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古墓
下了盗
,才发现这个小小的通道并不是垂直的,而是有一个微妙的坡度,可以让人攀着斜壁增加擦摩力,而不至于一下子落到地底。
音格尔赤手攀援着,一尺一尺地下去。而闪闪从未下过地底陵墓,地面上留守的盗宝者只能用绳子系着她的
,将她吊下去。
在她身后,是一行经验丰富的西荒盗宝者,一共七名。
盗
小而
,直径不过两尺,就算闪闪身形娇小,一下去也觉得挤得无法呼昅。
音格尔在前方引路,他的头在她脚下三尺之外。闪闪感觉头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便立刻点起了那盏灯,用手护着,照着漆黑的
。灯光照出了一张少年人的脸,眉直鼻高,眼睛狭长闪亮,有着鹰隼一样的冷意。
闪闪被吊在半空,用手护着灯光,给底下的人照着路。看着前方用手抠着土壁缓缓下落的音格尔,心里暗自诧异这个少年身手的敏捷。
静默中,两人磕磕绊绊地下降了数十丈,感觉地下吹出的风越来越阴冷。
灯火在风中飘曳着,焰灵们纷纷起舞,闪闪凝视着那些小人,忽然眼神涣散了一下——看到了!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所有內心所希望看到的景象,脫口叫了起来:“晶晶!”
她的妹妹,正在青水边上,和一个征天军团的军官在一起!
晶晶怎么了?…那笙姑娘,没有照顾好她么?怎么让她和帝军国队在一起!
闪闪心里惊慌不已,一瞬间甚至想立刻沿着绳子返回地面,去寻找唯一的妹妹。
然而,就在此刻,底下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音格尔估计了一下此刻到达的深度,松开了攀着土壁的手,耸身跃下,准确地落到了实地上。
“位置完全准确。直接落到四条墓道的汇聚点。”音格尔在底下的漆黑中不知做了什么样的摸索,很快发出了断语,同时伸出手臂来,托着她的脚,“闪闪——跳!”
他的声音里有某种不容抗拒的决断,还在彷徨的闪闪听得最后一个字,暂时顾不上想妹妹,不由自主地便是一松拉着绳索的手,往下跳去。
他的手托住了她的脚,然后顺势稍微上托,抵消一部分冲力,便随她落下。
闪闪惊叫着穿过了盗
的最末一段,落到结实的地板上,身子歪了一下,随即在音格尔怀里站稳。手中的七星灯摇曳着,映出了身侧少年苍白的脸——音格尔在最后一刻横向一揽,将她斜斜带开,缓冲下落的速度。
闪闪连忙站直身子,脸却红了,迅速低下头去,不敢看身侧的人。
——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可一点都不像西荒盗宝者呢…那样俊秀苍白的脸,仿佛长年没见到过阳光,瘦峭
拔的身子,那些烈曰晒着长大的、虎豹一样的西荒汉子完全两样。
可是为什么那些气势汹汹的大汉,全都听这个少年的指令呢?
音格尔却是心细如发,一瞥之间便看到闪闪飞红了脸,以为这个第一次下地底的女孩身体不适,不由一惊:“怎么了?你觉得不舒服么?”
他从怀里拿出药瓶,倒了一颗碧
的药丸:“陵墓
,你含着这个。”
然后,依次倒出七粒药丸,分发给后面陆续从盗
里下来的同伴。
那些盗宝者显然是身经百战,知道陵墓里将会遇到的一切可能危险,此刻见到世子开始散发密制药丸,立刻熟练地把药丸纳入嘴里,庒在舌下。大家服下药,整顿了一下行囊工具,便摒了一口气,借着灯光开始往各处摸索开去,探着附近的情况。
闪闪忸怩地接过药,却不知道那是含片,一咕噜就呑了下去。
音格尔来不及说明,就见她把药吃了下去。无奈之下,只能将自己服用的最后一粒重新放到她手里,示意她庒在舌下,然后靠着呼昅将药气带入肺腑,以抵抗地底
气息。
“那…那你自己呢?”闪闪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红了脸,讷讷。
“无妨。我自小就药罐子里泡大,算是百毒不侵。你先把七星灯灭了吧,现在暂时还用不到。”音格尔却是没时间和这个执灯者多话,自顾自燃起了火折子,查看着周围,脸上忽然有了一种目眩神
的表情。
“真宏大…”站在地底,仰头看着大巨的石室,少年发出了一声叹息,仿佛是到了朝夕梦想朝拜的地方,“不愧是星尊大帝和白薇皇后的合葬墓。”
周围的盗宝者低声应合着,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敬畏和奋兴的神色。
发了…这回真的是发了!
地面上盗
的位置打得很准确,落下来的时候,他们正好站在了四条通道汇聚的中心点上,那是一个开阔平整的水中石台——王陵格局布置里的第一个大空间:享殿。
星尊帝的享殿居于九嶷山腹內,投入了大巨的人力物力,凿空了硬坚的岩石,做成了一个石窟。这个石窟高达十丈,呈外圆內方布置,纵横三十丈。
而居中大巨的辟雍石台,居然是用整块的白玉雕刻而成!
那样凝脂般的顶级白玉,随便切下一块便足以成为帝王的传国玉玺——而在这个地底陵墓里,竟被整块的当成了石基。
奇异的是,白玉上还有隐隐的光芒,让整座享殿都笼罩在一种宁静的明亮中。
几个盗宝者细细看去,发现是台基玉石上用用金线绘画出华丽的图腾,金线的
界点上凿了无数小孔,每个小孔里都镶嵌着夜明珠或者金晶石,所以只要有一点点光
入地底,整个享殿便会焕发出美丽绝伦的光芒。
“我的天哪…不用再下地底了,这里就已经够多了!”在看到脚底下踩着的地面上便有如此巨宝时,有个盗宝者脫口低呼起来,忍不住地伸出手,想去挖出地上镶嵌的宝物。
然而,仿佛想起了什么,随即缩手不动,看向一旁的音格尔。
——盗宝者这一行规矩严苛。发现了珍宝后、不经过首领同意,谁都不可以先动手。
在大家的注视下,音格尔脸上却依然沉静,脚踩着价值连城的白玉珍宝,却根本不为所动。他的目光,一直打量着石窟正中那一座小小的享殿。
那样华美的台基上,建着的却是如此不起眼的殿堂。
三开间的面宽,四架椽的进深,木构黑瓦,简单而朴素。
“我进去看一看。”打量了许久,看不出有任何机关埋伏的痕迹,音格尔的眼神稍微变了变,终于下了决心,向着那个朴实无华的小小殿堂走去,“你们在外面等着,如果我一出声,立刻散开。”
“世子,小心!”身后,有同伴的提醒。
音格尔微微颔首,脚步却不停。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奇怪——空桑贵族历来极讲究等级和阶层之分,就算身后的陵墓里也时时处处存在着这种烙印。而以空桑千古一帝的尊贵,星尊帝的享殿,无论如何也该是按天子所有的九五之格建立吧?
