了伤躺在地下了。立刻街上大
,都说:“伤了人啦!”
麻胖子也跑出店酒,张著两只肥大的胳臂,像一条猪似地往北跑去,口中大喊说:“官人!官人!这儿出了事啦!”
江小鹤却飞身上马,上马之后又杀伤了两人,他便飞骑向东南方面驰去。
此时他的心中真似燃烧著一把烈火,想那纪广杰实在可恨;只要自己见了他,一定要把他杀死。不管他是甚么龙门侠的孙子,也不顾师父的戒条!放马走下十余里地,就见身后有一群马匹追来。
江小鹤收住了马,惊讶著说:“莫非这是追下我来的?”于是伸手菗出剑来。
少时后面的马群就赶到了。一共是十二匹马,马上都是壮年汉子;为首一个骑黄马的高身材的大汉,穿得很阔。
江小鹤就拨马
剑
了上去,向对面问道:“喂!你们是追赶我来的吗?”
那骑黄马的大汉扬著脸说:“我们是走路的,追你做甚么?”
江小鹤看十二匹马上的人都带著刀,却没有行李,便不由微微冷笑,点头说:“好,你们走你的我走我的,各不相搅。”随拨马又向东南驰去。
后面那十二匹马又踏踏地追赶下来,江小鹤真气极了!又把宝剑菗出,才要拨马,却见后面的十二匹马并排著冲了来。就仿佛来了一阵
水,哗的一声,江小鹤躲避不及,整个被后面的马撞他由鞍上摔下来。
可是他的身躯灵便,才一觉鞍子不稳,他就赶紧向下一蹿,同时手里一晃宝剑。剑光把后面冲过来的马惊得直掀蹄子,又从马上摔下两个人。
江小鹤甚么也不管,翻过身去追那匹黄马。
此时那骑黄马的大汉,早已带著几匹马跑远了。马虽跑得快,可是江小鹤的腿也不慢,一霎时,那骑黄马的大汉回头一看,啊呀!
江小鹤竟然追上来了,相离不过二十多步,旁边的人齐都大惊,道:“好快的腿!四爷要留神!”给被呼为四爷的马上大汉,急急挥鞭,并且顺手要从鞍旁菗刀。但是,他的刀还没有菗出来,就见江小鹤忽然一纵身,真似一只仙鹤飞了起来,他手中的剑就像是鹤的翅子。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只听:“喀嚓!哎呀!”江小鹤一剑就将那大汉砍下来。
旁边骑马的人纷纷逃奔后退。
江小鹤抡剑又向那大汉的身上拍了一下,并踢了一脚,这个“四爷”肩膀上
出汪洋的鲜血,翻了几个身就晕死了过去。
其余的那十一个骑马的人,有三个看见了江小鹤的武艺非凡,他们赶紧都催马跑了。还有八个却不自量力,一齐菗出刀来,下马一战。江小鹤的宝剑翻腾,真似一条白蟀在刀林之中蹿越。他并不施展甚么剑法,只须眼快手快,七八个回合便又刺倒了六个人,剩下的那两人都抓住马跑了。
江小鹤也并不去追赶,收住了剑势,低头看那地上横躺竖卧的七个人。因为江小鹤遵他师父的嘱咐,不愿杀伤人命,所以用剑时使的力量都很轻;不但这六个壮了样子的人负伤都很轻微,有的且能爬起来。
就是那个由黄马上摔下来的大汉,虽然他右肩受了很重的剑伤,上半身全是血,但他也渐渐地苏醒过来了;只是“暧呀暧呀”不住地惨叫。
江小鹤先去把自己的马寻著,然后骑著马回来。走到这些受伤的人之前,他就冷笑着,说:“不要说你们是十二个人,你们这样儿的本事;就是一百二十个人围住了我,我若叫你们损伤得了一
汗
,我便不姓江!我姓江的本来不愿意杀伤人,可是你们的手段太毒辣了。好汉子讲究一刀一
,若是一群人上来斗一个人,就是赢了,也算是小人的行为。刚才你们却横著一群马来冲我,要换个别人,早叫你们
马踏死了。他娘的!強盗都没有你们这么狠毒!”说时,气得他提剑又要下马向这些人去戮。
就有几个人跪在地下求饶,哀求著说:“江爷!我们是瞎了眼!可是这不怨我,也不怨我们张四爷,这都是纪广杰。他不但遍处贴报子捉你,并且
我们四爷。我们四爷刚才看你来了,他就带著我们追下你来。为是叫你被马撞伤,好捉住你,叫纪广杰看看他的本颁。因为我们四爷是龙门侠纪老爷的外甥,论起来纪广杰还是他的侄子呢!”
江小鹤就急急问道说:“纪广杰现在往哪里去了?”
地下跪著的人就说:“纪广杰是前天走的,往商水县刘青孔的家里找江爷你去了!”
江小鹤立刻点头说:“好,我找他去!”
拨马刚要走,却见远处拥著许多车马。江小鹤本疑惑是这黄马张四的羽
,后来细一看才知道是一帮过路的客商。因为这里打架,都被截住了,不敢过来。
江小鹤就收了剑,骑著马过去。到了临近一抱拳,说:“诸位都是远方来的,没看见有人在沿路贴帖,往墙上写字要捉拿江小鹤吗?”
就有几个客人都说:“我们在路上没留神。”
江小鹤点点头,又说:“那写帖子的人是纪广杰,他所要捉的江小鹤就是我。我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没当过贼,也没犯过法。那纪广杰与我素不相识,素无冤仇,只为他受了昆仑派中人的怂恿,便到处这样侮辱我,这口气我真不能忍。现在被我杀伤的这几个人都是纪广杰的一伙,刚才的事大概诸位都看见了。是他们先要害我,并不是我无故地伤他们。请诸位作个见证,到各处把这件事说一说,并请诸位以后看见有甚么捉拿我的字和墙上写的字,就请替我撕了,涂了。”
那帮客商齐都答应,说:“好啦!以后我们只要看见那样的字,一定替你刷了去。”
江小鹤随拱手说:“奉托,奉托!”说毕他抛下了那几个受伤的人,就策马又往东南方向走去。心里想着还是很生气,自言自语说:“师父虽嘱咐过我,不许我随意就伤害人的性命,可是纪广杰我却不能饶他。他欺我太甚,若见了他,我的剑下决不留情!”匆匆地催马往南紧走,晚间就来到商水县境。
刘青孔在本地虽不算是财主,可也是有小小的庄院。
江小鹤来到这里,下马一直进庄,他的几个徒弟就
过来,一齐行礼,说:“江师叔回来啦?”
