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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章 身在何处
 无边的黑暗,无边的静寂…

 南官平悠悠醒转,张开眼来,却听不到一丝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黯然长叹一声,忖道:“难道这就是死么?”

 死亡,并不比他想象的可怕,却远比他想象中寂寞,他伸手一眼帘,却看不到自己的手掌,只有那叹息的余音,似乎仍在四下袅袅飘散着,于是他苦笑一声,又自忖道:“死亡虽然夺去了我所有的一切,幸好还没有夺去我的声音。”

 他不知此刻身在何处!是西天乐土?抑是幽冥他狱?

 刹那间,他一生中的往事,又白他心头涌起,他思前想后,只觉自己一生之中,活得但坦,既未存害人之心,亦未有伤人之念,无论对父母,对师长、对朋友,俱都是本着“忠诚”二字去做,虚假与好狡,他甚至想都未想过。

 于是他不噤又自苦笑一下,暗中忖道:“若是真有鬼神存在,而鬼神的判决,又真如传说中的一般公正,那么我只怕不么落入幽冥地狱中去的,但是…”他情不自噤地长叹一声!

 “如果这就是西天乐土,西天乐土竟是这般寂寞,那么我宁愿到地狱中去,也不愿永无终止地来忍受这寂寞之苦。”

 想到这永无终止的黑暗与寂寞,他不噤自心底泛起一阵颤栗。他思渐渐开始素,忽然,仿佛有一张苍白而绝美的面容,在黑暗中出现,在轻轻他说:“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这影子越来越大,越是清晰,无论他睁开眼睛或是闭起眼睛都不能逃避,于是他蓦然了解到“死亡”的痛苦,那象征着一种深不可测、永无终止、无边无际、无可奈何的黑暗、寂寞、虚空,他自觉自己全身冰冷,一种绝望的恐怖,一直透到他灵魂的深处!

 他蓦然翻身跃起,他意放声高呼…但是,他却只能倒在冰冷的石地上,让这种恐怖与绝望,撕裂着他的心。

 若是他再能重新获得一次生命,他深信自己对生命将会十分珍惜,他用力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但心底的痛苦却使得他体全然麻木。

 突地,他听到一丝缥缈的乐声,自黑暗中响起,曲调是那么凄凉而哀怨,就仿佛是群鬼的低位。

 缥缈的乐声中,突又响起一阵凄厉的呼唤:“南…官…平…”呼声似是十分遥远,又仿佛就在他耳畔。他心头一颤,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个冷战,翻身坐起,乐声未止,凄厉的呼声中,又夹杂着尖锐的长笑,一字一字地呼唤着道:“你…来…了…么…?”

 又是一阵凄厉尖锐的长笑,南官平伸手一抹额上汗珠,大喝道:“你是人?是鬼?我南宮平死且不怕,还会怕鬼?”喝声高亢,但不知怎地,竟掩不住那惨厉的笑声。

 南宮平紧握双拳,只听黑暗中又道:“你不怕死?你为什么下冷汗?你的心为什么狂跳不止?死,毕竟是可怕的,是么?”

 语声忽远忽近,忽急忽缓,忽而在东,忽而在西。

 南宮平怔了一怔,松开手掌,死!的确是可怕的,这一点他必须承认。

 只听那惨厉的笑声,却忽而又在他耳畔响起:“你一死之后,上有父母悬念,是谓不孝;于国于人未有寸功,是谓不忠;因你之死,而使朋友毒发,武林生事,是谓不仁、不义,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南宮平又自一怔,満头冷汗涔涔而落,“难道我真的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么?”

 思忖之间,那渐渐去远的笑声,又缓缓飘来,正北方响起一声厉呼:“南宮平,你死得安心么?”

 南宮平一挥冷汗,忽地正南方一声厉呼:“南宮平,你心里是不是在难受?在害怕?”

 正西方那尖锐的笑声,久久不绝。

 正东方一个沉肃的语声,缓缓道:“我若还魂于你,你可愿听命于我?”

 南宮平心念一动,忽地长身而起,厉声道:“你是谁?竟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黑暗中惨厉的笑声,果然立刻变为朗声的狂笑:“我不过只是要你知道死亡的滋味,知道死并不好受,那么你才知道生命的可贵。”

 南宮平心气一沉,扬手一掌,向语声传来的方向劈去,他暗暗庆幸,自己真力并未消失,哪知一掌劈去之后,那強烈的掌风,竟有如泥牛人海,在黑暗中消失无踪。

 狂笑的声音又自说道:“此间虽非地狱,却也相去不远,你虽未死,但我已数十次可取你性命,此刻若要置你于死地,亦是易如反掌之事,你既已尝过死之滋味,想必已知死之可怕…”

 南宮平忽地仰天长笑起来,截口道:“是以你便要我从此听命于你,是么?”

 只听黑暗中应声道:“正是。”

 南宮平哈哈笑道:“我既已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又有何妨!要我听命于你这种装神弄鬼、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匹夫,却是万万不行。”笑声一顿,盘膝坐下,心之间,忽然一片空朗。

 黑暗之中,静寂良久,这种足可惊天动地的豪勇之气,竟使得暗中那诡异神秘的人物也为之震慑,良久良久,方自冷冷说道:“你难道情愿作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在这黑暗的地窖中,忍受饥寒寂寞,诸般痛苦,然后默默而死?”

 南宮平不言不动,直如未曾听到,他其实又何尝愿意死去,只是他宁可接受死亡,却也不愿接受威胁与屈辱。此时此刻,充沛在他心之间的,已不只是豪侠义勇之念,而是一种至大至刚的浩然正气,正是威武所不能屈,富贵所不能,生死所不能移。

 只听黑暗中仿佛轻轻叹息一声道:“容你考虑半曰,再想想死亡的痛苦。”然后四下又变得死一般静寂。

 黑暗之中,时光虽然过得分外缓慢,但饥饿之感,却来得特别迅快,南宮平盘膝端坐,但觉饥肠辘辘,难以忍耐,各种情感,纷至沓来,他长身而起,谨慎地四面探索一下,才发觉自己果是置身于一个与地狱相去不远的森地窖中,四下既无窗户,亦无桌椅,所有的只是黑暗与寂寞。

 但是,这两样世间最难以忍受的事,却也不能移动他的决定,虽然,父母的悬念、师傅的遗命、狄扬的生死、梅昑雪的等待,在在部使他极为痛苦,但是在他心底的深处,却有一种坚定不移的原则,是任何事都无法移动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宮平忽觉鼻端飘未一阵酒香气,他贪婪地深深昅了一口,饥肠便更难耐,自幼及长,他第一次了解饥饿的痛苦,竟是如此深邃,他合上眼帘,暗骂道:“愚蠢,竟以食物来引于我。”但香气越来越是強烈,他心下不由得暗是承认,这愚蠢的引方法,竞是如此劝人心魄。

 他暗叹一声,集中心神,想将自己的思路,自鲜鱼嫰上引出,只听头顶之上飘下一阵冷笑,方才那语声又缓缓道:“南宮公子,饥饿的滋味,只怕也不大好受吧?”

 南官平闭目端坐,有如老僧入定,轻蔑的笑声,“咯咯”不绝,他心头怒火上涌,张目喝道:“我志已决,任何事都不能更改万一,你还在这里多言作甚?”

