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南有雪
倒地的是鬼书生、华三绝、张凤舞,碎的那东西正是鬼书生的风月镜,被张凤舞的金箭
中了镜面,碎成了十五六片,落在雪地上。
鬼书生正借助风月镜向华三绝偷袭,镜子一碎,被金箭直
透肩窝。倒撞出去。张凤舞箭
鬼书生,却被华三绝人袋中放出的无常花击中,要不是华三绝及时收回一半劲力的话,他至少也要像连城侯一样五內俱焚了。
而华三绝受伤最重,他不仅后背中了鬼书生的梦幻天罗,也被自己收回无常花的反挫力震碎了
膛,那只人袋早被震得化为飞灰,他也倒在地上,大口吐血,将雪地染红了好大一片。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落在三个人身上。场中一片寂静。
鬼书生手捂肩窝,咬牙切齿,那支金箭已使他的右臂抬不起来,如果不是风月宝镜挡着,这一箭绝对可以将他立毙当场。陆凌儿跑过去,扶起鬼书生,整个院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人是站着的,而沈残生、华三绝与张凤舞全都倒地不起。
张凤舞看了看四周,苦笑道:“好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华三绝边吐血边恨道:“你们竟敢攻击我…”鬼书生咬牙冷笑道:“你华先生对我们看不上眼,以为我们不知道么?”华三绝忍痛道:“你们敢杀我,不怕王爷面前掉脑袋么?”陆凌儿嫣然一笑:“你放心,王爷不会知道的。”
华三绝冷笑:“等我们都死了,你们就可以拿银子回去,在王爷面前邀功。可你们以为王爷是白痴?一下子没了两员心腹大将,你们也未必能看到他的好脸。”
鬼书生突然大笑:“我们用不着看他的好脸,事实上我们根本就没打算看他的脸,因为我们早就已经看够了。”华三绝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鬼书生收住笑声,道:“我们为他到处搜集钱财,但他又给了我们什么?我们只不过是他跟前的狗,一旦没了用处,就兔死狗烹,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想不通?”
华三绝道:“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大口吐血,说不下去了。鬼书生看着他,又道:“与其被他烹了,不如海阔天空自寻出路,只要杀了你们,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连同吴氏兄弟的家财,就全都是我们的。有了这么多的银子,我们为什么还为汝
王卖命?我可以和凌儿一起,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
张凤舞叹道:“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两人设下的圈套。”
华三绝強庒住心头的气血翻腾,一字字地道:“你让东南六贼来送死,也是为了杀人灭口?”鬼书生一阵
笑:“那就要感谢你了。我真应该好好报答你。要不是你,谁能那么快就解决掉他们?”
陆凌儿接道:“不但东南六贼要死,西湖侠隐那老头子也不能留,所以方才沈残生全力攻击他时,他才会死得那样快。”鬼书生向沈残生一笑,道:“要不是你全力攻击他时我们袖手旁观,你以为能那么容易得手么?所以你真应当谢我们才是。”沈残生倒在地上,不发一言,仿佛已经昏晕,没有听到。
张凤舞道:“好计,可惜你们费尽心机,也未必能得到银子。”陆凌儿道:“我们能不能得到银子,那可要看你说不说实话了。”张凤舞道:“我要不说呢?”陆凌儿笑道:“那也可以,不过你的娇
爱子可要受点苦头了。”张凤舞猛抬头,看着陆凌儿,道:“你能找到他们?”陆凌儿哼了一声,扬手将一块手帕扔到张凤舞面前。
那是块非常精致的手帕,上面绣着一只飞舞云间的彩凤,正是他送给
子的。张凤舞的脸色变了。陆凌儿道:“你用不着担心,现在他们还在家里好好地活着,我只是偷来了这手帕,但你要不合作,我随时会去你家里拜访。”
张凤舞看着那手帕,突然笑了。鬼书生道:“你答应了?”张凤舞没有说话,华三绝却道:“不答应,因为快要死的人,是无权提出任何要求的。”鬼书生道:“你在说谁?”华三绝道:“自然说你。你们。”鬼书生突然大笑:“我们?我是不是耳朵有毛病,你和张凤舞的兵器都已用尽,沈残生半死不活,你凭什么能要我死?”
华三绝不答,却看了张凤舞一眼。张凤舞身子一震,对华三绝道:“师兄,一定要这样做么?”
