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金家的大门口骂人,连巷子外面的燕七都听得清清楚楚。
巷口附近有棵大白杨树,树下有个石墩子。
燕七就站在石墩子上,听郭大路骂人,脸上带着很欣赏的表情,就好像在听一个名角唱戏似的。
因为郭大路骂的不是他。
郭大路骂的是金大帅。
“姓金的,你明明是个人,为什么要躲在屋里做缩头乌呢?你怕什么,难道你鼻子已经被人打歪了,所以不敢出来见人?”
燕七越听越得意,因为这些话是他教给郭大路的。
“金大帅既然不肯见你,他就站在他门口去骂,骂到他出来为止。”
这种法子就叫骂战,本来也是种很古老的战略,而且通常都很有效。
两军对垒时,只要一方坚守不出,另一方就会派人去骂战,骂得对方受不了,出来战时,就算成功了。
据说诸葛亮就这样骂过曹。
郭大路本不肯这样做,但燕七一句话就打动了他。
“连诸葛先生都能用这种战略,你为什么不能?”
既然这是种战略,并不是泼皮无赖的行径,所以郭大路就去骂了,而且骂得真痛快。
金大帅只要能听得见,不被他骂出来才是怪事。
怪事年年都有的。
郭大路的嗓门骂起人来,连三条街外的人都不会听不见。
但金家的大门却偏偏还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金大帅难道是个聋子?
别人还没有被骂出来,郭大路自己反而先沉不住气了。燕七教给他的话,他已经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别人还没有听腻,他自己却已经骂腻了,想找几句新鲜些的话来骂骂,偏偏又想不出。
就在这时,那老奷巨猾的门房已施施然走了出来,手里还搬着张椅子。
一张很舒服的藤椅。
这老狐狸居然将藤椅搬到郭大路的面前来,轻轻地放了下去,脸上还是那种皮笑不笑的样子,连一点火气都没有。
郭大路怔了怔,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
老门房笑嘻嘻道:“这是我们家老爷特地叫我送来的。”
郭大路道:“他听见我在骂他没有?”
老门房道:“我们家老爷年纪虽不小,耳朵却还没有聋。”
郭大路道:“他叫你送这张藤椅来干什么?”
老门房道:“他是怕郭大侠骂得太累了,所以请郭大侠坐下来骂,还说郭大侠若骂得口渴时,无论要茶要酒,都只管吩咐,我立刻就为郭大侠送来。”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到这里来的大侠虽然多,但骂人却还没有一个骂得比郭大侠更精彩的,所以我们家老爷希望郭大侠多骂些时候,假如还能骂得大声一点,那就更好了。”
郭大路看着这张藤椅,发了半天怔,连一句话都不说,扭头就走。
那老门房还在后面大笑:“郭大侠要走了么,不送不送,以后有空的时候还请郭大侠随时过来,这里不但有茶有酒,还有专治嗓哑的药。”
郭大路简直连鼻子都快气歪了。
燕七看着他,摇着头道:“我叫你去气别人的,你自己反而气得半死,这又何苦呢?”
郭大路恨恨道:“你若看见那老狐狸的样子,不被他活活气死才怪。”
燕七道:“他无论说什么,你都当他在放庇,不是就没有气了吗?”
郭大路道:“我无论说什么,他都当我在放庇才真的。”
燕七眨眨眼,道:“他真的骂你是在放庇?”
郭大路道:“虽然没有说出口来,但那样子却比说出来更可恨。”
燕七道:“你居然受得了?”
郭大路道:“受不了也得受。”
燕七道:“为什么?”
郭大路道:“因为我本来就是在放庇。”
燕七笑了。他笑的样子当然还是比那老门房好看得多,却已经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
郭大路看着他,板着脸道:“你究竟还有多少好主意,索一次说出来算了。”
燕七道:“你还想听?”
郭大路道:“听死算了,听死一个少一个。”
燕七忽也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我也没主意了。”
郭大路冷冷道:“像你这样的天才,怎么会变得没有主意了呢?”
燕七叹道:“你说那门房是老狐狸,依我看,金大帅才真正是个老狐狸。”
郭大路冷冷道:“你不是说他一向很豪慡,很大方的吗?”
燕七道:“他真的跟你动手时,若打不着你,就得赔出好几百两金子,若打伤了你,也得赔好几百两银子的医药费。”
他又叹了口气,道:“我看金大帅最近一定上了不少次当,学了不少次乖,所以总算已想通这道理了,怎么肯再上当呢?”
郭大路道:“他不上当,我就上当了。”
燕七嫣然道:“其实你也不能算上当;你总算痛痛快快地骂了一次人。”
郭大路道:“我能不能再骂一次?”
燕七道:“这次你想骂谁?”
郭大路道:“骂你。”
忽然间,一骑马驰来,郭大路已气得什么事都不感趣兴了,也懒得回头去看一眼,站在他对面的燕七,却低下了头,好像不愿被马上的人看见,马上人的眼睛却偏偏很尖,这匹马刚冲入巷子,突然一声长啸,人立而起。
马上人好俊的骑术,缰绳一勒,人已跃起,凌空一个翻身,轻飘飘地落在郭大路他们面前,一身衣眼比梅子还红,红得耀眼。 m.uJ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