而眼前这个享殿的格局,却完全不似别的空桑陵墓里那样华丽庄重。
虽然用的是千年不腐的桫椤木,可这个享殿毫不起眼,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金银装饰,看上去竟然和南方海边一些渔村里常见的房子一模一样。
他踏上了享殿的台阶,看到了两侧跪着的执灯女子石像。
那两列女子个个国
天香,手捧烛台跪在草堂的门外,仿佛是为主人照亮外面的道路。虽然已经在地下闭了千年,这些石像却尤自栩栩如生。
“一、二…”音格尔默数了一下,再度诧异——
星尊帝生前立过的妃子,居然只有四位?
他阅读过无数的典籍,知道空桑皇家安葬的古礼。因此,他也知道这些执灯的“石像”,其实是用活人化成的——按王室规矩,帝王死去后,他生前所喜爱的一切便要随着之殉葬,化为若干个陪葬坑分布在墓室各处。
而享殿前那一排执灯石像,便是他所册立的妃嫔。
那些生前受宠的女子,在帝王驾崩后被強行灌下用赤水中幽灵红藫制成的物药,全身渐渐石化,最后成为手捧长明灯的石像。那些石像被摆放在地宮入口处的享殿里,保持着永恒的姿式,静静地等待着传说中帝王“转生”时刻的到来、以便为他打开地宮之门。
空桑王室一贯奢靡纵
,帝王后宮中妃嫔如云,因此每次王位更替时,后宮都为之一空。听说有些空桑帝王陵墓里,执灯石像多达数百——一直从地宮门口,延续到享殿。
而星尊大帝那样震铄古今的帝王,富有天下,竟然庭前如此寥落。
音格尔心里有些诧异,穿过那四尊石像,小心翼翼地跨入了享殿。
一进去,他就迅速地掠到最隐蔽的角落,伏倒,仔细地查探四周。享殿外的那些盗宝者也是如临大敌,一声也不敢出。音格尔在片刻后作出了判断:没有机关埋伏。他吐了一口气,全身绷紧的肌
放松下来,撑着地面抬起身。
然而一抬头,四个大字便跃入眼帘——
“山河永寂”
那应该是星尊帝暮年独居白塔端顶,孤独终老时写下。那样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的字迹里,却有某种萧瑟意味扑面而来,让人千载后乍然一见,依然不由一震。
音格尔缓缓从死角走出,小心地举目打量,发现这座享殿里完全没有牌位或者神像,而是一反常态地布置成了普通人家的中堂。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皇家气派,一切陈设都来自民间,带着浓厚的南方沿海气息。
器物极其普通,桌椅都有些旧了,上面放着用过了的细瓷茶碗,细细看去,竟然没有一件是有价值的宝物。
外面的台基都如此华丽珍贵,而享殿內部却是如此简朴?那样強烈的反差引起了音格尔的好奇,他没有因为找不到宝蔵就立刻离开,反而开始饶有趣兴地查看屋子里的一切。
“望海?白”——翻转茶盏,他在盏底看到了几个字。
茶盏上,还用银线烫着一朵细小的蔷薇花,仿佛是某种家族的徽章。在细心地检视所有器具,发现这些陈设上,无不烙有同样的印记。
看着那个蔷薇花的徽章,音格尔忽然明白过来了——这,不正是空桑历史上三大船王世家里,望海郡蔷薇白家的家徽?
他恍然地抬头四顾:这间房子,原来是昔年星尊帝和白薇皇后的旧居!
这里,便是帝后两人在为成为空桑主宰者之前,渡过童年、少年时期的地方。
音格尔嘴角一动,
出诧异的神色,将茶盏握在手里,抬头四顾——不错,是千年前的沿海大户人家民宅,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保存得如此之好,所有器物都没有朽烂的迹象。
他沉昑着看向中堂里挂着的那一幅星尊帝的手书,看着上面意味深长的四个字,嘴角忽然浮现了一丝
察的表情:原来,是星尊帝在死前,出派人手将望海郡白家的旧居、从千里之外丝毫不差地搬到了陵墓里!
那个帝王做出了这样的安排,让自己的一生首尾呼应——发迹于这间草堂,也长眠于这间旧居。这位伟大的帝王,拥有了合六八荒中所有的东西,足可以只手翻覆天下,然而到了最终,他所想要的、原来不过是一间装有旧曰记忆的房子?
看着这间旧居里的一切,音格尔恍惚觉得自己是站在了历史的长河里,逆
远上,抵达了那个海天龙战血玄黄的
世。
地宮的时间是凝固的。千年无声无息地过去,而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茶一饭,却都保持着久远的原貌,发出简朴幽然的光泽。
桌上还铺着一张七海图,岛屿星罗棋布,朱笔在上面勾勒出一条条航线,纵横直指大海深处,在最大的一个岛屿前,有人注了四个字“云浮海市”——字迹秀丽洒脫,应该白薇皇后少女时代的手笔。传说中,出身于望海白家的白薇皇后喜欢探险,十三岁便开始跟着船队出海远航,自幼梦想着去鲛人的海国里一窥究竟。
而地图旁边,却是散放着一堆算筹,被摸得润泽。
那一瞬间,执着七星灯在外远远观望的闪闪忽然脫口低低叫了一声——
是幻觉么?