 黑暗中的语声哈哈笑道:“我此刻已在你面前,垂下两只肥,俱是松枝熏成,肥嫰滴,你不妨尝上一尝。”

 南宮平心如磐石,但‮理生‬上的望,却使他忍不住嗅了一嗅,只觉香气果然比前更为浓烈,黑暗中的语声大笑又道:“这两只肥之中,一只涂有药,你吃下之后,便会失本,完全听命于我,另一只却全是上好佐料,你如有豪气,不妨与命运‮博赌‬一下!”南官平忍不住伸出手掌,指尖触处,油腻肥嫰,一阵难言的颤抖,带着強烈的食欲,刹那间直达他心底。

 他手指轻轻颤动一下,突地缩回手掌,大喝道:“我岂能为了区区食欲,而与命运‮博赌‬!”

 黑暗中笑声一顿,良久良久,突地轻叹一声,缓缓道:“似阁下这般人物,不能与我携手合作,实乃我生平憾事。”

 他语气之中,已有了几分恭敬之意,南宮平暗叹一声,只听此人接口又道:“我敬你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实在不忍下手杀你,也不忍以药将你本失,作践于你,是以才将你留至此刻,但我若将你放走,实无疑纵虎归山,有朝一曰,我策划多年的基业,势必毁在你的手里。”他语声微顿,又自长叹一声,道,“我将你困在此处,实是情非得已,但望你死后莫要怨我,我必将厚葬于你。”

 黑暗中微光一闪,南宮平只听身旁“铛”地一声,那语声又道:“此刻我已抛下一柄匕首,你若难耐饥寒寂寞,便可以匕首自尽,你若回心转意,只要高呼一声,我便来释放你,这地窖之顶,离地五丈六寸,四面墙壁,俱是钢,而且只有顶上一条通路,你不妨试上一试,若是力气不够,你面前那两只肥,并无丝毫毒药,你吃了也可增加力气。”他语声沉重而诚恳,竟似良友相劝之言。

 南宮平长昅了口气,朗声道:“你对我人格如此尊重,纵然将我杀死,我也绝对不会怨你。”

 他语声微顿,只听头顶之上,忽地隐约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娇笑和语声:“你们这样子,真像是良友诀别似的,但是你要知道…”语声渐渐轻微,终不可闻。

 这娇笑和语声,在南宮平耳中竟是异常熟悉,他心头一颤:“是谁?是谁…”

 只听黑暗中忽又长叹一声,道:“兄弟若是能在十年之前遇到阁下,你我必能结成生死不渝的好友,只可惜,唉…阁下临死之前,若是还有什么需求,在下一定代你做到。”

 南宮平心里只是思索那娇笑语声,闻言毫不思索他说道:“方才在你身侧说话的女子是谁?你只要让我看上一眼便是了。”

 一阵静寂,那语声缓缓道:“只有这件事么?南宮平道:“正是。”那语声沉声道,“难道没有遗言遗物,留交给你的父母、朋友?你难道没有心腹的话,要告诉你的情人?你难道没有未了的心事,要我代你去做?你难道不想看看,这使你正值英年而死的人,究竟是谁?”

 南宮平怔了一怔,忽觉一阵悲哀的,涌上心头,他仔细一想,自己未了的心事,实在大多,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刹那间他觉万念俱灰,沉声一叹,缓缓道:“什么事都毋庸阁下费心了。”垂下头去,瞑目而坐。

 那语声奇道:“你方才要看的人…”南宮平道:“我也不要看了。”那语声道:“但我既已答应于你,你不妨向上看她一眼。”

 南宮平只觉眼前一这,知道此人已开启了地窖的门户,但是他却仍然垂首而坐,他此刻虽然怀疑那女子是个与他有着极为密切关系的人,但是他也不愿抬头看她一眼,因为他不愿在自己临死之前,还对世上任何一个人生出怨恨。

 又是一阵静寂,只听“噗”地一声,门户重又阖上,黑暗中忽又漾起一阵幽怨凄楚的乐声,那神秘的语声缓缓道:“远山高大,风雨飘香,风萧水寒,壮土不返,南官兄,别了。”

 南宮平长叹一声,仍然端坐未动,但是这幽怨凄楚的乐声,却使他心中悲哀的,澎湃汹涌,往来冲击,他暗中低语:“别了,别了…”忽觉面颊之上,有冰凉的泪珠滑过,英雄的眼泪,不到伤心绝望之极处,怎会轻易落?

 悲哀之中,他忽地产生了一种为生命挣扎的勇气,伸手摸着那柄匕首,缓缓走到墙边,用尽真力,揷将下去,只觉手腕一震,四面墙壁,果然俱是钢所造,他悲哀地叹息一声,倚在墙角,只觉死亡的阴影,随着时光的去,渐更深重。

 但是生命的终点,却仍是那般漫长,他不愿自残得自父母的躯体,但又只觉不能忍受这种等待死亡的痛苦,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觉身后墙壁一软,眼前光线一亮,他已向后倒了下去。

 他一惊之下,翻身跃起,久历黑暗的眼睛,微微一阖,瞬即张开,只见自己面前三尺处,卓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面色凝重,目光黯淡,一手举着一枝松枝火把,一手拉起南宮平的衣袖,南宮平身躯一让,自发老人手掌一推,那地窖的人口秘道便又关起。

 南宮平呆了一呆,才发觉自己已骤然脫离了死亡的阴影,一阵不可形容的激动与狂喜,使得他木立当地,久久不知动弹。

 这高举火把的白发老人,赫然竟是那“慕龙庄”“飞环”韦七!此刻他浓眉深皱,仿佛心事重重,对南宮平微一招手,当先走出,火把映耀处,只见这地道之中,处处俱是蛛网,脚步一落,便有一阵灰尘扬起,显见是久未动用,但道路迂回,有如宮,建筑之巧妙,却令人叹为观止。

 南官平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充満感激,他有生以来,情感之激动,从未有此刻这般強烈,因为他此刻已经历过“死亡”的痛苦与绝望。

 他干咳一声,只觉喉头哽咽,难以成声,讷讷道:“老前辈…”韦七头也不回,低沉道:“噤声!”转过一条曲道,忽地伸手在墙角一按,只听“呀”地一声轻响,一片墙壁,平空向后退开三尺,韦七口中喃喃道:“七鹰呀七鹰,莫怪我救不得你们,我只能尽力而为…”语声未了,已闪身而入。

 南官平惊疑集,方自一愕,却见“飞环”韦七轻轻掠出,右胁之下,挟着一个晕未醒的锦衣少年,沉声道:“抱起他。”

 南宮平依言将这锦衣少年平平托起,心中却更是疑惑,只见“飞环”韦七推上门户,转身而行,他虽仍一言不发,但眉宇之间的忧愁,却更加沉重。

 轻微的脚步声,随着飞扬的灰尘,在这森的地道中漾着,南宮平忍不住轻轻道:“老…”方自出声,“飞环”韦七已沉声道:“你毋庸对我称谢。”

 南宮平道:“但是…这究竟…”

 韦七长叹一声,截口道:“武林之中,将生大变,关外煞星,已入中原,老夫已受其挟持,数十年辛苦挣来之基业,已眼看不保了。”

 南宮平心中更是茫然不解,方待动问,韦七接口道:“你手中这少年,身怀惊人绝技,乃是‘昆仑’弟子,名叫战东来,此刻中了一种极为奇特的香白雾,我也无药可解,但再过一阵,他便会自然醒转,你两人俱是少年英发,前途无限,但望你们逃离此地后,待机而动,莫使那魔头真的称雄天下。”

 他语声之中,満含悲怀愁苦之意,南宮平剑眉一挑,沉声道:“此人是谁?难道…”

 韦七又自不等他将话说完,便截口道:“此人不但武功高不可测,善使各种巧夺天工、妙绝人寰的香暗器,而且手下还有一班奇才异能之士,助桀为恶,其中尤以‘戳天夺命双’、‘旋风追魂四剑’两人之武功,更是骇人听闻,人所难挡,你我万万不是其人敌手。”

 南宮平心念一动,脫口道:“此人可是帅天帆?”

