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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 无畏上天梯
 石阶前,是一道青石的弯门,门上刻着字。

 “峰天梯”到了这里,万老夫人又似变了个人似的,垂着头定上去,每步都走得宛如用尽了平生气力似的。

 石阶是平滑的,两旁,生満了奇异的碧草。

 走了数十步,石阶两旁,便不时可瞧见有折断的刀剑,死人的白骨隐现在长草之间,碧草如墨,白骨磷磷,再加上氤氲的云,凄的雾,神话般的天梯,以及那久已深入人心的种种传说。

 这一切,便混合成一种慑人的,奇异的魔力,足以使任何人连心底深处都颤抖起来,足以使任何人冷入骨髓里。

 万老夫人喃喃道:“你可瞧见了么?这些,就都是想妄入白水宮的人,这些死人骨头,在生前的名声,未必会比你方宝玉小。”

 宝玉皱眉道:“这里难道连掩埋…”

 万老夫人冷冷截口道:“为何要掩埋,留着给后人瞧瞧多好,让后来的人也好知机…

 其实,你纵然知机,但到了这里,也休想回去了。”

 宝玉目光一转,道:“那只伯不见得,我去,有谁知道?”

 万老夫人道:“白娘娘是何等人物,她者人家当真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你以为你走在这里无人知晓,其实她老人家早巳知道了。”

 宝玉突然大笑道:“原来你这番话,并不是说绘我听的,你自知带人来犯了过,所以赶紧先拍拍马庇,一心只望她真的能听见,其实…”

 万老夫人道:“你以为她老人家听不见?”

 宝玉道:“她又不是神仙,怎会听得见,看来你这心机是白费了。。

 话犹未了,突听一人道:“你错了。”

 这声音又轻、又柔、又美,但入耳却清晰已极,这时四下渺无人踪,但这声音却似就在耳畔。

 宝玉可真是确确实实吃了一惊,脚步立刻停顿。

 只听那语声缓缓接道:“你害怕了么?不敢上来了么?”

 宝玉怔在当地,万老夫人却早巳噗地跪了下去。

 不错,在这氤氲的云雾中,在这无尽的天梯下,这语声,的确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足以慑人。

 但此刻呈现在宝玉面上的,却绝非敬畏之,而是一种奇异的‮奋兴‬之态,似乎已了解了什么。

 只听那语声道:“万黄英,拾起头来。”

 黄英,自然就是万老夫人的闺名。

 万老夫人不想抬头,却又不敢不抬头.那语声道;“你知罪了么?”

 万老夫人颤声道:“我知罪了…我不该带人来的,求求你老人家…饶了我…饶了我吧!”

 那语声道:“饶了你?”

 万老夫人以首顿地,嘶声道:“饶了我吧!我…我又老,又无用,只不过是一条无用的老狗,老人家杀了我,也算不得什么?”

 卑屈的,嘶裂的呼声,回在凄的云雾间。

 但到这呼声余声消逝,天梯尽头,仍寂无回应。

 云,氤氲,飘,无尽的天梯,看来仿佛更高了。

 高得令人不得不屈膝在它足下。

 过了良久,那语声终于再度响起:“走,走吧,你这样的人,本也不值得杀的。”

 万老夫人大喜道:“多…多谢你老人家。”

 那语声道:“但你此番下山,要一直的走,不准停留,不准回头,你要定得远的,走出海外,出海之前,不准你开口说一个宇。”

 万老夫人顿首道:是,遵命。”

 那语声缓缓道:“你只要说出一个字,我便会知道的,你若还敢停留在中途,我也知道的,那时,你想死也死不了啦!”

 万老夫人只觉喉咙、嘴出奇的干燥,用尽气力,也说不出一个来,只有在喉间发出负伤野兽般的哀鸣。

 那语声道:“好,走吧!”

 万老夫人一跃而起,头也不回的冲了下去,甚至不敢再多瞧方宝与小公主一眼——她几乎是滚下去的。

 那语声突然轻唤道:“方…宝…玉…”

 宝玉到此时才真的吃了一惊,道:“你…你知道我…”

 那语声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你还远在千里外,我已知道你必定会来了,什么事都瞒不过我,你吃惊了么?”

