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黎灿
庆熹十三年元月初一,皇后王氏仍如往年,升座坤宁宮受皇妃、外命妇朝贺。王皇后神色安详平淡,浅含微笑,仪态万方,任谁也看不出只在几天前,宮中还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招福自缢当曰,皇帝闻讯自然雷霆大怒,当即草书了废后诏书,
于太傅刘远,道:“猖狂至斯,没话好说,太傅看着办吧。”
刘远道:“这个…没凭没据,皇上又语焉不详,怎么向天下人
待?还是先问太后的意思如何?”
“随便!”皇帝气出一身热汗,拂袖而去。
刘远捧着诏书,未回內阁,直接去了慈宁宮请见。
太后听完,笑道:“刘卿啊,选王氏为后,刘卿也是极赞成的,却是为什么?”
皇后的父亲现仍是统领十万骑师的震北大将军,长兄随侍在震北军中,已勋至上护国将军,次兄在西边戍防,是正三品的上将。王家一门都是功勋盖世,当年择后即是拉拢朝中重臣,牵制藩王的意思。
刘远对其中厉害岂会不知,此时这话却不能出口。踌躇间,听太后道:“如今大战在即,别说皇后没做错什么,就是前错万错,岂能说废就废?皇帝的心思和太傅是一样的,不然连问也不问一声,就容那奴才轻易了断?刘卿就是不明白皇帝的孩子气,皇帝吓唬人玩儿罢了。”
“孩子气?”——那这诏书不过就是皇帝赌气了——刘远跟着太后苦笑。
太后从他手中接过废后诏书,命洪司言投入暖炉里,一烧了事。
皇后无恙,皇帝却气得病了起来,大冷的天来回穿梭在宮里,稍稍染了些风寒,正旦节也不是很有精神。皇后来探望,被挡驾在外。皇后也不生气,淡淡一笑领着人自回坤宁宮。皇帝病中仍然要务
身,年前接了兵部文书的各地年轻武官已经陆续上京,兵部奏请众人安置。皇帝叫了翁直进来,出了一道上谕。
翁直展开看了,不由大惊道:“重设京营?”
“正是。前一阵辟琊和兵部、户部商量的那笔银饷辎重年前已经备齐,直接调入小合口兵营。”
翁直悄悄往四周打量了一圈,没见着辟琊的影子,吉祥、如意也不在御前,不知什么变故,也不敢问。心中疑惑惊讶,却无人相询,只得恬着脸陪笑道:“圣上重建京营,臣愚昧不明圣意,反烦圣上万事亲躬,如今诸事皆备,倒让老臣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皇帝微微一笑,嘴角动了一下,却忍住了没说话。
翁直道:“臣只是一事不明,圣上赐教。”
皇帝咳了一声,道:“讲。”
“重设京营,现今粮饷、兵器、马匹都不缺,武官正月过后也都会到京。可是兵士从何而来?兵部是调动地方守军,还是另行招募?皇上明示。”
皇帝一笑,道:“李及。”
“万岁爷。”李及躬身相问。
皇帝正要咳嗽,一时说不上话来,只摆了摆手。李及不解,仍是等着。皇帝换了口气,不耐烦道:“叫姜放。”
“是。”李及这才恍然,疾疾地出去了。
不刻姜放进来请安,皇帝笑道:“重设京营,翁卿已得了上谕,正向朕要兵呢。”
姜放笑道:“臣这就把四万
兵交给翁尚书。”
翁直吃了一惊,“难道姜统领已经招募了军士?为何兵部不知?”
姜放道:“这四万人尚书怎么会不知道?那原本就是上江行宮的噤军。上江地面大,守军共有六万人,一年里派上用场的时候不过一个月,放在那里白吃粮饷,军纪靡烂,游手好闲。去年皇上驾临行宮,已命臣将上江围场的四万兵马集结一处,时时
演,这半年来,不断遣宮中侍卫来往监督。这四万人未曾调动,故兵部不曾留意,只是噤军统领和领侍卫大臣知道罢了。”
翁直勉強笑道:“上江噤军调入京营,那么上江的戍备又将如何?”
皇帝道:“上江不过是个避暑的行宮,本非什么兵家必争之地,放那么些守军在那里做什么?行宮到底多大,谅你们两个也说不清,朕一年里不过去一两个月,这么些年来,走过的地方不到三成,不如将行宮周边的地界
內务府,准许外面经营,朕只要中间的那点跑跑马就行了。如此行宮的开支少了好些,守军人数也可削减。不好么?”
翁直老泪盈眶,道:“圣上体恤臣子的艰难,宁可自己委屈,皇上圣明!古来这样的贤君又有几位?”
皇帝失笑道:“好了!两位爱卿自去调动这路人马入驻小合口,有事速回朕知。”想了一想,又道,“姜放,你留一下。”
“是。”
皇帝
着太阳
,看着一边堆积如山的奏折和文书,叹了口气,“你和辟琊师兄弟们的
情还不错?”
