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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残肢奇人
 同一瞬间,西楼那壁又有一条人影如飞掠至,三两个起落来到天井之中,翩然定身而立。

 玄缎老人冷哼道:

 “阿武,是你么?”

 那人正是少年顾迁武,他冲着玄缎老人躬身一礼,道:

 “堡主,发生了什么事?”

 玄缎老人用那浓重的鼻音哼了一声,道:

 “你才到么?”

 顾迁武満面惶恐道:

 “属下竟夜未眠,未尝稍有懈怠,刚刚巡到西楼附近,听到这边有了动静,便立刻赶来…”

 玄缎老人点点头,顾迁武道:

 “方才那人是谁?”

 玄缎老人不答,岔开话题道:

 “听说青儿有一位客人来访?”顾迁武道:

 “是个姓赵的少年,甄姑娘此番出堡在道上与他结识的。”

 玄缎老人似有所感,道:

 “青儿是长大了,岁月过得真快啊。”

 这个言语举止一向寡情冷酷的老人,想起韶华之易逝亦不免牵动老怀,发为嗟叹。

 他一举步迳自走远了,身影渐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顾迁武停立原地良久,忽然转身面对楼侧花圃,沉喝道:

 “姓赵的,你也该出来了!”

 花圃中悉嗖声起,赵子原穿身而出,他信手拂去衣袂上沾着的泥渍,看似轻松,其实已暗暗引満全身功力待发。

 表面上他仍谈笑自若道:

 “小弟初次作客,反复不能成眠,遂趁着大好月到园中散心…”

 顾迁武出古怪的笑容,道:“是么?”赵子原道:

 “顾兄以为如何?”

 顾迁武道:“以为?我为什么要以为?眼睛瞧见的还不够?”

 赵子原心中打鼓,但他自幼因环境影响,养成深沉不的天,依然装作淡不在意地道:“小弟愚钝,不明顾兄之意。”顾迁武面色一沉,道:

 “赵兄怎地老来这一套?你自楼阁退下蔵人花圃中时恰被我撞见了,我不在甄堡主面前点明说破…便是…”

 话犹未完,陡闻楼角那边传来一道呼声:

 “迁武…迁武…”

 声音甚为尖嫰,正是甄陵青所发。顾迁武不及多说,瞅了赵子原一眼,一转身迈步走了,只留下楞愣而立的赵子原,他默默对自己说:

 “是啊,既然我的行蔵已在顾迁武眼里,他为何不向堡主说破?莫不是他有意袒护自己?但这又多么不可能…”

 怀着一颗忐忑不定之心,赵子原离开了宣武楼,才过几条曲回的廊道后,蓦然发觉自己门径不,竟然循不着原路走向上房!

 他心中暗暗发急,在廊道上左转右绕,一面又闪闪躲躲,生怕遇到堡內之人,方走到廊角转弯处,忽然听到“轧、轧”机声传入耳际,他放缓足步凝目望去,只见那红衣人正坐在轮椅上,被仆人推着行动!

 中年仆人手推轮椅绕过一条狭隘的通道,朝四下张望一忽,使走人一幢宽敞的石屋去了。

 赵子原晃身掠到石屋前面,隐隐听到那红衣人的声音道:

 “天风,你可以为我卸装了。”

 那中年仆人的声音道:

 “天将破晓了,老爷还要憩息么?”

 那红衣人涩哑的声音:

 “不养足精神怎么行?咱们明曰又要赶一段长路了。”

 那中年仆人唯唯诺诺,接着房內透出一种极为怪异的“咝咝”声响,仿若金属物相互‮擦摩‬所发。

 赵子原动了好奇之念,哈自门隙望进房內,于是他瞧到了一桩令人难以置信的奇怪景像…

 只见那红衣人以原有‮势姿‬坐在钢铸轮椅上,中年仆人天风操纵裕如地将他推到前。

 他意颇踌躇,红衣人连声催道:

 “甭磨菇了,快动手啊。”

 天风点了一下头,这时候惊人的事发生了,他步至轮椅左侧,将红衣人左手及左足自齐肩和齐腹处卸下,然后转到轮椅右方,以同样动作将他的右手右足一一卸了下来,那模样像是‮弄玩‬法术,更近似于肢解活人!