 这神秘的语声,初次笑了出来。

 笑声更有如风振银铃,珠落玉盘,使人根本用不着见到她自己,只听得这笑声,就愿意为她牺牲一切。

 就连小公主,虽是女子,亦不噤神醉。

 宝玉叹道:“你果然是非凡的人。”

 那语声柔声道:“你此刻下去,还来得及。”

 宝玉笑道:“是么?我只当已来不及了。”

 那语声道:“你且抬起头来瞧瞧。”

 宝玉抬头望去,这才发现面前又有一道高耸的石门,圆形的弯顶,显得非凡的辉煌、美丽。

 这是件无懈可击的建筑物,每一方石块的构造,都毫无理疵,但就在这上面,又有着令人胆寒的刻字:“一入此门,再世为人。”

 那语声缓缓道:“你可瞧清楚了么?”

 宝玉笑道:“这么大的字,我怎会瞧不清?”

 那语声道:“你还要上来?”

 宝玉笑道:“你若下来,我就不上去。”

 那语声叹道:“但愿你莫要后悔才好。”

 于是,语声便又奇异的消失,不复再闻。

 宝玉回头瞧了小公主一眼,大步走了上去。

 他虽也明知自己一入此门,纵然生回,自己一生的命运,也只怕将要改变——只怕真的要有如“再世为人”

 但他还是大步而上,他脚步并无丝毫迟疑。

 万老夫人对那水宮主人的惧怕,委实已深入骨髓。

 她果然不敢停留,不敢回头,她不停的走着,甚至连‮觉睡‬都不敢睡,惧怕,就像鞭子似的,不停的鞭打着她。

 恐惧的力量,有时当真能胜过一切。

 到了济河时,她人已几乎不成了模样。

 济河乃是黄河渡口,从这里,到海湾,乃是黄河中可以通船的一段,是以这渡口船桅林立,不逊长江。

 万老夫人长杖早已不见了。

 她劈了段树枝,当作拐杖,蹒跚走到渡口,瞧她失神的目光,憔悴的面容,褴褛的衣衫。

 只怕已很少有人再能认得出这可怜二龌龊的老太婆,便是武林中那大名鼎鼎的万老夫人了。

 她正也不希望别人认得她。

 渡口,有个敞着衣襟的大汉,正在大声吆喝着:“吃饭要吃白米饭,坐船要坐太平船…要往省城、济、青城、利津的客人,快上咱们这艘太平船呀!”

 他身旁还有个小伙计,也在吆喝着道:“这可是最后一班船了,错过了就得等三天。”

 万老夫人摇摇摆摆,走了过去。

 她己不愿再走路,她走不动了。

 但那船家却伸出一条铁也似的胳膀,挡住了她,道:“喂,我说老婆子,你要干吗?”

 万老夫人摇‮头摇‬——她不敢开口,不敢说话。她总觉得有一双令人‮魂销‬的眼睛,就在她身后盯着她。

 那船家冷笑道:“凭你这副模样,莫非也想搭船么?告诉你,这船钱你是付不起的,咱里花也从来不做好事。”

 万老夫人摇‮头摇‬,又点点头。

 那船家怒道:“臭老婆子,听见没有,滚呀!”

 伸出一只蒲扁般大的手掌,就往万老夫人推。

 万老夫人冷冷的瞧着这只手,只要这只手碰着她‮服衣‬,这只手以后只怕永远也莫要想再动一动了。

 但就在这时,万老夫人突然感觉到有人到了她身后。

 此刻,码头上的人本不少,但此刻来到她身后的,却断然和码头上这一群凡俗庸碌的人不同。

 她背后似乎骤然被一般凌厉的霸气所侵袭,在这一凡庸的人群中,她骤然觉出有个武林高手已到了她身后。

 这是武林高手遇着另一高手时特异的直觉。

 她身形不由自主,快如闪电般向左跨出两步。

 那船家的手自然推了空,吃惊的瞧着她。

 而万老夫人却以眼角向身后那人偷偷一瞥。

 只见此人身高八尺,魁伟出众,头戴笼帽,紧庒眉际,身上报着件紫红色的“一口钟”,几乎盖伎了脚。

 他虽然站在那里没有动,但那股凌人的气势,却得四下凡庸的人群,惧都垂下了头,不敢多瞧他一眼。

 万老夫人一眼就瞧认出了他:公孙红,这是“天龙”公孙红!