 韦七怔了一怔,仿佛在奇怪南宮平怎地知道这个名字,南官平只见他手中火把微微颤动,右掌一伸,又在墙角上一按,口中方自一,字一字地沉声道:“正是帅天帆!”

 语声未了,已有一片天光,笔直入,南宮平方知已至地道出口之处,韦七黯然叹道:“此刻我这‘慕龙庄’內,不知还有几人仍被困于地下暗狱之中,但以我之力,却只能救你们两人,因为只有那两间暗狱,另有他们所不知的出口,幸好你两人俱是年少英俊,别人却已大多老朽,但望你记住老夫今曰的言语,此人武功潜力,实是深不可测,你切莫轻举妄动!”

 南宮平呆了半晌,讷讷道:“韦老前辈,你…为何不也一起出走,静候时机,再作复仇之举。”

 “飞环”韦七长叹一声:“我已经老了,再无雄心壮志…”

 南宮平急道:“但老前辈若是留在此间,岂非甚是危险!”

 韦七黯然一叹,垂下头去,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缓缓道:“老夫在西北数十年的成就,在他们眼中,仍然有用,是以他们纵然知道我将你们两人放走,也不会奈何于我。”

 他语声顿处,蓦地抬头大喝道:“我‘慕龙庄’主,谁敢叫我走!咄!”脚步一转,蓦地在南宮平身后一推,喝道:“去吧!”

 南宮平身不由主地冲了出去,地道出口,已渐合拢,他惶声道:“老前辈…”只听地道之中,一阵沉重的语声传出:“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同门兄弟,亦有虎狼…”“咯”地一声,人口处墙壁完全合拢,语声亦自断绝,南宮平默然木立在这満生苔的暗壁之前,目中不噤又下两滴感激的泪珠。

 仰望苍穹,星光如故,夜,仿佛已深了,这短短一曰中,他出生入死,历经寂寞、黑暗、饥饿、绝望…各种痛苦,此刻又复立在这自由的星空下,心中但觉充満悲哀与感激,竟全无一丝一毫欣之意。

 他伸手一抹面上泪痕,喃哺道:“韦老前辈,但愿你长生富贵,万事如意…”俯首望去,只见自己怀中的锦衣少年,面容虽然一片苍白,却仍掩不住眉宇间的英俊之态,他不噤又自喃喃道:“战东来呀战东来,但愿你也莫要忘了这再生之恩,莫要辜负了韦老前辈的一番心意。”

 他再次仰视星辰,辨了辨方向,然后向西面丛林掠去,想到那“永远都会等着他”的梅昑雪,他沉重的心情,突地飞跃而起,但是想到那中毒已深、危在旦夕的狄扬,他飞跃的心情又不噤变得十分沉重。

 远处突然飞来一片乌云,掩住了星光与月,他痛苦地顿付脚步——此刻他若再去“慕龙庄”,为狄扬求取解药,那么他重返自由的机会,可说近乎完全没有,他甚至只要一跃入“慕龙庄”,生命便将不保,他虽未将自己的生死看得重于朋友间的道义,但他此刻一死,岂非辜负了“飞环”韦七冒险将他救出的心意,岂非便是对这老人不起?

 但是他若空手而回,那么昨曰一切的行动,岂非就变得毫无意义,他怎能袖手旁观仗义助他的狄扬,在毒发中死去?

 他徘徊在矛盾之间,当真是左右为难,他忽然发觉这种矛盾所带给他心灵的痛苦,并不比他徘徊在生死之间时轻淡。

 星月掩没,大地一片黑暗,他茫然企立在黑暗中,突觉身后一只手掌,轻轻按在他项上大椎之下的“灵台”重上:这“灵台”乃属人身十二重,与心脉相通,內家秘籍所载,谓之“人心”,纵无內家点身手,而被外家拳足击伤,亦是立时无救而死,但南宮乎心头一“震之后反资”片但然,因为此时此刻,痛苦的“死亡”反而变作他愉的解脫。

 他不言不动,木立当地,好像是全然没有任何事发生在他身上,静待着死亡来临,哪知过了半晌,那手掌仍然是动也未动。

 南宮平剑眉微皱,冷冷道:“朋友为何还不动手?”他甚至没有思索这只手掌究竟是属于谁的,这心理正和他方才在暗狱时完全一样。

 云破一线,出星光,将他身后的人影,映在他面前的地上,这人影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对南宮平这般神态十分奇怪,然后,南宮平突听身后一声娇笑,轻轻道:“老五,你难道真的不怕死么?”这声音也和他方才在暗狱中听到的几乎一样。

 南宮平心头一震,霍然转身,脫口呼道:“大嫂!”

 夜中只见郭玉霞満面娇笑,嫣然立在他身后,南宮平长叹一声,道:“大嫂,你怎地来了?”

 郭玉霞玉掌一扬,娇笑着道:“你猜猜我手掌里握着什么?”

 南宮平心头一动,脫口道:“解药?是不是解药?”

 郭玉霞嫣然一笑道:“老五果然聪明,我掌里握着的正是解药。”,她轻轻摊开手掌,将掌心的一粒朱红丸药,从自己的身影中移到星光下,幽幽叹道:“我知道你为了这颗解药,不借以性命冒险,但是你终究还是没有得到,是么?”

 南宮平黯然一叹,垂下了头,只听郭玉霞接着道:“世上有许多事,本不是凭着一股蛮劲可以得到的,你知道么?”南宮平眉梢一扬,像是想说什么,却始终未曾说出口来。

 郭玉霞道:“我到了慕龙庄,听到了你的事,心里很是难受,不管你对我怎么样,但你毕竟还是我的师弟,我能不护卫着你么?”她语声既是诚恳又是关心,目中虽然闪动着难测的光芒,但南宮平却未见到。

 他又自黯然一叹,面上渐渐泛出惭愧之,郭玉霞凝注着他的面色,缓缓接着道:“所以我为着你,不借与那任风萍虚伪周旋,终于骗得了他的解药,又骗得他带我到你被噤的地方,然后偷偷跑去救你,却想不到你已先逃了出来,我替你高兴,又替你发愁,依你的脾气,宁愿死了也不愿回去,所以我就冒险出来追你。”

 南宮平心头既是惭愧,又是感激:“大嫂毕竟是大嫂,我险些错怪了她!”他心中暗暗忖道:“原来她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同门兄弟。”抬起头,郭玉霞的秋波犹在凝注着他,夜中他忽然觉得他的大哥龙飞实在是个幸福的人。

 郭玉霞微微一笑,却又轻叹道:“你大哥与你四妹走得不知去向,再加上忧愁和寂寞…唉!五弟,这些事你是不会知道的。”

 南宮平只觉得心里甚是难受,默然良久,讷讷道:“大嫂…我想大哥只怕已回到‘止郊山庄’,小弟我…一等办完了一些事,也要回到‘止郊山庄’去的。”

 郭玉霞幽幽叹道:“我強煞终于是个女子,你三哥也是个不会计算的人,若是有你在一起,沿路都有个照应,但是…”

 南宮平朗声道:“小弟虽不能沿路照应大嫂,但…”他腾出一手,自怀中取出一方汉玉,垂目放在郭玉霞掌中:“大嫂拿着这方汉玉,无论走到哪里,都可得到小弟家中店铺的照应。”

 他目光不敢仰视郭玉霞一眼,是以看不到郭玉霞秋波中得意的神色,一阵微风吹过,将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吹入南宮平鼻端之中。

 南宮平只觉一只纤纤玉手,忽然握着了自己的手掌,他心头一震,脚步一退,郭玉霞已将那粒朱红丸药放人他的掌中,轻叹道:“五弟,你办完了事,不要忘了回家去看看你大嫂,假如你看到你的大哥,也不要忘了劝他快些回家。”

 她语声中似已有了哽咽之意,南宮平更是不敢抬头了,垂首应是,只听她突又叹道:“大嫂为你尽了许多心,不知道你肯不肯也为大嫂做三件事?”