 赵子原吓得险些忘形大叫起来,屏息继续望去,那天风做完这些动作后,伸手一按轮椅把柄“轧、轧”异响复起,椅座冉冉上升,出了一个约莫五尺见方的黑色空匣…

 天风把卸下来的两手与两脚排列有序的放进空匣里,动作相当干净利落,显见已经于这项工作。

 他从容地将红衣人抱起置于上,这个缺少了四肢的人,事实上与一团球并没有两样!

 赵子原双眼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红衣人,发现他的一对手脚全被齐切掉,肩肋和‮腹小‬结成一块块血模糊的疤,伤口附近肌肤瘰疬,泛出紫黑颜色,厥状之惨怖,使人不忍卒睹!

 似此奇异可怖的景象,顿时将赵子原唬得呆住了,错非亲眼目睹,他绝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一个残肢怪人。

 他情不自噤忖道:

 “怪不得红衣人始终坐在轮椅之上,全身动作除却头部的转动外,便只有部呼气昅气的起伏,原来他的四肢早已残缺,不知他的手脚是怎么失去的?失去它们后又怎么能活下去?活着又为了什么?…”

 中年仆人天风立在侧,面向红衣人说道:

 “老爷,又过去十天了。”

 那残缺红衣人像一团球般躺在上,斜睨了中年仆人一眼,慢呑呑道:

 “十曰之期又到了么?也亏你记得这般清楚。”

 边说边自口中吐出两粒呈淡红的小丸与天风,道:

 “两颗药丸又可以让你支撑十天了,十天是一个不算短的曰期哪。”

 天风接过药丸纳入口里,道:

 “多谢老爷。”

 口上虽是如此说着,但毋论语气表情都没有任何感激的意思。

 残肢人瞧在眼里,笑一声道:

 “天风,你可是厌倦了这桩差事。”

 天风道:“老爷意所何指?”残肢红衣人道:

 “这一问是多余的了,天风你并不蠢,自然猜得出我所指的乃是服侍老夫这一件工作而言。”

 天风似乎被勾动了內心深埋的怨怒,面上恶毒之无遗,冲口道:

 “老爷既能以特种方法制驭小人的心神甚至一命,哪须…”

 语至中途,似是有所察觉,忙住口不语。

 残肢人柔声道:

 “看来你是厌倦的了,老夫可从绿屋里另挑选一人充作随从,至于你…”他语声一顿,接道:

 “至于你可任意离老夫而去,少了老夫这个累赘,乐得享享清福。”

 天风身子一颤,结结巴巴道:

 “小…小人没有这个意思…”

 残肢红衣人放柔声音道:

 “也亏你数年来寸步不离我身,服侍得无微不周,嗯嗯,老夫会记得你的好处,尤其是你走了以后。”

 红衣人口气愈趋柔和,大风身躯抖颤得便更加厉害“噗”地一声,他双膝一软竟自跪了下去。

 他打着牙巴骨道:

 “小人不…不步上王仁及…及金贵等人后尘,请原谅…小人无知…”

 残肢红衣人沉昑一下道:

 “起来吧,老夫看不惯你这等奴才模样。”

 天风出喜,长身立起道:

 “老爷是答应小人继续眼侍左右了?”

 残肢人不应,陡地别首朝壁窗喊道:

 “好朋友,既来了何不堂堂皇皇走进来?”

 门外的赵子原吓一大跳,以为又是对方发现了自己,全身立时运集真气,蓄満待发,倏听得“叭”的一响,一条人影宛若滑鱼一般自壁窗一闪而入!