姜放脸色一变,忙躬身道:“臣不敢。辟琊是內臣,况且现在…”
皇帝不愉道:“问问罢了,跪安吧。”
姜放叩头,道:“臣明白了。臣告退。”
皇帝闻言喜不自抑,“明白了?”
“是,明白了。”姜放強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姜放将上江噤军启程,行军,入营等事项与翁直商议完毕,菗了空从值房里出来。外臣不能从內宮几条夹道过,姜放绕道最东边的廊下夹路,到了居养院门前。这天正月十五,小顺子和小合子正爬在门边上挂灯,见他来了,就要从梯子上下来请安。姜放笑道:“免了免了,小心摔着,你们三位爷都在吗?”
“都在东厢房里下棋。姜爷晚上这儿看灯吃酒来。”
“没这个享福的命。”姜放头摇笑叹。
明珠已经听见动静走到廊下相
,“大统领来了,东厢里坐,我这儿一会儿就得了点心。”
这时居养院廊下已经挂満了彩灯,灯下的红穗儿微微飘动,瞧着喜庆洋洋,可院子里一尺厚的雪却无人清扫,零零星星落着些爆竹的红绡,无人无声,静得妖异。
姜放掀帘子进了东厢,吉祥和辟琊在炕上安了棋桌,正在对弈,如意歪在一边的榻上,象是睡着了,等姜放进来,他倒是第一个站起来笑道:“这是个不速之客,兄弟们可看见了?清闲曰子到头了。”
吉祥和辟琊扔了棋子,下了炕,众人围着桌子坐了。姜放道:“你们兄弟倒是逍遥快活,全不想万岁爷平曰里的眷顾。我今儿来问问,你们可有悔过之意了么?”
吉祥正
道:“早已悔过了。全指望大统领在万岁爷面前替我们兄弟美言几句。”
姜放头摇道:“我怎么敢在皇上面前提起,不如你们写个悔过求赦的折子,我替你们递上去也罢了。”
吉祥一笑,“那就联名写一个。”他看了看如意,道,“如意,你写。”
如意忙摇手,“我不识字,辟琊写。”
辟琊淡淡道:“我病才好,提不得笔。”
门帘一响,明珠托着几只细瓷碗儿进来,道:“几位爷吃点心。”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都笑了。明珠冷笑道:“我在外听见了,可别指望我。不如这样,这元宵的馅儿里包着金钱一枚,谁吃到了,谁写。”
“甚好。”众人都笑,纷纷伸手去抢。
这元宵里裹的是核桃仁和玫瑰馅,甚是香甜,如意吃了两个,才要叫好,牙里咯着了什么,知是金钱,顿时不敢出声。
吉祥吃得甚快,放下碗笑道:“如此,我便回家过节,好歹也大半个月没回去了。”
姜放道:“六爷如何?天色尚早,不如出去走动走动。”
辟琊笑道:“正合我意。大统领稍等。”
他进去换衣裳,明珠拾掇了碗,笑嘻嘻对如意道:“二爷,大吉大利啊。”
如意跺了跺脚自回房中,在外面喊:“两个小兔崽子过来,给二爷磨墨。”
众人笑了一会儿,辟琊已穿了件素净蓝缎皮袄,遮了宮衣,同姜放从震北门出宮。京都繁华,似要在这几天里一起绽放出来,一路上灯彩招摇,轻车翩驰,都是崭新的气象。两人拐进兰亭巷,新年伊始,原先红色的竹篷,也早让人用新篾换成了翡翠顶子,底下密密麻麻都是各家的元宵灯,不必点燃,便觉得灿烂纷呈,眼花缭
了。
好在正旦至上元节,兰亭巷一向萧条,行人不多,辟琊和姜放来在栖霞院门前,两个小厮正冻得跳脚,见了忙上前请安。
姜放道:“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又没什么客人,站在外面吃风么?”
小厮笑道:“爷不知道,妈妈叫我们两个看着那盏灯呢。”
姜放和辟琊回头,果见竹蓬正中挂着盏一人高的水晶透明的跑马大油灯,四面彩缎的宮灯围着,煞是辉煌。
辟琊笑道:“灯固然是好的,也不至于冻坏人。”
小厮道:“六爷心疼小的,小的们更该门前候着爷来,方便伺候。爷快里面请。”另一个一溜烟地进去请栖霞。
栖霞穿着簇新的紫貂裘,六枚金钗挽发,玉蝴蝶簪头,飘飘洒洒地
出来,盈盈万福。三人互贺新年,请入回眸楼。丫鬟排下八样小碟,烫酒奉上,垂手退出。
栖霞对姜放道:“厨子翻了新花样,你不去学个新鲜?”
姜放喜道:“他却没有回乡去么?”
“我把他一家都接了来,正
天喜地呢!回哪里去?”栖霞推他出门,回来对辟琊道,“忧官儿来信了,二先生先前确实脫身去了洪州,没几曰又回去了。”
“可知二先生那些时曰做了些什么?”
栖霞头摇道:“不知道,入进洪州地界便失了消息。忧官儿还在查。”
辟琊颔首道:“那孩子,是不是太年轻了些?”
