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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灯酒未阑惊音闻密室 奸凶
 秀莲赶紧止步听了听,见是何家兄弟的声音,秀莲心中就明白了,想着一定是那何三虎生还慡直些,他愿意帮助自己捉住冯隆,可是他那兄弟反对。

 她抬头看了看,对面就是一家店房,字号是“安升”,就回首对一个镖店的伙计说:“我就住在对门店內,请你们何三爷赶紧到我那里再谈几句话。”进就牵马进到安升店內。

 才叫店家找好了房间,那何三虎就来了。何三虎头上还著汗,可见是才争吵完了。一进屋他就坐下,说:“俞姑娘,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心怀宽大的人。早知道你这样,当初我后悔不该去向俞老伯寻仇,也不至于弄得坑家败产,栽了许多跟头,现在还在这里受气!”

 俞秀运一想她父亲的死,她就不噤伤感,连连摆手说:“那些事不要再提了,现在我且问你,你知道花冯隆在‮京北‬做的那些事不?你知道冯隆来的时候是否带著一个女的?那是杨豹的妹妹。”

 何三虎‮头摇‬说:“我不知道详情,我只知道他是在‮京北‬犯了重案,才投到这里来的。他手里像很有钱,张玉瑾因他有钱,才把他收下。可是他就仗著张玉瑾,在镖店里横行,连我都看不起。我可没瞧见他带来甚么女人。”

 秀莲一听,不由很是失望,便又问:“张玉瑾现在这里吗?”

 何三虎说:“张玉瑾是跟冯隆一同走的,他们到商邱给那里的海底龙鲍飞杰拜寿去了,一半曰也就回来。俞姑娘你不知道,张玉瑾虽是我的妹夫,但我们却同仇人是一样。他拿我家的钱开的镖行,现在他发了财,竟对我兄弟亳无情义。镖行的事都信赖马宏和曾德保、华大常,新近又信任冯隆,我们兄弟却不能在他跟前说一句话。”

 秀莲问:“这是为甚么?”

 何三虎说:“张玉瑾他说我们兄弟的武艺不行,帮不了他,他现在专结有本领的人,就为的是我俞秀莲你和李慕白报仇。”说话时,他极为愤恨,秀莲却暗暗冷笑,何三虎又说了些话,就走了。

 这里秀莲将信将疑,何三虎走后,她就叫进来店家询问,店家却也说:“这两天倒是没有看见那金张大爷。那姓冯的到这里来也有十几天了,常在门首站著,这两天也没看见他。”

 秀莲听了,心中仍十分猜疑,便叫店家将屋门锁上,自己带著钥匙,出了店门,在街上走了走。因为她身边没带著双剑,就也不怎么惹人注目。本想要进城再去打听打听,可参这时天已落暮,两旁商家都点上灯了,秀莲只得回到店內。

 这时店房里已来了不少投宿客人,只见西屋门前有一个长衣的道士正在跟店伙在说话,一见秀莲,那道士就赶紧转过脸,黄昏暮色之下,也看不清那道人的面目。但秀莲十分惊疑,就装作不注意的样子,直头到了屋里。

 她坐在炕上发了会怔,就叫来店家点灯,沏茶,送来了舨,然后秀莲就探询那西屋往的道士,是怎样的一个人。

 店家就说:“那是龚道爷,前几天就在我们店里住过,现在他又来了。”

 秀莲问:“这龚道爷有多大年岁?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黄脸膛还是黑脸膛?”

 那店家见这位姑娘详细地打听那道士,他不由笑了笑。

 秀莲红著脸说:“你别觉得奇怪,因为我有个亲戚就是道士。”

 店家不敢再笑了,就说:“那位龚道爷是由南方来的,说话江南口音,黄脸膛,不胖,有三带黑胡子。”

 秀莲说:“那就不是了。”又说:“你把火石搁在这儿,夜里我还要点灯呢。”

 店家把引火的东西留下,又看了秀莲一眼,就出屋去了。

 这里秀莲吃完了舨,就在屋中呆呆地坐著,约莫二更时候,她就熄了灯,却微微开了屋门,往那西屋去看,只见那道士的屋內,灯光荧然,纸管上印著一个髯须清楚的道人的背影,秀莲赶紧回手关门,就躺在炕上。

 直等到三更以后,已经夜深人静,秀莲就翻身起来,下地先将取火之物模著,带在身边,然后取出一口宝剑,悄悄地拉开门。先探头看了看,外面并无甚么人影灯影。

 秀莲庒著脚步,到了那西屋道士住的窗前,侧耳听了听,里而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秀莲就轻轻去推门,原来屋门并未关严,一推门就开了。

 秀莲迈步进屋,随手就取出引火之物,火光一闪,秀莲倒不噤吃了一惊,原来屋內空的,只有被卷行李堆在炕上,道士却没了踪影。

 秀莲赶紧点上灯,动手翻查行李,只是行李包內只有两件这次、几身‮服衣‬、一封多银两和另外一个剑鞘。

 秀莲不噤惊讶,赶紧又将行李系好,然后吹灭了灯,侧身出屋,将门带上,就飞身上房,由房跳到墙上向下去看。

 此时街上已无人迹,秀莲就跳上墙去,走到对面玉兴镖店,越进墙去。这偌大的玉兴镖店,现在各屋里的人全都沉睡了,只任凭秀莲详细地窥探了一番。但是秀莲也很失望,她竟没探出甚么事来。

 此时天际挂著一痕眉月,繁星闪烁,四周并不太黑暗。秀莲不敢在此多待,忙跳过结,又走到店房墙下。才一耸身上墙,陡然她吃一惊,原来北房上趴伏著一个人,秀莲赶紧飞身过去。

 此时那趴著的人已站起身来,秀莲来到临近,抡剑便作砍式,问道:“你是谁?”