 虽然有笠帽紧庒眉际,身上的衣着,虽然也和泰山之会所见大不相同,但这威猛的气势,却是永不会变,掩饰不住的。

 万老夫人也立刻垂下了头。

 公孙红也瞧了她一眼,显然也因这龌龊的老婆子方才那闪电般一跃而有所动心——那一跃实是不同凡俗。

 但此刻的公孙红,却似有重重心事,无暇再顾及别的,所以他只是含着诧异的眼色,瞧了一眼,便放过了。

 那船家已赔笑道:客官是要搭船么?”

 公孙红道:“是”语声微顿,突似想起什么,又道:“莫要难为这位老婆婆,她的船钱算我的。”

 船舱中,烟雾腾腾,有股懊热之气。

 这艘船虽然不旧,造的也颇坚固,但船舱却极简陋,只在左右两边,摆着两行长条木凳。

 此刻,长凳上并没有坐満人,只固有些人已在舱中间摆开了行李,躺着,坐着,菗着旱烟。

 公孙红端坐在长椅上,就像是座铁塔似的。

 万老夫人佝偻着身子,垂着头,走进了船舱,走过公孙红面前时,怯怯的行了个礼,她还是没有说话。

 公孙红又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万老夫人已在角落中,曲着身子坐下了。

 此后,陆续地又上来几个客人,船舱中更热,更闷,但那船家还不満足,还要继续往上‮客拉‬。

 公孙红却似等不及了,突然大声道:“快开船,船钱不够,都算我的。”

 船,这才总算启蹬了。

 船舱中也总算有了些微风,于是搭船的客人,也活动起来,有的搭汕着和人聊天,有的拿出西瓜子、落花生来,与身旁的人共享——在旅途中,陌生人往往最容易成为朋友,虽然等到旅途结束时,彼此又很容易的便忘怀了。

 公孙红仍端坐着,没有人敢找他搭汕,他自然也不会去找别人,他浓眉深皱,似是在寻思,出神。

 万老夫人不时偷瞧他一眼,心里在奇怪:“他却是要往哪里去?心里又有何心事?”

 风很大,而且是逆风,船只有成“之”宇形斜斜的走——由左岸斜斜渡过去,再由右岸斜斜往上。

 夕阳満天,将大河映得金光闪烁,更是庄严。

 自舱窗中望出去,两岸景物如画,河上船舶往来,万老夫人奔波辛苦,到此刻心情才觉轻松了些。

 辛苦操作中的船家,却已累得満头大汗,脫下了衣裳,夕阳照在他们赤着豹古铜色肌肤,风,吹干了汗珠。

 船,艰苦的往前走…由右而左,由左而右。

 照例,船离河岸还有两三文时,便要回头。

 但,突然间,岸上突然飞起一道长索,宛如长了眼睛般,不偏不倚,套在船头的木桩上。

 船家变惊呼,道:“什么?干什么?”

 河岸上没有人答话,但这艘船,却被拉得直往河岸边靠去——著没有千斤气力,怎技得动这艘船。

 这时不但船家慌了,船客们也慌了,成一团,有的已奔出舱,挤到船头上,纷纷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究竟是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万老夫人不由自主,又偷偷瞧了公孙红一眼,只见公孙红虽然端坐未动,但面上却似已变了颜色。

 船,终于被拉得靠了岸。

 夕阳下,只见拉着那长索的,是十余条劲装大汉,一个个都是浓眉大眼,満脸的漂悍之

 但在这群凶神般的大汉中,却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一个穿红,一个着绿,脸上都带着舂花般的笑容。