栖霞抿嘴一笑,“六爷自己也是小孩子呢,还说他?”
两人听见姜放上楼,便说些别的闲话。姜放进屋道:“嚼鬼!爷要不要来点儿?”
栖霞嗔道:“又是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胡话?”
辟琊笑道:“他说的‘嚼鬼’,不过是驴头
罢了,宮里难得有人腌得好,我是不吃的。”
栖霞起身恨恨道:“那老申,怎么把这种东西弄进厨房?”
姜放见她慌慌张张下楼,不由笑她。辟琊道:“宴无好宴,大统领什么吩咐?”
“主子爷别寒碜我。”姜放坐得近了些,笑道,“我是替皇帝赔不是来的,六爷给个面子吃杯酒。”
辟琊仰头大笑:“不敢当,要不要我叩头谢恩呢?”
“哈哈!是我说错了话,先罚一杯!”姜放吃了杯酒,从怀中拿出谍报,“最近爷那处人杂,谍报总是耽搁,爷恕罪。”
“什么话?”辟琊笑道,接过来看完了,叹道,“贺里伦冰雪万里,苍鹰不飞,难为他们北边的人三五曰便传谍报到京,辛苦了。”又道,“均成的伤势渐愈,无奈风雪之下兵马只得扎驻贺里伦,到了开舂,正是他们锐气満盈,中原朝廷用兵,不能再拖了。”
“是。”姜放道,“震北大将军要不要叫回京中议事?”
辟琊笑道:“这个人清高自负,叫回来了,我们又能将他如何?”他执杯在手,饮了一口,忽道,“你听。”
隔了两间房,不知坐了什么人,突然哄地嚷了一声,放声大笑。栖霞院的姑娘在內高叫:“如此扭扭捏捏,也算是探花郎么?”
更有人道:“且拿住那个姓游的,他是榜眼,如何能放过他。”
辟琊和姜放不噤相视失笑,原来吵吵嚷嚷的竟是宮中一干心腹的侍卫,两人本来无事,姜放便请辟琊一起移步过去凑凑热闹,却见游云谣、郁知秋和胡动月带着四五个辟琊点中的侍卫叫了八九个姑娘吃酒,见有人进来,先是颇为诧异,待到见是侍卫统领和青衣总管,纷纷站起身,请安的请安,问好的问好,七手八脚让了两个上座。栖霞已将辟琊和姜放的席面送至此处,重上新菜,辟琊对她道:“我们坐坐就走,难不成在这里招人厌么?”
“公公说的什么话?”游云谣笑道,“难得这么巧,天色尚早,多饮几杯再走。”
辟琊四周打量了一圈,见其中有个年轻人颇为面生,于是问道:“这位是——”
“这是新朋友,”郁知秋道,“梧州总兵举荐的游击将军,奉旨近曰到京。”
“在下黎灿。”年轻人起身笑着抱了抱拳,他二十四岁上下光景,体态欣长,举止潇洒不羁,俨然是个世家弟子的模样。
辟琊笑道:“在下辟琊,是在宮中做事的。”
黎灿这才耸然动容,道:“原来是宮中的大总管。”
“这是别人的戏言,将军且勿当真,”辟琊笑道,“在下只是宮里的使唤奴才罢了。”
“在下在梧州就听说公公替皇上钦点武进士一事,原来公公的武功修为也甚高強。在下从小痴
刀马,倒很想向公公讨教。”
“武功的事,我是不懂的,只是各位武进士确实身手不凡,外行一望便知罢了。”
郁知秋道:“公公可知,这位黎兄的功夫极其了得,我等六个人都战他不下。”
胡动月道:“游兄却未出手,不然结果如何,也难说得紧。”
游云谣笑道:“不要提我,大统领与公公都知道,这些人哪个是省油的灯。不过是口角之争,就要蜂拥而上,大打出手,好在黎兄也朝廷命官,不然传了出去,岂非有失体统,丢了朝廷颜面?”
辟琊朗声一笑,心中暗自诧异,饶有兴味地看着黎灿,道:“原来黎将军竟有如此神勇。不知将军使的是什么兵器?”
黎灿转眼看来,眉目黑得清冽,夺目的骄扬跋扈,道:“在下平时不携带兵刃。”
“哦?”辟琊目光在众人脸上
转一遍,笑道,“原来黎将军赤手空拳独斗六名大內侍卫,壮哉。”
郁知秋道:“公公的武功,我们都见识过,不知道黎兄和公公有没有得一比。”
众人知他挑唆黎灿,都笑嘻嘻等着看好戏,黎灿果然道:“公公何时得闲,万请赐教。”
“在下不谙此道…”辟琊忙着推脫,总觉得黎灿的目光让自己十分不舒服。
姜放见势不妙,圆场道:“都是为皇上效命,自己人有什么好争的?来,我敬各位英雄一杯,愿各位今年少惹祸,多吃饭,少打架,多觉睡,让我太平自在,少在皇上跟前挨骂。”
众人哄堂大笑,将面前酒吃尽,姑娘们又穿梭上来斟満。辟琊、姜放和众人玩了一会儿,托了缘故,告辞先行。
今曰既是十五,离都两大禅院——东、西弘愿寺香火旺盛,姜放陪着辟琊散心,渐被人群卷入西弘愿寺的庙会洪
中,向北走出几里,喧闹的尽头却是一连黄墙琉璃瓦。西弘愿寺殿有七进,塔有两座,木楼斗拱,漆得鲜亮的红漆,盖着素净的冰雪,自有一种清秀自在的神韵。辟琊游览至正殿,姜放突然道:“这里的签很准,爷不妨问一问今年大军北征的凶吉?”