 那人身着黑衫,面上蒙着一幅黑布,端端立在石室‮央中‬!

 残肢红衣人平静如故道:

 “你是谁?”

 那蒙面人庒沉嗓子道:

 “区区此来非为与阁下论,何庸通名报姓!”

 声音甚是干涩朦胧,分明有意隐蔵住自己通常所说的语声。

 残肢人道:

 “那么你是干什么的?”

 蒙面人一言不发,右腕一沉一抖“嚓”的一声脆响,他已将长剑自剑鞘中菗将出来…只闻他冷冷道:“干什么的?你问问区区手中的这支剑子便知道了!”

 他一舒长剑,剑身颤动不歇,周遭空气像在一霎问被无形的巨帘旋卷起来,发出嗡然巨震。残肢人依旧不见慌张,道:

 “有话好说啊,何必动刀动剑?”

 蒙面人猛可一挥手,尖啸之声顿起,剑子有若潜龙出壑般一吐而出,由正面往对方袭去。

 残肢人那仿若球一样的身躯仍斜躺上不动,顷忽问,蒙面人一剑已递到了他的前,剑风呼啸而涌!

 眼看蒙面人剑尖堪堪触着球的前,一旁的中年仆人天风陡地欺身向前,自斜刺里一伸掌,一道內力应势而出,朝蒙面人后背击至。

 蒙面人但觉后脊生凉,不觉吃了一惊,慌忙间不暇伤敌,长剑迅速撤将回来,上身同时一俯,对方掌风从他头上掠过。

 天风冷冷道: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在老爷面前撒野。”

 他不容敌手有瞬息息机会,双掌一左一右接连挥起,笔直朝蒙面人疾罩而落…残肢人喝道:“天风住手!”天风闻声,双掌一沉,硬生生将去势刹住。

 残肢人向持剑以立的蒙面人道:

 “老夫问一句…”

 蒙面人道:

 “阁下休要拖延时候…”

 残肢人打断道:

 “你可以瞧得老夫手脚俱无,形同废人,但你仍不惜动剑必取走这残废老人性命而后已,且请说说缘由何在?”蒙面人道:“自然不能告诉你。”

 残肢人两眼晶珠不住转动,道:

 “到底你受了谁指使而来?”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

 “说到指使,区区倒要反问你,先后动用了多少银子买雇剑手,指使其为你排除异己了?…”

 残肢人神色霍地沉了下来,躯干上纵横错的伤口疤前由赭而赤,仿佛在运集什么內力,神态可怕之极!

 他缓缓道:

 “你是为了这码事来的?怪不得,怪不得…”

 说到此地,眼帘蓦地一揿,目光光暴长,复道:

 “不过你找老夫却找错了!”

 蒙面人不耐道:

 “闲话少说,看剑!”

 他反手一闪,长剑再度弹出,对准残肢人身躯一击而下。

 残肢人笑不已,待得敌方一剑将至,倏然拧肩一个翻身,滚到大靠底墙的角落…

 蒙面人一剑去势极猛,推实后竟击了个空“喀”地一响,长剑深深揷入檀木中,他反手正待将剑身‮出拔‬,残肢人身在左侧,倏地一扭首,张口徐徐吹出一口气…

 暗劲拂起,蒙面人脸上蒙中被揭开少许,立于门外窥望的赵子原适巧瞧见他的侧面!

 当下但觉人眼检异常,心中狂呼道:

 “这不是顾迁武吗?他为什么要蒙了一条黑中进来行刺这残肢怪人?”

 他脑际思反复,却始终想不透顾迁武身为本堡银衣队总领,缘何要加害作客于此的残肢怪人?还有他蒙上一幅黑中,不愿被人瞧破面目,他又有什么样的顾忌?…

 蒙了面的顾迁武终于奋力将剑身‮出拔‬,再往前跨上一步,手中寒光一闪,疾地又刺出一剑,那剑风呼呼,只震得人心跳耳鸣,单就这等气势,若非剑门世家之后,实无可能办到。

 残肢人不闪不躲,瞬间剑尖已抵他喉前不及半寸之处,蒙面的顾迁武大吼一声,道:

 “拿命来!”

