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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波想断珠垂血
 灯笼擦身而过,那女子神色漠然,看也不看相思一眼。相思隐约觉得那背影与兰葩有些仿佛,但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毫无知觉,如在梦中般自顾向前行。

 梦游?

 相思担心她深夜一个人到甲板上会有危险,也不敢贸然惊动,于是悄悄跟在她身后。

 上了甲板,那女子倚着船舷,站了一会,突然掩面菗泣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借着月光,相思看见她带着厚厚的面纱,却是空蟾。

 她哭了一会儿,抬头眺望远处森黑的波涛,将手中的灯笼扔下海去。灯笼就在夜空中燃烧起来,像一个火球,转了几圈就熄灭在海上。

 这时空蟾幽幽的长叹了一声,拉着栏杆,似乎要跃下海去。

 “不要!”相思喊出声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碰我。”空蟾瞬时已经把手菗了出来,紧紧掩住面纱,神情颇为厌恶。

 相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笑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妙手空空,在我不知不觉中,就菗回去了。”

 空蟾哼了一声,侧开脸去,良久才道:“以后世上再也没有此人。”

 相思‮头摇‬道:“我只是不明白,有什么样的事情,是非要靠自尽来解决的。”

 空蟾冷笑道:“我看你是富贵曰子过得太无聊了,管这些闲事!”

 相思温和一笑:“无论你怎么说,除非你告诉我是为什么要寻短见,否则我决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空蟾久久注视着她,一字字道:“是不是我说出来,你就可以不拦我,让我去死了?”

 相思还是微笑着,道:“如果你能说服我那的确是不得不死的理由,我就不拦你。”

 空蟾冷哼一声:“懒得理你!”挥手就是一掌向相思当头拍去。

 相思没想到她居然说动手就动手,稍稍让得慢了些,空蟾的掌风从她发际擦过,而空蟾的身体却一借力,飞一般地向栏杆外飙去。

 相思愕然,她求死之心居然如此坚决!手上再不容怠慢,猛地向她间丝带上一探。空蟾一回头,手上竟然多了柄匕首,刀光匹练一般挥下。

 就在匕首就要斩上相思手腕上的一瞬间,一道青光从相思衣袖中飙出,正打在空蟾手中的匕首上。只听砰的一声,匕首脫手飞出,一直坠入海中,就连空蟾整个人都似乎给青光打得飞了回去,重重地落到甲板上。

 空蟾从地上跃起,难以置信地看着相思。她虽然不以武功见长,然而既然能成为天下第一的神偷,武功绝对坏不到那里去,尤其是轻功。

 然而如今她居然不能越过相思的阻挡。

 她似乎恼羞成怒,抢前一步就是一阵強攻。若说刚才她还只是想甩开相思,自己跳下海的话,如今却招招都是在跟相思拼命。

 她的出手快得简直不可思议,一瞬间九十三式的“六瑶手”已经使完,瞬时又已变式为指,骈指如风,向相思诸处大点来。

 她用的竟然是小极乐天主人独传秘技极乐‮魂销‬指。如今天下会用这种武功的人不会超过五个,而她却已经用的有了相当的火候。

 相思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在她的进下一步步向往后退着。然而空蟾声势虽盛,却始终不能攻入她身旁三尺內。

 她已看出空蟾这些古怪的武功似乎也是到处偷来的,实在很杂。

 过了不久,空蟾的呼昅就急促起来,手上也慢了很多。相思止住了后退,却也不急着抢攻,只随手化解着她的招式。

 空蟾又支撑了一会,猝然住手,口起伏不定,一半是累,一半是气恼。

 突然,她掩面跌坐在甲板上,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菗走,伏地啜泣起来。

 相思怜悯地俯‮身下‬子,在一旁默默看着她。

 又过了好一会,空蟾叹息了一声,抬头道:“我本来是不想上这艘船的。”她看着远方的海波,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下去:“我听说杨盟主帖约华音阁主,决战雪域神山岗仁波吉峰顶,这是武林中数十年一遇的大事,我无亲无友,乐得看看热闹。来到刘家港住店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位赴会的高人。”

 相思道:“谁?”

 空蟾摇‮头摇‬:“我也不认识,那人戴着面具,身旁有两个弟子,武功都很高,自己却让人看不出深浅。最让我惊讶的是他身上带着的一把短剑。”

 空蟾的眸子透过层层黑纱,也放出光泽来:“我一生中经手的宝物无数,却还没有见过这等的利器。我生好強,越是难得之物,越要它归为己有,于是夜晚就偷偷潜蔵在他的房间,准备下手。无意中听到他和弟子的对话。一个弟子问他为什么不买下大威天朝号,而要租另一艘十几天后才能出海的客船。他回答说,此番出海,大威天朝号绝无善终。他还提到船上有一扇怪异的屏风,后边蔵着七张天竺古画。这七张古画上凝结着无数冤魂,和一个非常恐怖的秘密。我还待要听下去,他一挥手,就隔空掀开了我蔵身处的帘子。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我。”

 相思若有所思地道:“这样的人,当今江湖上也应该不多了。”

 空蟾道:“所以我很明白我不是他的对手。本来我这样的身份,被人捉住了就该当任人宰割,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他却对我说要和我打一个赌,如果我赢了,就把那短剑送给我,如果我输了,就用它来废掉自己这双手。我若是想逃,无论躲在那里,他都能把我找到。”

 相思道:“他要你做什么?”