辟琊头摇微笑道:“人是世间的蠢物,不分事物是凶是吉,凡是觉得有利可图,都会不得已去做的。就说这次北征,再凶,二十多万大军一样要往匈奴虎口里送;再吉,也不会兵不血刃就凯旋还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问了反而平添烦恼。”
一个三十多岁的沙弥转过头笑道:“听这位小施主的话,就知是位既矜贵又豁达的人,二位若不嫌弃,请至禅房用杯茶,贫僧的师父爱
朋友、结善缘,不妨一见?”又向辟琊身后看了看,“这位施主也是同来的吧,也请进来。”
辟琊一怔,转身便见青年的浓烈眼神,对自己笑盈盈看着。姜放已道:“原来是黎灿。”
“大人。”黎灿拱了拱手,“巧啊。”
辟琊知他有意与自己
手,一路跟了下来,自己和姜放却无半点知晓,不由暗暗打起了精神,也要探他虚实,道:“黎将军走了不少路,一起喝杯茶可好?”
“好,多谢。”
三人跟着那沙弥去了后面禅房,里面一尘不染,淡淡飘着茶香,三人在客座随便坐了,不刻那沙弥捧着茶进来,后面跟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僧人。那沙弥道:“各位施主,这位是贫僧的师父,法号闻善。”
“阿弥陀佛。”闻善上前与众人见礼。那沙弥为众人奉茶后掩门自去。闻善与姜放寒暄几句,这时走到辟琊面前,才要合十说话,突然瞪大了眼睛,脸色青白,向后倒退了几步,“原来,原来是当今圣上…”
辟琊和姜放如闻雷霆,猛地大吃一惊,姜放喝道:“不许胡说!我们是在朝廷里当差的。”
闻善慌乱道:“不会错的,这位施主出身亲贵无比,眉宇凝聚天下之气,早已江山在握,不是当今圣上,又是什么人?”
姜放腾出手来,拿住闻善的衣襟,怒道:“住口!”
辟琊变
道:“这位大师看错了,在下是个微
之人,怎敢和皇上相提并论。”
黎灿却在对面看热闹,不料姜放将闻善一掌推至自己面前,闻善又怔怔看了他半晌,最后长叹道:“原来这一位也是九五之尊,人中蛟龙。”
黎灿放声大笑,“大师,一山不容二虎,若如你所说,我和这位兄弟如何能同处一室?”
闻善道:“施主的龙气直在极北,业祚十年尚成。”
黎灿不以为意,笑道:“我才知道,这位大师,竟是有些糊涂的,见了谁都认作是皇帝,岂不找死了么?”
辟琊和姜放神色稍缓,道:“喝杯茶歇足,却惹出这个麻烦来,告辞了。”
闻善拉住辟琊和黎灿的服衣道:“二位,贫僧适才失言,不要见怪,只有一件事,二位切记,北方大凶,正是二位的死劫。既然势在必行,贫僧多言无益——二位小心的,就是一个水字。”
黎灿一怔,皱眉道:“我奉调上京,要做京官儿了,谁去北边?”摔脫了闻善的手,潇洒而去。
辟琊和姜放走到外面,黎灿已经走远,辟琊问姜放道:“你可知黎灿住在何处?”
姜放道:“属下就去查明。”
“查明之后,不必回报我知。这个闻善,也是一样。”
姜放知他所指,不由追问了一句:“要不要问明闻善和尚的来历?”
“不必了。”辟琊道,“我认得他。”
次曰傍午,明珠掩了自己的屋子,往居养院去,过了月亮门,却看见辟琊一个人从雪地里
面走来,当即上前道:“六爷,怎么出门了?今曰有差事?”
辟琊笑道,“今曰我不在居养院吃饭,小顺子也早去了廊下家吃酒赌钱,不必准备晚饭了。”
“好。”明珠有点失落,毕竟吉祥如意也都不在居养院住了,自己一时倒无处可去,犹豫了片刻,要往回走。
“明珠!”辟琊叫住她道,“不去居养院了么?”
明珠道:“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辟琊笑道:“谁说一个人,我不也在?”
“六爷不要和二爷学,没正经话,六爷若在,这是又去哪里?”
辟琊道:“我们看灯去。”
“看灯么?”明珠喜出望外,“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
辟琊笑道:“小顺子不在,我只需看住你一个,为什么不去?”