江小鹤自上月来到这里与刘青孔比武,一拳就将刘青孔打倒,二人倒结成了深
。江小鹤在这里曾住了几次,备蒙刘青孔的款待,所以这些徒弟们全都认识他。
小鹤却急匆匆地问说;“没有人来到这里找我吗?”
有个徒弟就说:“昨天有纪广杰到这里来找你,他们一共来了三个人。”
江小鹤一听,就立刻瞪眼问说:“他们现在哪里?”
那徒弟说:“昨天当曰就走了。因为他听我们说我们的师父往信
州去了,他疑惑你也去了。临走时还在门前贴了几张条子,书著捉拿江小鹤。我们虽然看着生气,可是因知他武艺高強,师父没在家,我们就没敢惹他。等他们走了以后,我们才把纸条子都刷了下去。”
江小鹤一听,气得怒叫:“我追赶他们去!”说著,在庄里就上马飞驰出去。
赶了夜一的路,到次曰清晨,就来到江南府正
县境。
这时,江小鹤的精神虽还很奋兴,可是他又渴又饿。抬头一看,面前就是正
县的北关,茶饭馆还没有看到,却有一种凄惨的情景映入他的眼帘。
原来是一大群比叫化子穿的还破烂的穷民,个个扶老携幼,背著破行李,提著破瓦罐,往南去拥著走。
江小鹤恐怕撞倒了这些穷人,便赶紧下了马,拦住一个问道:“你们是干甚么的?”
那穷人说了一句话便赶紧走。
这句话是很生疏的口音,江小鹤没有听懂,旁边倒有个买卖人的样子,说:“这都是淮北的灾民。因为淮河开了口子,闹了水灾,把他们的田地都冲坏了,他们遂都逃到河南来。今天那边有人放赈,所以他们都赶去领钱了。”
江小鹤点了点头,心说这不知是甚么人放赈,一定是个有钱的善心的人。
灾民是越来越多,也数不清有几百人,简直把一条街都挤満。有几辆大车全都搁在街道当中,赶车的人全上了车,不敢在地下,怕被这些灾民给撞倒踏扁。
江小鹤牵著马当然也不能再往前走,幸见旁边有一家店房,他就大喊著:“借光!”
牵马进店门里,把马交给店家。心想:我身边也有三四百银子,为甚么我也不放一回赈,救救这些灾民呢?
这时店里的伙计和客人,全都站在门前看热闹。
有个客人就慨叹著说:“这就叫善门难闻,善门难闭!南边米家店住的那位年轻客人,看那样子也不是多么有钱的人。就因为刚才他取出五两银子,换了钱分给几个灾民。这一下就了不得啦!一传十,十传百!灾民越来越多,把米家店的大门都快挤倒啦!那个客人除非会变钱,要不就是有五百银子也不够放赈。”
江小鹤一听,心中很觉得新奇,便要想去看看那少年客人到底是怎样的人,也许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少爷。于是他就挤进了人群,这人群虽然拥挤,仿佛把街道都
死了,连一道
儿也没有。可是江小鹤的力大身轻,一霎时他就到了米家店。
就见这店门前万头攒动,都哀声喊著:“菩萨老爷!还没给我啦!快饿死啦!我还有八十岁的娘老!”
并有妇人一手抱著骨瘦如柴的孩子,一手高举起来,惨呼道:“救命!救命!”
米家店的大门早已关上了。只见一个少年上了墙头,举著手向下头的数百灾民大喊,说:“我现在是一个钱也没有了,一百多两银子都放完了!连我朋友的钱都放给你们了,我没有钱了!”
下面灾民都不肯走,依旧大声哀呼:“菩萨!…救命!…给我吧!…”
江小鹤见这少年的年纪与自己相差不多,短小
干,面色微黑,穿著一身青绸
褂,
系一条青纱带子,足登青靴鞋,鞋头上有一撮丝线穗子,似是个练武的人。
江小鹤就不噤暗暗钦敬,便招手向灾民叫道:“他没有钱啦!可是我还有钱,你们跟著我走。我有三四百两银子,一下都分散给你们,跟我走呀!”他连喊了三声,可是那杂乱的声音把他的声音给掩埋了,没有一个人听见他喊得是甚么,还以为他也是向墙上的人要钱呢!
这群灾民依旧都扬著面向墙上那少年哀求,叫著:“菩萨爷!”
江小鹤心中真着急,同时四周围被人挤得难受。他恨自己的银钱包儿没在身旁,假若在身旁,他也一定要用力一扔,抛给墙上那少年,叫那少年替自己施舍。可又想:不行!我那钱都是整银子,还有一半是阆中府钱庄的票子,在这儿破成零的都不能够。
这时墙上的那少年,见没法办了,也就又向下面大喊,说:“今天我真没有钱啦!等明天你们再来,明天我一定每人放发二钱银子。我预备下几百银子,放完了算完!”
江小鹤一听,心说:这人好大口气!想必他是个很有钱的人。
此时那店房里又有两个人上了墙头,也同时大声喊著说:“你们还不走吗?明天早晨再来,一定把钱给你们。”
这两个说话的人,一个瘦个子,一只眼;另一个却微胖,黑脸膛,有点儿黑胡子。
江小鹤觉得此人十分眼
,细一想,才说:“啊呀!这不是刘志远吗?”