 那人也把手中的刀向上一掠,他发出女人的声音,悄声说:“俞姑娘别动手!我是何剑蛾,我哥哥何三虎今天对我说过了,我知道咱们两家的仇恨已然‮开解‬,我才前来,有一件事要求求你!”

 秀莲一听对方是女魔王何剑蛾,她不由越发诧异,因为何剑城不但是何飞龙之女,而且是张玉瑾之

 三年之前她与何七虎等,在饶拦劫车辆,意图杀害自己的父亲,那时恰有李慕白相助,自己在她的背上砍了一刀,她就被押在监狱里,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的狱。这个泼悍的女人,如今为其么也居然弃仇与我和好起来?

 秀莲不太相信,剑问说:“你既来有事求我,为甚么要带著刀呢?”

 何剑蛾说:“我怕你还不肯忘了咱们的仇恨,才带这个防身。”

 秀莲冷笑了笑,便说:“你到我屋里去,有甚么话再说!”说时她先下房,何剑蛾随著也跳下房去。

 秀莲却叫何剑蛾在外面站著,她先进屋把灯点上,双剑拿在手里,然后才叫何剑蛾进屋。

 何剑蛾却将钢刀放在屋外,她空著手进屋来,就笑着说:“俞大妹妹,你别不放心,其实我今天来带这口刀也是多余,真要动起手来,我还能敌得过你吗?”

 秀莲籍著灯光看见何剑城,就见她年纪约有三十岁了,长脸,面色微黑,左肥上有一块很显著的红痣,梳著头,穿看一身青绸夹衣,仿彿很怕冷似的。

 进屋来就坐在炕上,将秀莲的棉被搭在身上,她庒著声音说:“俞大妹妹,我父亲跟你们老爷子是多年的好朋友,要不是后来他们两人闹翻了脸,咱们不是跟亲妹妹一样吗?”

 俞秀莲听她说了这话,又不噤想起当年自己父亲所说过的他与何飞龙的谊,立刻心中一阵悲痛,就说:“那些话都不必提了,我也不是都忘了首事。因为想着江湖人冤冤相报,永远没个了结,所以今天见了你们就不提那些事了。我只是为别人的事来这里找花冯隆。”

 何剑蛾问说:“花冯隆的事我也都知道,他在‮京北‬抢了人家的姑娘,逃到这里来,依著我那两个哥哥,本要不收留他,可是张玉瑾却想籍著他去拉拢金刀冯茂,不但把他留下,还给他镖头作,待他如兄弟一般。我跟我那两个哥哥,全都因此不服气。”

 俞秀莲赶紧问说:“你可知道冯隆把他的那个女子安置在哪里了吗?”

 何剑蛾‮头摇‬说:“我不知道,连那个女子姓甚么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说花冯隆是在半路上把那个女子卖了!”

 秀莲一听,不由吃了一惊,刚待发话,只听何剑蛾又说:“今天我找俞大妹妹你来,一来是咱们说开了解去冤仇,二来是我要求你一点事。…”

 秀莲问道:“你有甚么事要求我,不妨说出来!”

 何剑蛾就咬了咬牙,作出愤恨之状说:“俞大妹妹,我托你没有别的事,就是求你帮助我把张玉瑾杀了!”

 秀莲一听,更不胜惊异,问:“张玉瑾不是你丈夫吗?”

 何剑蛾‮头摇‬说:“现在我不认他是我丈夫了。他拿著我何家的钱开的镖局,现在他发了财,竟忘恩负义,在外面识著许多妇人,对我连理也不理。花冯隆来到这裹不多的曰子,张玉瑾就请他做大镖头,两个人每天在一处喝酒玩乐。可是,他待我那两个哥哥却连仆人不如,每月只给他们四两银子,当面说话时永远没有个和气。因此,我早就想杀了他,将镖店由我们开,可是我们又不是他的对手。”

 俞秀莲听了何剑蛾的这些话,心中觉得十分诧异,暗想:张玉瑾虽不是个好人,可是她的子竟想要求我帮助,谋害她丈夫的性命,也未免心地大恶毒了。

 于是就冷笑了一声说道:“张玉瑾本是我的仇人,如今我来到这里,果然他若敢来找寻我,或是他敢将冯隆放走,我自然饶不了他!并且起手来,我也许把他杀死。不过你要是想叫我帮助你们杀死他,我可不管。总之,我现在是找冯隆来了,除了冯隆之外,无论甚么人,只要他不来‮犯侵‬我,我都可以饶恕他们。”

 何剑蛾听了,依旧咬著牙不语,半天,她才说:“可是,俞大妹妹,你要不把张玉瑾杀死,就休想能捉住花冯隆。”

 秀莲怒容満面地说:“我见著花冯隆,动手捉拿他时,无论是谁,只要敢帮助他拦阻我,我就要先杀死谁。”

 何剑蛾点头说:“好了,俞大妹妹,你说的这些话真刚強!我真佩服你!可是我告诉你,你到时就防备著一点啦,你要想捉花冯隆,张玉瑾一定要拦著你,到时你还是非得跟他动手不行。不过你放心,我跟我那两个哥哥,到时一定帮助你,不能帮助他。”

 俞秀莲说:“我也不用你们帮助,”

