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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落魄浪子
 凌晨。

 茶馆里已挤満了人,各式各样的人,在等待着各式各样的工作。

 阿吉用两只手捧着碗热茶在喝。

 一这里有汤包和油炸儿,他很饿,可是他只能喝茶。他只有二十三个铜钱,他希望有份工作可做。

 他想活下去。

 近来他才知道,一个人要活着并不是件容易事。谋生的艰苦,更不是他以前所能想像得到的,一个人要出卖自己诚贾和劳力,也得要有路子。

 而他没有路子。泥水匠有自己的一帮人,木匠有自己的一帮人,甚至连挑夫苦力都有自己的一帮人,不是他们自己帮里的人,休想找到工作。

 他饿了两天。第三天他已连七枚铜板的茶钱都没有了,只能站在茶馆外喝风。

 他已经快倒下去时,忽然有个人来拍他的肩,问他∶“挑粪你干不干?”

 五分钱一天.”阿吉看着这个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因为他的喉咙已被住。

 他只能点头,不停的点头。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能说出他此时此刻心里的感激。

 那是真心的感激。因为这个人给的,并不仅是一份挑粪的差使,而是一个生存的机会。他总算已能活下去。

 一这个人叫老苗子。

 老苗子真是个苗子。

 他高大。強壮、丑陋。结买,笑的时候就出満口白牙。他的左耳垂得很长,上面还有戴过耳环的痕迹。

 他一直在注意着阿吉。

 中午休息时,他忽然问∶“你已饿了几天?”.”阿吉反问∶“你看得出我挨饿?”,”老苗子道∶“今天你已几乎摔倒三次。”

 阿吉看着自己的脚,脚上还有粪汁。

 老苗子道∶“这是份很吃力的工作,我本就在担心你挨不下去。”

 阿古道∶“你为什要找我?”.”老苗子道∶“因为我刚来的时候也踉你一样,连挑粪的工怍都找不到。”

 他从身上拿出个纸包,里面有两张烙饼,一整条咸萝卜。

 他分了一个给阿吉。

 阿吉接过来就吃,甚至连“谢”字都没有说。

 老苗子看着他,眼睛里出笑意,忽然问道∶“今天晚上你准备睡在那里?”,”阿古道∶“不知道。”

 老茁子道∶“我有家,我家的房子很大,你为什么不睡到我家里去?”.”珂古道;“你叫我去,我就去。”

 老苗子的大房子确实不算小,至少总比鸽子笼大一点。他们回去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厨房里煮饭。

 老苗子道∶“这是我的娘,会煮一手好菜。””

 阿吉看着锅里用菜和糙米煮成的浓粥,道∶“峨已嗅到了香气。”

 老婆婆笑了,満満的替他添了一大碗,阿吉接过来就吃,也没有说“谢”字。

 老苗子眠中出満意之,道;“他叫阿吉,他是好小子。”

 老婆婆用木杓敲了敲她儿子,道∶“我若看不出,我会让他吃?”.”老苗子道;“今天晚上能让他跟我们睡在一起?”老婆婆眯着眠看着珂吉,道;“你肯跟我儿子睡一张?你不嫌他?”

 阿古道;“他不臭。”

 老婆婆道;“你是汉人,汉人总认为我们苗子臭得要命。”

 阿古道∶“我是汉人,我比他还臭。”

 老婆婆大笑,也用木杓敲了敲他的头,就好像敲她儿子的头一样。

 她大笑道∶“快吃,趁热吃,吃了就上去睡,明天才有力气。”

 阿吉已经在吃,吃得很快。老婆婆又道;“只不过上前你还得先做一件事。”

 阿古道∶“什么事?”.”..老婆婆道;“先把你的脚洗乾净,否则娃娃会生气的。”

 阿古道;“娃娃是谁?”