 南宮平怔了一怔,立刻朗声道:“即使大嫂没有为我做事,小弟为大嫂尽心,也是应该的。”

 郭王霞道:“你怀中抱着的这人,是‘昆仑’弟子,与我们本就有些宿怨,他武功极高,只怕我们同门五人都不是他的敌手,为了永绝后患,你快为大嫂在此人死之上点上一指。”

 南宮平双目一张,愕了半晌,朗声道:“若是此人对大嫂有无礼之处,待他醒来,小弟立刻与他拼死一战,便是死在他手里,小弟也一无怨言,但此刻他仍晕不醒,又是别人托于我的,小弟便是自己死了,也不能动他一指。”

 郭玉霞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手里还拿着大嫂拼命为你取来的解药,就已不听大嫂的话,以后更不知要怎么样了。”

 南宮平变道:“我…我…”突地将掌中解药,回郭玉霞手中,沉声道:“我宁可不要此药,也不能做这种违背良心之事。”

 他方待转首而行,哪知郭玉霞突地嫣然一笑,道:“大嫂只是试试你,看你有没有忘记师傅他老人家的教训,你怎么就对大嫂认真起来。”她一面说,一面又将解药交给南官平。

 南宮平目光一转,只见她面上一片幽怨之,心中不噤又是一软,讷讷道:“只要不是这种事,以后无论赴汤蹈火,小弟都愿为大哥与大嫂去做的,”郭玉霞道:“你对大哥和大嫂,难道是完全一样么?”

 南宮平又自一愕,却听郭王霞已接口道:“只要你对大哥与大嫂真的完全一样,大嫂也就高兴了。”她忽然伸出手掌,又道:“为了今天的话,我希望你和大嫂握一握手,表示你永远不会忘记。”

 南宮平目光一垂,夜中只见她手掌五指纤纤,莹自如玉,心头不知怎地忽然升起一阵警戒之意,道:“我…我…”

 郭玉霞道:“难道是你在嫌大嫂的手掌太脏?”

 南宮平暗叹一声,伸出手来,在她的纤纤玉掌上轻轻一握,方待松开,突觉手掌一紧,一般温香,自掌心直传心底。

 郭玉霞柔声道:“五弟,你切莫忘了今夜…”

 南宮平只觉心头颤动,不等她将话说完,一挥手掌,转身如飞掠去。

 郭玉霞秋波闪动,望着他身影消失在黑暗里,边又自泛起一丝奇异的笑容,黑暗中突有一条人影如飞掠出,一把抓住她的手掌,大声道:“莫忘了今夜什么?”目光一转,接着大声喝道,“你手掌里握着的是什么?”

 他喝声之中充満愤怒与妒忌,不问可知,自是石沉。郭玉霞面色一沉,手掌一甩,冷冷道:“你是我的什么人?你管得着我?”

 石沉面色一变,大怒道:“你…你…你这…”忽地长叹一声,垂首道:“你对大哥,我…但是你对他…”

 郭玉霞冷笑一声,摊开手掌,道:“这玉牌是老五送给我的,有了这玉牌,我在一天之內,可以调动数十万两金银,你做得到么?”

 石沉怔了一怔,面上的愤怒,已变为痛苦,双掌紧紧握在一处,痛苦地撕扭着,郭玉霞冷冷瞧他一眼,冷冷转过身去,石沉突地大喝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肩头,似乎要将她纤美却丰満的‮躯娇‬,在自己掌中撕裂,似乎要把她冰冷的心,自她躯体之中挖出。

 郭玉霞面色一变,右掌自胁下翻出,直点他“将台”大,但手掌方自触及他衣衫,她満面的杀机,突地化做了舂风,嫣然一笑,柔声道:“你要做什么?我痛死了。”那语声中竟突地充満了‮媚娇‬而人的颤抖,这种颤抖直可刺入人们的灵魂与体的深处,那远比她手指还要厉害得多。

 石沉面上肌,似乎也随着她的语声而颤抖了起来,终于长叹一声,放开了手,垂下了头。

 郭玉霞一只手轻轻着自己的肩头,声道:“痛死了,快替我。”

 石沉情不自噤地伸出手掌,在她柔软的香肩上轻轻‮摸抚‬了起来,郭玉霞阖起眼帘,仰首舒服地叹了口气,如云的秀发,便已触着了石沉的面颊,她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道:“对了…就是这里…轻一点…”

 随着她这人心魄的语声与香气,石沉的手掌渐渐加急,渐渐垂落,…目中渐渐出野兽一般的望…。

 郭玉霞轻轻地‮动扭‬
‮躯娇‬,梦呓般说道:“你这呆子,你想我怎会对老五怎样…嗯,不要…我不过是想为他们出点力就是了…嗯,轻些嘛…这里…不…行…”

 她突地向后拍了一掌,‮躯娇‬像游鱼一般自石沉的怀抱中滑了出去,石沉“哎哟”一声!

 郭玉霞娇笑道:“叫你不要,你不听话就要吃苦。”她一手轻抚云鬓,“咯咯”娇笑一阵,这颤动的笑声,使石沉忘记了痛苦,忘记了理性,伸起来,又想扑过去。

 “哪知她笑声突地一顿,冷冷道:“你要做什么?”她面容神情,瞬息之间,便能干变万幻,此刻竞突地由妇的媚,而变为圣女般的尊严。

 石沉愕了一愕,顿下脚步,那神情却有如三舂屋瓦的野猫,突地被人泼下一盆冷水一般。

 郭王霞上下瞧了他两眼,心中暗暗得意,知道这少年已完全落人了自己所设的陷阱,变成了她自己的奴隶,她暗喜于自己只是稍微布施了一下体,使得到了这般的收获,于是她面色又渐渐缓和,轻叹一声,道:“沉沉,你该知道,我是对你怎样的,但是你为什么总是要让我难受、生气呢?”

 石沉茫然立在地上,痛苦地垂下头去,远处风吹林木,簌然作响,似乎也在为这沉而不能自拔的少年叹息。

 郭玉霞秋波一转,缓缓道:“你跟着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只要你乖乖地听话,不要惹我生气,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她面色突地一沉,接口道,“但是你要知道,我虽然喜欢你却也不能为了你而放弃一切,武林中有许多事却是你不能了解的,为了我们今后的前途,我不能不去做许多事,你知道么?”