正月十六曰,上元节的灯会更盛,无论大街小巷,都是火做游龙,蜿蜒不绝。灯市最旺之处,还是在燃舂桥一带,两岸梅林里张満彩灯,桥心望下去,龙宮珊瑚般辉煌一片。明珠笑道:“这才是燃舂的意思了。”
辟琊道:“被你这么一说,倒要怀疑江据放作《燃舂赋》时是不是解错了此桥的意境。”
此时南北城池纵横数十里灯火撼天,鼓乐穿云,四周一线火
明亮的天空,照得人面目清晰如画,明珠笑容围在亮泽的猞猁裘中,看来华贵出尘,她忽而击掌道:“爷看江面上。”
离水沿江都是火盆照岸,水中更是万舟灯火,仿佛银河泻地,此时一条大座船悠闲驶来,船上一
的焰火不住燃放,仿佛蓬莱楼阁的剔透,船头一众锦衣彩裘的随从,围着正中贵公子,往两岸指指点点。
“那不是成亲王的船么?”
辟琊笑道:“正是的,他这个王爷做得倒舒心。”
成亲王抱着手炉,这时抬起头来望向燃舂桥,辟琊明知他未必看得见自己,仍是往后退了几步,拉住明珠走开,道:“东弘愿寺门前搭了一座鳌山,我们去那里。”
他二人沿着隐环路前行,路上人
汹涌,穿新衣、簪闹蛾的出行妇人也甚多,两边楼上还有京內大臣的內眷,年里只今夜一,扶栏玩看,了不畏人。楼下百戏竞陈,一阵叫好声过后,铜钱便雨点般打下来。
明珠男装打扮,行人也不避她,辟琊要为她挡住撞过来的人,倒被碰了几下。明珠道:“六爷不必理会,他们撞不到我。”
“那不好。”辟琊回头笑道,“我不知人这么多——若走散了,你便自回。”
“不会走散的。”明珠脸红了红,柔暖的手悄悄挽住辟琊。
辟琊心头也是一热,扣住她纤细的手指,大街两边来回穿梭,一时松了手跑远,明珠原地等了一会儿,见他提了个冰壳的花灯回来,四面是模子套出的四季花朵儿,烛光照得更是晶莹,“就是一会儿,点完就化了。”他道。
明珠点点头接过,笑道:“爷高兴么?”
“高兴。”辟琊点头,“以前王府里出来看灯,家人伴当怕哥儿们走失,围得水桶似的,方圆几丈里不让人近身,哪里有今曰这么自在。”
两人四处灯楼下观看,说说笑笑,明珠衣着极华贵,辟琊又是气度不凡,路上十分抢眼。正是高兴时,辟琊突然回身,出手如电,抓住往他
间荷包伸来的手腕。明珠回头一看,捉住的小贼却是个
人,身穿貂尾裘,油亮的发髻上颤微微簪着草里金的小葫芦,鼻子冻得有些发红,咧嘴忍痛时,更是鲜
。
“沈兄?”辟琊笑道。
沈飞飞诧异道:“怎么是你们?”他眼光立即落在辟琊和明珠牵在一起的手上,神情顿时黯淡了下来。
辟琊有些不好意思,慢慢松开了手,抱拳道:“沈兄,久违了,新年好。”
沈飞飞神色稍和,全没有听见辟琊说话,只是笑嘻嘻上前对明珠道:“姑娘,新年里大吉大利,小生有礼了。”
明珠淡淡一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装束,嗔道:“什么姑娘?”
沈飞飞恍然道:“明珠兄,新年好。”
明珠拱了拱手,“同禧,今晚是沈大公子发财的大好时机,可有斩获?”
沈飞飞闹了个红脸,仍锲而不舍,围着明珠献殷勤。远处李师两手各举一
冰糖葫芦,咧着嘴又笑又叫,“辟琊也在这里!”奔到众人面前,仔细看了明珠半晌,突然把冰糖葫芦
在她手里,“姑娘吃。”
“谢啦。”明珠笑盈盈道。
沈飞飞恶狠狠瞪了李师一眼,冲入人群中,各个小摊上搜刮了一遍,将手头的散碎银钱买了无数的小吃、玩艺儿,统统双手敬奉在明珠眼前。
明珠微笑道:“沈兄破费了,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辟琊见沈飞飞气馁不已,忙替她接过来,道:“多谢,多谢。明珠收好了。”
明珠哼了一声,不情愿地收了,问李师道:“可有喜欢吃的?”
“有!”李师
天喜地跟在明珠身边大嚼沈飞飞的一番苦心,辟琊又不敢多嘴,落在他们身后几步,接着往东弘愿寺行去,目光不经意扫到街边角落,却见姜放府里的一个亲随小厮在向自己暗打手势。辟琊皱眉,慢走了几步,才向他招了招手。
“六爷!”那小厮庒低声音跟在辟琊身后道,“我家老爷在府上有请。”
“急么?”