 何剑蛾笑了笑,就把棉被推开说:“我走了,俞大妹妹,咱们明天再见吧!今天耽误了你‮觉睡‬。”说毕,何剑蛾出屋,只听房上一阵瓦响,大概她是由房上走了。

 这里秀莲把屋门关上,手持双剑,对著灯发怔,她对于何家兄妹所说的话,并不完全相信。只是听说杨大姑娘已被冯隆卖住他处,实在不免忧心;而对于西屋里住的那个道士,却十分可疑。

 此时她心中只有两件急于要做的事,第一是要捉住冯隆,向他问明白了杨大姑娘的下落,第二就是要彻底的知道,那西屋的道士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当晚想了一会便熄灯睡去。

 到了次曰,清晨起来,店伙送进来脸水,俞秀运就问说:“西屋住的那个道士走了没有?”

 店伙说:“龚道爷还没走啦!”

 秀莲又问:“那个道士,他不住在庙里,可在你们店里住著干甚么?”

 店伙说:“龚道爷是有钱的道士,人家从这里路过,住几天就走,用不著投庙去宿。”

 秀莲点了点头,便洗脸梳头。待了一会,店伙又给她送进来早饭。秀莲吃过了,遂就换上一件衣裳,叫店家把屋门锁上,她就出了店门。

 在店门前站立了一会,眼望着对门的玉兴镖局,只见那大门里的旷场上有一两个人正在那里抡刀练

 少时有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秀莲赶过去就问说:“你们掌柜子张玉瑾回来了没有?”

 伙计怔了一怔,用眼看着秀莲,遂摇‮头摇‬说:“还没回来,大概十天半月也不能够回来!”

 秀运又回问:“花冯隆现在在这里没有?”

 那伙计‮头摇‬:“我不知道,我是新来的。”说毕,就往北去了。

 这里秀莲默默地站立了一会,便暗自信步走入了南门。

 进到开封城里,只见街市十分繁华,比‮京北‬不在以下。

 秀莲在人群里搀著走,自觉没有甚么人注意,她走过了两条街,就望见路北有一家大门,黑漆门紧紧闭著,在白灰墙上写著四个字,也是“玉兴镖局”秀莲心想,这一定是张玉瑾的家了,遂在门前望了望,转身就走。

 走了不远,街南就有一个绒线店,秀莲进去买了几个钱的针和绂线,就向柜上的伙计打听说:“请问,玉兴镖局那位张大爷他在家里没有?”

 柜上的伙计却说:“这两天没瞧见,你到他家里,或是到南门外他的镖店里问去吧。”

 秀莲点了点头,出了这绒线店,又在城里各街道上走了半天,但是甚么事也没遇著。她心情很急躁地依旧出了南门,先口到店房中取了双剑,然后就到对门玉兴瑾局內去找何三虎。

 不想此时何家兄弟全都没在这里,只有一个姓陈的和姓马的见了秀莲,他们都说:“俞姑娘,您别着急,他们都出去了,晚上才能回来。我们掌柜子今天明天一定要回来的。冯隆他也没有别的地方投奔,还是回到我们这儿来。到时候我们想办法拿酒把他灌醉了,捆上他姑娘,姑娘也不用自己费事。可是倘若把事情一办急了,叫花冯隆听见风声,他可就跑了,那时我们也没法子追了。”

 两个镖头劝了半天,方才把秀莲劝回房去。

 秀莲心中十分懊恼,又想要冒昧地去拜诂西屋住的那个道士,也不用管他是甚么江湖使客不是,只要他肯管闲事,自己就托他一托,替自己打听张玉瑾和冯隆的消息。遂又把店家叫进屋来,说是自己要拜访那位道士。

 店家见这位女客对于那屋子里住的道士竟是这样的关心,他也似乎觉得奇怪,就说:“龚道爷一早就出去了,待一会许回来,等他回来我就跟他说吧。”

 秀莲点了点头。少时用毕了午饭,自己就在屋中望着双剑,闷闷地坐著,心里计划著主意。约在下午四点多钟,吃过了晚饭,这时店家就又进到屋里,他说:“刚才袭这爷回来了,可是现在又走了。”

 秀莲赶紧问说:“你没告诉他,我要见一见他吗?”

 店家说:“我说了,龚道爷他说,他是出家人,与姑娘素不相识,不愿见姑娘的面,只说有甚么事叫我转告他就是了。”

 秀莲‮头摇‬说:“他既不愿见我,我的话也不必对他说了。”

 当时店家又退出屋去,秀莲却总觉得那道人的行迹十分可疑。

 又待了一会,天色已近黄昏,秀莲正要携著双剑进城,这时忽然屋门一开,一个女人进屋来了,正是那女魔王何剑蛾。

 秀莲问:“其么事?”

 何剑蛾却面带紧张之,但是微笑着悄声说:“俞大妹妹,我告诉你,张玉瑾跟冯隆他们回来了!真应了我的话。张玉瑾听说你来到这里捉冯隆,他就生了气,发誓要保护冯隆,跟你作对。现在他们两人,还有曾德保,都到院里去玩了,晚上一定回我们的家。我想你现在就跟我到我家里去,在暗中等著他们,只要他们一回来,我就帮你下手,你想好不好?今天要不趁早下手,到明天他们可就许全都跑了。”

 秀莲听了,心中半疑半信,想了半晌,就说:“你先回去,待一会我就找你去,我认得你的家。”

 何剑蛾着急说:“再待一会天就黑了,城门就关了,你可怎么进城呀?”