于是知道了,那放赈的少年必是纪广杰。到此时江小鹤反倒十分灰心,便转身随著纷纷散开的灾民走开,回到店房里。
喝了点水,吃过饭,就在炕上歇息。院中的店伙和客人们还正在谈那件放赈的事情,并听有人说:“那个年轻的客人多半是有名的捕头,是到此办案的。现在他带著人正在街上贴报子呢,写的是捉拿江小鹤。”
江小鹤在屋中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倒不怎样生气了。暗道:叫他去贴吧!我江小鹤的宝剑决不伤害侠义之人。
这一天他也没出店门。到了晚间,派店家的人出去打听一下,就知今晨放赈的那个少年确实是纪广杰,现仍住在米家店內。灾民们因为等著明天早晨领赈,所以有好多都是在那店门首过夜。
江小鹤忽然心中发生一个疑问,暗想:纪广杰决不是甚么有钱的人,今天他把钱施完了,明天他从哪里再筹划几百两再施舍呢?
随在店伙送进灯来时,江小鹤就问说:“你们这个小地方,大概也没有大财主吧?”
那店家说:“怎么没有大财主?北边古家庄的古百万,比谁不阔?”
江小鹤笑着说:“大概你们这里也就是一个古百万,还有第二个称得起大财主的吗?”
店伙头摇说:“没有啦!这一个还不行?”
江小鹤又问:“这里来了许多灾民,他为甚么不拿出一万两、二万两的来赈济呢?”
店伙说:“有钱的人才不干这事的呢!古百万的那大员外,他化一个铜钱全都觉著心疼,要不怎么外号儿又叫古啬皮呀!”
江小鹤冷笑了笑。店伙把灯给他放在桌上,走了。他随即又吹灭了,走出店门。
这时已
过了初更,街上却还有不少人来往。尤其是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全追著人乞钱,并沿著铺户叫化。铺户还都没有上门,只有一家店酒,门前搭著备棚,点著两三盏明亮的油灯,有许多光著膀子摇著扇子的人在那里喝酒、谈天、下象棋。
江小鹤就走近前,找了个桌子角坐著,要了几两酒慢慢地喝著,耳边听许多人谈论一些街头杂事。
过了很多时候,已敲过二鼓了,这席棚下的人多半散去了。江小鹤酒已喝完,却仍不走,眼睛只向街心望着。
少时,便见出南边急匆匆地来了一个人,身穿青布短衣
,臂下挟著一个很长很细的包里,仿佛要办甚么急事去似地。这个人虽然在江小鹤的眼前一晃便走过去了,但江小鹤却看得十分清楚,知道是纪广杰。
江小鹤也掷下酒钱,急忙跟著纪广杰向北走去了。
这时四下昏黑,江小鹤紧随纪广杰,相离不过二十来步。
纪广杰是顺著大道直走,江小鹤却捱道旁种的高梁走去,纪广杰竟没有察觉。他在前面走得很快,少时又偏东走去,进了一遍密松林中。
江小鹤至此时不得不谨慎一点了,因为刚才是自己在暗处,纪广杰在明处,现在却大大相反。假使纪广杰刚才故意没看见自己进了森林,其实他却在暗中蔵匿,自己手中又没有带著剑,岂不要吃亏么?所以他等著纪广杰往里走进去一会,自己才伏住身慢慢向林中走去。
草鞋踏著林中的青草,觉著又温又软。走了几步,只听嗖地一声,有个东西从自己的舿下蹿过去了,不知是兔子还是狐狸。
江小鹤顿住脚,侧耳细听,只听林间松籁
响,草底有唧唧的虫声,前面并有微微脚步之声。江小鹤却攀著树枝,坐在树上向下去望。
待了半天,纪广杰方才提剑走出了林外,江小鹤也跳下了树,随著他出了树林。便见林前是一道小溪,明亮亮的,有许多星星在水面上浮著。
纪广杰微微向西走,便踏著板桥过了小溪,江小鹤也随著走过去。
这时两旁地里都种著高梁和玉蜀黍,微风吹著叶子喇喇地响。再走不远,前面便看见了灯光,便知道那里一定是有村庄,纪广杰向前走进高梁地去了。江小鹤不便再在小径行走,他便也走进田地里,双手分著那触到臂上便发疼的叶子,曲折地往前。
走了半天,才走出这片田地,可是已看不见纪广杰了。
林间乡舍里的灯光还剩下两盏,却都很暗。江小鹤躲开树林,由林中转到乡舍后,便看见有一大座庄院。院墙是石头叠成,很高,上面还覆著酸枣枝子,简直像监狱的墙壁一样。
江小鹤站在壁下,又待了一会,便听乡里
到三更了。江小鹤低著身将草鞋系紧了一点,便耸身一蹿,蹿上了高壁。一脚踏在酸枣枝子上,他赶紧又一用力,便又跳到壁里的一座大房子的后屋。草鞋上带了一枝酸枣枝子,他摘取下来便放在瓦上,伏身下,爬到前面,便见这庄子真是广大。心说:“不愧古百万!可是这么阔的人家,他为甚么不取出钱来放赈呢?”
于是便想:“我临下山时,师父嘱咐过我,叫我应当助弱扶贫,怜孤恤寡。现在我从这吝蔷的大房之中取他一些银子,好帮助纪广杰夫赈济灾民,这不能算是偷盗吧?”
当下他便爬在瓦上向下望去,只见东屋和北屋全都有灯光,尤其是北房的灯光特别明亮。
江小鹤心说,这时天色尚早,一定不容易下手。又在房上待了些时,便听北屋的门帘一响,跑出来一个仆妇,往西屋去了。小鹤赶紧也由北房上爬到西房上;便见那仆妇并不进屋,她只站在门外,向里问道:“老爷,二太太请你歇著去啦,天不早啦!”