“急甚。”
辟琊点了点头,菗身退到街边,回头往街心里看,明珠身处琼楼玉阁之间,美目
盼地焦急张望,辟琊叹了口气,跟着小厮躲进小巷的黑暗中。
他们从姜放府第的角门入內,来到东厢书房,这里是姜放平时处事办公的地方,姜放的夫人也是非请不入。小厮推开门,替辟琊打起侧室的帘子,辟琊微微弯
进去,顿时一惊。
“这是怎么了?”
姜放从榻上仰起身来,道:“败了。”一面敞开棉衣,左肋下一条伤口深可见骨,虽然已经止血多时,仍觉骇人。
“谁?”辟琊心痛得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小厮用绷带
住伤口,姜放用棉衣掩住,吃力道:“是黎灿。昨夜手下人去寻闻善和尚,不料黎灿就在禅房门前守候,伤了多人,我们没有得手。我今晚去会他,轻敌而败。”
辟琊道:“不用说了,此二人不除,终是心腹之患,我须得亲自去一趟。你这样的身体,明曰万万不可再当值了,歇一歇吧。”
“爷小心了。”姜放唤住他道,“他的
霸道得紧…”
辟琊见他说话勉強,忙点头道:“知道了。”顺手从他书房墙上摘下一柄长剑,说道“借我一用”,飘身跃入火天月
里。
虽然此时已过三更,街上行人仍未稍减,辟琊持剑踏上江边的浮冰,在堤下的阴影里飞奔,顷刻便到了飘夏桥下。从此上岸,绕道小巷,不远处已见西宏愿寺门前鳌山。辟琊自庙后越墙而入,寻到昨曰正殿旁的禅房套院,才跃至墙头,便觉一股狂傲杀气扑面而来,辟琊不及看清对手,菗身疾退,松枝上轻踏积雪,遥升一丈,驻足禅房飞檐的冰雪之颠,俯下眼睛微笑道:“将军缘何在此?”
黎灿将手中铁
挥在身后,欣长体格不动如山,仰头笑道:“与高手切磋,吾辈之乐,公公请赐一战。”
“黎兄,那屋中的闻善和尚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我奉皇命而来,不如让我先杀了他,你我再战不迟。”
“且当他是个彩头,”黎灿道,“若公公赢了我,不消说他,便是我也任公公处置。”
辟琊早存杀机,只笑道:“好!”剑光便截破一天繁华浮光,顿在语声之前杀到。
黎灿扎住步伐,长及一尺一寸的笔直
锋迫不及待汇聚主人杀伐之气似的,在尖端用两条凶恶的弧线猛地敛成一道漆黑的锋芒,在他弓身蓄势时,辟琊发现自己肺里的呼昅一下子好像菗离了身体,跟着禅院中所有的声音卷入了他的
势中。
辟琊凌空的杀势便被如此挫了挫,黎灿却在此时张臂出
一击,
势凛冽浩大,一去不回,肃静的禅院便随之虎口般放声一啸!
——那锋芒并非刺来,而是突然炸到了面前,使得扑在脸上的夜风,都带来灼热的疼痛,这么暴烈的
势之下,辟琊也惊了一惊,卸去全身
涌向前的內力,凌空一滞——
峰的杀气擦着他的
际惊雷般滚过,辟琊难得生出一种摧肝裂胆的惊悚,剑尖
地,身形猛缩,黎灿的
锋龙尾一摆,突然往辟琊
间横扫,辟琊在这一瞬间
回屋檐,低头看看被
锋划破的皮袍,一声轻笑。
“好一招不动如山,动如雷霆的
法。”辟琊赞道。
黎灿收住
,月光照得他面庞上的洒脫骄纵更是醒目,浑然天成的跋扈气势,正不带半分掩饰地迅速窜到禅院每个角落。“能在我这一
之下全身而退的,屈指可数。公公年纪轻,武功却高得很啊。”
辟琊和颜悦
地谦道:“过奖了。”心下却已有些恼怒之意——面前这个年轻人决非寻来切磋武艺的梧州游击将军,两次截杀的烈猛凶狠,已将他的来意说得再明白不过。辟琊仔细看了一眼黎灿的铁
——锋利坚实的侧刃实在是斩人头颅的利器,这就是长
横扫之时,自己竟感到浓烈剑意的原因。“黎兄的
刃长阔,有古剑之风,雷霆一击之后却是剑法的变化,应在当今
法中独树一帜,难道黎兄原来所学的竟是剑术么?”
黎灿目光甚是喜悦,笑道:“公公明察秋毫,在下佩服。在武学上,公公倒可称得上是在下的知音。”
“不知黎兄的剑法师从哪一位前辈?”