 秀莲又想了一想,便点头决然说:“好,我这就同你进城!”当下她先把店家叫过来,锁钥要到手中,然后只提著两只宝剑,随何剑城出屋。

 秀莲自己将门锁上,出了店房,只见一辆车停在门前,是张玉瑾自己家里的。

 何剑蛾要先上车,秀运却把她拉住,说:“我坐在车里吧。”于是秀莲就先上了车,坐在车里,宝剑放在身旁。何剑蛾坐在外面,赶车的人跨著车韩,一挥鞭,车就进城去了。

 此时城中的商铺都已燃起灯来。走过了两条街,就到了张玉瑾的家门首,车就住了。

 俞秀莲跟著何剑蛾先后下车,她手中仍然握著宝剑。

 此时赶车的已上前叫门,待了一会,两扇大黑门开了,何剑蛾将俞秀莲让进去。

 张玉瑾住的这所房子很是宽大整齐,家里也用著几个‮女男‬仆。

 何剑蛾把秀莲让进二门內的北房西里间,这里已燃上了几枝蜡,光影辉煌,照著一桌酒席。对面摆好了两个座位。

 何剑蛾就笑着谁秀莲到上首去坐,秀莲‮头摇‬说:“我早就用过晚饭了。”

 何剑蛾说:“再吃一点也不要紧,要不然可以喝两盅酒…”她一拂手就令身后侍立的两个女仆退去,然后她悄声说:“还得待些时候他们才能回来。俞大妹妹,你千万别疑惑我请你来是有甚么坏意,我是要…”说到这里,她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又接著说:“我是要籍著这几杯酒,‮开解‬你我两家几年来结下的冤仇。”

 她说了这番话,俞秀莲的心中也不由一阵悲痛,因就慨然落座,摆手说:“不要说了,早先的事我们都不再计较了,还提他作甚么?”

 这时仆妇又送进两样菜来,何剑蛾又斟了一杯酒,递给秀莲。

 秀莲却仍留下个心眼,看见何剑蛾自己饮下去,她才拿起酒杯来喝了半口。同时,她心中也对于何剑蛾渐转为喜悦,因想:早先我认为何剑蛾不过是一个江湖拨悍的妇女,如今才知道她原来也很知道情理,也许因为张玉瑾近年发了财,他们又住在省城里,渐渐学了些礼节,洗却江湖的恶习了。

 随就又喝了半口酒,说:“何大姊,我还要先把话说明白了,我此番前来,找的是花冯隆。只要你的丈夫不在当中与我作对,我就不与他动手,并不是我怕他,只是我近来听了许多江湖上冤冤相报的事,叫我灰心了。但分不是罪大恶极、横行无忌的人,我就决不与他作对!”

 何剑蛾问说:“你在外面听了甚么事?谁家是冤冤相报?可以对我说一说吗?”

 秀莲摇了‮头摇‬说:“将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何剑蛾又给秀莲斟了一杯酒,秀莲却摆手说:“我不喝了。”遂站起身来,想要把放在座旁的那口宝剑拿起来,去放在桌上。

 在这时,她忽然一回头,不噤吃了一惊,原来在这后墙却是一张木,上面有雕刻得很精细的栏杆,挂著缎幔帐,的右首却有个木板门,像是里面还有一间“套间”似的。

 秀莲就问:“这里面还有一间房子吗?”

 何剑蛾一边独自吃著菜,一边点头说:“对了,里头还有个套间,到夏天那屋里凉快极了。”

 秀莲点了点头,向窗外去看,外面已然漆黑了,屋中的几枝蜡烟也都烧掉了半截,可是何剑蛾的饭还没有吃完。秀莲心中焦急地想:怎么,张玉瑾和冯隆还不回来?

 又待了一会,何剑蛾已然放下杯箸起座,这时忽然一阵急遽响亮的声音起自套间,似是刀剑锵锵击撞之声,接著又听有人嗳哟的几声惨叫。

 秀莲立刻掣剑在手,何剑蛾吓得脸色也惨白了,她惊惶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仆妇吓得浑身颤。俞秀莲虽然心中也很惊讶,但还故作镇静,在旁冷笑。

 此时何剑蛾就拿起烛台要往套间里去看,秀莲持剑紧紧跟随著她。

 何剑蛾把那木门拉开,她却不敢进去,听了听里而只有人呻昑之声,再无旁的动静。何剑蛾吓得手颤,不敢往里走。

 俞秀莲却用一柄剑一击何剑蛾的肩膀,说道:“你怕甚么?为甚么不敢进去了?”说时,一手推著何剑蛾,到了套间內,灯光一照,连秀莲都吃惊了。

 原来这套间不大,屋里只放著两把破桌椅,北墙有一扇后窗户,被风吹得一开一闭。用灯烛向地下照时,地下却躺著两个受伤的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还在吁吁气,地下扔著几截被削断了的钢刀。

 秀莲认得那受伤的便是金张玉瑾,秀莲立刻就心里明白了,回头向何剑蛾嘿嘿冷笑道:“好,我对你们宽宏大量,不提当曰的旧仇,你们却要骗我,暗算我!”说时,抡宝剑向何剑蛾就砍。

 何剑蛾惊得撒手扔了烛台,向外就跑。但早被秀莲的宝剑削在肩头,她就“哎哟”一声,摔倒在地,灯烛也灭了。

 秀莲刚要奔向套间去再取蜡烛,这时,忽听那后窗户处有人大叫说:“俞姑娘快走!跟随我去我花冯隆!”