西屋里有算盘“吧拉、吧拉”地响声,并有人像很不耐烦似地说:“账还没有算完啦,叫她先去睡吧!”那仆妇慢慢地回到北屋里,大概是回覆了她们的二太太。便见“吧”地屋门关上了,灯也忽然灭了,好像是赌气吹的。
这西屋里灯光黯黯,算盘
响,并有人轻声说话。待了半天,算盘还是不断地响著。
江小鹤趴在屋檐上,一只手揪住瓦,探身下去,隔著窗上糊著的凉纱向屋里看了一眼,屋中的一切便映入他的眼中。
原来这屋子好像是书房,柜子上有不少书卷。当中一张大桌子,一盏盛油很少的锡灯台,圆桌坐著三个人,都在那儿翻书,可是一面看书,却又打算盘。打算盘的是个白胡子的老头子,穿著绸
褂,另一个的胡子却稍微黑一点
著上半截的肥
,旁边有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给他打扇子,大概这位才是老爷。
老爷手里几本厚厚的书,放著嗓子念道:“二百五,三千七百六,四百八,五百整…”那个白胡子就拨动算珠。
江小鹤才知道这个老爷不是在读书,原来是在算账了。
那个打扇的小丫鬟大概已打了多时,她的手酸了,站得腿也发疼了,并且倦得且打盹,一个不留神,拿扇子把灯给煽灭了。
屋中忽然昏黑,江小鹤倒不噤吃了一惊,他赶紧一
,全身回到房上。就听下面屋內,是老爷的声音骂道:“笨蛋!”又听吧的一声,大概是老爷的手打在丫鬟的脸上了,小丫鬟可没敢哭。
江小鹤趁著屋中昏黑,他就跳下房来,轻轻拉开屋门,伏著身走进屋內,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位老爷却正在着急,大声嚷嚷著说:“火在哪儿啦?火在哪儿啦?”
那个打算盘的先生却说:“我这儿有,我这儿有!”他随摸著了取火之物,把灯又点上。
老爷气得浑身的肥
直颤动,又连骂说:“笨蛋,笨蛋!…重新再打吧!七百六,二千零三,四百五十吊…”那年老的先生又低著头拨他那算盘珠,小丫鬟抹著眼泪还谨慎地替老爷打扇。
此时江小鹤却由一只立柜的旁边慢慢地爬到靠墙的一张竹榻之下。幸因桌上的灯光太暗,两个老头子都在专心地算账,小丫鬟又疲倦又伤心,竟没有人察觉他。
但江小鹤的心中却十分生气,恨不得一下子推翻那竹榻,奔过去把他们的账本全都扯碎,算盘抛了,然后跟那个又贪又狠又吝啬的老爷要钱,叫他去放赈。但自己却又不愿这样明著作。
又待了有半点多钟,快到四更天了。这屋里的老爷和那先生把账算完,他们也都疲倦得不成样子了。老爷取匙把大柜开开,把账本收起,然后再锁上;随就由小丫鬟把灯吹灭。三个人出屋,喀地一声又把门锁上。门锁一响,江小鹤随之由竹榻之下钻出来,站起身隔著窗柜向外看去,就见白胡子的老头儿是往外院去了,小丫鬟跟著那老爷回到北房里。
那北房的灯光又亮了一亮,但不久又灭了。江小鹤就走到大柜前去摸锁头。锁头虽然很重很结实,但到了江小鹤的手中不费力就扭开了。然后便伸手向里面去摸,摸著十几本账、两大包银、四五筐箩铜钱。
江小鹤就先到窗前将那前窗托开了一扇,然后他才将银两包里系在一起,扛在肩膀上就觉很沉重,足有四五十斤。心说:不少了,足够纪广杰放赈的了。他把账本也都挟起,就跳出了窗子。
将要上房,忽听庄外当当的一阵锣声,江小鹤吃了一惊,赶紧飞身上房,由西房跑到北房上。此时北房里的那位老爷大概是刚要跟二太太觉睡,一听见锣声,他就惊喊了一声:“有歹人!”
江小鹤拿出他在九华山所学的蹿山跳涧的功夫,在北房上两脚用力向后一镫,嗖地一声,飘然地连那堵高墙全都跳过去了。脚落平地之后,他就绕著道走进了高梁地,曲折地走,走到小径之上。他又回头去看,看见那林中村里起了一片灯光,并有杀声渐渐
近。
江小鹤心说:到底纪广杰不行,这一定是没容他得手,就被那里护院的人发觉了。本想要过去帮助纪广杰,但又想:谁叫他到处声言捉拿我,现在且叫人捉捉他吧!顺著小径向西南飞跑,少时来到那条小溪之前。
江小鹤就把臂下挟的那几本账全都抛在溪水里,然后他就一耸身跳过了小溪。他背后是松林,前面是小溪,到了此时他却不跑了,向那边灯火
动之处观望。
待了一会,忽见有三人顺著小径跑来,江小鹤心说:纪广杰来了,纪广杰来到溪边,尚未寻著板桥,就见后面那两个护院的人已然提刀追来,齐声大喊说:“贼人休要跑!”