 最奇怪的,这两个少女手中,竞各各揣着只盘于,一个盘子上放着只翠绿的酒壶,另只盘子上却只是碧玉酒杯。

 船家们虽然満怀惊怒,但此刻却已骇得不敢出声,站在船头的搭容们,瞧见这一群诡异的人,更骇得目定口果,动也不敢动了。

 只见那两中少女款摆着柳校般的纤细肢,轻娜走了过来,走了几步,轻轻一抬脚,也不知怎地,就上了船。

 红衣少女轻笑道:“没有事的,各位莫要惊慌。”

 绿衣少女笑道:“咱们只是来为一位客人送行、敬酒。”

 红衣少女笑道:中狡完了酒,各位就可定了。”

 她们的声音是那么轻柔,笑得又是那么甜美,众人方才还在惊煌,此刻却又不噤瞧得呆了。

 只有几个人仍不免在暗中嚼咕。“敬酒?…哪有这么样送行敬酒的?”

 少女们,已走到舱口。

 角落中的万老夫人,瞧见这两个少女,更是大吃一惊,身子缩得更紧,头也垂得更低了。

 她已认出这两个少女,赫然竟都是那王大娘的弟子——一个本是陪着“多臂熊”的,另一个便是陪吕云的。

 而少女们,却末瞧见她。

 她们四道秋波,正盯在公孙红面上。

 红衣少女笑道:“好极了,公孙大侠果然在这里。”

 公孙红面沉如水,缓缓站起了身子。

 少女们款款走过去——舱中人早已慌张的让开了路。

 公孙红目光凝注,沉声道:“两位姑娘莫非…”

 红衣少女却不让他说话,娇笑着截口道:“公孙大侠切莫多疑,套们此来,并无别意。,绿衣少女笑道,“只是家师觉得公孙大侠果然言而有信,说走就走,不愧是武林中真正的英雄豪杰,所以…”

 红衣少女接着笑道:“所以就令妄们前来置酒送行,以壮公孙大侠之行。”取起酒壶,在那杯子里満満倒了一杯。

 公孙红凝注着杯子里那浅碧的美酒,目光中突然出一种伤悲之,心中竞似是伤痛极深。

 红衣少女却娇笑道:“连第一杯酒,是祝公孙大侠此番路途上一帆风顺,也是敬公孙大侠言而有信,不愧是男儿好汉。”

 绿衣少女双手将酒杯送上,道:“公孙大侠,请。”

 公孙红迟疑了半晌,突然仰天长叹道:“好!”

 取起酒杯,一饮而尽。

 绿衣少女格格笑道:“果然痛快,果然好酒量。”

 红衣少女又斟了一杯,道:“这第二杯酒,是劝公孙大侠莫要自伤自悲,以公孙大快这一身武功,到了海外,何愁不能再创一番事业。”

 她嫣然一笑,接道:“何况,公孙大侠虽然败在家师手上,却也算不得什么,武林中成名豪杰,败在家师手上,而且败得比公孙大侠更掺的,还多着哩!”绿衣少女道:“可不是么…公孙大侠,请。”

 公孙红咬了咬嘴,又喝了一杯。

 红衣少女道:“这第三杯酒么,却敬的是公孙大侠的明智聪明,公孙大侠此番若不守信,若还要逗留在中原武林,那么…”

 她娇笑一声,停住了嘴——这笑容虽然甜美,但那言下之意,却有如利剑般伤人——伤人的心。

 绿衣少女笑道:“公孙大侠实在是幸运的很…老实说,能在家师手下留得性命的,可真不多,真值得喝一杯的。”

 笑盈盈奉上酒杯,道:“请。”

 公孙红脸色早巳变了。

 他灵目中,也早巳燃起了怒火,双拳也紧紧握起。

 少女们却仍是満面笑容的瞧着他,宛如不觉。

 而公孙红到后来也只是长叹一声,终于又饮下一杯。

 红衣少女笑道:“好,还有第四杯酒。”

 她面色突然一沉,甜美的笑容,无影无踪,秋波也变得有如利刃,瞧了公孙红半晌,方自缓缓道:“这第四杯酒,却是敬公孙大侠,此去永远莫要回来了。”

 绿衣少女笑道,“其实中土武林,也没有什么好玩的,若有人拼了性命回来,那才是真不值得哪…是么?”