华三绝道:“不这样做,我们都会死。”张凤舞道:“可那样做,你死得更快。”华三绝道:“死得快慢有什么关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狼狈为奷的贼女男背叛王爷,你开弓吧。”
鬼书生道:“好,你的五行箭都已用尽,我看你这次用什么
我。”他轻轻推开陆凌儿,当先一站,道:“你来。”
张凤舞咬牙站起,拉开了
五行弓,弓是空的。鬼书生大笑,就在他笑的同时,华三绝突然做了一件除了张凤舞之外,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事,他自创。
华三绝咬着牙,突然跃起,左手如刀,向右臂猛力斩下。血光飞溅之中,一只大好右臂飞上半空,伴着飞扬的雪花画出一道凄
的虹。张凤舞也跃起,半空中抄住这只断下的手臂,以臂做箭,拉満神弓,向沈残生大叫一声:“魔仙交给你了。”话落,弓开,臂飞,弦断。
这只手臂在未断时被称做断金手,比那支金箭犹有过之,而华三绝断臂之时将全身之力凝于指间,此时发出,快似电飞,五
手指骈伸如刀,在鬼书生一脸的错愕与惊疑中揷入了他的
膛,指尖透背而出,将他撞飞几十步,钉入一棵大树之后,尚且余势未消,竟把鬼书生的身子全都嵌入树干。
鬼书生低头看着这只手臂,眼睛几乎要迸裂开来,仿佛不相信这只断臂能要他的命,然后他头一垂,再也不动了。
就在张凤舞
出断金手的同时,倒在地上的沈残生也突然暴起,向陆凌儿冲过去。陆凌儿还在吃惊那一箭的绝杀的时候,沈残生已冲到眼前,她仓促之间双手一扬,两朵灯花飞
出去。沈残生受伤不轻,已无力变招,眼看着那灯花已烧到身前,他大喝一声,左掌在
膛上一划,鲜血
。他的前
已划开一条长长的血口,热血噴涌,形成一片血雾,将灯花扑灭。
陆凌儿的眼睛被血雾所
,一时看不清东西,就只觉得
口如遭雷击,震得她飞了起来。她的头突然变得非常非常轻,仿佛身体里有东西飘了出去,飘进这无边的夜空里。
陆凌儿在她着了一记摘星手,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时,双手在
间一拍,轰的一声,一大股火焰从她身上烧了起来,顷刻间便将她的身体呑没。
魔仙的灯花其实是她
间火囊中的火磷弹,此时在她全力一拍之下,剩余的火磷弹全都炸裂开来,一团烈火包着她的身子,她的衣衫在火焰中飞腾,仿佛一只将要涅槃的凤凰。
沈残生与陆凌儿近在咫尺,烈火一起,连他也被裹进了火焰当中,二人一同倒地。张凤舞冲过来,用雪将他身上的火扑灭,却见沈残生已是奄奄一息。他右臂早断,前心中了鬼书生一记梦幻天罗,方才用血灭火,失血无数,此时又被火烧焦全身,一口气将断未断,他嘴
微动,像是还有话要说。
张凤舞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听到沈残生轻道:“我要…去…我兄弟那里…我们生时…虽没做什么好事…但死时总算…对良心有个
代…你不要忘记…我对你说…说过的…”他只说到这里,就此气绝。张凤舞含泪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忘记。”
华三绝也早已伏地不起,他受的伤更重,能支持到现在已是奇迹,张凤舞方才为他止住了臂上的
血,但他此时也觉得头脑一阵阵眩晕,生命已到了最后时刻。他勉力说道:“师弟…”张凤舞连忙回到他身边,扶起他的头,道:“师哥,你有话就说吧。”华三绝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道:“师哥要死了,你能不能最后告诉我,那银子到底在哪里?我就是死后,也对王爷有个
代。”
张凤舞的眼泪已噤不住大颗大颗地
下来,
到华三绝脸上,又和雪花凝在一起。他低下头,在华三绝的耳边轻轻说道:“那银子一直蔵在我的府衙之中,所谓大隐隐于朝,沈残生算定别人决不可能找到那里,在来这里以前,那银子我早已秘密派人运往淮南,此时相信已快要到了。”
华三绝的脸色突然一红,眼睛里也仿佛有了光彩,他在临死时终于知道了一些事情。
华三绝脸上
出一丝微笑,道:“你做的对…”说完这四个字,他眼里的光彩突然就熄灭了,他闭上了眼睛,但那丝微笑还凝在他脸上,他终于可以安心地去了。
张凤舞看着他的脸,突然心里有说不出的苦,这个人一生都在做好事,却这样悲惨地死去,难道是上天的不公?
可看他死去时平静的神色,张凤舞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华三绝从心底里还是想将银子运到淮南去救济灾民的,可他又不想让汝
王失望,于是便用死来求一种解脫。
他又想起了他们决战时华三绝做的那句歌:“最苦是这无尽人生。”
人生真的是这样苦么?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人生不苦,苦的是你面对决不想去做的事时,心底里那种绝望的挣扎。
远处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很多的人和马向这里奔驰而来,为首的正是李华和朱野二人,他们接到飞鸽传书,半刻也没敢耽搁,带了城里的公人尽数赶来了。张凤舞突然觉得非常非常疲倦,他躺倒在雪地上,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夜空。
雪花如银,撒向这无边的大地,顷刻间就盖住了地上的尸体,吹散了空气中的腥血,世间一切罪恶,仿佛都已被这纯净的雪花覆盖、涤
,等到云消雾散之时,太阳为人们照耀的,必将是一个清新明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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