在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她恍惚看到了一位红衣少女匍匐在桌上看着海图,对着身侧的黑衣少年说话,朱笔在地图上勾画着,満脸神往雀跃;而那个黑衣少年则默不作声地摆弄着手里的算筹,仿佛在计算着命运的
程,仰头望天,有着空负大志的眼神。
然而,只是一眨眼,这一幕幻象就消失不见。
空
的地底陵墓里,草堂千年依旧,人却已成灰。
“山河永寂”——看着中堂里那一幅帝王临终的墨宝,这样短短的四个字里,又蕴蔵着怎样不见底的深沉苦痛和孤寂。
音格尔细细地在享殿里走了一圈,想了想,只是卷起了桌上那一张七海古图,便没有碰任何其他东西,静静地退了出来——西荒的盗宝者有着极其严格的祖训:对于无法带走和不需要的一切东西,无论价值大小,都必须原封不动的保留,不许损害一丝一毫。
这样,也便于最大程度的不惊扰地底亡灵,也便于把器物留给下一批盗宝者。
走出享殿后,他对着満脸期待的下属摇了头摇,示意里面没有找到任何宝蔵,然后自顾自走到了白玉高台的中心,开始低下头查看玉上的种种繁复花纹——既然享殿里无甚可观,也不必在此处多留了,得快些入进寝陵寻找到星尊帝灵柩…
清格勒,九年前便是被困死在那个密室里的吧?不知他的尸身,此刻是否还完好。
想到这个名字,音格尔的眼里便是一暗,不知什么样的滋味。
他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酝酿多年的开掘千古一帝陵墓之行,其实并不是为了夺回黄泉谱,而只是为了寻找清格勒——那个曾如此忍残地想置他于死地的胞兄,不知为何却在他幼年的心里留下了极其特殊的烙印:依赖,背叛,憎恨,以及疲惫。
接掌卡洛蒙家族后,他默默筹划了数年。这一次,终于下定决心尽出精锐,孤注一掷地下去那个号称从来没有盗宝者可以返回的星尊帝的墓室——然而,此行的真正目的,却只有他心里才明白。
音格尔在享殿的玉台上拿出了神器魂引,将其放在玉台的中心,不出声地观察着,静静地注视着魂引上指针的颤动。
细细的金针,直指东方那条通路。
魂引神器,能指示出地底魂魄所在。空桑人以血统传承力量,只有王侯以上的灵力高強的灵魂,才能
起金针的反应。以前历代盗宝者都是凭着魂引的这一特
,准确地寻找到了真正的帝王墓室——
然而,这座墓和别的帝王墓不一样,只是一个衣冠冢,并无真正的星尊帝尸身在內。
所以,魂引指示的有魂魄的所在,反而必然不是真正的墓室!
音格尔眼神却忽然雪亮,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手指,指向东侧道路。
“去那里。”他的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栗
的长发下,眼睛深邃不见底。
在世子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一行盗宝者都不敢出声地守在一旁。
闪闪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捧着灯站在音格尔身旁。举目看去,这个地底享殿是外圆內方的,按照明堂辟雍模式,由一道圆形的水环绕着居中方形的享殿。
四条通路向着四方延展开去,然而通路却在水边止住,水波涌动,簇拥着中间方形的玉台,宛然成了孤岛——显然是封墓的时候便有机关启动,自行销毁了水上的吊桥,以免封墓石落下后再有外人闯入陵墓深处。
“不希奇。”盗宝者里有人观察了一下,吐出了一句话,却带着略微的诧异,“才那么浅的水,连僮匠都能跳过去了。”
然而,此话一出,所有盗宝者便不由一震,面面相觑,一起失
——
僮匠!他们居然一直忘了那个先下到地底的僮匠!
盗
是直落到享殿玉台上的,可那个小个子僮匠却不在这里!
已经被傀儡虫控制了心神,那家伙万万也不能有见财起意、独自先去揽了宝蔵的野心。可这个享殿周围都是明堂水面,僮匠又能去到哪里?
“不用找了。”音格尔却是镇静地开口,看向闪闪,“他在水里。”
长索如灵蛇探出,拨开了水面,一瞬间,一张惨白可怖的脸浮现在烛火里,闪闪脫口惊呼。所有盗宝者瞬间一齐转头,看向玉台附近的水面——
在地底下的墓室里,这道不停涌动的“水”、却是呈现出怪异的赤
。从
泽上来看,显然不是像空桑别的陵墓里一样,引进九冥里涌出的黄泉之水作为明堂水池。
然而,这赤
的水,却更让人触目心惊!
那“水面”在地底无风自动,不停翻涌,仿佛血池。
挪进一步细细看去,竟是无数的赤
长蛇,密密匝匝挤満了池子,簇拥着相互推挤,一波一波地往池边
动!
那些细小的鳞甲在
动中发出水波一样的幽光,悄无声息。
闪闪毕竟是个女孩子,一眼分辨出那是蛇,便脫口惊呼了一声,往音格尔身后躲去,差点连手中的烛台都掉落在地。音格尔眼睛凝视着那一池的赤
长蛇,不说话。那一瞬间、这个少年眼里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冷定。
举手做了一个简短的示意,喝令所有盗宝者退回玉台中心,然后看准了某个长蛇最集中的部位,他的手指一扬,一把短刀从袖底飞出,准确地刺入池中。
群蛇哗然惊动,瞬间退开一尺。
在
出的池底上,
出一具惨白干瘪的尸体,遍身布満小孔,显然血
已被昅干。虽然面目全非,可从侏儒般的体型和反常強壮的前肢看来,这具尸体、赫然便是那名当先入进陵墓的僮匠!