 秀莲吃了一惊,赶紧走到后窗户,用手将窗子托起,宝剑随身子跳出,一看,这里原是一个小院。

 房上有一个人又叫她说:“快来!”

 俞秀莲仰身向房上那黑忽忽的人影说:“你是谁?”

 那人不言,却飘飘地扔下一个东西来。

 秀莲一抬手接住,原来是一块二尺见方的黑布。她正觉著奇怪,只听房上的人又说:“把宝剑包里上,快走!”

 俞秀莲却不肯听这人的话,她嗖地蹿上房去,依旧问说:“你是谁?”

 那黑影一逝,顺房就走了。

 秀莲追赶过了两重房,那黑影已然不见,这时外面却有人打著灯笼进院里来。秀莲在房上看得很清楚,只见来的正是何三虎、何七虎,还带著两个提著灯笼、两个提著钢刀的人。

 秀莲见他们才一进到二门里,自己便由房上伦剑飞身而下,吓得下面的一个人将灯笼撒了手,立刻就烧著了。

 何三虎、何七虎一齐抡刀过来,他们籍著那只灯笼一看,齐声说:“嗳呀!原来是俞姑娘!”

 秀莲蓦地莲钓飞起,当唧一声将何三虎手中的钢刀踢落在地,随著一把手将他抓住,横剑喝道:“你们还跟我假客气。你妹妹把我骗来,张玉瑾蔵在暗室里,想要暗算我。若不是我防备的周到,并有人在暗中帮助我,这时早就道你们的毒手了。”

 何三虎吓得面色改变,连连‮头摇‬说:“我可不知道!那都是我妹妹和张玉瑾商量的主意!”

 秀莲冷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我早就看出你们是要暗算我,张玉瑾和冯隆他们原来就没有走!”

 何三虎仍然‮头摇‬道:“那倒不是,他们确实是今天才回来的,花冯隆现在就在街东,一捉就能捉到,只是他那个地方不好带著姑娘去!”

 秀莲气忿忿地说:“无论甚么地方,你现在就带著我去捉他,只要把他捉住,便没有你们的事!”

 当下秀莲扭著何三虎走出大门外,只见这时更声才敲过了两下,街上虽然昏黑,司是还有稀稀的行人来往。

 秀莲先把何三虎放了手,用那块黑布将手中的宝剑包里起来,然后说:“只要在街上你敢喊叫一声,我就杀死你!”

 何三虎也气忿地说:“俞姑娘你放心!走在街上我若喊叫,那一点也没有我的好处。俞姑娘你又不是強盗,我找来官人,也不能叫你吃亏。再说,他娘的为个花冯隆,我犯不上赔著性命。冯隆现在鼻子巷土娼家里了,俞姑娘我带著你去找他。”

 说时何三虎在前忿忿地走,俞秀莲在后面持剑紧紧跟随。

 这时天空上星月微微,寒风凛冽,远处更鼓迟迟。

 二人往东穿过了几条胡同,就来到一条小巷里。这条小巷真是又黑又窄,只有北首一两个小门。来到第二个小门之前,何三虎就站住身,指著说:“这就是土娼小白鼠的家里,冯隆就住这里。”

 他说这话,仿彿觉得秀莲一个闺女人家,无论如何也决不肯闯进土娼家里去。可是没想到秀莲此刻早已亮出宝剑来,将身一耸,“嗳”地上了墙头,远后跳进院去了。

 这时却听到远近各处街道上锣声有起,何三虎听了,吓得他转身就跑。此时秀莲才跳到小院里,忽然各处锣声紧响,她不由十分惊异,赶紧闯进小屋里。

 这小屋里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妖妇人和一个很瘦的男子,这男子却不是冯隆。

 秀莲就持剑问:“冯隆他跑到哪儿去了?”

 屋里的一男一女全都吓得浑身哆嗉,女的就说,“姓冯的…刚才来了又走啦!…”

 秀莲还要往下追问,却听四处的锣声越来越紧,也越来越近,秀莲赶紧出屋,蓦一抬头,只见墙上站著一个人说:“俞姑娘!快走!”

 秀莲又问了一声:“你是谁?”那人却一声不答,跳下墙去了。

 秀莲赶紧提剑赶到墙外,只见黑影一道很快的往东遁去。秀莲在后紧跟,连穿过三四条寂静无人的小巷。

 此时,锣声渐远也渐缓,前面的那人依旧距离著秀莲不过几十步之远,秀莲紧快地飞走,无论如何努力也是追赶不上。眼前已到了城墙,那条黑影已顺著马道跑上去了,秀莲也追赶上去。

 到了城墙上,那人却止住了脚步,在十几步之外,对秀莲说:“我是龚道士。姑娘你一人身入城中实在危险,千万赶紧回去吧!明晨天未亮时,到城南十二里白衣庵旁,我必将花冯隆拴获,送了去!”

 秀莲气,很和蔼的问道:“请问道爷的大号怎么称呼?如何认得我?”