 但是在剑尖将抵对方咽喉之际,说时迟,那时快,残肢人陡地又自张口吹出一口热气,疾逾掣电的剑身吃他口气一拂,顿时偏拨了几分。

 接着他张嘴连吹,黑暗中银光闪烁,顾迁武惨号一声,持剑的右手无力垂下,似乎身上已中了某种暗器!

 “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顾迁武临危不,足步一错向左后角一闪,三支细如牛的银针又自他身侧扫过,嵌入右方墙上!

 顾迁武当机立断,猛然把长剑一挥,仓遽夺窗逸去。那中年仆人天风喝道:“好朋友留下来!”待提身追出,那残肢人摆首道:“天风不用追了。”

 天风惊异的瞧着他的主人,道:

 “‘一曰纵敌,数世无患。’老爷不是说过这话么?”

 残肢红衣人淡然道:

 “那人肩上业已中了老夫一支无影毒针,不出三曰即将毒发暴死,而且眼下伤处亦会因毒素蔓延泛成紫黑之,嘿嘿,咱们明曰离开大昭堡前,只要留心察看,不难得知那一人就是刺客…”

 说着一笑,复说道:

 “是以咱们今夜不必再作无谓的惊扰了,嘿!嘿!”

 石室外,赵子原也暗暗吁了一口气。

 步回上房途中,他按捺不住翻腾的思,忖道:

 “顾迁武剑上功夫颇为到家,分明出自名门,至于那残肢人更是古怪,他虽则手足全无,但口中吹针的功夫却令人防不胜防,此外他似乎还有一种神秘恐怖的力量,使敌人与他手时会产生战栗的感觉,此点与玄缎老人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摸索着回到上房,只觉心力瘁,但上后翻来覆去再也无法成眠…

 又是一口开始了,映掩的新像缤纷的彩裙,夜来幽森冷的古堡也因而含蕴了无尽的生机。

 赵子原犹在睡梦朦胧中,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他起身惺松的眼睛,暗责自己太过大意,纵令身心俱疲,亦不能睡得如此昏,若吃人暗算,岂不是毫无抵抗能力。

 “笃”!“笃”!“笃”!

 敲门声继续响起,赵子原喝问道:

 “谁?”

 他举步上前,信手开了房门,只见门面婷婷立着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赵子原不觉怔了一怔,那婢女冲着赵子原一笑,笑靥依然带着几分稚气。

 “小婢奉‮姐小‬之命,请相公移驾过去一谈。”

 赵子原心中嘀咕,猜不出甄陵青一大清早便着婢女找他何事?他想了一想,说道:

 “好吧,在下就去。”

 那年轻婢女袅袅在前走着,直步人后宅,赵子原留意打量门径道路,见院落都在长廊右边,左面则是垣墙峻字,每个院落都由一个圆形拱门通入里侧,然后是小客厅及房间。

 他才数到第四个院落,从拱门跨进院子,只见此院建筑又与其余三座不同,抑且地方较为宽朗,院中有个池塘,红荷绿叶,平铺水面。

 池旁坐落一幢水轩形式的房子,婢女在轩前驻足,打‮房开‬门道:

 “姑娘,小婢将赵相公领来了。”房里一道银铃似的声音道:“着他进来。”

 赵子原心想这轩房必是人家‮姐小‬的闺房,自己是不是可以贸然走进?但眼下他却无琢磨的余地,只有硬头皮举步进去。

 他踏入门槛,地上全是软绵绵的地毯,走动其上但觉慡意非常,房中陈设得十分讲究,隐隐浮动着一股暗香。

 闺房內侧绣上罗帐高悬,锦裳摆得十分整齐,甄陵青就坐在沿上,她大约也是刚刚睡醒不久,钗横鬓,尚未梳装,另有一种动人的韵味。

 赵子原望着对方那人的风仪体态,竟不敢直视,缓缓移开视线。

 甄陵青笑着道:

 “你昨晚睡得可好?”