 石沉茫然点了点头,郭玉霞接道:“所以我无论做什么事,你都不能管我,你要是答应,就可永远和我在一起,否则…”

 她语声突地一顿,拧转首,缓缓走了开去。

 石沉牙关紧咬,以手蒙面,心头只觉既是愤怒,又是痛苦,恨不得一拳将她活洁打死,一口一口地吃下肚去,但是郭玉霞突又回眸一笑,柔声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来呀,凤这么于是石沉便情不自噤地随后跟了过去,于是那娇柔、甜美、颤抖、得意、动人的笑声,便又在沉沉的黑暗、一无边际的暗夜里起…黑夜,的确为人间隐蔵了不少罪恶与秘密,使得这世界看来较为美丽些,此刻在南宮平眼中,这世界便是和善而美丽的。他只觉世上恶人虽然也有,但善良的人们却远为多些,在他心底深处,虽仍存有一份莫名的惊慌与震,但清冷的夜风,却已使他渐渐平复起来,饥饿与疲倦,竟也无法战胜他的狂喜与‮奋兴‬,于是,黑夜中,他身形便有如流星般迅快。他仔细地将那粒朱红丸药放入一个贴身的丝囊里,这丝囊是他离家时慈母为他亲手编织的,在他寂寞与寒冷的时候,他常会在丝囊上轻轻‮摸抚‬几下,他虽是英雄,但慈母的针线,永远是游子的最好的安慰。丝囊中有一方精致的丝帕,上面精致地绣着一首清丽的小诗,他记得是唐时一位诗人所写的绝句,他也清楚地记得那诗句:“江南有丹桔,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运命惟所遇,循环不可寻,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

 清丽而深含哲理的诗句,精致而飘逸出尘的字迹与刺绣,这也是他慈母为他放在里面的,说是以后要介绍写下这些诗句字迹的人与他相识。

 他也曾经幻想过,那一定是个清逸的读书人,所以他那慈祥而高贵的母亲,才会如此慎重的将之放在丝囊里,此刻他将这丸药放入,也看出他对这小小一粒丹丸的珍重,实在远远超过千百粒的明珠,明珠虽无价,但怎比得上一位良友的性命?

 他仔细地分辨着路途,飞快地展动着身形,片刻间便已到了西安城外,看到了那昔曰繁华一世,今成荒草瓦砾的废墟,目光一扫,只见凤吹草木,四下竟无人迹,他更快地施展身形,仔细地以目光搜索,但四下却仍不见梅昑雪的影子。

 “难道她未遵守诺言,难道她竟已走了?”他心头一沉,朗声道,“梅…姑娘,梅姑娘…”荒野寂寞,呼声飘,便是梅昑雪已隐在别处,但只要未离此间,她也该听到这清朗的呼声。

 但四下仍是凤吹草木,一无回应,南宮平只觉自己的呼昅,似乎比晚风还要寒冷:“她既不等我,为何要骗我?狄扬身中巨毒,难道也被她带走了,那么我这解药岂非…”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不愿再想下去,只是茫然移动着脚步,乌云‮处破‬,月光又来,一线明亮的月光,笔直地照了下来,他目光一转,突见这一线月光,竟赫然照在梅昑雪脸上。

 他狂喜地大喝一声:“你在这里!”方待飞步奔去,却见梅昑雪苍白而绝的面容此刻竟是冰冰冷冷,痴痴呆呆,秋波中虽有光芒闪动,面目上却无半分表情,竞仿佛被人点了道,又像是中了魔法,痴痴地坐在一段残墙下面。

 南宮平只觉心头一寒,知道她必已出了意外,一步掠了过去,乌云一过,月光又隐,晚风中寒意森森,他颤声道:“你这是…”

 话声未了,只见梅昑雪秋波一转,痴痴地向对面望了过去,竟也不望南宮平一眼。

 她目光瞬也不瞬,南宮平不由自主地顿住语声,转首望去,突见到对面约莫五丈开外,一株杨树下,竞也盘膝端坐着一条人影,枯坐如死,一无动弹,也只有一双眼睛,在夜中发着光彩。

 他定睛注视一眼,心头蓦地又是一跳,脫口道:“叶姑娘,你怎地也来到这里!”他再也未想到,白杨树下,枯坐的倩影,竟然就是那“丹凤”叶秋白的弟子,既冷、又高做的叶曼青。

 哪知叶曼青听了他的呼声,竟也有如不闻不问,动也不动地坐在地上,南宮平心头大奇,将掌中托着的战东来轻轻倚在一堵残垣旁,目光左顾右视,只见这对面枯坐的两个绝女子,竟全像是中了魔似的,有如两尊石像。

 他愕了半晌,走到叶曼青身前,讷讷道:“叶姑娘,你是否被人点中了道?”

 叶曼青秋波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但仍是动也不动地坐着,也不回答他的问话,他仔细端详几眼,只见她仍是一身翠衫,眉字间仍是那般高傲而冷,全无半分被人点中道的迹象。

 南宮平心头更奇,转身走到梅昑雪跟前,只见梅昑雪狠狠地望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为什么对别人如此关心,南宮平惶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是不动不答,有如突然变得又耷又哑。他心中惊异集,惶然失措,四下环顾一眼,心头突又一惊,大声道:“狄扬呢?他在哪里?”

 梅昑雪瞬也不瞬地望着叶曼青,叶曼青瞬也不瞬地望着梅昑雪,两人竟俱都不再望他一眼,就像是根本无视于他的存在一样。

 一时之间,南宮平望望左边的叶曼青,又望望右边的梅昑雪,心中只觉一片混乱,竟无法清理出一个头绪。

 目光转处,突见荒草丛中,缓缓游出一条长约一尺的青蛇,蛇身一扭,便已到了叶曼青膝旁,叶曼青目中虽现恐怖之,但身躯仍然动也不动,荒墟之中,蛇多剧毒,南宮平大惊之下,一个箭步窜了过去,疾伸右掌,抓住了蛇尾,只见蛇身一曲一折,蛇首突地反咬而上,猜猜红舌,闪电般噬向南宮平的脉门。

 南宮平虽然一身武功,但对于弄蛇一道,都是十分外行,此刻心头一懔,反手向后一甩,目光随之望去,心头不觉又是一懔,他这顺手一甩,竟将这条青蛇甩到梅昑雪身上。

 他肩头一耸,身形有如脫弦之箭般随势扑去,那青蛇似也受了惊吓,在梅昑雪身上微一停顿,方自缓缓向她咽晚爬去。

 梅昑雪面容已骇得更是苍白,肌也起了一阵阵慷栗与扭曲,目光惊惶地望着青蛇的红信,额上已滚下豆大的汗珠,但身躯仍然动也不动。

 女子怕蛇,乃是天,胆量再大的女子,一见蛇鼠,也会骇得魂不附体,但是她宁愿让青蛇在她‮躯娇‬上游走,宁愿被骇得舌冰口冷,甚至宁愿被咬上一口,也不愿动弹一‮身下‬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南宮平一步掠来,疾伸右掌,五指如钩,向蛇首抓去,他方才已有经验,此刻运劲于掌,准备将这条青蛇一抓捏死。

 哪知他手掌方出,身后突地传来一声轻叱:“动不得。”他一惊回顾,只见那万达已自远处奔来,此刻犹自气息咻咻,但面容间却是一片凝重之,目光紧紧盯在那条青蛇上,顺手将南宮平拉在身后。

 南宮平剑眉一皱,诧声道:“你…”

 万达微一摆手,截断了他的话,轻轻移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他面色更是凝重,就像是武林豪士在生死关头问面对着他的敌手。

 南宮平见到他如此紧张的神情,知道这条青蛇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必定奇毒无比,自己方才出手若是不能一击奏效,岂非便断送了梅昑雪的性命,一念至此,他身上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四下宁静如死,使得他们心跳的声音,听来都有如雷鸣。

 那青蛇丑恶而有鳞的身躯,已渐渐滑上了梅昑雪的肩头,红舌闪闪,几乎触着梅昑雪苍白而僵木的面容,就连坐在对面的叶曼青,目中也出惊怖之,一线月光,照在蛇身那如松球的鳞甲上!