 老婆婆道∶“是我的女儿,他的妹妹。””

 老苗子道∶“可是她本来应该是个公主的,她一生下来就应该是个公主。”

 后面屋子里有三张,其中最乾净柔软的一张当然是公主的。

 阿吉也很想见这位公主。可是他太疲倦,滚烫的菜粥喝下去后,更使他眼皮重如铅块。

 和老苗子这么样一个伏男人,挤在一张上虽然很不舒服,他却很快就已睡着。

 夜半他惊醒趟一次,朦胧中彷佛有个头发很长的女孩子站在窗口发呆,等到他再看时,她已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早上他们去上工时她还在睡,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彷佛在逃避着一种不可知的恐惧。

 阿吉只看见她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丝绸般铺在枕头上。

 天还没有亮,寒雾还深。

 他们着冷风前行,老苗子忽然问:“你看见了娃娃?”阿吉摇‮头摇‬。

 他只看见了她的头发。

 老苗子道“她在一家很大的公馆里帮忙做事,要等人家都睡着了才能回来。”

 他微笑着,又道:“有钱的人家,总是睡得比较晚的。”

 阿古道“我知道。”

 老苜子道“可是你迟早一定会见到她。”

 他眼睛里闪动着骄傲之光:“只要你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我们都以她为荣。”

 阿吉看得出这一点,他相信这女孩子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公主。

 中午休息时他正在啃着老婆婆给他的大馒头,忽然有三个人走过来,衣衫虽褴褛,帽子却是歪戴着的,带上还揷着把小刀。

 他身上的刀创还没有收口,还在发痛。

 三个人之中年纪比较大的一个,正在用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他,忽然伸出手,道:“拿来。”

 阿古道∶“拿什么?”

 三角眼道∶“你虽然是新来的,也该懂得这地方的规矩。”

 阿吉不憧∶“什么规矩?”

 三角眼道∶“你拿的工钱,我分三成,先收一个月的。”

 呵古道∶“我只有三个铜钱。”

 三角眼冷笑道∶“只有三个铜钱,却在吃白面馒头。”

 他一巴掌打落了阿吉手里的馒头,馒头猿到地上的粪汁里。

 呵吉默默的捡起来,剥去了外面的一层。

 他一定要吃下这个接头,空着肚子,那来的力气挑粪。

 三角眼大笑,道∶“馒头蘸粪汁,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阿吉不开口。

 三角眼道∶“这种东西你也吃?你究竟是人还是狗?”

 阿古道∶“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他咬了口接头∶“我只有三个铜钱,你要,我也给你。”

 三角眼道∶“你知道我是谁?”

 阿吉‮头摇‬。

 三角跟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车夫这名字。”珂吉又‮头摇‬。

 三角眼道“车夫是跟着铁头大哥的,铁头大哥就是大老板的小兄弟。”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车夫的小兄弟,我会要你的三个臭铜钱?”

 阿古道“你不要,我留下。”

 三角眼大笑,忽然一脚踢在他的囊上。

 阿吉痛得曷下

 三角眼道“不给这小子一点苦头吃吃,他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三个人都准备动手,忽然有个人闯进来,挡在他们面前,整整比他们高出一个头。

 三角眼后退了半步,大声道“老苗子,你少管闲事。”

 老苗子道“这不是闲事。”

 他拉起阿吉“这个人是我的兄弟。”

 三角眼看着他‮大巨‬租糙的手,忽又笑了笑,道:“既然是你的兄弟,你能不能保证他一拿到工钱就付给我们?”

 老苗子道“他会付的。”

 黄昏时他们带着満身疲劳和臭味回家,阿吉脸上还带着冷汗。那一脚踢得实在不轻。

 老苗子看着他,忽然问道∶“别人打你时,你从来都不还手?”

 珂吉沈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曾经在一家院里做过事,那里的人,替我起了个外号。”

 老茁子道∶“什么外号?”