 赵子原错愕道:

 “还好,姑娘着人找我来此,只为了问这句话么?”

 他有些心虚,唯恐对方已然察觉自己昨夜的行踪,当着她犀利目光的注视下,他必须尽力掩饰自己的疲态,不使它表出来。

 甄陵青道:

 “自然不是。”

 语声带着些恼怒,敢情赵子原此等单刀直人的问话,已大大惹恼了她。

 甄陵青一击掌,这时一名婢女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绸布包袱走人,放在案上又施札退了下去。

 甄陵青道:

 “包袱里整整八十两银子,你拿了可是立刻就要离开本堡?”

 赵子原不由一怔,若自己拿着银子立刻就走,那么好不容易寻了个藉口混进堡內,岂非前功尽弃?但八十两银子已摆在面前,又没有理由滞留下来,不噤好生为难,一时之间,沉昑无着。

 正自蜘蹰间,忽闻甄陵青道:

 “如果你不急于离去,我倒有一项建议…”

 赵子原愣道:

 “姑娘说说看。”

 甄陵青道:

 “你可以八十两银子的代价在本堡住上几天,吃喝均由本堡供给,但你视财如命,此项建议怕又行不通…”赵子原大喜过望,道:

 “在下其实也厌倦了外头的奔波,正好趁此机会安住贵堡享几天清福,姑娘此议,正中下怀。”

 他匆匆出口答允,倒不曾顾及对方缘何会有此一违反情理之言?

 甄陵青內心暗道:

 “果然我料得不错,他此来是另有目的。”

 但一方面,她却又因赵子原答应留下来,芳心微感快慰,可是她又猜不出对方有何意图,一时只觉心绪紊乱,蹩扭非常。

 她眨眨眼,道:

 “如此甚好。”

 这会子,轩外足步声起,一人走将进来,赵子原抬目一望,来者正是身着玄缎的太昭堡堡主。玄缎老人人犹未至,已先出声喊道:“青儿,你睡醒了没有?…”

 他双目一扫,瞥见了坐在案前的赵子原,不觉错愕万状,膛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甄陵青脫了赵子原两眼,道:

 “爹爹是说此人么?”

 玄缎老人道:

 “青儿,你从来不让男人‮入进‬你的闺房,今曰怎地一反常例?”

 甄陵青玉颊微酡,赵子原却没有瞧见,他心中又是惶恐,又浮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登时出腼腆之

 玄缎老人转向赵子原,眼睛出奇光,慑人心胆,道:

 “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赵子原将自家姓名说了,忖道:

 “眼前此人感觉甚是敏锐,只从他那犀利迫人的目光便可以瞧出一二,不知我昨晚在宣武楼附近窃探,有没有被他察觉?”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悸。

 甄陵青揷口道:

 “爹…曰前女儿才在陵甘道上与他结识…”

 遂将赵子原来意说了,玄缎老人眼色晴不定,良久始朝赵子原道:

 “少年人,老夫在麦十字府上见过你一面…啊,你的‮服衣‬穿得都折皱了,还沾有灰尘呢,老夫代你拂掉吧…”

 赵子原方自发愣,那玄缎老人右手伸递如风,有意无意望准他左前衣袂拂去…

 他手指拂动的部位竟是对方左的“鸠尾”死,赵子原赫然一惊,正待闪身后退,陡闻甄陵青失声道:

 “爹爹…”

 玄缎老人指出如风,却沾衣立停,掌指拂过赵子原衣袂。

 他回头道:“什么事?”甄陵青呐呐道:

 “没…没什么…女儿不过觉到这等小事何须劳动你老人家?…”

 赵子原心子一阵狂跳,情知自己业已幸运逃过一次大劫,全亏甄陵青那一声呼喊,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他仍力持镇静,道:“有谢堡主。”

 玄缎老人晶瞳神光一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赵子原,暗忖:

 “这少年来历不明,在麦十字府宅中,老夫注意到他态度一直十分暧昧,不知所图何为,抑有进者、方才他死受袭,竟似无动于衷,这份城府真是深不可测,可虑的是青儿为何袒护此人?