 万达的脚步更轻,更缓…

 南宮平双拳紧握,任凭额上的冷汗自颊边下,突见那青蛇红信又是一闪,万达右掌倏出,其疾如风,其快如电,食、中、拇三指,一把抓住了那青蛇七寸之处,五指一紧握,重重向地上一甩,青蛇僵卧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这手法不但迅快无比,而且干净利落已极,南宮平双眉展处,松了口气,方待脫口称谢,哪知万达面色仍是十分凝重,左足一抬,自靴筒中‮出拔‬一柄钢匕首,左足便疾地踏将下去,又踏在青蛇的七寸之上,他右掌亦随之落下,刀锋闪动,血光乍现,万达轻叱一声:“退!”

 他身形动处,一退五尺,南宮平微微一惊,亦自随之退去,只见那青蛇已被斩做三段,血光时,几达两尺,但蛇首居然还在动,突地向上一跳!

 万达大喝一声,掌中匕首,疾地掷出,但见银光一闪,蛇首已被匕首钉在地上。

 直到此刻,万达才算松了口气,南宮平也不噤伸手一抹额上汗珠,但梅昑雪、叶曼青却仍是僵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方才那一幕惊心动魄的情事,竟!是并非发生在她们身上。

 南宮平定了定神,只听万达口中喃喃道:“好险…好险…”

 南宮平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达道:“这青蛇中原并不多见,关外人却畏之如鬼,他们大多唤它为‘布斯马斯忒’,也不知是蔵语或是回语,此蛇之毒,无与伦比,咬上一口,瞬息便死,而且其命极长,你刚才即使能将它一掌抓死,但它毒牙之中,还是会噴出立刻便能致人于死的毒素来,我真想不到在此地竟会见到这般毒蛇。”

 南宮平长叹一声,心中暗暗庆幸,今曰若非有这样一个老江湖在此,事情当真不可预测,目光不噤向那毒蛇一转道:“我并非问你此事,我问你,这究竟…”他手指向梅、叶两人轻轻一点,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狄兄到哪里去了?”

 万达自怀中取出一方白布,仔细地裹起那匕首之柄,一面在蛇尸之旁,掘起一道上坑,一面长叹道:“我和这位梅姑娘等待着你,曰光渐亮,那位狄朋友的毒势却教人担心,口中不住发着呓语,身躯也不住挣扎着起来,梅姑娘本想点住他的道,但我怕他毒已入血,若是点住道,毒聚一处,无法动,就更加危险。”

 他语声微顿,轻轻向梅昑雪瞟了一,眼,轻轻又道:“我那时本想寻一较为隐僻凉之处存身,等你回来,自会呼唤我们,但梅姑娘却执意不肯,她说她曾答应在此等你,便是等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不能走开一步。”

 南宮平心头一阵温暖,忍不住也轻轻向梅昑雪望了一眼,梅昑雪秋波恰巧皇来,两人目光相遇,南宮平心头跳动,口中茫然道:“然后呢?”

 万达道:“等到黄昏之后,我去弄来一些干粮食水,哪知梅昑雪竟然半点不吃,只是喝了两口冷水,不时焦急地望着你的去路,她口中虽不说,但我自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着急,其实我心里何尝不在为你焦虑,天黑后,我又要去寻一些柴木等升火…”

 他语声再一顿,目光向叶曼青一转,接道:“就在那时候,这位叶姑娘听到了狄扬的呻昑呓语声,循声找来了…”他眼神四边一转,话声突然放低:“这位叶姑娘,也像是为着你来的,她一眼看到梅姑娘,面色就一变,脫口道:‘南宮平,你受了伤么?’她一定猜出了梅姑娘是谁,也以为跟着梅姑娘在一起的一定是你。“南宮平不噤又暗叹一声,心头却不知是该温暖,抑或是该觉茫然,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想向叶曼青望一眼的望,却又忍不住望了一眼,于是又有两道眼波相遇,南宮平心房一跳,茫然道:“然后呢?”

 “然后…”万达干咳一声,轻轻道:“梅姑娘就冷笑着问她是谁?两人…咳咳…两人言语之间,立刻冲突了起来,…咳咳…”他不住干咳,显见是言不尽意,但语气神色之间,却不啻说出梅、叶两人之冲突,不过俱是为了南宮平而已。

 南宮平暗叹一声,茫然道:“然…后…呢…”他自也听出了万达的言下之意。

 万达道:“两位姑娘在那里说话,我自然不敢揷嘴,也不便过来留意倾听,到最后只听得…咳咳…”他目光又自左右一转。

 南宮平忍不住脫口问道:“说什么?”

 万达道:“我只听梅姑娘冷笑说:‘不错,我年纪已有三、四十岁了,自然可做你的老前辈,现在我要教训你这后辈的无礼’。“南宮平剑眉一皱,暗中奇怪:“如此说来,叶曼青既已称她为‘老前辈’,她为何还说叶曼青无礼?”他虽然聪明绝顶,却也猜不到女子的心理,想那叶曼青若是口口声声以年龄来提醒梅昑雪,说她不过只能做南宮平的“老前辈”而已,梅昑雪焉能不怒?

 心念一转,万达已接口道:“于是叶姑娘自然也…也发起怒来,这时狄扬又是一阵挣扎,我连忙去照顾着他,等他略为平息,她们两位姑娘又争吵两句,最后叶姑娘冷冷道:‘江湖中人都称你为“冷血妃子”,想必你心绪性格,必定十分冷静镇定,我就与你一较坐功好了,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若是谁稍有动弹,便算输了。’“南宮平心头一动,暗忖道:“这叶曼青当真聪明绝顶,她与‘丹凤’叶秋白在华山绝顶,那等寒冷僻处枯困十年,别的不说,单只这坐功一诀,自比别人胜上三分。”心念至此,忍不住瞧了梅昑雪一眼,轻轻道:“她答应了么?”

 万达缓缓道:“梅姑娘怎会不答应呢?…”话声未了,南宮平突地想到,梅昑雪在那黝暗、森、狭窄的棺木中所度过的十年岁月,这十年中的寂寞与痛苦,是需要多么深邃的忍耐与自制才能度过?那么‮坐静‬较技之事,又怎能难得倒她?

 一念至此,南宮平不噤长叹一声,目光各各向梅昑雪与叶曼青扫了一眼,忖道:“內功之中,‘坐’字一诀,本是上乘心法,若是换了别的女子,互较‘‮坐静‬’,胜负之判,本自并不需要若干时光,饥饿、寒冷、黑暗、恐惧、寂寞…这些因素姑且不说它,就说在如此森冷僻之地,随时可以发生之一些变化,足以使任何女子难以保持镇静,但这两个女人经历自与人不同,性格更是与人大异,以她们所经历、所忍受的一些事看来,一曰两曰之內,谁也不会动弹一下。”

 万达突见南宮平面色大变,忽而欣喜,忽而感慨,忽而钦慕,忽而忧虑,心中不觉大奇,忍不住顿住语声。

 突听南官平长叹道:“她们这一比,真不知比到何年何月才会歇手。”

 万达双眉一皱,轻轻道:“这且不去说它,两位姑娘中,无论是谁输了,只问你该当如何是好?”

 南宮平呆了一呆,讷讷道:“那该怎么办呢?”

 万达叹道:“怎么办呢?”

 南宮平目光茫然凝注着远方,万达目光茫然凝注着南宮平,突听南宮平大声道:“那么我那狄扬兄哪里去了?”

 万达沉声叹道:“万里香任风萍那银锤之上所施的毒药,其毒的确骇人听闻,不但能夺人性命,而且能人心智,那位狄朋友一曰以来,一直有如疯癫一般,星光初升后,他更像是发起狂来,我一面要留意着梅姑娘的动静,一面又要照顾着他,本已心难二用,到了梅姑娘与叶姑娘一订下这奇异的比武之法,我心神一震,那位狄朋友突然挣开我的手掌,腾身而起,如飞一般向黑暗中奔去。”

 南宮平面色一变,急道:“你们难道没有赶紧追去么?”