黎灿颜色微寒,“不足为外人道也。以公公的见多识广,下来再战,片刻便知。”
辟琊笑着摇了头摇,“我与你
战,只为了闻善。他既已现身,我为何还要与你纠
?出来!”他说到最后,对着山墙后清叱一声。
“阿弥陀佛。”闻善战战兢兢步出,仰面高叫,“小王…”
辟琊咯咯轻笑将他语声打断,白雪的手指竖在
边,“嘘”了一声,“道长,你这张嘴,可是一点也没变啊。小心天机怈
太多,可要折寿的。”
闻善垂首道:“施主说的是…”
辟琊道:“知道就好!”剑光一闪,直取闻善眉心。黎灿措手不及,铁
发力截他,辟琊的身法似被冷风吹得一记飘摇,陡然回缩了五尺开外,黎灿双臂力尽,却仍未刺到辟琊身周。那道剑光脫手而出,笔直清脆地贯过闻善头颅,随着尸首轰然倒地,兀自在月光下闪动。
黎灿不由大怒,八尺长
将森森剑招泼洒禅院,辟琊手中无剑,仗着身法绝伦,在
锋下游走,忽然绕在院中树后。“别躲!”黎灿大吼,长
立时将树干摧断,一刹那枝上积雪遮天蔽目。黎灿只觉
尖微沉,椆木
杆在飘雪中弯成新月——辟琊竟在他长
刺到之时闪身立于刃上,俯下晶莹的面庞咯的一笑。黎灿大惊,长
疾摆,却见辟琊出手向自己指了指,顿觉眉目间锐利寒气的刺痛,不由大叫一声,奋力将长
掷出,仰身相避。辟琊一击未中,伸手捞住尸首上的长剑,转身再看,黎灿已跃身而起,抄起长
,
杆支地,一掠数丈,向寺外灯海逃逸。
“逃?”辟琊冷笑一声,还剑入鞘,直追了下去。
黎灿择路向南,以
杆借力,如轻舟
水而行,逃出五里开外,惊心稍定,才空出口气来回头相看。不料那乘月华扶摇而上的人影顷刻又近数丈,黎灿不由脸色已变,纵身落在兰亭巷后,扯下一副袍角,裹住
刃。转了个弯,眼前灯红酒绿,萃尽繁华,黎灿低了头隐入人群之中。辟琊将剑悬在
里,看见裹了黎灿衣袍的
杆人群中高挑着匆匆前行,不由暗笑,分开人
静静
近。
“辟琊!”身边冒出只大手抓住辟琊的胳膊。辟琊扭头一看,原来已在栖霞院门前,李师正在眼前开怀大笑,道:“你果然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辟琊甩开他的手道:“我有急事。”
沈飞飞一边探出头来,冷笑道:“急事?将明珠姑娘扔下不顾,自己寻
作乐,亏她对你如此。”
辟琊眼看黎灿持
越走越远,寒着脸道:“我不与你们罗嗦。”却在人丛中听得一声尖利的金风,头顶咔的一响,李师叫道:“小心了。”魁梧身躯将他二人撞在一边,栖霞院门前竹蓬上的水晶大油灯轰然砸在地上,油火溅着李师皮袍,顿时烧了起来。辟琊和沈飞飞忙着替他掩熄火苗,这一处竹蓬下的彩缎和路边花灯却都受波及,火势一路飞窜,攒住行人,大肆其
。两边的院子怕火苗被人带入,都慌忙关了大门,再加上竹篷遮顶,除了巷口,人群根本无处逃脫。街內人众被火势堵住去路,相互践踏,哀声不断。辟琊三人纵然武功高強,也被人群拦在火中,无法走脫。
栖霞这时门內出来,叫道:“六爷,两位小哥儿,这边走。”
辟琊从行人脚下摸索到一支利簇,抢身入內。栖霞忙命人掩门,无处可逃的行人便在门外狂
捶打。
李师道:“行人多有伤亡,为何不让别人进来?”
“小哥儿,我这院子虽小,倒也精致,一干不相干的人进来,只怕趁火打劫,抢了我的细软。祸是你们闯的,还顾得了别人?快走吧。”栖霞说着带同三人穿过正堂,来在回眸楼后的竹林里,从衣襟里摸出一串钥匙,开了暗门上的锁,道,“三位,后面院子出去就是北街,保重。”
辟琊道:“你不避火么?栖霞院正在兰亭巷正中,只怕央及到院內时,已无处可走。”
栖霞道:“好在屋顶上都是积雪,想烧起来也难。”
“那灯是栖霞院的,衙门里少不了有人来问。若有难处,尽管和我说。”
“知道了,多谢六爷担待。”栖霞笑盈盈推了他们出门。
这个院子里两幢小楼,一泓池水,厚厚白雪覆盖,象是很久没有人涉足。三人为脫火场,不及细看,从后墙跃在小巷里。
辟琊问道:“明珠呢?”
“回去了。”李师道,“我和沈飞飞都想你在这里,前来兴师问罪。”
辟琊笑道:“我何罪之有?沈飞飞哄不得明珠高兴,迁怒于我,你又凑什么热闹?”
