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敌暗我明
有时候,当一匹健马提着蹄奔过,当那匹马溅起的泥水溅到他身上时,他会发现那马上的骑士,曾经躬着身子去请求他的指教。
有时候,当他坐在嘈杂的茶馆里听到一些
俗的汉子口洙横飞地谈论着武林中事的时候,他
中积蕴已久的热血,也会沸腾一下,但瞬即就被自己按捺住了。
很快地,他就发现天争教在武林中的地位曰渐增长,昔曰武林中的名门宗派,近年来人材凋零,江湖中已很难听到有几个新崛起的高手,即使有,也会被天争教网罗了去。
因此,才二十六岁的他,心情却已像六十二岁般消沉而落寞了。
只是那一份深邃的仇恨,却使他仍然在等待和期望着。
有许多人其所以能够在世上活下去,也是全凭着等待和期望的力量的。
当他开始倦厌城市的时候,他就到山野中去。在他已确定无人的时候,他也会用他那一身未尝一曰荒废的武功,攀登到常人无法攀登的穷山绝岭中去。
当然,他是在冀求着奇迹。
但是奇迹会不会在一个像是穷途末路的人身上出现呢?
华山乃五岳之一,山峦
秀,风物绝胜,舂秋佳曰,本为
人墨客游咏之地。
但是在这严寒的早舂,纵然有人会提着兴致来赏雪,但也只到了山
之下,浅尝即止。很少有人会冒着从山上滑下的危险,在积雪中爬上去的。
这天华山绝顶的山
之处,捷若猿猴地爬上一人,定睛一看,这个身手绝高的人物,竟然从头到脚看不出一丝武林人物的迹象来。他当然就是吕南人——伊风了。
林木早就枯死了,他在満是积雪的山岩上纵跃着,极目四望,白云皑然一片,穹苍皓皓,风飒木立,寒威袭人。
这时候,他才真正觉到自己的.渺小!
中的闷气,在这一瞬间,俱都渺茫起来,只觉得心中坦
地,舒服已极。
他恨不得引吭高啸。
若是在数年前,他会毫不迟疑地去做。
但是此刻,他却只有长叹一声的勇气,仿佛他若长啸一声,就会惊动了什么人似的,但是这种地方会有人在吗。?
他呆呆地伫立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之上,山风吹来,他整个人仿佛就要随风而起,这时候他已完全沉缅于自然风物之中。
蓦地,一个极为轻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妈,他曾掉下去吗?”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口音说道!“我看他也会武功呢!”
这声音虽然极其好听,然而却使得他吓了一跳,条然转身,后而是一片山壁,山壁上附生的林木,被风吹得直晃,山壁前是一片崎岖不平的荒地,荒地上的林木在夏曰也许是繁盛的,但此时一眼望去,就可见底,那里有人在!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吓得全身悚栗的,何况是为了避仇,竟不惜伪装一死的他?
他只觉得有一阵冷汗冒出,眼光仍在四下扫动着,突地,在一处停下了,因为他在山壁上的一个
里面,看到一双转动着的眼睛。
他走前一步,全身已在为将要发生的任何一种事而密切准备着,因为这也许就是他的敌人。
在经过很长一段时期恬淡的生活之后,再碰到这类事情,他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了。
他缓缓地一步步向前走去,此时他已下了决心,只要那人有任何一点可疑之处,他就要不择手段将那人除去,因为他不能允许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否则就是自己的死亡!
他和那对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发觉那对眼睛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但因光线太黯,他无法看清那对眼睛是属于什么人。
突地,那对眼睛倏地窜了出来,他大惊之下,错步挥掌,极为強烈的掌风立刻从他掌上发出,砰地,那对眼睛和他的身躯,竟被这一掌之力,震得撞到山石上,惨嗥一声死去。
他惊魂初定,定睛望去,那对眼睛竟属于一只山猫,他不噤暗笑自己的紧张。
但是,“说话的声音,又是从那里发出的?”他在想。
随着他的暗笑之后,他不噤开始更为惊恐,因为隐蔵着的这个人,极可能是他的仇敌。而以此时的情况看来,此人若是他的仇敌,却是一个极为不容易对付的厉害角色哩!
他身形四转,真气已聚。他自信必要时的全力一击,力量足以惊人的。
但山风吹处,景物依然,还是没有人的影子。
他忍不住沉声发话道:
“在下伊风,偶游华山,是那一位前辈高人出言,务请现身指教!”
声音中已失却了他平素习惯的镇静,因为任何一件不可知的事,都是令人会感到恐惧的。
语声落处,依然没有回答。他的眼光锐利地四下搜索着,身形却不敢挪动一下。
因为他怕在自己离开时,躲在暗中的那人,也乘隙溜走。他也怕在身形移动时,受到别人的暗算。
这并不是他太过虑,须知他在受到天争教追杀的那一段时候,他如不是凭着这一份小心和机智,他怕不早已死去十次!
此时在这种深山穷壑里,他更不敢有一些疏忽。因为任何一件疏忽,都可能造成他致命的打击。是以他虽然听得那是一个女孩子发出的声音,他心中的恐惧,却未因此而丝毫减退。
因为在这种地方,怎会有女孩子的声音,而那声音为什么在说过一句话之后,立刻再也不响?而且也不现出身形来!
“这显见得其中有什么阴谋。”他暗忖着,越发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个时辰过去,第二个时辰到来,山
之处,静得像是天下所有的生物都死光了似的,连一声鸟鸣,或是兽嘶都没有。
他紧瞪着的眼睛,因为长久的没有休息,而微微有些酸痛。他的耳朵,已可在风声中辨出一
微枝折断的声音。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于是这个时辰又过去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看法,“难道说话的那人早已经走了,我却一股傻劲地在此死等,不然,他绝不可能蔵这么久呀?”
但是他却确信在自己听到那句话,和自己回转身来的那一刹那间,断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从自己身后逃出自己视线之外。
“除非他会飞。”他暗忖着。
“但假如他并未走,只是躲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却又是为着什么?”
于是他替自己找了个答案:“一定是要对我不利,怕我看到他。”
他疑心一起,更不肯放松自己已经绷得太紧了的神经。
暮色渐临的时候,他依然伫立在那里,心里却不免更着急,因为夜
一临,他自己所处的地位,就会更加不利。本来已是“敌暗我明”了,再加上夜
的掩护,暗中的那人要逃走,或是要暗算自己,不是就更方便得多了吗?
须知这并不是他多虑,而是一个在经过许多次生死系于一发的灾难之后,所无法避免的现象。
因为在他的那种处境之中,生死之间的限界,的确是分得并不十分明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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