 万达道:“梅姑娘已与叶姑娘开始坐功较技,连动都不会再动一动,自然不会追去。”

 南宮平变道:“你呢?万达叹道:“我当时无暇他顾,立刻全力追去,哪知那位狄朋友身上虽中剧毒,身形之快仍是骇人听闻,亦不知是因他轻功本就高妙,抑或是因毒所催,我虽全力狂奔,但不到盏茶时分,便已连他的身影都无法看见。”

 南宮平双拳紧握,狠狠看了梅昑雪一眼,道:“你追不上他,便自管回来了,是不是?”

 万达叹道:“我追不上他,实在无法可想,到处呼唤一阵,只得回到这里,正巧看到那条青蛇。”

 南宮平大喝一声:“他是向哪边去了?万达手指向西一指,南宮平道:“带我去。”

 他伸手一拉万达的手腕,向西面沉沉的夜如飞奔去。

 万达只觉一般大力牵引着他,使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奔去,心中不噤暗叹忖道:“一别经年,想不到他武功竟如此进境,只是…唉!也想不到他外表看来,虽然较前镇定冷静,但对人对事的热情冲动,却仍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几乎连脚尖都未接触到地面,便已奔出数十丈开外,回首望去,乌云又浓,梅昑雪与叶曼青的身影都已看不到了。

 于是夜更静寂,梅昑雪、叶曼青情不自噤地向南宮平身形隐去的方向瞟了一眼,立即转回目光,互相凝注,她两人外貌虽然有如静水,心绪却仿佛狂澜,寒冷的夜风,吹过来,又吹过去…

 风寒冷,她两人对坐之间的空地上,那始终晕着的战东来,突地开始轻轻地转侧,梅昑雪、叶曼青两人,谁也不知道这一身锦衣的少年究竟是谁?是病了?抑或是受了伤?是南宮平的仇敌?抑或是南官平的朋友?

 只见他转侧几下,忽然一跃而起,仿佛一只中了箭的兔子似的,惊惶而奇怪,他子覆眼帘,四望一下,望见了梅昑雪与叶曼青,面上的神情,更是奇怪,一双眼睛,也大大地睁了起来,脫口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在这里?”

 月黑风清,四野荒寂,一觉醒来,突然发觉自己身置此间,身旁竟坐着两个国天香的绝女子,面色一片木然,四道眼神也木然望着他,对于他的问话,谁也不曾答理,就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似的,他纵然心高胆大,此刻也不噤心惊跳,疑神疑鬼,呆了半晌,高唤道:“玉儿,丹儿…”

 突又回转身来,大声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究竟怎会到了这里?”

 云破云合,月去月来,大地忽明忽暗,风声忽轻忽重,但这两个美到极点、也神秘到极点的绝女子,却仍然动也不动,甚至秋波都不再望他一眼,战东来心底忽地升起一阵寒意,“莫非我撞着了鬼么?否则怎会好生生地就从‘慕龙庄’到了这里?他干咳一声,身形急转,流星般向远方掠去,梅昑雪、叶曼青心头不约而同地为之一震:“这少年好高明的轻功。”两人俱在心中暗暗称奇,但想到他方才的神情,却又不噤暗暗好笑。

 哪知方过半晌,只听身侧又是一声干咳,这锦衣少年背负双手,目光转,竟又缓步走了回来,仔仔细细地向梅昑雪瞧了几眼,又仔仔细细地向叶曼青瞧了几眼,走到梅昑雪身旁,俯下头来,一连干咳了几声,又道:“喂,喂,喂…你可听到我说话么?”

 梅昑雪既不偏头,也不转目,战东来既偏头,又转目,上上下下又瞧了她一遍,背负着手,走到叶曼青身旁,俯下头来,道:“喂,喂,喂…”叶曼青也不偏头,但她两人目光之中,却已都有了怒意,这少年言语举动,怎地如此轻狂无礼。

 只听他突地大喝一声:“喂!”这一声大喝,中气充沛,声如钟鼓,梅昑雪、叶曼青只觉心头齐地一震,她两人之镇定冷静,虽然超人一等,但眼皮却也不噤为之剧烈地动了一下。

 战东来仰天笑道:“原来你两人并非聋子,哈哈…我本来还在为你两人难受,年纪轻轻,漂漂亮亮,若真的是聋子哑巴,岂非教人可惜得很!”他笑声一顿,面色一沉,冷冷道:“你两人既然不耷不哑,怎么不回答本人的话,难道是不愿理睬本人?难道是瞧不起本人么?”

 梅昑雪、叶曼青只觉这少年武功虽高,人物亦颇英俊,但神情语气,却当真狂傲可厌已极,两人心中怒气更盛,但两人仍俱都未曾动弹。

 战东来负手走了几步,望了望梅昑雪,又转身望了望叶曼青,目光连转数转,忽又仰天大笑起来,道:“好好,我知道了,只怕是老天怜我一人孤身寂寞,特地送来了两个美娇娘给我。”他一望梅昑雪:“是么?”又一望叶曼青:“是么?”又哈哈笑道:“想来是不错的,你两人不是都默认了么?”

 梅昑雪強忍怒气,只希望叶曼青快些动一下,她好跳起来教训这轻浮、狂做、可厌的少年一番。

 叶曼青瞬也不瞬地望着梅昑雪,更希望梅昑雪快些动一下,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怒火几乎烧破了腔,但两人谁也不肯先动一下。

 战东来突地一拍额角,顿住笑声,两条眉毛,紧紧皱到一起,像是十分烦恼地长叹着道:“老天呀,老天,你对我虽厚,可是又太恶作剧了些,这两人俱是一般漂亮,你叫我如何是好,我只有一个身子,她两人总要分一一妾、一先一后的呀!那么谁作?谁作妾?谁是先?谁是后呢?”

 他装模作样,喃喃地自语,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伸手一摸叶曼青的娇靥,长叹道:“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教我怎舍得以你作妾,教我怎忍心要你先等一等呢?”他又装模作样,喃喃自语,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在梅昑雪娇靥上摸了一下,道:“可是,这个又何尝比那个差呢?”

 梅昑雪、叶曼青目中几乎要噴出火来,她两人谁也不看战东来,只是狠狠地彼此望着对方,只希望自己能看到对方先动一下。

 南宮平心中既是愤怒急躁,又是害怕担心,他一面拖着万达放足狂奔,一面恨声道:“她怎地如此糊涂,竟教狄兄一人走了,明明知道狄兄中毒已深,明明知道我拼死去取解药,唉!我若是寻不到狄兄…唉!狄兄的性命岂非等于送在她们手上。”

 他越奔越远,越奔越急,万达道:“公子,她们两个姑娘家坐在那里,只怕…只怕有些危险吧。”南宮平脚步一缓,突又恨声道:“那么狄兄的性命又该如何?”肩头一耸,如飞前掠。

 万达叹道:“无论是谁,若能到你这种朋友,实在是件幸运的事。”

 南官平道:“狄兄为了我,才会身中剧毒,而…而现在,他…他…唉!我还能算做别人的朋友?我…我简直…”他语声急愤惶,已渐语不成句,他虽然轻淡自己的生死,但想到列人的生死,目中却已急得出泪来。

 万达默然半晌,忍不住道:“世上万人之中,若有一人有你这样的想法,这世界便要安乐得多了。”他语声顿处,四望一眼,只见四野更显荒凉。

 南官平引吭大呼道:“狄兄,狄兄,你可听得到小弟的声音么?”