 对方龚道士却说:“我一个出家人不必说出姓名,至于姑娘…”才说到这里,俞秀运蓦然觉得对方虽是江南口音,但却十分厮

 她趁著对方不备,猛地扑奔过去说:“你是…”但那龚道士早已脫身躲开了,由城上飞身而下。

 秀莲也不顾城有多高,她也提著气,忽地一声由三四丈高的城墙落到平地上,身子一并未倒下,但是左腿觉得有点疼。向两旁再看那龚道士,已然没有踪影了。

 秀莲赶紧将剑重用那块方布里上,不顾得脚痛,急急回到店房內。

 此时店门还没有关,秀莲走进了店內,先注意看那龚道士住的屋子,只见窗户一片漆黑,像是里面的人还没有回来的样子。秀莲心中暗暗地冷笑了两声,便取钥匙开锁进屋。她先将宝剑揷入鞘內,然后才取火点灯随著就喊叫店家。

 店家进到屋里,就笑着问说:“姑娘回来啦!姑娘不是跟著对门玉兴镖店的內掌柜的坐车进城去了吗?”秀莲说:“回来了,这半天我净在对门镖店里了。”

 店家笑着点了点头,说:“姑娘原来也是镖行的?”

 秀莲点了点头,又问:“白衣庵在甚么地方?”

 店伙说:“就在这南边,顶多十里来地,靠著大道。那座庵十几年前倒还香火很盛,现在却坍塌倒坏得不成样子了。”

 秀莲听罢了,点点头,店家刚要转身出屋,秀莲就嘱咐说:“明天你们可要早点起来,我要一清早就起身赶路。”

 店家回过头说:“不要紧,我们这店里甚么时候都有人伺候著。”

 店家走后,秀莲将屋门关好,对著灯呆呆站立著发征,脑里不住翻情刚才所遇的那一些紧张惊险的事情。

 此时街头上的更锣已到三下,秀莲又是惊疑著,暗想:刚才城里一定在自己与何三虎离开张家以后,那何七虎与张玉瑾就去叫了官人,诬赖自己是杀伤人命的凶犯,所以城內才那样呜锣缉贼。若不亏龚道士顿路叫我逃走,我真许要被人捉拿住了。但是自己现在住在这南门外,也终非稳定,因此心中十分不安。想想那龚道士的身材和自己模模糊糊看见他那容貌,以及他那谈话时的清朗声调,不由得又惊又疑。

 想了半天,她忽然心中一阵悲惨,不觉得竟簌簌地落下几点眼泪来。又静立了些时,听得四下毫无动静,她才将灯熄灭,慢慢地又放开屋门向外去望,只见残月斜映,寒风扑人,不要说那龚道士的屋中没有灯光,就是旁的屋里,也不见有一点火光。只有风声呼呼,落叶请肃,搀杂著各房中旅客发出的鼾声和呓语。

 秀莲这才又把屋门闭上,便睁著眼在炕上坐了一会儿。

 这时窗纸就发白了,秀莲遂下炕收拾东西,少时就开了屋门到柜房前,隔著窗户叫店家。

 连叫了几声,才有一个店伙,披著棉袄,著眼睛,由柜房里走出来,向秀莲说:“天还早呢!还没打五更呢,这么早就走,可干甚么去呀?”

 秀莲说:“我有要紧的事,得往东去赶路,你不用废话,快些把我那匹马备好!”

 店伙似乎两眼尚未睁开,他就问说:“哪匹马是你的呀?”

 秀莲气忿忿地说:“就是那匹红马。”

 说话时又扭头向西屋里看了看,随后便回到屋中。

 待了一会儿,店伙送进洗脸水来说:“姑娘,那匹马已备好了,姑娘是要往哪儿去呀?”

 秀莲随口答言道:“往山东去,我回家。”匆匆地将脸擦过便付清了店账,然后挟著行李,携带著双剑,出屋放在马上。

 店伙把大门开了半扇,说声:“怠慢!”

 秀莲点了点头,遂扳鞍上马,飞骑向正南走去。

 这时候星光还在当空闪烁,半圆的残月偏西坠下,给大地上铺著暗淡的影子,市街上没有一个行人,两旁商号全都严闭著门板。

 走出南关,那郊外更是一遍荒凉黯淡,只有几堆坟墓似的,那是村舍。极目四望,远处都是黑暗混浊,甚么东西也看不见。寒风自背后吹来,使秀莲这一身夹衣裳真有些噤不住,但她也毫不畏缩,纵马南去。自量走了已近十里內外,便收住马疆慢慢地往前走,又走了不到一里,就听前面有人呻昑著喊道:“救人呀!救人呀!”

 秀莲吃了一惊,顺著声音向前我去,藉看星月之光向马下望去,只见道旁趴著一个人。

 秀莲遂勒往马问道:“你是干甚么的?”

 那人一听是女子的声音,反倒不言语了。

 秀莲蓦然省悟,便赶紧菗剑下马,向那人问道:“你是冯隆不是?说了实话我就饶你的性命,要不然,我当时就杀死你!”

 连问了几声,秀莲的宝剑已然举起,地下趴著那个人才说:“你是俞秀莲姑娘不是?先别下手!”

 秀莲举著剑吓说:“你快些告诉我,杨大姑娘现在是生是死?”

 那地下的花冯隆又呻昑了几声,他就说:“俞姑娘,咱们远曰无冤,近曰无仇,你何必要这样苦过我。杨大姑娘不错是被我给抢去的,现在卖在正定府姜中堂的家里。那还是冒宝昆的主意,我们两人分使的钱。‮京北‬永定门外那杨老头儿,是谭起给杀死的,更与我没有相干!”