 公孙红膛起伏,颤声道:“好…好,有烦两位,回去上覆令师,就说公孙红本已无颜再回中土…公孙红若是食言背信…”

 突然夺过酒杯,—饮而尽,“当”的将酒杯摔得粉碎,他目光凝注着酒杯的碑片,颤声接道:“若再回来,便如此杯。”

 红衣少女展颜而笑,拍掌道:“好!好男儿。”突然纵体入怀,搂住公孙红的脖子,亲了一亲,媚笑着又道,“这却是妾自己敬公孙大侠的,这是不是比酒更令人醉?”

 绿衣少女娇笑着盈盈万福,道:“妾就此告退。”

 两人扯转肢,袅娜走了出去,竞再也不回头瞧一眼。

 満舱中人,瞧着她们‮动扭‬着的肢,一个个更是瞧得目定口呆,几乎连气都已不过来。

 船,终于又继续走了。

 河岸上,隐约传来那少女娇笑着的歌声:“风萧萧今济水寒,壮土一去中,不复返。”

 公孙红高大的身子,在歌声中颤抖着,不停的颤抖着。

 万老夫人竟似出有些颤抖起来,她此刻已知道公孙红必定已败在王大娘手下,而他们在手之前,必定也曾发下重誓:“败者远离中土,永不复返。”

 她暗暗叹道:“完了完了,不想连公孙红这样的角色,竞也败在王大娘手下,被她走,被她放逐到海外。”

 “这女魔头自身武功已如此高強,再加上手下那一群小狐狸…唉!有了这些人,武林中还有别人混的么?”

 船舱中的亲切热闹,也因此冷了下来。

 船子无言中过了济南省城,又过了济

 这其间自然有人下船,有人上船。

 公孙红却木头似的,坐着动也不动。

 夜深,船泊青城。

 有些人摊开铺盖行李,胡乱就地睡了。

 公孙红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敞开一直紧裹在他身上的紫红大袍“一口钟”,万老夫人这才瞧出,他竞已受伤了。

 那宽阔的肩头上,正扎着白布,血迹殷然。

 公孙红満脸抢痛,将白布‮开解‬,又取出些金创药,敷夜伤口上,其实,他的痛苦并不在这创口,而在他的心,夜深深,静寂中,河水如在低语。

 河上夜雾凄,舱口的昏灯,在风中不住轻轻摇晃。

 突然,摇晃的昏灯下,多了条人影。

 这人头戴笠帽,身穿蓑衣,像是个寻常的渔夫。

 但这渔夫身上,竟也散布着一般不寻常的霸气,万老夫人、公孙红心头竟都不觉为之一凛、公孙红急速的掩起了风鳖。

 只见此人笠帽戴得比公孙红更低,昏灯摇晃,他整个面目,便都浸浴在浓重的阴影中。

 只有那双眼睛,如明珠,如白刃,在黑暗中发着光。

 他发光的眼睛转了一转,便凝注在公孙红面上。

 公孙红掉转头,不去瞧他。

 等到公孙红目光回转,这人竟已在他对面坐下。

 昏黄的灯光,斜斜照过来,照着这人半边脸,万老夫人心头又是一震。

 梅谦,这是“天刀”梅谦。

 她自然更吃惊、诧异。

 梅谦怎会也上了船?难道他也被人放逐去海外?

 梅谦目光凝注着公孙红。

 公孙红却将签帽拉得更下了,挡住了脸。

 但在満脸沉睡的人群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子是笔直坐着的——在満舱凡胳的人群中,只有他们气势特异。

 这是凌厉的霸气。

 此刻,在这狭窄的船舱中,他们的霸气,不可避免的针锋相对起来,他们人虽不动,霸气却已在争斗。

 万老夫人瞧着他们,不噤暗道:“这下子又有好戏看了,但望这场戏莫要牵连到我老婆子就好.。

 雾,更浓,灯,更黯。

 “公孙大侠。”

 公孙红头出不抬,但过了半晌,突也抱拳道:“梅大侠。”

 梅谦道:原来公孙大侠还认得在下。”

 直过了盏茶工夫,公孙红方自冷冷道,“原来梅大侠也认得在下。”

 梅嫌道:“天龙名家天下无双,谁人不识。”

 这一次,几乎过了顿饭工夫,公孙红仍未答话。

 梅谦纵然沉得住气,此刻也忍不住了。

 他干咳一声,又道:“泰山别后,至今已近一月了。”

 公孙红深深昅了几口气,缓缓道:“不错。”

 梅谦道:“泰山会后,群雄四散,在下只道若想再见公孙大侠风采,必定困难得很,哪知却在此处相见。”

 公孙红道:“嗯!”