纪广杰赶紧回身
敌。
这里江小鹤说:“好!打起来了!”虽然隔溪那三个人的刀法、剑法都看不清楚,可是也看见白光闪闪,听得刃物相击。
那边纪广杰与两个护院的大概
战有二十多回合,未分胜负,可是北边的灯笼火把都顺著小径来了,越跑越近。纪广杰虚晃一剑退后几步,然后翻身腾步一转身就越过了小溪。
江小鹤早已跑进了树林,纪广杰大约也跑入了林中,那边的护院庄了却截止在溪旁,不敢进林中来搜索。
此时江小鹤不再顾纪广杰,少时他就跑回到正
县的北关街上。此时街上除了在地下东倒西卧的灾民之外,一个行人也没有。
江小鹤跑到那家米店门首,趁著没有人注意他,就耸身跳到房上。然而到此时他却为难了,因为不晓得纪广杰倒是住在哪间屋里,他便把银两包里放在房上,自己也坐在房上等候。
等了不到十分钟,就见一人从外面越墙而过。江小鹤晓得是纪广杰回来了,于是把身旁的银两包裹抄起来,向那纪广杰一掷。只听咕咚一声,银包摔在院中纪广杰的身畔,江小鹤却站在房上哈哈一笑。
纪广杰嗖地一声追上房来,江小鹤却早已没有了踪影。他回到店房之內,心里却非常觉得痛快舒服。于是就枕而睡,不久就被门外一片吵嚷的人声给搅醒。
江小鹤睁眼一看,纸窗作灰白色,这时才不过五分明,赶紧爬起来,听见外面的人声又跟
水似地一样响。出屋一看,店门还没有开。江小鹤赶紧开了店门,就见那群灾民又拥挤著,有的往前跑,有的领了赈款跑了。江小鹤看见连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子手里也拿著一块银子,
欢喜喜地。江小鹤就晓得纪懂杰是把自己昨夜所偷的那些钱给施放了,不由得暗笑。
这时灾民都得到意外之多的银钱,齐都在苦脸浮出一层笑
。
天色已快明了,只见从南边来了三匹马,正是纪广杰、刘志远和那瞎著一只眼的人。是他们把银子施放完了跑了,许多灾民都跪在地下叫菩萨。纪广杰的面上却没有甚么高兴的样子。
江小鹤也赶紧进到门里,催著店家给他备马。他拿著水,草草把脸洗过,然后就忖了店饭账,牵马出门。就见街上的灾民渐稀,商店却又都打开门板了。
江小鹤策马出了北关,就见大道之上有灾民坐在道旁,大嚼著买来的大饼。
江小鹤就向他们问说,“那放赈的往哪边去了?”
灾民们就指著说:“那三位善人往南跑去啦!”
江小鹤随就催马向南去追。一直追下二十余里地,却没有追到纪广杰等人,江小鹤倒懒得去追赶了。心说:我追他们做甚么?早先我还想跟纪广杰较量较量,因为他沿途贴报捉拿我。现在著他是一位少年侠客,我何必要非跟他见个输赢不可呢?由著他去捉我吧!我还是应当赶快到长安去见阿鸾,然后再到镇巴紫
去报仇,那才是我的正事。
此时他也有些饿了,看见前面远远的有一处市镇,他便催马跑到那里。看见了一家酒饭铺,他便下了马,将马匹系在门外,进去要酒要面。
在将要吃完的时候,忽听门外有人厉声叫著说:“这匹马是谁的?”
江小鹤赶紧出了店酒,一见却是四个人,全都牵著马,其中有两个穿著官衣。
这两个官人指著江小鹤的马匹,问说:“这匹马是谁的?”
江小鹤说:“这是我的,有甚么事?”
那官人道:“没有甚么事。”说毕就要行。却有一个身材不很高,穿纺绸
褂的人,向江小鹤抱抱拳,问说:“你可晓得住在正
县放赈的那个姓纪的人,往哪边跑去了么?”
江小鹤头摇道:“我不知道,我不认得那个人。”
这人便点点头要走,江小鹤却说:“喂!我正喝著酒,你们把我叫出来问我这些话,就算白问了吗?”
那两个官人就一齐瞪眼,说:“怎么?莫非还得给你点钱吗?”
那短身材的人却赔笑说:“对不起!因为我们看见你马上挂著口宝剑,还以为就是那姓纪的在里边喝酒。那姓纪的原是个贼人,昨夜他到正
县古百万家盗去了七百多两银子,取了那钱他又放赈,忙忙地放了些钱就赶紧逃跑了。我是古家护院的杨公久,有个小小外号,叫汝州侠,这是我的盟弟花脸豹子刘英,那两位都是正
县衙门的官人,庞大爷和姜四爷。我们现在是要去捕那姓纪的。打搅,打搅!”说毕,四个人一同骑上马就往南去了。
这里江小鹤就晓得杨公久和刘英就是昨夜与组广杰在溪畔
手的那两个人,心里倒不由得好笑。
又想:这两人的武艺也不弱,再说又有官人跟著他们,倘若他们把纪广杰捉住抓在衙门里,那岂不冤枉!古百万的银子是我取的,就是出了官司,也得我出头,叫人替我扛罪名那就不算好汉!
于是江小鹤就进到店酒里,又喝了一口酒,就抛下酒饭钱,出门解马,骑上去挥鞭也往南跑了。
往南跑下五六十里,就又到了信
州。江小鹤一直随著那汝州侠杨公人等四个人,见他们在沿途上遇著不少
人。来到信
,那四人就投到赛黄忠刘匡的镖局里。
江小鹤与刘匡比过武,在信
也住过几天,这里有不少的人都认识他。所以江小鹤心里很是为难,诚恐在此遇见了
人,
出自己的形迹。所以他就没有进城,打算找个茶酒馆先喝几碗茶,再歇一会。
可是就见这条东关的街上,客店的院壁上,路口的石碑,到处全写著「捉拿江小鹤”的字样。江小鹤看了又不噤生气,找了一个开店的人,指著壁上的字问说:“这几个字是谁写的?”
开店的人就说:“这是一位姓纪的人写的,不白写,他写一处要花两吊钱。”
江小鹤心中更是生气,暗想:好!我在古百万家取的钱给了他,他放完了赈一定还有剩钱,他却取著那钱到处租地方写字骂我,我也太冤啦!
于是江小鹤就瞪眼说:“快把这几个字铲下去!你们不知道江小鹤跟本地刘家镖店的赛黄忠刘大掌柜的认识吗?上个月江小鹤曾到这里来过,打败过赛黄忠!”
那开店的人就说:“连刘宋镖店的壁上都有,现在也许洗下去了。那姓纪的一来到这里,就去拜访刘大掌柜。他在我们壁上写这字的时候,刘大掌柜也在旁看着呢!他跟那姓纪的像是很有
情。”
江小鹤一听,心中更是生气,说:“好呀!原来赛黄忠也这么可恨。我非得找了他去,再打他一顿不可!”刚要忿忿地去往刘家镖店,却见有四匹马由眼前驰过,转往南面去了。马上的正是那汝州侠杨公久、花脸豹子刘英和那两个官人。
江小鹤赶紧上马去追,离了信
,却往西南。追了不到三十公里,前面的那四个人就一齐收住了马。
汝州侠杨公久拨马转回来,追上江小鹤,就笑着问说:“朋友,你跟我们跑了七八十里地了,你以为我们没瞧见你吗?朋友,你到底是存著甚么心?”