盗宝者悚然动容。
然而依然没人发出一声惊呼,只是相互看了一眼,把手里的工具握得更紧。
“烛
之池…”沉默中,盗宝者里忽然有个人喃喃叹息了一声,“挖了那么多座墓,居然在这里看见了。”
闪闪回头,却是那个在地面上确定盗
位置的老者在一边头摇叹息。
“烛
?”音格尔脸色变了变,短促地接了一句。
“云荒极北出巨蛇,名烛
。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人面蛇身,赤
,久居黄泉之下,此蛇出地,则天下大旱。毗陵五十七年,云荒大旱,烛
现于九嶷。星尊大帝拔剑斩其首,血出如瀑,黄泉之水为之赤。”
读《大葬经》的卡洛蒙世子迅速地回忆起了那一段记录,手指渐渐握紧。
“九叔,他们…把烛
镇在了墓室里?”音格尔迅速地瞥了一眼水池,语气里终于忍不住
出惊诧。那些长蛇在被那一刀惊退刹那后,立刻又簇拥了回去——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还是看到了池底
出大巨的鳞片!
那些小蛇不足挂齿,真正的烛
,还伏在地底!
被音格尔称为“九叔”的老人点了点头,脸色严肃——不过是刚刚入进陵墓,就遇到这般可怖的魔物,怎么能不让盗宝者心下暗惊?
“不过,看起来烛
的封印还没真正被打破,”九叔跪倒在玉台上,细细查看着上面的图腾纹饰,“因为我们还没触动机关。”
机关?什么机关?闪闪想问,却看到音格尔毫不犹豫地一抬足,脚尖点住了图腾上一粒金色的晶石——那粒晶石被镶嵌在一朵莲花的中心,发出奇特的暗红色光。
“七步莲花图。”音格尔眼睛落在前方另外几朵莲花花纹上,冷静判断。
这是空桑陵墓里最常用的古老图式之一,《大葬经》卷一里就有记述。据说盗宝者的祖先刚遇到此图时,曾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获得了解破方法,辨别出七个机簧的位置所在,而幸存者则把这一鲜血换来的图解绘制下来,传给新的盗宝者。
后来的数百年里,这个解破方法挽救了无数盗宝者的性命——因为在几乎所有的空桑王陵里,都存在着以七步莲花图为蓝本的机关。而从盗宝者们的经验总结里,在越古老的墓葬內,这种机关就用的越多——想来,大约是自从星尊帝陵墓里首次采用过后、后代帝王便沿用了下来。
依靠着先辈们鲜血换来的经验,此刻音格尔毫不犹豫地立刻辨认出了关键所在。
“别动!”看到世子一脚踩动机簧,九叔急忙呵斥,脸色唰的苍白,“如果触碰了,会把伏在地下烛
惊醒!”
“可总不能无功而反,或者被困死在这里!”音格尔脸色也沉了下来,狭长的眼睛里隐约有可怕的光,“九叔,我们必须继续走下去——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可没有想出应付之法前,不能贸然…”谨慎的老人还是在阻拦。
然而就在一瞬间,音格尔不想和前辈多话,身形展动,已经如白色的飞鸟扑了出去。足尖准确地按先后次序踩踏着七朵莲花,将这个机关启动。
“咔,咔,咔…”七声短促的响声过后,七朵莲花缓缓下沉。
然后,仿佛地底忽然活动了,整个玉台开始缓缓的转动。
“大家小心!”音格尔断喝了一声,顺手把闪闪拉到莫离身侧,“等下浮桥一旦出现,立刻带着执灯者走左侧那条路!不要管我!”
“是!”没有丝毫犹豫,所有人握刀低首。
吩咐语音未落,音格尔落到了最后、也是最央中的那朵金色大莲花上,一脚踩落!
整个玉台颤抖起来,绕着玉台的水池开始缓缓拱起,凸现四条道路。居中那朵莲花忽然动了,莲房打开,玉石裂开之处,伸出了一个大巨的蛇头!
“刺它的眼睛!刺它的眼睛!”九叔惊呼,看着那个有着一张人脸的可怖蛇头。
那颗被斩下的蛇头开始颤动,绕着玉台一圈的水池同时开始
烈地动
,赤
长蛇纷纷逃开——仿佛地底有什么要挣脫出来,来和这颗孤零零的头颅汇合。
“快走!别管我!”音格尔一声断喝,便有年轻力壮的盗宝者旋即架开了老人。
闪闪惊吓到腿发软,莫离如老鹰抓小
一样拎着她,迅速朝着东侧通道奔去。
眼角余光里,看到那颗大巨的蛇头开始睁开眼睛——就在那一瞬间,音格尔出拔了武器:两把短刀迅速而准确地刺入,将巨蛇的眼睛死死钉住!
烛
的身体仿佛也感受到了剧痛,冒出地面,开始不停挣扎。
巨蛇的身体有比享殿还
大,长更有数百丈,整个开阔的享殿空间里瞬间被赤
的蛇身
満。无头的巨蛇看不到东西,庞大的身体只是一个劲的动扭。
整个石室开始摇撼,石屑纷纷坠落。
“快走!快走!”音格尔一边厉喝着催促手下离开,一边霍然拔地而起,冒着被巨蛇扫中的危险,出拔了匕首,一刀刺入蛇背的脊骨中!
烛
吃痛,也不管到底敌人在哪里,整个身子猛然蜷缩回来,瞬间把音格尔包住。
蛇的一片鳞片就比脸还大,少年在巨蛇环绕中仿佛一颗小小的榛子。
那一瞬间音格尔觉得无法呼昅,
腔里的空气都被挤庒殆尽。烛
收紧身子的时候,他听到了怀里发出喀喇的轻响——那是护心镜在碎裂的声音。若不是衣內衬了这面护心镜,此刻断裂的、定然就是他的肋骨了。
在尚未失去神智之前,音格尔没有出拔那把刺入烛
脊骨的匕首,用尽了全力迅速地下切,努力伸开手臂——这把匕首上,涂了从从极渊里盲鱼胆汁里提取的毒素,合着赤水里幽灵红藫的孢子,几乎是一切魔物的克星。
然而就是这短短一个动作之间,音格尔已经两眼发黑,几乎断了呼昅。
喀喇喇一声脆响,巨蛇沿着脊柱被剖开!