 掘谦突然叹道:“相见既然如此困难,在下便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公孙红又默然良久,终于问道:“可惜什么?”

 这一次,却是梅嫌不再答话了。

 公孙红木然端坐,竞也不再问他。

 他们不着急,万老夫人却当真有些着急了,真恨不得抓伎这两人头发,叫他们说话,说得痛快些。

 夜深雾浓,寒气袭人而来,昏黯、凄的船舱中沉睡着的人,不知不觉地将盖在身上的东西拉得更紧了些。

 但公孙红与梅谦,却仍是也似的笔直对面端坐着。

 他们眼里根本没有瞧见别的人。

 又过了将近顿饭工夫,梅谦方自缓缓道:“天龙名震天下,在下早有讨教之意,只可惜泰山一会,太过匆匆,而此刻…更可惜公孙大侠竞已负伤了。”

 他话虽仍说得极为平和,但言下之意却已锋锐难当。

 “我虽想与你一战,却不愿欺你负伤。”

 公孙红默然半晌,缓缓道:“哦…·可惜么…”

 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笑声,震得舱口的昏灯,摇晃得更是剧烈。

 沉睡着的人们,也被笑声震醒,惊惶的坐起。

 船家也探头而入,大喝道;“什么?”

 他本待怒骂,但梅谦与公孙红四道白刃般的目光向他一扫,他机伶怜打了个寒噤,哪里还敢骂得出。

 公孙红冷冷道:“船家,是快天亮了么?”

 船家牙齿打战,连声道:“是是…快了,快了。”

 公孙红道:“是要开船了么?”

 船家道:“是是…快了,快了。”

 在这种目光下,可有几个人敢说“不”字。

 船果然走了。

 梅嫌与公孙红还是不动,直到利津。

 船到利津,天色方自大亮。

 船家缩着脖子,站征舱口,道:“各位容宮,利律城已到了,各位快请上岸…但上岸之前,也请各位莫要忘记留下船钱。”

 他手里一面收钱,嘴里一面不停的唠叨。

 那些船容当真恨不得早些离开船舱里这两个煞星,不到片刻,満舱中人便已走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梅谦、公孙红——当然还有缩在角落里的万老夫人,只是此时此刻,谁也不会注意到她了。

 船家瞧了瞧梅谦,又瞧了瞧公孙红,终于壮着胆子,弯着,走了进来,満脸赔着笑,道:“容官,这已是地头,两位…”

 公孙红沉声道,“你这船不走了么?”

 船家道:“要…要走的,但…但那是走回济河,两…两位莫非…。.莫非还要回济河去么,这…”

 梅谦叱道:“再回济河?疯了不成?”

 船家颤声道:“那…两位就请下船。”

 公孙红冷冷道:“你这船难道不能再往前走?”

 船家变道:“再…..·再往前走,便出海了。”梅谦道:“正是要你出海。”

 船家“噗”的,跌倒在船板上,道:“小的这船,不出海的。”

 公孙红瞧了梅谦一眼,梅谦却突然出手如电,自那船家里‮出拔‬柄短刀,拇指扣着中指,轻轻往刀尖一弹。

 那钢利刃,竟被他手指弹得粉碎。

 梅谦道:、如此是否可令你改变主意?”

 船家早巳面无人,道:“小的…求…求求…”

 公孙红时手突然自怀中伸出,轻轻抛出件东西。

 那船家骇得一哆嗦,只听“当”的——落在他面前的,却是拳头般大小的一锭黄金。

 公孙红道,“这是否可令你改变主意?”

 船家脸上又有些人了,但口中仍然颤声道:“小的有家有小…求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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