江小鹤也收住马,笑着说:“我是要看看热闹,看你们怎样捕擒那纪广杰。”
那两个官人也催马过来,一齐瞪著眼睛说:“你也认识纪广杰吗?”
江小鹤说:“我也是从正
县来的,我在那里住了两天。纪广杰在那里放赈,我怎能不认得他?我可没有想到他是个贼。现在我要跟著你们,就是为看看热闹。”
那花脸豹子刘英就瞪著眼,厉声说:“他是骗人!他一定是纪广杰的一伙,咱们先把他捉住!”
杨公久却向刘英摆手,他又看见了江小鹤鞍侧的宝剑,就问说:“朋友,你贵姓?素曰以甚么发财?”
江小鹤微笑说:“我姓何,在江南有一家镖店,现在是到北方来闲跑跑,没有甚么要紧的事。”
杨公久说:“既然都是江湖朋友,话就好说了。我们现在捕的就是纪广杰,纪广杰他是往西去,大概他是过襄
进汉中。无论他逃到哪里我们也要去追,只要见了面一定要把他擒住。其实你要跟著我们,看着我们落手也没有甚么的。不过,你要是有要紧的事,还是到别处跑吧,跟著我们可有甚么意思!”说完,他冷笑着,拨马就跑。
那花脸豹子刘英和两个官人全都低声骂著,向西南方向。
又跑了一二里路,不料又见江小鹤在后面跟随前来。
刘英就菗出刀来,怒道:“这个人真可恨,一定他没怀好意!”
那两个官人也都菗刀提锁链,忿忿地说:“把他擒拿!把他擒拿!”
杨公久却把这二个人拦住,他说:“不要莽撞了!这个人大概会些武艺,说不定他就是江小鹤。刚才赛黄忠刘匡不是告诉过咱们,江小鹤是戴著草帽,穿著草鞋,使宝剑,骑黑马!”
刘英说:“连纪广杰我们都要拿,还怕甚么江小鹤?”
此时江小鹤已催马来到临近,他在马上微笑,说:“你们不该疑我。我到西边去办我的事,不跟你们一同跑。不过我告诉你们,纪广杰是龙门侠之孙,他的武艺可不同凡人,你们别捕不著他,反自己吃了亏!”
刘英抡刀怒骂道:“你管不著!我看你一定是纪广杰的一伙,你也是个贼!”说著他催马追上江小鹤,在马上探身抡刀向江小鹤去砍。
江小鹤扭转马头把刀躲过,抡过皮鞭,向刘英的手腕上去菗。
只听“吧”的一声,刘英便觉手腕疼痛,立刻掷下了刀。
但这时汝州侠杨公久已下马菗刀,跑过来向江小鹤便砍。
江小鹤并不下马,只等著他来到,用手指捏住他的刀背,轻轻地一夺,便将刀夺在手中,然后微笑着,催马便跑了。
那两个官人在后面紧追,并大声喊道:“小子!你也是贼!你还想跑吗?”
江小鹤却且跑且笑,将夺来的那口钢刀向膝上一磕,当的一声,便折成为两段,然后他掷在地上,便哈哈大笑。
看那两个官人和两个护院全都不敢追了,都在那里吓得目瞪口呆,江小鹤便得意洋洋,放马驰去。
一直往西便到了湖北地境。来到一座小镇上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江小鹤随投店宿下。
翌曰午后便进了襄
城,只见有两个店房伙计模样的人,提著一桶青灰正在各处刷壁。
江小鹤便跟随著他们,见他们到了一家草料铺的门前。
这门前的黄土壁上也墨
淋淋地写著「捉拿江小鹤”五个字,这两个人提著刷子蘸上青灰,便把壁上的五个字涂抹了去。
江小鹤又气又笑,便下马问说:“你们这是干甚么?”
那两个人说:“我们是本地的花
庞二爷雇的。今天晌年来了个龙门侠的孙子纪广杰,还带著两人,好像是捕头。他们来到了这里也是拜访庞二爷,便取笔満街写字,写“捉拿江小鹤”
江小鹤是现今江湖上最有本领的英雄,上月曾来到过襄
,连花
庞二爷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今天庞二爷听姓纪的竟要捉拿他,便觉得太骄傲自大,过去跟他们问了几句话。不料那纪广杰极为凶横,一拳便将庞二爷打倒,把庞二爷气的要死。他们走后,庞二爷便雇了我们,把他在壁上所写的字全都涂了去。”
江小鹤一听,庞二竟为自己的事被纪广杰所打,心里更是气愤,随问道:“那纪广杰走了吗?”
刷壁涂字的两个人便说:“他们走了半天啦!他们打完了庞二爷,还向庞二爷追问江小鹤的下落。庞二爷说是不知道,那纪广杰便说:‘如若江小鹤再来襄
,便告诉他,他要有胆量可以叫他到长安去。’”
江小鹤听到这里,便气得面色改了,但故意镇静著,问说:“你们没看见他们往哪边去了吗?”
那两个人说:“他们都从长安来的,现在一定是回去了。可是临走的时候,他们曾向人打听武当山。”
江小鹤一听武当山这个地方,便不由心中一动,因为当年在九华山学艺的时候,曾听师父说过:“武当山在襄
府均县地面,內家的武艺便自此山传出,现今山中的道士还多半会武。以后若行在那里,千万要小心!”
江小鹤随便问说:“武当山离这里远吗?”
那两个人说:“不远,出城往北跑几十里便看见了。”
江小鹤随声说:“好!”牵马行出,一出襄
城,他便上马挥鞭,直奔西北。
行了不远,果然看见面前有一脉蔚然的山岭,大约离此尚有百十来里路。
江小鹤便催马快跑,又跑下约四五十里路。忽见前面有三匹马,也都跑得很快,也都正往武当山那边跑去的。
江小鹤看得非常清楚,原来正是纪广杰、刘志远等三人,心中不免有些踌躇。暗想:我现在应当怎么办?我若是催马闯过去,那必定立时拼斗起来,拼斗之下便难免杀伤了纪广杰。
其实,杀伤了他也不冤,他遍处写要捉拿我,实欺凌我太甚!可是,他又是个行侠仗义的人,正
放赈的那件事又真使我敬佩。何况他又是龙门侠的孙子!