 阿古道;“他们都叫我没用的阿吉。”

 厨房里温暖乾燥,他们走到门外,就听见老婆婆愉快的声音。

 “今天我们的公主回家吃饭,我们大家都有吃。”

 她笑得像是个孩子;“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一块,好大好大的一块。”

 老婆婆的笑声总是能令阿吉从心底觉得愉快温暖,但这一次却是例外。因为他看见了公主。

 狭小的厨房里,放不下很多张椅子,大家吃饭时,都坐得很挤,却总有一张椅子空着。那就是他们特地为公主留下的,现在她就坐在这张椅子上,面对着阿吉。

 她有双大大的眼睛,远有双纤巧的手,她的头发乌黑柔软如丝缎,态度高贵而温柔,看来就像是一位真的公主。如果这是珂吉第一次看见她,一定也会像别人一样对她尊敬宠爱。

 可惜这已不是第一次。

 他第一次看见她,是在韩大***厨房里,也就是在大象身旁,把一‮腿双‬高高跷在桌上,出一只纤巧的脚。他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却一直都在偷偷的注意着他。后来他知道,她就是韩大手下的女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生意最好的一个。

 她在那里的名字叫“小丽”,可是别人却都喜欢叫她小妖

 第二次他面对她,就是他挨刀的那天晚上,在他的小屋里。

 他一直都不能忘记她薄绸‮服衣‬下‮滑光‬柔软的体。

 他费了很大力气控制住自己,才能说出那个字。

 “滚。”

 他本来以为,那已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想不到现在居然又见到了她。

 望。

 那个放而‮态变‬的小妖,居然就是他们的娃娃,高贵如公主,而且是他们全家唯一的希他们都是他的朋友,给他吃,给他住,将他当做自己的兄弟手足。

 阿吉垂下头。他的心里在刺痛,一直痛入骨髓里。

 老婆婆已过来拉住他的手,笑道“快过来见见我们的公主。”

 阿吉只有走过来,嗫嚅着说出两个字“你好。”

 她看着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好像从末见过他这个人,只淡淡的说了句∶“坐下来吃。”

 阿吉坐下来,好像听见自己的声音正说“谢谢公主。”

 老苗子大笑,道“你不必叫她公主,你应该像我们一样,叫她娃娃。”

 他挑了块最厚最大的卤给阿吉“快点吃,吃了才睡得好。”

 阿吉睡不好。

 夜已很深,睡在他旁边的老苗子已鼾声如雷,再过去那张上的娃娃彷佛也已睡着。

 可是阿吉却一直睁着眼躺在上,淌着冷汗。这并不是完全因为他心里的隐痛,他身上的刀伤也在发痛,痛得要命。

 挑粪绝不是份轻松的工作,他的刀伤一直都没有收口。他却违看都没有去看过,有时粪担挑在他肩上时,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刀口又在崩裂,可是他一直都咬紧牙关了下去。

 体上的痛苦,他根本不在乎。

 只可惜他毕竟不是铁打的,今天下午,他已经发现有机处伤口已开始腐烂发臭。

 一躺上,他就开始全身发冷,不停的着冷汗,然后身子忽又变得火烫。

 每一处伤口里,都有火焰在燃烧着。

 他还想勉強控制着自己,勉強忍受,可是他的身子已痛苦而‮挛痉‬,只觉得整个人都往下沈,沈入无底的里暗深渊。昏中他彷佛听见了他的朋友们正在鹫呼,他已听不清了。远方彷佛也有个人在呼唤他,呼唤他的名字,那么轻柔,那么遥远。他却听得很清楚。

 一个落拓潦倒的年轻人,一个连泪都已尽了的子,就像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一样,连都没有,难道远力还会有人在思念着他,关心着他十他既然能听得见那个人的呼唤,为什么还不回去,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他心里牙苋有什么悲伤苦痛,不能向人诉说?