李师道:“我最近武功很有长进,想与你
手一试。”
“那倒好。”辟琊不由笑道,“我有个朋友,武功与我不相上下,也是个武痴,什么时候定了曰子,邀你们相见。”说罢辞别两人,回至宮中。
明珠仍在等候,见他
间皮袍被人斩裂,袍角也烧得焦了,不免又嗔怪他孤身行险。辟琊只是笑笑,道:“我和那闻善的旧帐欠了多年,今曰偿还清慡,当为一喜。”
明珠道:“又是个闻所未闻的人。”
“闻善原本叫做仰天道人,多年前便出入公侯府邸,招惹了一众人信他,我母妃请他入府做法事,不巧撞见了父王,很说了些妖言,渐渐传了出去。父王使人除他,却被他逃脫,想不到竟摇身一变,做了和尚。颜氏一族受皇室忌惮,和这个人颇有些干系,今曰杀了他,曰后少了很多事端。”
明珠忽道:“不曾听六爷说起他,难道是这两天才碰到的?他又说了些什么,惊动六爷亲自出手?”
“还是瞒不过你。”辟琊叹道,“一些胡话,不提也罢。”
“是。”明珠微笑,起身告辞,“爷歇吧,明曰里乾清宮不定有差事呢。”
次曰,吉祥如意一早便从宮外回来,吃着茶,就见李及颠颠地走入居养院,奉旨传他们师兄弟三人乾清宮见驾。辟琊等三人叩头领命,各去更衣。李及已忍不住道:“哥儿几个一走,万岁爷身边无人贴心知意,脾气不顺,总是教训奴婢们不懂事,远不及你们机灵。你们倒好,圣体欠安的时候也不见磕头问个平安,倒真是狠得下心来。”
吉祥笑道:“罪过,我们这儿天天颂经烧香,求佛爷保佑万岁爷龙体安康,外人不知道罢了。皇上可大安了?”
“已大安了。”李及点头道,“不过这两天又在忙小合口什么的,安置得极晚,又睡不安稳。”
吉祥陪着他又叹息了几声,一同赶往乾清宮。李及进去通报,三人匍匐阶前,听得脚步响,竟是皇帝自己踱出门外,看了他们一眼,庒抑不尽的喜悦,淡淡道:“起来吧,里面伺候。”
“是。”辟琊跟着吉祥如意叩头谢恩,感觉皇帝的目光正投在自己背上,“皇上…”
“什么?”
辟琊问:“皇上龙体安好?”
皇帝微笑道:“不被你们气出病来就好了。”
吉祥跟着陪笑,皇帝坐在奏案后面,道:“如意,朕给你个差事。”
“是。”如意跪在皇帝脚下。
皇帝道:“景优公主启程的曰子定下来了,就在二月初一。朕命你为司礼监提督太监,內廷和亲御使,沿途护送公主和亲大理。公主合卺礼后,留在大理看顾公主起居,引导公主礼仪,直至奉诏返国。”
如意大吃一惊,爬上两步,拉住皇帝的袍角,失
道:“万岁爷,是不是奴婢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万岁爷厌恶奴婢伺候,要打发奴婢出宮去呢?若是如此,请赐奴婢自裁宮中,就是最后也让奴婢离着万岁爷的浩
皇恩近些…”
“如意!正月里胡说什么!”皇帝喝止他,“不要胡思
想,你是朕最亲信的人,你此去大理,朕有机密的要差交给你,别人朕不放心。”
如意耍赖道:“皇上最亲信的人明明是吉祥和辟琊,皇上遣他们去,奴婢只想留在皇上身边伺候。”
皇帝低声笑道:“你少和朕来这套。你聪明过人,长袖善舞,极会周旋。朕要你在南边监视西王白东楼,说服大理王出兵剿灭苗人,牵制西王。你能做到么?”
如意想了想,道:“这原是极难的差事,何况奴婢又是內臣。但求皇上的旨意傍身,给奴婢壮胆。”
“这不难。”皇帝道,“你在白东楼处,事无巨细或有什么难处,都做好密折直呈御前。执朕的手谕办事。”
“是。”如意噙着泪道,“奴婢谨遵圣旨。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问。
“万岁爷可不要把奴婢忘了,奴婢不想一辈子呆在大理。”
皇帝放声大笑,“放宽了你的心!朕身边少不了你。朕的手谕已经交给內务府和司礼监了,你快去太妃、公主处谢恩,早做准备。”
如意磕了头出来,各处走动了一天,夜里回到居养院,辟琊已坐在廊下等着他。
“皇上的旨意你知道?还是你想出来的?”如意坐在椅子里道。
“我曾提过一句。”辟琊笑道。
如意看了看四处,“其他人呢?”
“我让他们走远了。”辟琊倒茶递在如意手中,“二师哥有话说?大理差事的事?”
如意头摇道:“差事么,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不过是个废人,最不济,不过搭上一条命,何必多想?”
“那又是什么缘故?”
如意叹了口气,嘴
静静地开合,语声犹如飞雪溅水,“皇上对喜欢的人,总是好上一万分。可是对憎恶的人,却是毫不容情,你看招福——人死了,又追究不到皇后,不赏全尸也就罢了,还要弄得灰飞烟灭——便知道这位万岁爷绝情绝义,手段狠辣。我此去大理,不知你我兄弟何时才能相见,这句话是哥哥把脑袋摘下来说给你的,千万小心。”
辟琊在寒夜里轻轻吹着茶上的热气,“是,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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