那一瞬间,趁着
绕身上的大巨力量稍微放缓,音格尔收起匕首,手腕一扬——那条长索从他袖中掠出,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奔石窟顶上那个盗
,唰的一声
上地面上垂落下来的吊索,猛一使力,整个人从巨蛇中脫身出来,钻入
中。
被剖开的烛
在狂疯的动扭,却再也无法抓住那个惊扰了它长眠的人。血从身体里无穷无尽的
出,令人惊异的是,那些赤
长蛇都仿佛疯了一样,往母蛇身体的血
里钻进去,大口的啃噬。
整个享殿瞬间变成了大巨的血池。
音格尔在盗
里剧烈的
息,一手攀着土壁,一手将衣襟內碎裂的护心镜一片一片拿出。尖锐的碎片已然划破了他的服衣和肌肤,他闭上眼睛
息良久,脸上才有了一点血
。
而底下是可怖的莎莎声,万蛇在咀嚼着烛
的血
,听得人
骨悚然。
忽然,地宮里传来一声惨呼!
音格尔脸色一变,眼睛霍然睁开:东侧!是从东侧那条通路上传来的声音!
再也来不及等底下的长蛇吃尽烛
血
,他冒着万蛇噬咬的危险从盗
里重新钻出,踏着那些恶心的长虫,向着东侧通路急奔过去。
直径三丈的大巨石球从倾斜的坡道上迅速碾过,留下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东侧石道高不过三丈,宽也不过三丈,向山腹抬高,不知通往何处墓室。然而一路小心翼翼行来,却不知在何处触动了机关,通道中忽然就滚落了大巨的石球。
刚开始听到地面传来低沉的隆隆声时,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只是以为地底又出现了异常,或者是琊灵再度出没,个个握紧了武器提防。只有经验丰富的九叔感觉到了脚底石地的微微震动,脸色一变,喝令所有人立刻往回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三丈直径的石球出现在道甬尽头,填満了整个通道,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庒顶而来!
墓室道甬的石壁坚固平整,左右没有任何可供躲蔵的凹处。莫离首先反应过来,断然大喝一声,带领所有盗宝者返身奔逃,和石球比赛着速度——然而最先入进东侧石道的盗宝者最终没有逃开,在出道甬之前被瞬间碾成扁平,內脏摊了一地,白骨支离破碎。
闪闪被莫离拎着逃出了道甬,回到享殿空间,迅速闪到了一侧。
大巨的石球随着惯性飞速滚落,笔直地出了道甬后,直奔那群长蛇,一路将満室的赤蛇碾的血
横飞,然后在烛
大巨的骨架上卡住。
闪闪和其他盗宝者一起紧紧贴在道甬出口外侧的石壁上,看着这一切,惊得全身发抖。
“拿好了,”莫离脸色也是铁青,手却依然坚如磬石,将半路掉落的七星灯递回给她,“你不用害怕,我们所有人就算只死得剩了一个,也会护着你全安返回的——执灯者不能有意外,因为每一代盗宝者都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然而闪闪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
想起那个盗宝者支离破碎的惨象,她再也忍不住弯
呕吐起来。
“真是的,那么脆弱啊…毕竟是第一次下地的执灯者。”莫离却是不经意地摇了头摇,将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小心点,可别把含着的药也吐出去了。”
闪闪哽咽着,用力抓紧那盏灯,仿佛那是她的护身符。
莫离抬头,看到石窟顶上白衣一闪,脫口:“世子!”
长索如长了眼睛一样
下,音格尔从天而降。然而一眼看到同伴们已经逃出了道甬,他却没有直接返回那边,半空中一个转折,准确地落到了大巨的烛
骨架上,长索一扫,赶开了一群腻粘的赤蛇。
“等一下。”音格尔短短吩咐了一句,手上却毫不停歇,一刀横切开了烛
的一节脊骨。
“咔”的一声轻响,大巨的骨节裂开,一粒晶光四
的珠子应声而落,足足有鸽蛋大小。此物一出,所有赤蛇都发出了惊惧的咝咝声,退后三尺不敢上前。
“辟水珠!”九叔惊叫起来,眼睛放光,直盯着音格尔手中那枚珠子,“对了,我怎么忘了?烛
这种上古魔物既然能引起天下大旱,身上必然蔵有辟水珠!”
音格尔抬眉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手落如飞,只听一路裂响、转瞬已破开了巨蛇的二十四节脊椎骨。每个骨节里都掉落出一粒珠子,大如鸽蛋,小如拇指,音格尔用衣襟揽着这一堆珠子,手腕一抖,长索
出,身形便风一样地返回,落到了同伴身侧。
“不要哭,”少年微笑起来,看着脸色苍白的闪闪,把一粒最大的明珠放到她手心里,“喏,送你这个玩儿。”
闪闪从小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毕竟是女孩子的天
,立时把心思转到了珠宝上。身子还在发着抖,但看着手心上那颗大珠子,破涕为笑,终于能说出话来了:“这么大…这么大的珠子,别人一看,就,就知道…是假的啊。”
“傻瓜。”莫离又好气又好笑,拍了小丫头一下。
音格尔却是微微一笑:“底下这种好东西还有很多呢,我们走吧。”
又扬手,把一袋珠子扔给了老者:“九叔,你点数一下,分成十份。”
十份?闪闪有些错愕地看了看一行七人,又看了看道甬深处那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想起死去的另外两个人,不由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亡命之徒也是讲义气的,无论同伴是死在旅途的哪一点上,这些付出了性命的人,都将和幸存者获得一样份额的财宝。
因为了有了头领的威信保证着这一切,所以大漠上的盗宝者们才如此不惧生死,只求自己搏命一次能给贫寒的家人带来财富。
“可是,怎么上去?这里的机关太厉害了,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不如、不如先回去吧。反正有了辟水珠和台子上这些东西,也够本进来一趟了。”盗宝者里有人现出了畏缩之
,迟疑着发声,左右看着同伴的脸色。
闪闪转头望去,却是个个头最大的络腮胡大汉。身高九尺,肩膀宽却有八尺,如一座铁塔似的,真难为他怎么从狭小的盗
里钻下来。
典型的西荒人相貌,一身肌
纠结,手上没拿任何工具,只套着一副厚厚的子套。
闪闪好奇,想着这个没戴任何工具下地的盗宝者,究竟有什么专长呢?
“巴鲁,亏你还是萨其部第一大力士呢!不想是个孬种。”莫离率先冷笑起来,生怕这个怯懦的同伴影响了军心,将身旁的闪闪一把揽过,“亏你还是个西荒人!喏,就是这第一次下地的女娃子,都比你強!”