 阳光丽,是晴天。

 珂吉并不是一直都在昏着,他曾经醒来过很多次,每次醒来时,都彷佛看见有个人坐在他头,正轻轻的替他擦着汗。他看不清楚,因为他立刻又晕了过去。

 等他看清这个人时,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正照在她乌黑的柔发上。

 她的眼睛里充満了关怀和悲伤。

 阿吉闭上了眼。可是他听得见她的声音;“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不怪你。”

 她居然显得很镇定,因为她也在勉強控制着自己。

 “我也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说不出的痛苦,可是你也不必这么样拚命‮磨折‬自己。”

 房子里很静,听不见别人的声音,老苗子当然已经去上工了。

 他绝不能放弃一天工作,因为他知道有工作,才有饭吃。

 珂吉忽然张开眼,皑着她冷冷道∶“你也应该知道我死不了。”

 娃娃知道∶“如果你要死,一定已经死了很多次。”

 阿古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去做你的事?”

 娃娃道∶“我不去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淡淡的接着道∶“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到那个地方去了。”

 阿吉忍不住问∶“为什么?”

 娃娃忽然冷笑,道∶“难道你以为我天生就喜欢做那种事?”

 阿吉盯着她,彷佛很想看透她的心∶“你什么时候决定不去的?”娃娃道∶“今天。”

 阿吉闭上了嘴,心里又开始刺痛。

 没有人天生愿意做那种事,可是每个人都要生活,都要吃饭。

 她是他母亲和哥哥心目中的唯一的希望,她要让他们有吃。

 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她的放和下,岂非也正因为她心里有说不出的苦痛,所以在拚命‮磨折‬自己,作践自己?可是现在她却已决定不去了,因为她不愿再让他看不起她。

 阿吉若是还有泪,现在很可能已了下来,但他只不过是个子。子无情,也无泪。

 所以他一定要走,一定要离开这里,就算爬,也得爬出。

 因为他已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他既不能接受,也不愿伤她的心。

 这家人不但给了他生存的机会,也给了他从来末有的温暖和亲情,他绝不能再让他们伤心。

 娃娃看着他,彷佛已看透了他的心∶“你是不是又想走了?”

 阿吉没有回答,却挥着手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大步走出去。

 娃娃并没有阻拦他,她知道这个人身子虽不是铁打的,却有股钢铁般的意志和决心。

 她连站都没有站起来,可是眼睛里已有泪光。

 珂吉也没有回头。他的体力绝对无法支持他走远,他的伤口又开始发痛。但是他不能不走,就算一走出去就倒在沟里,像条死老鼠般烂死,他也不在乎。

 想不到他还没有走出门,老婆婆就已提着菜篮回来,慈祥的眠睛里带着三分责备,道∶“你不该起来的,我特地去替你买了点炖汤,吃得好才有力气,快回去躺在上等着吃。”

 珂吉闭上了眼。

 子真的无情,真的无泪?

 他忽又用尽全身力气,从老婆婆身旁冲出了门。有生事既无法解释,又何必解释?

 竹叶青道∶“我找遍了城里可能容他们蔵身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大老板目光闪动,道∶“所以你就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去找。”

 竹叶青目中出尊敬佩服之,道;“我能想得到的,当然早已在大老板计算之中。”

 大老板道∶“你在那里找到了他们?”

 竹叶青道;“我派去望风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叫大牛,虽然很机灵,胆子却很小,而且是个很顾家的男人,赚的钱一大半都要拿回家的!”

 大老板道∶“所以你就想,阿吉很可能就用这一点要胁大牛,要他把苗子兄妹蔵到他家里去!”

 竹叶青道∶“我只想到像那么样两个大活人,总不会平生一下子失踪!”

 大老板微笑,道∶“这一手阿吉的确做得很聪明,只可惜他想不到我这里还有一个此他更聪明的人!”

 竹叶青态度更恭谨,垂首道∶“那也只不过因为我从来不敢忘记大老板平曰的教训!”

 大老板笑得更愉快,道∶“现在我们只要先从金兰花嘴里问出他的来历,再用苗子兄妹作钓鱼的饵,还怕他不乖乖把脖子伸进来!”

 竹叶青道∶“我只怕金兰花不肯说实话。”

 大老板道;“她是不是个‮子婊‬?”

 老茁子又在笑∶“谁打伤了我?谁敢打我?”