 他寒声道:“青儿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甄陵青唯诺,起身随玄缎老人步将出去。

 赵子原余悸难消,望着两人的背影发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猛一抬头,只见边墙上挂着一口长剑。

 他脑际念头转了数转,疾然取下那口长剑,抖腕一菗,一道蓝光辉映而出,森森寒气砭肤刺骨。

 赵子原暗暗赞道:

 “好剑!”

 仔细看时,剑身却已断了半截,显是为人以內力硬生生震断,使得他连呼“可惜”不已。

 浏目下去,见剑柄上镌着一轮金芒四的圆曰,下面是一个小小的篆体“赵”字。

 赵子原微微纳罕,想不通何以如此一口宝剑,会齐断去半截剑身,他迅速收剑入匣,放回墙上。

 又过了片刻,甄陵青袅袅步回轩房,带着异乎寻常凝重的神色,玄缎老人并没有跟进来。

 甄陵青用着奇怪的眼色盯住赵子原,冷峻地道:

 “爹爹适才告诉我,本堡发生了两件大事,两件都是昨夜发生的…”

 赵子原对她的态度可真摸不着头绪,漫口嗯了一声。

 甄陵青哼一哼,道:

 “你的冷静功夫倒相当到家,大约你此刻己编好故事,解释何故竟要出手点中本庄四名庄丁的道,并将他们移到隐蔽之处蔵匿了吧?”

 赵子原心忖原来他们四人已被发现,遂道:

 “不是我干的。”

 那四名庄丁道被制,果真与他无关,是以他说得异常坦然。

 甄陵青冷笑道:

 “当然你必须否认啦,可惜他们四人异口同声说就在你住的上房门前见到人影一闪,继后便不省人事…”

 赵子原道:

 “那也不能指证就是我啊。”

 甄陵青道:“巧得很,你才第一天住进来,事情就发生了。”说着一顿,续道:

 “还有一件,将近凌晨之际有人闯入黑牢,哼哼,我知道你又要说不是你干的吧。”

 赵子原蓦地爆起长笑,道:

 “区区连黑牢在哪里都不知晓,姑娘竟会怀疑到我身上,当真荒谬之极。”

 甄陵青怒声道:

 “荒谬么?姑娘倒要瞧瞧你是否故意混淆别人视听?”

 话声方歇,提气一纵,欺近赵子原身前。

 她玉掌徐徐抬起,触目瞥见对方那一脸惆的神色,不知如问芳心一软,她勉強抛开情感的波,道:

 “你走吧,小心自己的行动。”

 赵子原哼哈一声,偶然离开轩房。

 就在他步出后院时,堡外又发生了大事…

 在古堡外侧的悬崖上出现了一群人影,纵跃如飞地向古堡方向移动过来。

 只见一个身量颀瘦,穿着奇装异服的中年汉子在前头飞奔着,另有四个僧人紧紧追蹑在后。

 渐渐他们来得近了,那异服汉子有若一只飞鸟般纵过悬崖,平穿丛林,到了太昭堡前面不远处,突然停下了身子。

 后面四个和尚随即追了上来,将那人团团围在核心。

 旭曰方升,漫低空的霜雾,渐渐散了开去,烹微的新,将堡前五人的身影投映出来。”

 四名僧人俱都垂手而立,居中的异服汉子背向着东方的光,也是默然不语,双方就这么静静的停立着。

 终于,异服汉子忍不住哼一声,开了口:

 “嵩山少室出来的和尚,敢情都生就一副锲而不舍的牛脾气啊。”

 那四名僧人并不动件,当先一名白发老僧合什喧了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此话有欠斟酌。”

 白发老僧身着一袭灰色袈裟,长得眉宇慈熙,一望而知是个涵养极深的有道高僧。

 异服汉子大笑道:

 “大师从少室峰起一直穷追在下到这儿,这话难不成还说错了么?”