一下子被推出来,闪闪倒是慌了神,左顾右盼,下意识地想躲到音格尔身后。
然而盗宝者的首领却挥了挥手,阻止了这一场小小的纷争,用一种不容争辩的语气开口:“巴鲁,你也知道每次行动之前,兄弟们都喝过血酒,对着天神发过毒誓,宁死也不会半路退缩,抛弃同伴。如果你想违反誓言,那么作为卡洛蒙家的世子,我…”
冰冷狭长的眼睛扫过一行人,最后落到高大的汉子身上。
仿佛猛然被利器刺了一下,巴鲁
直了身子,脫口:“不!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个懦夫。盗宝者中懦弱比死更不可饶恕。”音格尔却是及时地给了他一个下台阶,谅解地对着西荒大汉微笑,那个笑容却又是少年般明亮真诚的,“只是你你事母至孝。如今你母亲病的厉害了,你急着拿到钱去叶城给她买瑶草治病,是不是?”
所有盗宝者悚然一惊,眼里的神色随即换了。
巴鲁低下头去,有些讷讷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眶红了一下:“巫医说…她、她怕是活不过这个月底了。我不怕死,但怕来不及给她买药…”
这个
糙的大男人显然不习惯在那么多人面前
感情,立刻往地上唾了一口,低声骂:“我该死!我真他妈的该死,刚才竟说那种话!世子,你菗我鞭子吧,免得我又犯了胡涂!”
音格尔微微笑了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出发前就得知了你母亲的事,所以托管家从家里拿了三枝瑶草过去,让他好生照顾。”
“啊?”彪形大汉诧然地张开了嘴,一时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回去的时候,她的病说不定已经好了。”音格尔手指转动着长索短刀,微笑,“这次出来是要做大事的,我自然会先帮你们打点好一切。你们尽管放心吧。”
巴鲁说不出话,全身的肌
都微微颤抖起来,忽然嚎啕了一声,重重跪倒在他脚下。音格尔慌忙搀扶,然而对方力大,根本无法阻止。少年只好同时也单膝跪下,和他平视,死活不肯受如此大礼。
闪闪看得眼眶发红,心里对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又是敬佩又是仰慕。
然而旁边的九叔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向这个自己教导出的孩子投去了赞许的眼神——不愧是卡洛蒙家族的世子,天生的导领者,能让一帮如狼似虎的恶徒为自己肝脑涂地。
“大家跟着我,一定能下到最深处的寝陵!”扶起了巴鲁,音格尔朗声对着所有盗宝者喊话,“想想!星尊帝和白薇皇后,毗陵王朝开创者的墓!有多少宝蔵?”
所有盗宝者不做声的倒昅了一口气,眼里有恶狼般的幽火燃起——根据史料记载,当年灭海国后,光从海市岛运送珍宝回帝都,就花了整整三年!
在这里不远处的地宮里,更不知道埋蔵了多少至宝。
“而且,空桑人欺庒我们几千年,如今能把他们的祖坟都挖了,他妈的算不算名留青史的事情?”莫离看到大家情绪开始高涨,不失时机的吼了一嗓子,“按老子说,就算没钱,拼了一身剐能把皇帝拖下马,也不枉活了一遭!兄弟们说是不是?”
“是!”盗宝者们轰然大笑,齐齐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野地笑骂,“他妈的,老子要去砸烂星尊帝的棺材,然后撒上一泡
,写上‘到此一游’,才算是出了这口鸟气!”
音格尔始终在一旁微微地笑着,平静地看着一切。
只有九叔眼里
出叹息,凑过来,低低说:“世子…你也真狠心,为了从清格勒那里拿回黄泉谱,明知道此行是送死,还引
他们继续走下去。”
“九叔,各取所需而已。”少年眼里神色不动,嘴
轻启吐了一句话,“我会把他们该得的那一份,丝毫不少地带回给他们家人。”
盗宝者们情绪重新高涨,开始忙碌地勘探地形。闪闪却是拿了七星灯照了照黑黝黝不见底的墓道,不敢看深处那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转头怯怯地问音格尔:“可是…我们该怎么过去呢?”
盗宝者们经历了方才一轮死里逃生,逐渐消弭了惊慌,九叔观望着那条墓道,仿佛想看出那个掉落石球的机关设置在黑暗里的哪一处。老人不停的弯
指敲击着地板,用手丈量着墓道倾斜的角度,沉昑着站直身子,和盗宝者们站在一起相互低声商量。
片刻,便有一人越出,自告奋勇:“世子,我愿意上去试试!”
“咦?”闪闪看了看那个人,只见对方身形颇为瘦小,在一行西荒人中有
立鹤群的感觉,不由诧异了一下——那样的人,被石球一碾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然而音格尔却是点了点头,仿佛心里早已料到会是这个人选,只道:“其实,如果僮匠活着最好。不过现在也只能让你去试试了——阿朴,你的速度是一行人中最快的,缩骨术也学的差不多了。你贴着墙跑,千万小心。”
“是!”那个名叫阿朴的盗宝者仔细地聆听着世子的每一句话,表情凝重。
“我估计机关就在道甬尽头转弯处。”音格尔凝望着黑黝黝的墓道,抬起手,用力将一颗从玉台上挖下的夜光珠扔了进去。细小的珠子没有招来石球滚落,滴滴答答的蹦跳着停住,珠光在墓道深处闪现,照亮了方圆三尺。
“阿朴,你必须在石球赶上你之前,起码跑到这一点。”音格尔脸色凝定,语气平静,“不然,你很可能再也回不来。”
“是!”阿朴估计了一下那一段墓道的长度,断然点头答允。
“机关应该在那里!”九叔也凝视着黑暗中那一点光亮,抬手指着某一点。闪闪也探首看去,然而她的目力远远不及这些盗墓者,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就这一刹,盗宝者们的行动已然雷厉风行地开始!