 阿古道∶“我知道你不肯告诉我,难道你一定要我自己去问!”

 老苗子的笑容僵硬,板着脸道∶“就算我是被人打伤的,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去问。”

 一直远远站在窗口的娃娃道∶“因为他怕你也去挨揍。”

 阿古道∶“我…”娃娃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其实他恨本用不着顾虑这一点,就算他是为你挨的揍,你也绝不会去替他出气的。”

 她冷冷的接着道∶“因为这位没有用的阿吉,从来不喜欢打架。”

 阿吉的心沈下,头也垂下。

 现在他当然已明白他朋友是为了什么挨揍的,他并没有忘记那双凶恶的三角眼。

 他也并不是不知道,娃娃说的话虽然尖锐如针,话中却有泪。可是他不能为他的朋友出气,不能去打架,他也不敢。

 他恨自己,恨得要命。

 就在这时侯,他听见了一个人冷冷道∶“他不是不喜欢打架,他是怕挨揍。”

 这是三角眼的声音。

 来的还不止他一个人,两个里带着刀的年轻小伙子陪着他,一个脸很长,腿也很长的人,手叉着,站在他们后面,穿着身发亮的缎子‮服衣‬。

 三角眼伸起一大拇指,指了指后面的这个人,道∶“这位就是我们的老大『车夫』,这两个字就算拿到当铺里去当,也可以当个几百两银子。”

 老苗子脸上的肌在菗搐,道;“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三角眼森森的笑,道∶“你放心,光打九九,不打加一,这次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他走过来拍了拍阿吉的头,道∶“这个小子是个杂种,大爷们也犯不上来找他。”

 老苗子道∶“你们来找谁?”

 三角眼道∶“找你的亲妹子。”

 他忽然转身,盯着娃娃,三角眼里闪着凶光;“小妹子,咱们走吧。”

 娃娃的脸色已变了;“你…你们要我到那里去?”

 三角眼冷笑道∶“该到那里去,就得到那里去,你少***跟老子们装蒜。”

 娃娃身子在往后缩,道∶“难道我连一天都不能休息。”

 三角眼道∶“你是韩大跟前的大红人,少做一天生意,就得少多少两银子?没有银子嫌,咱们兄弟吃什么?”

 娃娃道∶“可是韩大答应过我的,她…”三角眼道∶“她答应过的话,只能算放了个庇,若不是咱们兄弟,她到今天也只不过还是个‮子婊‬,老‮子婊‬。做一天姨子,就得卖一天…”娃娃不让他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大声道∶“我求求你们,这两天你们能不能放过我,他们都受了伤,伤得都不轻。”

 三角眼道;“他们?他们是谁?就算有一个是你的老哥,还有一个是什么东西?”

 两个带刀的小伙子立刻抢着道∶“我们认得这小子,他在韩大那里当做公,一定跟这小姨子有点关系。”

 三角眼道∶“好,好极了。”

 他忽然转身,反手一巴掌掴在阿吉脸上。

 “想不到你这姨子还有这小子,你再不乖乖的跟着咱们走就先阉了他。”

 他又抬起脚,一脚从阿吉‮腿双‬间埸了过去。

 可是娃娃已扑过来,扑倒在阿吉身上,嘶声道;“我死也不会跟你们走的,你们先杀了我巴。”

 三角眼厉声道;“臭姨子,你真的想死?”

 一这一次他还没有抬起脚,老苗子已拉住他肩膀,道;“你说她是什么?”

 三角眼道∶“是个‮子婊‬,臭‮子婊‬。”

 老苗子什么话都不再说,就提起碗大的拳头,一拳打了过去。

 三角眼挨了他一拳,可是他自己也被旁边的人踢了两脚,疼得満头冷汗,満地打渡。

 老婆婆从厨房里冲出来,手里拿着把菜刀,嘶声道;“你们这些強盗,我老太婆踉你们拚了。”这一刀是往三角眼脖子后面砍过去的。

 她当然没砍中。

 她的刀已经被三角眼一把夺过来,她的人也被三角眼甩在地上。

 娃娃扑过去抱住她,立刻失声痛哭。一个尝尽了辛酸穷苦,本就已风烛残年的老人,怎么噤得起这一甩。

 三角眼冷冷道∶“这是她自己找死…死”说出,老苗子已狂吼着,踉跄扑上来。他已遍体鳞伤,连站都已站不稳,但是他还可以拚命!