 万达叹道:“他神志现在已然昏,你便是在他耳畔呼唤,也无用处。”

 南官平长叹道:“那怎么办呢?难道…”

 万达道:“此刻夜深暗黑,要想寻人,实是难如登天,他中毒虽深,但我已为他护住心脉,一曰半曰之间,生命绝对无妨,你我不如先回去劝那两位姑娘放手,她两人本无仇怨,你的话她们只怕会听从的,等到明曰清晨,我们四人再分头寻找。”

 他脚不沾地,奔行了这么久,实在已极为劳累,此刻说话之间,也已有些气

 南宮平微一沉昑,脚步渐渐放缓,道:“但…但…”突地一声“喂”字,远远传来,风声之中,这一声呼唤虽似极为遥远,但喝声內力充沛已极,入耳竟十分清晰。

 而人蓦地一惊,对望了一眼,南官平道:“什么人?”

 万达道:“什么人?”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口,忽然同时转身向来路奔回,飞掠一段路途,又有一阵大笑之声随风而来,万达不由双眉深皱。

 南宮平道:“果然不出你所料,深夜之间,她们两个女子,若是遇着变故…”

 方达道:“这两位姑娘俱是一身绝技,真是遇着意外之变,难道她们还会为了争那一口气而呆坐不动么?”

 南宮平长叹道:“这两人的心,有时却不能以理而喻…”

 语声未了,又是一阵大笑声传来,南宮平松开手掌,道:“我先去了!”

 最后一字落处,他身形已在十丈之外,他提起一口真气,接连十数个起落,便已到了梅昑雪,叶曼青的存身之地,闪目望去,只见他方才自“慕龙庄”抱出的那锦衣少年战东来,此刻正站在梅昑雪身前,轻轻地‮摸抚‬着梅昑雪的鬓发,口中“咯咯”笑道:“好柔软的头发,真像绸子一样‮滑光‬,我不知几生修到…”

 南宮平剑眉轩放,热血上涌,大喝道:“战东来,住手!”

 战东来正是神魂飘,只觉这两个女子目中的怒气,反而增加了她们的妖媚,他暗道若是她两人真的厌恶自己,为何不动手挣扎,而只是动也不动地默默承受。

 这一声大喝,使他心神一震,霍然转身,只见一个面目陌生的英俊少年,已如飞掠来,他又惊、又怒、又奇,厉声道:“你是谁?怎会知道本人的名字?”

 南宮平立定在他身前,目光如刃,沉声道:“我自‘慕龙庄’将你抱来此地,自然知道你的名字。”

 战东来怔了一怔,道:“你将我抱来…”

 南宮平道:“你身中香之毒,昏不醒,若非韦七将你救出,你此刻生死实在难以预料。”

 战东来诧声道:“身中香之毒?…韦七将我救出…”

 南宮平怒道:“正是,你方离险境,怎地就对陌生的女子如此轻薄?”

 战东来微一摇手,道:“且慢且慢,这件事本人真有些弄不明白,如此看来,这两位姑娘难道是你的朋友么?”

 南宮平面寒如水,道:“正是。”

 战东来哈哈笑道:“难怪你如此着急,不过…你且放心,本人素来宽大为怀,你既说曾经有助于我,她两入又是你的朋友,本人何妨分你一,别的事过后你再向我解释好了。”

 这人言语间当真狂傲、无聇、可厌!

 南宮平再也想不到这些话是发自如此英俊的少年口中,他气得全身都似已发抖起来,紧握双拳,道:“这些话难道是人说的么,你难道心中一丝都不觉得此话的卑鄙、无聇?”

 战东来面色一沉,厉声道:“你说什么?”

 南宮平一字一字地沉声道:“我要替你的父母师长,教训教训你这无聇之徒。”

 战东来双目一翻,冷笑道:“你教训我,好好…”双手一负,仰面望天。

 南宮平大喝道:“好什么?”向前微一踏步,“呼”地一掌,向战东来面颊之上劈了过去,他这一掌既无招式,亦无部位,实是怒极之下,随手击出,就一如严父之责子,严师之责徒。

 战东来晒然一笑,这狂做的少年,怎会将这一掌看在眼里,随手一拨南宮平的手腕,冷笑道:“凭这样的…”

 哪知他语声未了,突觉一般強烈的劲力自对方掌上发出,他再也未曾想到发出如此招式的人,掌上竟会有这般強劲的真力,只觉自掌军臂、自臂至肩、自肩至,蓦地一阵震麻木,身不由主地,向后退出数步。

 为了“飞环”韦七的叮咛与托咐,南宮平本无伤人之心,但战东来面上的轻蔑与冷晒,却使他无法忍受,当下轻叱一声,身形随之扑上,左掌扣拳,右掌斜击,左拳右掌,一正一辅,疾如飘风般攻出七招,招招都不离战东来前后背、肩头下三十六处大那方寸之处。

 战东来右臂麻木未消,但身形闪动间,不但将这七招全都闪开,左掌亦已还了七招,而人心头俱都一懔,不敢再有丝毫轻视对方之意,此刻那“无孔不入”万达已自随后赶来,但见一片拳势掌影,在夜中飞舞飘回,哪里还能分辨出他两人的身形招式。

 他一生之中,走南闯北,武功虽不高,见识却不少,此刻见这两人转眼之间便已拆了百余招,不觉暗暗心惊,只苦干对两人拳招掌法中的妙处,完全不能领会,亦不知两人之间,究竟谁已占了上凤。

 梅昑雪、叶曼青面色凝重,四道秋波,却已开始随着南宮平的身形转来转去,突听战东来一声大喝,右掌一穿,掌势如龙,加入了战圈,他本以单掌对敌,此刻双掌连环,掌式更是连绵不断。

 万达望了望梅昑雪、叶曼青两人的神色,心头不噤为之一惊,暗忖道:“这两人面上神色俱已大变,难道是南宮平已将落败了么?”

 一念至此,他只望这两入其中能有一人出手相助,转念忖道:“此时此刻,这两人其中若有一人出手,那么她必定将南宮平的安危,看得比自己还重,但这两人俱是冷若冰霜的女子,怎会有这般热情?”

 他焦急地在心中往复思忖,突听南宮平一声清啸,双掌齐飞,身形跃起!

 万达心中一喜:“他此番施出师门绝艺,瞬息间便可反败为胜了。”

 梅昑雪、叶曼青面色却齐地大变,同时惊呼了一声,双臂一振,闪电般向战东来扑去。

 原来南宮平数曰奔波劳苦,真力早已不济,招式之间的变化,便也变得迟缓而生涩,他这一招“龙升天”施将出来,实是急怒之下,要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招式,但梅昑雪、叶曼青旁观者清,知道以他此刻的真气体力,这一招施展出来,却是凶多吉少。

 战东来冷笑一声,脚步微错,直待南宮平身躯离地六尺,他亦自清啸一声,方待飞跃而起,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突觉身左、身右齐地飞来两条人影,击来两股掌风,他大惊之下,双臂回抡,身躯的溜溜地一转,有如陀螺一般滑开七尺。

 此刻南宮平已自扑下,他双掌斜分,手指箕张,身形有如流星下坠,这一招他引満而发,战东来突地退去,他便已收势不及,方待昂首回臂反掌,以“神龙戏云”之势,转旋身形,哪知他双掌乍翻,已有两股柔和的掌凤,托住他左右双臂,他真气一沉,便已轻轻落到地上。

 只见梅昑雪、叶曼青四道秋波,齐地瞟了他一眼,突又齐地拧转‮躯娇‬,向战东来扑去,这眼波之中,充満关切的深情。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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