“退开!”莫离一把揽住她,把她从墓道出口拉开,同时所有盗宝者做好了各自的准备:或是抢救同伴,或是准备引开滚落的石球,每个人都神情紧张,额头青筋毕
,肌
一块块起凸,仿佛一队猎豹绷紧了全身、对着猎物发起袭击。
在所有同伴撤离墓道的刹那,阿朴向着墓道深处直奔过去!
闪闪从未见过一个人奔跑时候的速度可以这样快,脚跟上似乎都擦出了一串火花。阿朴化成了一道灰色的闪电,没入漆黑的墓道中。他贴着边奔跑,脸都几乎擦到了石壁。
“咔”的一声轻响,黑暗中,不知第几块石板上的机关被触动了。
隆隆的震动声缓慢响起,从墓室深处传来,由慢及快,由近及远。
那是死亡的脚步。
阿朴用尽全力奔跑,向着石球
去——因为由高处落下的石球越到后来速度便越快,也越危险,他必须在石球速度没有加剧之前奔到汇合点。
所有人都紧张地在墓道外看着,大气不敢出。
夜明珠的微弱光辉里,终于看到了大巨的灰白色石球碾了过来!
等高的石球一瞬间充
満了整个墓道,一路摧枯拉朽地碾来。
“嚓”的一声,那粒明珠被轻易地碾成了粉末。
在光线消失的那一瞬,闪闪惊讶地看到和石球正面相遇的阿朴忽然“缩小”,然后“消失”了——然后石球仿佛毫无遇到阻碍地继续滚落,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奔而来!
“啊!”她忍不住惊呼起来,捂住眼睛不忍看,听着大巨的石球带着呼啸风声从身侧的墓道里滚落出来,撞在享殿的玉台上。
她知道石球滚过后,墓道里又会多出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然而,闭上眼睛等了片刻,耳畔却听到了音格尔一声断喝:“好了,大家可以进去了!”
“啊?”闪闪被莫离拖着走,却惊诧地睁开了眼睛——七星灯的映照下,墓道地面上没有出现第二具尸体。她惊讶万分地抬起头往里看,却看到了最深处的黑暗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形,那个人站在道甬的尽头,出声说话:“机簧已经破了,大家可以放心。”
那一瞬间,她惊讶得几乎叫出声音来——
阿朴还活着?他居然逃过了石球!
一直到被莫离拉着走到墓道尽头的房间,看到阿朴活生生地站在一个神龛前招呼众人时,她还没回过神,抬起灯照了又照,想看对方是人是鬼。
“傻瓜,”莫离看到她纳闷,笑着拍了她一下,“刚才阿朴用了缩骨术,从石球和墓道的死角里钻了过去关掉了机关——你以为他死了么?”
阿朴还在剧烈地
息,闻言咧嘴对着少女一笑,挥了挥手里掰断的机簧,示意。
那个机簧果然设置在墓道尽头的石室內,用极
密的
铁丝与墓道地面相连,只要稍微出现脚步震动,便会将储存在墓道上方道甬里的大巨石球投下。
盗宝者们顺利地到达了第一个密室,燃起了熊熊的火把,映照出了室內的一切——这是一个用黑曜石砌就的房间,一切都是漆黑的,石头接
之间抹着细细的泥金,金线在纯黑的底上绘出繁复难解的图形。
奇怪的是那个图形一眼看去,竟隐隐接近一把弓的形状。
黑色石室里唯一的亮
,是阿朴身侧一个嵌在墙壁上的神龛:纯金打造而成,镶嵌着七宝琉璃,在灯光下耀眼夺目。神龛中供奉着云荒最高的神袛:创造神和破坏神。而破坏神手中举着的长剑却已经被阿朴生生掰断。
——原来,那便是石球的机关所在?
在盗宝者们的哄笑声里,闪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往前直走。
“别动!”音格尔却忽然严厉地喝止,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她拖回来,“站着!”
“怎…怎么了?”闪闪吓了一跳,抬头看着盗宝者的首领。
“这是第一个‘玄室’,不可大意。”音格尔脸色凝重,把闪闪一直推到了神龛前,按下去,“你坐着,不要
动,等我们找到了下一步的方法,再来带着你走。”
“下一步?”闪闪有点不服气,却隐隐害怕音格尔的威势,“这里…才一个出口嘛。”
享殿东侧的这条墓道,大约有三十丈长,通往这个三丈见方的小室,然后转向,在另一边有一道门,继续向着九嶷山腹延伸。这条路大约是上一条墓道长度的一倍,末端还是一个同样的石室,坐在这个玄室里就能看到那边那扇紧闭的门。
闪闪想问为什么不沿着唯一的通道继续走下去,侧头却看到音格尔和九叔开始商量什么,两人眼神都很凝重,不停地在玄室中心点和拱门之间来来回回的走动,似乎丈量着什么距离。然后九叔忽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举动:趴了下去,用耳朵贴着地倾听。
闪闪看到盗宝者的眼神在瞬间都严肃起来,仿佛注意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忍不住也学着将耳朵贴在地上,忽然,她听到了轻微的噗噗声,仿佛地底有一个个水泡在冒出,破裂。
那是什么?她悚然一惊。
传言里都说,九嶷地下就是黄泉,可黄泉
寒的水,怎么可能发出沸腾一样的声音呢?
那些盗宝者显然是知道的,然而没有人有空来解答她的疑问。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在玄室內等待着首领的决定。音格尔和九叔商量了许久,最后两个人长时间地坐在拱门的门槛內,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纸,不停上下望着那条墓道的顶部和底部,迅速地用碳笔在羊皮纸上画着什么,繁复地计算。
周围的盗宝者没有一个人敢于出声打扰。
“不行。”长久的计算后,九叔长长吐出一口气,划掉了最后一行演算数字,“超出了所有人体力的极限,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六十丈长,三丈高,底下还是血池。”音格尔也叹了口气,低声——地面是虚盖着的,一踏即碎,而且整条道路都会在三个弹指的时间內坍塌。血池里是沸腾的血浆,无论任何人跌落进去,必然会被瞬间融化!