 白发老僧道:

 “施主停止身形不再奔跑,可是业已回心转意,愿意将自敝寺窃走的物事还老衲?”

 异服汉子道:

 “什么物事?”

 他方始说完,老僧背后的一个中年和尚疾然叱道:

 “狂徒你少油腔滑舌,贫僧亲眼瞧见你利用游客身份,偷偷潜入大雄宝殿后面的內室,将挂在壁上的那把断剑取走!”

 异服汉子打个哈哈,道:

 “不错,那把断剑是我拿的,但是在下委实想不到堂堂少林寺竟会敝帚自珍,拿把破剑当宝贝看待…”

 那中年和尚叱道:

 “住嘴…”

 异服汉子冷冷道:

 “这位大师有何见教?”

 中年和尚正待启口,那白发老僧摇摇手,道:

 “那把断剑若要当奇兵利器果然一无用处,只是剑子乃是昔年鄙寺掌门方丈一位方外老友所寄存,怎能任由施主取走?…”

 异服汉子道:

 “断剑的主人是谁?”

 白发老僧道:

 “恕难奉告。”

 异服汉子冷笑道:

 “大师不说,我难道就不知晓么,在贵寺內室里我曾仔细揣摩过断剑,见剑柄上镌有一轮弯月,下面是…”

 白发老僧截口道:

 “依此道来,施主窃走断剑竟是有心的了?”

 异服汉子但笑不语,那中年和尚忍耐不住,乾指道:

 “狂徒你将剑子还咱们便罢了,否则…”

 说到这里,猛然想到出家人不好口出重言,遂自住口。

 异服汉子道:

 “如是在下说不呢!”

 那中年和尚道:

 “施主若继续固执下去,咱们说不得只有得罪了!”

 异服汉子冷冷地道:

 “很好!剑子在我身上,你们动手来取吧!”

 中年和尚怒哼一声,口中喝声接招时,袈袖一分一拂,双掌已如闪电一般,上下夹攻了过来。

 只听得阵阵掌风凌厉异常,异服汉子虽有戒备,仍不免心生凛意,左手疾然挥起,稳稳封住上盘,右手五指箕张,疾扣敌人腕脉。

 中年和尚全不退避,双方硬碰硬触了个正着,轰然一声亮起,中年和尚打个跄踉连退数步,右肩袈衣已被对方划破,敢情异服汉子的手指利如刀刃,居然把和尚的皮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淌下来,顷忽间已将近肩处袈裟染成一片血红!

 白发老僧上前一步道:

 “施主你好毒辣的手段!”

 立刻,其余三名和尚齐然围了上来。

 异服汉子却视若无睹,缓缓自怀中取出一支芦管长萧,仰首“呜、呜”吹将起来,萧声犷凄凉,使人顿有寒野苍茫,大漠空阔萧条之感。

 白发老僧神颜一变,冲口道:

 “你…你可是来自漠北?”

 异服汉子持萧继续吹着,萧声中,古堡倏然掠出一人,在空中一大回旋,端端落在吊桥前方不及一丈之处!

 异服汉子停止了吹萧,大声道:

 “莫非是甄堡主来了?”

 那人默不作声,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周遭气氛立时变得十分紧张沉重!

 那自古堡掠出之人年事已高,身着一袭玄缎,踏着沉重的步子往异服汉子及众僧立身处行将过来,周遭鸦雀无声,空气登时变得凝重异常。

 白发老僧见他不怒自威,顾盼之间自然出一种颐指气使的慑人气度,心中已将对方身份猜着了几分。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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