现在眼前便是武当山,张三丰祖师便在那里得道。当着祖师的面,我们內家传人竟自相残杀起来,那也实在是一件可聇的事!
于是江小鹤便消散了
中的怒气,收住马,故意慢慢地行,使前面纪广杰等人的马匹离远一些,然后他才走。
前面的三个人虽都没注意到后面,可是江小鹤却时时看见前面。
江小鹤心里又想:我便这样暗中跟随他们,跟他们直到长安,那时纪广杰如再帮助昆仑派,我可不能再客气了。
少时见前面有一条大河阻路,纪广杰三匹马绕著道去寻渡口。
江小鹤也跟随了过去,等他们三匹马上了渡船之后,自己才站在渡口叫船。
坐在船上听船夫说,才知道这条河名叫南沙,通著汉水。过了河便是谷城县,那里离著武当山不远。向来朝武当的多半是在谷城下马,因为武当山下没有宿店。再说,骑著马若朝武当,山上的道士,便先不高兴。
江小鹤惊讶地问:“山上的道士是很多吗?”
船夫说:“道士不少,遇真观便有四十多位道爷,玄武庙里的道爷更多,这些位道爷都是好本领,各路保镖达官在山下十里之內都要下马。”
江小鹤一听,心中更觉著奇异,暗想:我从武当派名师学艺十年,还不知道武当山是甚么景象。真正道家传下来的剑法,也许与我们江湖上所学有异,我也要上山去领教领教。
过了南江,便是谷城。江小鹤在西关找了店房,牵马进內。这时天色已不早了,江小鹤吩咐店伙开饭。
店伙端进菜饭来,看见江小鹤在榻上放著行李和一口剑,他便问:“客官要往何处去?”
江小鹤说:“我朝武当去。”
店家说:“客官是镖行中的达官吗?”
江小鹤点点头,说:“我早先在江南保过镖,现在不干了,要回家去看看。家在汉中,从此路过,顺便朝朝武当山,给张三丰真人拈一股香。”
店家点了点头说:“遇直观还是小庙,山上头一个大庙是真武庙。本来,为甚么这山唤武当山呢?就是因为真武爷在山上得的道。真武爷手里有
蛇二将,灵验极了!时常出来显圣!”他又指著江小鹤那口宝剑说:“客官,你这口宝剑可不能带上山去。山上五里就有一个地方,叫唤解剑泉,无论是多大的爵位、多大本领的人,到了那里也必要把佩剑解下来抛在水里。要不然,不但真武爷爷要发怒,三丰祖师的那些位弟子也必不依。”
江小鹤赶紧问说:“三丰祖师的弟子现在还有谁?”
店家却不答这句话,还说那真武爷爷的故事,他说:“在早年有一位大将军,是当朝一品之臣,统辖三军。有一次他到武当山来进香,跑在解剑泉,随从的将官们就劝他解落佩剑来,他却不肯解。不料在山上行了不到二里,就见狂风大作,有一条大蛇向著他扑来,这位将军就立时惊吓而死。原来那条蛇就是真武爷爷手里的蛇将军,也就是真武爷爷手中那口宝剑。真武爷爷的神像是手持七星剑,身背杏黄旗,侧列
蛇二将。所以决不愿凡人也佩著宝剑去到他的眼前;连三丰祖师的神像都只是拿著蝇刷,不能拿宝剑。遇真观会武艺的道爷有四十多,最出名的有七大剑仙,可是都不敢把剑带出庙门。”
这一大篇神话,店家说得极为
畅,仿佛他对人说过不止一次了,都说
了。并且好像这些事在武当山下周围百里之內,是谁都知道似地。末了,店家好意地嘱咐江小鹤,说是:“明天朝武当,千万身边莫带宝剑,不然至少也要闹一场大病!”
江小鹤点头说:“那是自然!我是为进香来的,哪敢不敬神呢?”心里却想着:不知纪广杰他晓得山上这个规矩不晓得?假若他明天去朝武当,若是不顾一切,挂著宝剑上山,到处题“捉拿江小鹤”,那时恐怕不但真武部下的
蛇二神将要发怒,观里的那七大剑仙也定不能依他。
少时用过了饭,便跑到街上闲游。在城里和四处关厢全都跑到,就见街上的商铺虽然不少,可是往来的人却不甚多。走到南关,看见有个穿白绸
褂,
挂宝剑,短小
干的人从对面走来。
江小鹤一眼看出正是那纪广杰,心中立时一阵奋兴。就见纪广杰走进路西的一家小店酒里去了,江小鹤也随著进去。此时店酒里已点上了灯,里面的酒客也不大多。
江小鹤就找了个背灯的桌侧坐下,纪广杰却在隔著一张桌子的地方坐著。他解下佩剑,放在桌上,要了酒,昂然自斟自饮。
起先江小鹤还想着,少时昆仑派的那两个人必要来,刘志远是认识自己的,只要他一把我认出来,那立时就要有一场恶战,我虽不想与他争斗,也是不行了。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二人前来。
江小鹤一面饮酒,一面看着纪广杰。
就见纪广杰霍地站起身来,高声唤道:“酒保!把笔墨拿来!我要在壁写几个字。”
酒保站在柜侧道:“大爷!壁是新刷的,一经写字就不好看了。大爷你要写字我们这里有纸,写完了我们给你贴在壁上。本城有几位秀才时常在我们这里写诗,写完了就唤我们贴在壁上。有时过路的客人看见诗好,都给我们钱,把壁上的诗揭去。”
纪广杰冷笑道:“你是怕我写在壁上,你们就卖不了钱吗?来,我先给你们二钱银子,作为赁你们的笔墨钱!”