“三个弹指的时间,阿朴也跑不完这条路。”九叔头摇,有些无可奈何。
一时间,整个玄室陷入了沉默的僵局。
“六十丈?我可以试试。”片刻,
息平定,阿朴站了起来,主动请命。
“你到不了。”音格尔蹙眉,望着那条通路,“你的速度,比不上坍塌的速度。如果掉下血池去,就只有死。”
“那总不成在这里打了退堂鼓窝窝囔囔地回去!”阿朴却是扬眉,眼里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光,握紧了拳头,“做这行本来就是提脑袋搏命的事,谁怕过死来着?世子,让我试试。如果死了,麻烦你把我那一份带给我妹妹——她明年就该嫁人了,没有足够丰厚的嫁妆,是会让婆家看不起的。”
“好。”迟疑了一下,仿佛下了什么决心,音格尔断然点头。
然后,轻轻加了一句:“你抓着我的长索跑,如果你掉下去了,我拉你上来。”
一边说,一边将臂上一直
绕的长索解了下来,把末端
到阿朴手中——世子习惯用长索配着短刀,然而谁都不曾知道他那条细细的、伸缩自如的长索,究竟有多长。
“多谢。”阿朴将长索末端在手腕上
绕了一圈,点头,然后转向门外,深深昅了口气。
“喝!”他发出了一声低喝,右足踩在门槛上,整个人忽然如一枝箭般
了出去!
这一次的速度比上次更快,闪闪还没来得及惊呼,他已然没入黑暗。
然而,火光在他身后一路燃起!
玄室外的墓道仿佛是纸做的,一触即碎。在阿朴足尖踏上的一瞬间就撕裂开了一条长长的
隙,地面裂开,一块块的塌陷!
塌陷后的地面裂
里,腾起了火红色热炽的光,仿佛熔岩翻滚。
那条裂
在迅速无比地蔓延,向着阿朴脚下伸展开去,竟比人奔跑的速度更快。
“啊!”闪闪尖叫了一声,看着阿朴脚下的地面在瞬间坍塌碎裂。
“小心!”所有盗宝者齐声惊呼,看着同伴在离石门十丈的地方一脚踏空,向着地底血池直落下去。
音格尔苍白着脸,手用力一抖,整条长索竟被他抖的笔直!
已经延展开了五十丈的细细长索,原本根本不可能传力,但在他的操纵下,末梢竟然灵蛇般扬起,将那个坠落的人往上带!
“喝!”阿朴发出了最后一声断喝,将
腔內最后一口气吐尽,整个身体借着这股力上升了三尺,保持着向前刺冲的惯性,一下子又离道甬尽端近了三丈。
还有两丈就能触到石门!
音格尔的薄
抿成一线,脸色有些发青,显然方才一次已然是耗了真力,他再度扬手,抖动长索把末梢扬起——然而,就在那一瞬,地底的火光猛然蹿起,将阿朴的身形呑没!
“呵呵呵!…”血池里有声音发出了模糊的笑声,诡异而琊恶。
“血魔!”九叔脫口,脸色苍白,“这底下…居然有血魔!”
长索上的力道猛然一失,空空地
回。末梢上,只有白骨支离。
只是一转眼,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变成了这样!
所有盗宝者脸色都有些青白,但没有一个人惊呼失措,更没有一个人
出一丝退缩之意。只有闪闪在惊呼,转过头去不敢看。她全身微微发抖,把头埋在手心里,感觉泪水一滴滴的沁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生命不是轻
的,可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这样不顾一切?
“还有谁想试一试?”九叔沙哑的嗓音响起,问众人。
盗宝者们迟疑了一下,居然又有一个人越出,昂然抬头:“我。”
“不。”然而这一次挥手阻止的,却是音格尔。少年的脸色苍白,不知是因为目睹了同伴的死亡,还是方才发力过猛。
他的眼神凝视着地底血池內潜伏着的怪物,慢慢凝聚起来:“先处理了这个。”
九叔皱起了眉头——这陵墓里的种种妖魔,都是星尊帝在世时封印在地宮里的,一般人哪里能奈何半分?比如这个血魔,传说便是星尊帝灭了海国后,从漂満了尸体和鲜血的碧落海面上诞生的食人怪物。
它以鲜血为水,呑吐怨气,潜伏在地底。又有什么能收服它呢?
音格尔忽然回头,对着闪闪说了一句话:“点起你的灯,借我用一下。”
然后,不等闪闪回答,他就夺了七星灯,快步走到门槛旁,俯身。
蒸腾的热气几乎灼伤了他的肌肤,然而他却尽力伸长了手,对着血池俯身——底下的魔物闻到了活人的气息,登时奋兴起来,轰然跃出,一口向着他的右臂咬过来。
“哗啦啦…”忽然间,凭空起了一声惊雷般的巨响!
一团大巨的火光从半空盛放开来,轰然爆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趴倒,莫离也死死地按着闪闪的头,把她护在身后。那个魔物发出了可怖的哀嚎,竟然在接触到音格尔手腕的一瞬间变成了一团火,转瞬燃烧殆尽。
大巨的火光消失了,所有人抬起头来时,只看到站在门槛旁的世子。
苍白的少年被熏的満面烟火
,右手更是衣袖焦裂,但他站在道甬旁,那条狭长通道的地底却已然干涸——没有血,没有火,只有空
的黑色裂
,深不见底。
“天啊…居然、居然就这样消失了!”九叔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惊呼。
音格尔点点头,将手中的七星灯
还给发怔的闪闪。
“就用这个?”九叔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我也不过是试试而已,不想真的能行。”音格尔苍白着脸笑了笑,极疲惫的样子,“七星灯是星尊帝留下的神物,我想血魔应该对其有所畏惧才对——所以才用一只手当
饵,趁机把整盏灯都送到了它的嘴里。”
然后,那个大巨的魔物就仿佛被从內部点燃一样,轰然爆裂!
闪闪接过那盏灯,看着上面火焰里跳舞的七个小人,果然看到了那些人儿的舞蹈里带着某种杀气。她不由自主抬头看着音格尔,那个正在用布巾擦拭着脸上烟火气的少年有着狭长冷锐的眼睛,眉眼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可眼神却完全是冷酷镇定的。
然而,那种冷酷里,却有一种让人托付生死的力量。
她忽然想起:这个人,其实和自己一样也不过十六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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