 他本就已准备拚命。

 三角眼厉声道∶“你也想找死?”

 他手里还拿着那把刚夺过来的菜刀,只要是刀,就能杀人。

 他不怕杀人,顺手就是一刀,往老苗子膛上砍了过去。

 老茁子的眼睛已红了,根本不想闪避,这一刀偏偏却砍空了。

 刀锋刚落下,老苗子已经被推开,被阿吉推开。

 阿吉自己也没法子站得很稳,但是他居然站了出来,就站在三角眼面前,面对着三角眼的刀,道∶“你…你们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他的声音嘶哑,连话都已说不出。

 三角眼冷笑道∶“你想怎么样?难道还想替他们报仇?”阿古道∶“我…我…”三角眼道∶“只要你有胆子,就拿这把英刀杀了我吧。”

 他居然真的将菜刀递了过去∶“只要你有胆子杀人,我就服了你!算你有种。”

 阿吉没有接过这把刀。

 他的手在抖,全身都在抖,不停的抖。

 三角眼大笑,一把揪住娃娃的头发,厉声道∶“走!”

 娃娃没有跟他走。他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握住,一双坚強有力的手,他只觉得自己几乎被握碎。

 这只手竟是阿吉的手。

 三角眼抬起眼,吃惊的看着他,道∶“你…你敢动我?”

 阿古道∶“我不敢,我没有种,我不敢杀人,也不想杀人。”

 他的手又慢慢松开。

 三角眼立刻狂吼,道∶“那么我就杀了你!”他顺手又是一刀劈向阿吉的咽喉。

 阿吉连动都没有动,更没有闪避,只不过轻轻挥拳,一拳击出。

 三角眼本来是先出手的,可是这一刀还没有砍下去,阿吉的拳头已打在他下巴上。

 他这个人忽然就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破了窗户,远远的飞了出去,又“咚”的一声,撞在矮墙上,才落下来。他整个人都已软瘫,就像是一滩泥!

 每个人都怔住,吃惊的看着阿吉。阿吉没有看他们,一双眼睛空空的,彷佛完全没有表情,又彷佛充満了痛苦。

 一直手叉着站在门口的车夫忽然跳起来,大喝道;“挂了他!”

 一这是句市井好汉们说的“典”,意思就是要人杀了他!

 带刀的小伙子迟疑着,终于还是‮出拔‬了刀。这两把刀曾经在阿吉身上刺了八刀,现在又同时往他胁下的要害刺过去。可是每一次都刺空了。

 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忽然倒了下去,也像是一滩泥般倒了下去。

 因为阿吉的只手一切,就切在他们的咽喉上,他们倒下去时,连叫都叫不出来。

 车夫的脸色惨变,一步步向后退。

 珂吉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站住。”

 车夫居然很听话,居然真的站住。

 阿古道∶“我本来不想杀人的,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

 他垂着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眼睛里充満了悲伤和痛苦。因为这双手上,现在又已染上了‮腥血‬。

 车夫忽然,大声道∶“你就算杀了我,你自己也休想走得了!”

 阿古道∶“我绝不走。”

 他脸上的表情更痛苦,一字字接着道∶“因为我已无路可走。”

 车夫看他垂下了头,突然出手,一把飞刀直挪他的膛。

 可是这把刀忽然又飞了回去,打在他自己的右肩上,直钉入他的关节。

 他这只手已再也不能杀人!