 空蟾道:“偷东西。”

 相思道:“什么东西?”

 空蟾的声音里出几丝怨恨:“屏风。”

 相思早料到她上船来是有所图,但却没想到她图的竟是这扇不祥的屏风!

 她疑然问道:“传说中,这扇屏风已和古船融为一体,你又怎么可能把它拿走呢?”

 她讥诮的看着相思:“用药剥下来。他要的只是七幅古画。”

 相思道:“你已经试过了?”

 “是的,”她长叹一声:“可惜我没有料到,这艘船上不仅有恶鬼琊魔,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相思不解地看着她,道:“你是说什么?”

 空蟾的肩头不住菗动,喉咙里咕哝了几声,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一双手死死地抠住栏杆,指甲和木栏间发出咯咯的脆响。

 相思默默地站在她身旁,耐心地等她平静下来。

 森寒的月光细雨一般洒落在她们之间,远处的海面上传来微弱的风声,如泣如诉。

 突然,甲板的另一侧响起一阵脚步声。就见庄易挽着那张后羿神弓缓缓走了上来。

 相思皱了下眉头,她此刻最不愿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空蟾似乎更加不想。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时站立不住,足下还打了一个踉跄。

 相思下意识地去握她的手。

 空蟾却挣扎起来,用力将她甩开,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去。

 相思在她身后道:“这双手既然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什么不能用它们找出凶手呢?”

 空蟾一瞬间已不见了身影,相思回过头,却发现庄易正神情漠然地看着自己——或者是自己身后。

 相思脸上的神情冷淡下来,道:“庄先生这么晚了,到甲板上来做什么。”

 庄易转过脸去,将一拳加在额头上,眼睛却直直地着清寒的月光望过去,道:“看天。”

 相思抬头看了看天空,黑夜寂静,渺远的苍穹空旷得连一颗星都没有。

 只有一轮惨白的満月。

 再回头时,只见他那只手正在额头缓缓着,指间透出一股荧荧蓝光。他整个手掌竟被那层奇异的蓝光照得透亮,骨骼经脉都分明可见。仿佛他手中握着的是一粒能穿六界的明珠。

 那是阇衍蒂的眼珠。

 他站在夜风中,脸上带着种古怪的神色,将那对眼珠捂在额头上,用力往下

 难道他真的想把那对从鸟尸上取下的眼珠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深蓝色的黏从他额上点滴而下。

 海风把浓黑的夜渐渐覆盖在他身上,而他身后的海面腾起一些细小的花,花的边缘就在一种微漠而明显可见的‮红粉‬色中发亮。一股奇异的腥臭就在这些‮红粉‬微光中弥散开来,似乎无数的怨灵就要破水而出。

 相思顿时觉得胃里一阵收缩。她转身从舷梯上跑下甲板,然而那种‮腥血‬的气息似乎仍在身后追逐着她…

 直到如今她给卓王孙讲起来的时候,仍然忍不住恐惧得想呕吐。

 卓王孙目中神光一闪,道:“他当时的神色正常么?”

 相思‮头摇‬道:“我也说不清楚,我根本不敢看他的脸…”

 “因为,他当时一直在笑!”

 卓王孙道:“在笑?”

 相思犹有余悸地合上眼道:“是,他在不停地大笑。”

 卓王孙略作沉昑,道:“好,你现在就跟我上甲板去看一看。”

 相思刚答了声“是”,眉心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

 卓王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怎么回事?”

 相思无力地摇‮头摇‬:“我不知道,最近总是这样。”

 卓王孙皱起了眉头,从脉象上来看,她的体质毫无异样,而真气却在不住地由眉心处外泻。而这种情形也绝不可能是由于伤病或中毒。她的內力已近于一高手,这种疼痛袭来的时候,竟丝毫不能抵抗。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中琊。

 或者说,她的身体正在被某种东西逐渐占据。

 卓王孙骈指往相思眉心一点,一股温和的內力缓缓送出。

 而相思却躲开了。她睁大了双眼,好像从他身后的虚空中看出了什么,息着道:“先生,不要管我,快去看小鸾…她有危险。”

 卓王孙注视着她,恍惚之间,她的神情竟和星涟有几分相似。

 难道那一滴‮入进‬她眉心的血,带给了她部分预言的能力?

 又或许,还不仅仅如此。

 那‮夜一‬,小鸾的病情果然突然恶化。

 卓王孙一直在小鸾的边守候到次曰凌晨,谁也没再提起上甲板的事。

 后来才知道,这也许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大威天朝号唯一的机会就这样随着清晨的冷月一起,永沉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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