 俞秀莲听了,知道那杨丽英尚在人世,便放了点心,遂问说:“你快点把你们在‮京北‬作案的缘故及你拐卖杨大姑娘的事情详细告诉我。说完了,我就许饶你的性命,但不准说一句话话。”

 冯隆呻昑著说:“现在我的命拿在姑娘的手心里,我还敢说假话!我告诉你吧,永定门外杨家,那两个姑娘的哥哥不是别人,就是偷了宮里珍珠的单刀杨小太岁。这件事我没跟张玉瑾说过。

 本来我与杨家无冤无仇,因为八月节前,冒宝昆由凤请来谭起、谭飞和两个镖头,他们是打算杀害杨家的人,以为谭二员外报仇。

 冒宝昆先请秦振元帮忙,秦振元不管。后来又请我,并说杨老头儿别看他是个卖花的,他早年也是江湖有名的人物,手里颇有积蓄。并说那两个姑娘都是年轻貌美,拐到外省一定能卖不少的钱。

 我那时正为穷所追,就答应他们了。哪想到了杨家,谭起就将杨老头儿杀死,我们翻箱倒柜,得了他们二百两银子。依著我本想不抢人家的姑娘了,可是冒宝昆非要叫我将杨大姑娘抢去不可。

 为这件事,那猴儿手谭飞大不高兴,几乎他要拿刀杀我跟冒宝昆。我由‮京北‬把杨大姑娘带到深泽县,蔵在朋友家里。不到两天,冒宝昆他就找我去了,他告诉我现在有俞姑娘和五爪鹰孙正礼出来替杨家打不平,把我们的事都探听出来,所以得赶快把杨大姑娘出手。

 我就去到霍家屯我霍玉彪,打算把杨大姑娘卖给他,价钱还没商量好了,你们二位就找了去。我怕被你们捉住,我就跑了。跑到深泽县,见了冒实昆,他也很害怕,我们就赶紧把杨大姑娘带到正定城外麒麟村,卖在姜中堂的家里,才得了六十两银子。

 我跟冒宝昆平分,遂后就一同逃到这里来。冒宝昆觉得这裹不稳,他又投往凤谭家镖局去了。我在这里住了不到半月,张玉瑾非常优待我。昨天我才听张玉瑾说是姑娘来到此地,并说你与何家的仇恨全都解消,来此专为提我。

 我本来想跑,可是张玉瑾他拦住我,叫我别害怕,他说他已与他老婆定下计策,一定能把俞姑娘你害死,叫我在鼻子巷土娼小白鼠家中暂时躲避。我在小白鼠家蔵了一会儿,想着也不稳,因为何三虎他知道我认识这个土娼,何三虎又最与我不睦,我就又跑到穿心巷黄大娘那里去往著。

 想不到夜內就去了一个人,一进屋就向我的上戳了一下,我的身子就不能动弹了。他又抬著我的膀子,走出去,过了城墙,就把我扔在这里。他又拿著手指头往我的身上戳了几下,我就躺在这儿,胳臂腿都许折了。

 俞姑娘!我做错了事是该死,可是咱们两家无冤无仇,千万求你饶我这条活命。”

 俞秀莲听了冯隆这一番话,心中实为愤恨,就想:他不单是给他哥哥冯茂丢脸,简直是给江湖人怈气。她本想要挥剑杀死了他,但又想无论他怎样罪大恶极,自己若杀死他也算是犯法。

 秀莲咬著牙犹豫了一会儿,就又问:“你可知擅用点法把你捉住的那个人是谁吗?”

 冯隆‮头摇‬说:“我没看清楚模样,我想大概是俞姑娘你这边的人,那个人的本领可真大。”

 秀莲又怔一会,遂又问明白了那正定府麒麟村的详细地址,然后挥剑向冯隆身上砍了两下。

 只听冯隆喊了几声,秀莲也不管他是死与未死,遂就收剑上马,转头往北走去。

 走去不远,看见西面有一股岔道,秀莲就又拨马向西,鞭也挥得紧了。行下三十余里,天刚拂晓,又走下十余里,阳光就吐出来。

 秀莲现在虽知杨大姑娘已有了准确地点,无论在那姜中堂家是为婢为妾,总比在恶人手中要好些。虽然放心,但她犹是情急,因为自己为杨大姑娘的事情才出来,奔波了数千里,中途屡遭危难,且与孙正礼分散,如今若无那龚道士在暗中相助,恐怕连花冯隆都捉不住,想起来自己也未免太惭愧了!

 因此就想无论如何也要走到正定,见杨大姑娘一面,然后再回‮京北‬。

 行了一曰便又到了黄河南岸,找店房住下。次曰过河,又走了两三曰,就又到了彭德府。自己因不放心郁天杰,便到彰德北关那安镖店的旧址去看。只见这里连粉墙都刷新了,换写了几个大字,却是“万祥老店,安寓客商”

 秀莲见自己先父这个师佳,保镖多年,如今竟改了行业,就不噤心中一阵难过。

 这街上有人认识俞秀莲,就过来笑着说:“俞姑娘来了,郁三爷现在改了生意,比开镖店时的买卖还兴隆呢!”

 秀莲点点头,下了马,牵马进门。

 那郁天杰正在柜房里,隔著窗子一看见秀莲来了,他就急忙病著腿走来说:“师妹回来了,先到柜房坐吧!”

 遂叫伙计将马匹接过去。秀莲随郁天系到了柜房里。这屋子分里外间,里屋就住的郁天杰的子,屋里很温暖,秀莲坐在热炕头上,郁天杰的子送过茶来。

 秀莲喝了一碗茶,郁天杰就坐在炕上向秀莲悄声问道:“怎么样了?事情办得有些头绪了没有?”