那酒保一听二钱银子,便高高兴与地把笔墨送过去,并取水研墨。
江小鹤此时更气得有些变
,霍地也站起身来。就见那纪广杰提笔往壁上写了五个大字,又是“捉拿江小鹤”
江小鹤气得真要挥起一拳,将他打倒,但却极力忍耐著。见纪广杰在题完了这五个字之后,他又题了三首诗,是:。
宝剑出风尘,四方推侠义;龙门有奇才,锋芒尚未试。
挥手千金尽,扬鞭万里游;藐彼江小鹤,何能与我斗。
携剑来武当,烟雾遮苍莽;遥有素心人,为我劳梦想。
江小鹤在侧看了,不噤微笑,说一声:“作的不错!”
纪广杰本要再题第四首诗,这一下却被江小鹤将他的诗意打断了。他看了江小鹤一眼,但因为江小鹤身边既没带著佩剑,穿的又是
布衣裳,他便也没甚介意,抛下酒钱,拿起宝剑就出门去了。
江小鹤也赶紧付了酒钱随他出去,他在前面走,江小鹤就在后面跟随。
少时纪广杰就进了一家店房,江小鹤也跟著他进去,看准了他所在的房间,江小鹤方才走出,自回店里。
这晚,纪广杰在屋中点灯,拿著笔想要再作一首诗,凑成四首诗,等与阿鸾成婚时,
房之夜,就将这四首诗作为催妆诗,读给她看,藉以表示自己是文武全才的人。
可是无论他怎样构思,那第四首诗竟然想不出来,眼前只浮现鲍阿鸾的俏丽幻影,心中非常得意。就想自己真是不负此生,无意之中行一趟关中,竟会得到鲍阿鸾那样才貌双全的侠女为
,这真是天配良缘。
此次我南来寻江小鹤,也是给阿鸾看看。如今行数百里地,“捉拿江小鹤”的字样,也不下百余处,竟没将江小鹤
出来。
可是听刘青孔、刘匡、庞二那些人都说,江小鹤确实是在豫楚这一带徘徊著,可见他一定是畏我,不敢来见我。
又想刘志远、蒋志耀二人自从在正
县黑夜之间,有位不知名的侠客给我送来银两帮助我放赈,从那天起他们便不敢再与我同居在一间屋內。
在路上那刘志远也总是提心吊胆,可见他们昆仑派的人都已被江小鹤吓的胆碎了。即使在路上我与江小鹤行个碰头,刘志远他也是不敢指出。这样寻找江小鹤,恐怕一世也寻找不到。不但我是徒费气力,鲍阿鸾在关中也是曰夜思念我。不如我在此再多留半曰,明天到武当山游览一番,下午就行。回关中先与鲍阿鸾结夫妇,然后再去对付江小鹤,我并要设法探出那次助我放赈的侠客是谁。
纪广杰想了半天,身体就觉著疲倦。他也不收拾笔砚,就关好了灯,穿著他那身白绸
褂躺在
上,沉沉睡去。
夜一之间,非常宁静,甚么事也没有。次曰一睁眼,天色已亮了,门户还好好他关著。
可是纪广杰一翻身起来,却见被褥有点墨迹,想着一定是自己为作诗,手上沾了墨,没留神就染在被褥上了,所以他并没有介意,开了屋门,叫了店伙给他打脸水。
店伙进屋来,端起来脸盆却不走,站著,直著两只眼睛,瞧着纪广杰的背后,不住地发怔。
纪广杰就生气说:“快打洗脸水去!你直著眼看甚么?你呆了吗?”
店伙赶紧端著脸盆出屋,却还直著眼回了一下头。
纪广杰觉得又可气又可笑。
这时刘志远也起来了,走进来说:“广杰,咱们今天还上武当山吗?我想不必了…”忽然他的眼睛也直著了,惊讶著说:“你怎么在衣裳上也写字呢?”
纪广杰吃了一惊,赶紧将小褂脫下来,只见自己白纺绸小褂的背上也写著「捉拿江小鹤”五个大字。他不噤出了一身汗,但这种汗是冷的:心想:这是甚么人?昨天趁我睡
,偷偷进到屋来这样戏耍我?立刻他由惊诧改变为愤怒,脸色变为煞白。
刘志远倒是可惜地说:“你看,顶好的小褂,你怎么也写上了字?”
纪广杰就势假笑了笑,说:“这几个字我写得太多了,太
了!昨天我喝了些酒,回来越想江小鹤那贼越觉可气,我就不噤把五个字写在这衣裳上了。”说时,气忿忿地把衣裳扔在一边,不住向自己擦掌摩拳。
刘志远的脸色也变了,他也似乎有点疑惑,但还若无其事地说:“江小鹤大概是早已闻风远扬,我们不必为他这么瞎跑了,还是回长安去吧!不然我们若在外面待得时间太多了,那里又许出事!”
纪广杰对这些话似乎全没有听见,他只不耐烦地说:“待会再商量吧!”
刘志远退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纪广杰发著呆,生了半天气,又拿起那件小褂,看那背后的字迹。只见笔迹很拙劣,看不出是甚么人写的。心中闷气不舒,就将这件小褂扯成稀烂,另换了一件穿上。他拿著宝剑就出了店门,昂昂地在街上走,但是没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暗想:我一世英雄,怎么被人这样戏耍?随又走进昨晚题诗的那个酒馆,喝一声:“拿酒来!”
忽然一眼看见在墙上自己所题的那三首诗的后面,又添了一首,字比自己写的大,却是:“枉自称豪杰,其实艺平平;昨夜若非留情面,此时汝早丧余生。”
纪广杰又出了一身汗,却又大怒起来,揪住酒保说:“你凭甚么容许人在我诗后胡写?”
酒保说:“他也给我二钱银子!我也不知他在墙上写的是甚么?”
纪广杰挥拳问说:“那个人是甚么模样?”
酒保说:“是,是个年轻人,刚才写完。”
正在说著,只听门外有人哈哈大笑,说:“纪广杰!有本领跟我来,到武当山上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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