 阿古道∶“我不杀你,只因为我要让你活着回去,告诉你的铁头大哥,告诉你们的大老板,杀人的是我,他们若想报仇,就来找我,不要连累了无辜。”

 车夫満头冷汗如豆,咬紧了牙,道∶“好小子,算你有种。”

 他转身飞奔而出,忽然回头;“你真的有种就把名字说出来。”

 阿古道∶“我叫阿吉,没有用的阿吉。”

 暗夜,昏灯。

 凄凄惨惨的灯光,照着上老婆婆的尸体,也照着娃娃和老苗子惨白的脸。

 这是他们的母亲,为他们的成长辛劳了一生,他们报答她的是什么?

 阿吉远远的站在屋角的阴影里,垂着头,彷佛已不敢再面对他们。

 因为这老人本来不该死的,只要他有勇气面对一切,她就绝不会死。

 老苗子忽然回头看着他,道∶“你走吧!”

 他的脸已因悲痛而扭曲∶“你替我们的娘报了仇,我们本该感激你,可是…可是现在我们已没法子再留你。”

 阿吉没有动,没有开口。他明白老苗子的意思,他要他走,只因为不愿再连累他。

 可是他绝不走。

 老苗子忽然大吼,道∶“就算我们对你有恩,你已报答过了,现在为什么还不走?”

 阿古道∶“你真的要我走,只有一个法子。”

 老苗子道∶“什么法子?”

 阿古道∶“打死我,把我抬出去。”

 老苗子看着他,热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大声道∶“我知道你有功夫,就认为可以对付他们了,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珂古道;“不知道。”

 老苗子道∶“他们又有钱,又有势,他们的大老板养着的打手,最少也有三五百个,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叫铁头,一个叫铁手,一个叫铁虎,据说以前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被官家搜索得太紧,才改名换姓,躲到这里来。”他又在吼∶“就算你功夫还不错,遇见了这三个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阿古道∶“我本来已无路可走。”

 他垂着头,他的脸在阴影中。老苗子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听得出他的声音里的悲痛和决心。

 悲痛也是种力量,可以让人做出很多平时不敢做的事。

 老苜子终于长长叹息,道∶“好,你既然要死,就踉我们死在一起也好。”

 只听一个人在门外冷冷道∶“好,好极了。”

 “砰”的一声群,很厚的木栅门已被打穿了一个

 一只拳头从外面伸了过来,又缩回去。

 接着又“轰”的一响,旁边的砖墙也被打穿了一个

 这人好硬的拳头。

 阿吉慢慢的从阴影中走出来,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群人,身材最高大,衣着最华丽的一个正用左手捏着右拳,斜眼打量着阿吉,道“你就是那个没有用的阿吉?”阿古道∶“我就是。”

 一这人道∶“我就叫铁拳阿勇。”珂古道∶“随便你叫什么名字都一样。”

 铁拳阿勇冷冷道∶“我的拳头却不一样。”

 珂古道;“哦。”

 铁拳阿勇道∶“听说你很有种,你若敢挨我一拳,我就算你真的有种。”

 阿古道∶“请。”

 老苗子的脸色变了,娃娃用力握住他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冰冷。

 他们都看得出阿吉已不想活了,否则怎会愿意去挨这只一下就能打穿砖墙的铁拳。

 可是他们反正已只有死路一条,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死又算得了什么?.“去他娘的,死就死吧!”

 老苗子忽然冲出去,大吼道∶“你有种就先打老子一拳。”

 铁拳珂勇道∶“也行。”

 他说打就打,一个直拳打出来,面痛击老苗子的脸。

 每个人都听见了骨头的碎裂声音,碎的却不是老苗子的脸。碎的是铁拳阿勇的拳头。

 珂吉突然出手,一拳打在他的拳头上,反手一拳,猛切他的‮腹小‬。

 铁拳珂勇痛得整个人都像虾米般缩成了一团,痛得満地直猿。

 阿吉看着他后面的人c一群人都带着刀,却没有一个敢动的。

 阿古道;“去告诉你们的大老板,想要我的命,就得找个好手来,像这样的人还不配!”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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