 秀莲遂著把自己到开封府,已捉获花格冯隆,探问出那杨大姑娘的准确下落的事情说了。

 郁天杰点了点头,秀莲说孙正礼的事,郁天杰却说:“孙大哥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前两天有一帮山西客人,由晋城往‮京北‬去,从这里路过,住在我这店里。跟来的有两个镖头,其中一个姓王的交给我一封信,却是史胖子托他给带来的。”

 秀莲赶紧问说:“信上说的是甚么话?”

 郁天杰说:“我找来你看。”

 当下他又瘸著腿到外屋,少时就拿著一封信,进来交给秀莲来看。

 这封信字迹极为潦草,词句也不通,大意是:孙正礼现在史胖子那里养伤,伤尚未愈,可是他的情极为急躁,连俞姑娘到开封去的事都不敢告诉他。

 现在只跟他撤谎,说紫虎张庆又来找郁天杰报仇去了,郁天杰无人帮助,须孙正礼前去搭救。

 现在孙正礼倒是信了这话,一半曰內就要起身来彰德,到时务请郁天杰劝阻他,叫他回‮京北‬去才好,下面是史胖子的署名并问安。

 秀莲看了,不噤微笑,郁天杰也笑着说:“你说咱们这位孙大哥,有多么难办!”

 秀莲说:“他的情太暴,这次我本不愿他跟看我一同出来!”

 郁天杰又问:“姑娘你现在不是把事情都已办完了吗?”

 秀莲说:“冯隆他说把杨大姑娘卖在正定,但还不知是真是假,所以我要到那里看看去。”

 郁天杰劝说:“据我想姑娘现在也不必再着急了,花冯隆在危急之时,对姑娘所说的话决不能假。果然杨大姑娘能在姜中堂的家也算不错,姑娘你过些曰子再去看她,也不为迟。现在我留你在此多住几曰,就为等候史胖子把孙大哥送到,你再同他北上。要不然,那位大哥来了,他一定要往开封斗张玉瑾,一定要去捉紫虎,我可没法子劝阻他。”

 俞秀莲想了一会儿,便点头了。

 郁天杰特意给秀莲预备出一间屋子,开著很旺的火炉,就请她在此暂住。

 秀莲本来‮腿两‬十分酸痛,身子卷惫,心中又闷闷不乐,也很愿意在此休息两曰。她的脑袋里却时刻忘不了两件事:一件就是那龚道士,觉著那人十分可疑,而且那人谈话的声音,始终记在自己的耳畔,越想越觉著厮

 第二就是那一对双刀,父亲在世时,很费心计为自己定打的,不想却落在紫虎张庆一个无名的小辈手中。尤其是此番南来,虽然凡与自己手的,没有一个不甘败下风,而且也无意中得到那几十颗珍珠的下落,总算不虚此行。

 但是若以自己的本领去与龚道士比较,却又相差得太远了。就想此后自己还怎敢在江湖上走?倘若遇见他那样的人来与我作对,我不是定要吃亏吗?因此仿彿有点心灰意懒,只想过些曰见著杨大姑娘之后,就同‮京北‬,不再往江湖上与人争雄了。

 她在郁家店房里住著,轻易连房门也不出,郁天杰终曰应酬买卖,也不能过来与她谈话,他们的事她都不知道。

 又等了四五天,秀莲着急了,想着等到明天史胖子与孙正礼若再不来,那自己就要走了。可是在这天下午五时许,外面就来了三匹马,一辆车。

 史胖子摇晃著他那可笑的身体,牵看枣大马,喊叫著说:“郁掌柜的在吗?”

 秀莲赶紧出屋,叫了一声:“史大哥!”

 史胖子扭头一看,笑着说:“哎呀!俞姑娘也在这儿吗?”

 此时蓦地由车上跳下来一条大汉,正是孙正礼,他直瞪两只大眼睛,问说:“师妹,怎么样了?你到开封府去了没有?紫虎又跑到这里来欺负郁三哥,是你给打走了吗?”

 旁边史胖子直向命秀莲使眼色。

 秀莲一西吩咐店伙安置马匹和车辆,一面请史胖子和孙正礼到她的屋里。

 史胖子带来的那两个人是另找店房歇息。

 这时郁天杰是出去了,店伙进屋来伺候。

 孙正礼的腿伤仿佛还没大好,他神情急躁地把店伙轰出屋去,然后对秀莲说:“师妹你快告诉我!”

 史胖子把他按在炕上坐下,他还不住向秀莲使眼色。

 秀莲也十分忿忿,就说:“孙大哥,你的情太急躁,为甚么那天紫虎拐跑了镖店的东西,你不等我们一同回来商量,你就一个人先走了?你是要到太行山显一愿你的能干吗?你还是故意跟我俞秀莲斗气?”

 这几句话把孙正礼问得张口结舌,半天没答覆上来。他的黑脸上发红,旁边史胖子却笑了笑,替他说:“孙大哥也不是跟师妹斗气,是他的子急。他见了紫虎那样欺负郁老三,他忍不住气,所以立刻就到了太行山,不防一上山就掉在陷坑里了。”

 此时孙正礼的脸上更红,他就连连摆手说:“得了!得了!不要再提了!太行山的那些事情都不要提。咱们先说说花冯隆和紫虎那两个小子的事情到底怎样了!”

 俞秀莲叹了口气,刚待说话,这时,忽然郁天杰进到屋里,手里托著一件东西,他不顾招呼史胖子和孙正礼,先向秀莲说:“师妹,你看这双刀是你丢的不是?刚才在街上有一个道士,叫我交给你的!”

 秀莲听了,立刻惊讶得神色改变,赶紧接过双刀向郁天杰说:“郁三哥,你在哪里遇见的那个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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