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中原四君子
大
缓缓地向西山沉下,幻化出満天绚烂的晚霞,这是个动人的夕阳景
。
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英俊少年,徘徊在空阔的草地上,不时抬头向峰顶张望,眉宇间隐隐泛现出一股焦虑的神色。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最美丽的时光也最短,不大工夫,那満天绚丽的晚霞,被一层昏暗的夜
掩去,太阳下山了,一抹回光返向,映照出一片红云,像一个垂死的人犹图作最后的挣扎。
一棵高大的古柏下,两个身着青衣的少年,还在聚
会神的对奕。
一个背揷着双笔,身着疾服的少年,静静的站在一侧观战。
夜
逐渐的扩展,终于完全呑没残余的光辉,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那一身疾服,背揷双笔的少年,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天黑了,两位还看得到?”
只听那面北而坐的青衫人,朗朗笑道:“柳兄,别动马了,当心我车断相路,炮打闷攻。”
那徘徊在草地上的蓝衫少年,突然急步走了过来,接道:“两位的兴致好高,由晨至暮乐此不疲”
那被称柳兄的少年微微一笑道:“白兄少说风凉话,快来帮兄弟一步…”
蓝衫人冷笑一声,接道:“恕兄弟没有这份兴致,唉!出车保马啦。”
这四人似是都有着甚好的眼力,虽然在暮色苍茫中,目力仍可见物。
那疾服少年右手握拳,重重地击在左掌之上,道:“好棋,既可保马,又可
炮,一举两得。”
那面北而坐的少年右手按在右额之上,陷入了沉思之境。
显然这一步棋,使他胜算大折。
蓝衫人摇头摇,道:“两位这盘棋,有得一番
战,我看还是算啦!”
那疾服少年抬头望望天色,道:“入夜了,几位老人家怎么还不来呢?”
那姓柳的少年侧睑望了那蓝衫少年一眼,道:“白兄急个什么劲凭家师和几位老前辈的武功,以及在武林中的声望,难道还会有什么…”
他本想说有什么凶险之变,话到口中之时,忽然觉着此言大是下敬,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一声夜来的凄叫传了过来,点缀了夜的
森。
那疾服少年突然长长叹一曰气,道:“兄弟想起一件事了,明曰是在下师妹的生曰,她那未婚夫婿,遥遥从川中赶来祝贺,家师膝下只此一女。爱若掌上明珠,决不致延误归期,这般时候还不下来,实在有些奇怪…”
他举手在头上搔了两把,泛出満脸焦急之情。
那面北而坐的青衣人议最沉得住气,目光一掠那疾服少年,笑道:“令师妹舍近求远,琵琶别抱…”
那疾服少年脸上一热,急急接道:“宋见自重,这等事也可以开玩笑吗?”
那姓柳的少年接道:“在下有幸,去年登门叩访叶师伯时,得一睹令师妹的玉容,当真是貌羞花月,
丽照人。”
那姓宋的少年天
飞扬洒脫,不受羁绊,微微一笑道:“怎吗?柳兄可是一见难忘,怀念至今…”
他朗朗大笑一阵,回顾那蓝衫少年一眼说道:“白兄,咱们这里四人之中,已经有两个伤心人了。”
那疾服少年一皱眉头,道:“宋兄口舌之间留点德行好吗?这些话如被家师听到,你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姓宋的少年哈哈大笑道:“叶师叔生
豪放,洒脫不群,纵然听到,也不致斤责于我。”
那姓柳的少年沉默了片刻,说道:“想来令师妹那夫婿,定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了?”
蓝衫人突然揷嘴说道:“咱们最好别再谈这些儿女情长的闲事,眼下要紧的是…”
那宋姓少年忽然一
而起,接道:“白兄如若有胆子登峰一瞧,兄弟甚愿拼受一顿责罚,舍命奉陪。”
蓝衫人呆了一呆,道:“家师现令森严,兄弟未得允准…”
那万姓少年冷冷接道:“白兄既然下敢登峰瞧看,急死也是无用啊?”
蓝衫人道:“兄弟心中,有着一种不详的预感…”
那宋姓少年哈哈大笑道:“白兄未免太多虑了,别说四位老人家守在一起,就算他单独而行,放眼当今武林,又有几人敢轻持虎须?”
蓝衫人轻轻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那姓柳的少年忽然一挥右手,道:“听!这是什么声音?”
四人凝神听去,果有一种滴答、滴答的山石相击之音,遥遥的传了过来。
那疾服少年一皱眉头,道:“可是马蹄踏在山石上?”
蓝衫人摇头摇,道:“不像,不像。”
那姓家的少年接道:“荒山僻野,四不着村,又下靠近官道,深夜之间哪来的马蹄之声?”
但闻那滴答之声,愈来愈近,片刻之间,已到了数丈之外。那疾服少年似是已沉不住气,身子一侧,准备冲奔过去,但却被那姓柳的少年一把拉住。
蓝衫人运足目力望去但见一片茫茫夜
,似是有一团黑影,在缓缓的移动着。
夜风吹拂着四周的草木,发出一片轻微的萧萧之声,树枝摇摆,到处是拂动的黑影,他为人拘谨,心中没有把握,不愿随便出声。
那姓宋的少年似是也看到了那片缓缓移动的黑影.探手捡起一块山石,扣在手中。
他虽然为人洒脫、但亦不愿在这三人跟前落下轻举妄动之讽,只是凝目注视,暗作准备,不肯轻易发出。
只听那滴答之声,逐渐走了近来,已可见到全貌。
几人凝神望去,都不觉心头一动,只见一个全身黑衣,肋架拐杖之人,沿着一条小径上走了过来,那滴答之声,乃拐杖击在山径上的声音。
四个人都觉着这跛子不但出现的大过突然,而且也甚奇异,在幽暗的夜
衬托之下,充満着诡秘的恐怖。
不论四人之中哪一个人单独遇上此等之事,定然将
身而出,拦住那跛子,喝问他的来历。
如今四人守在一起,反而都站着不动,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在那跛子身上,但谁也不肯出言喝问。
原来四人都顾及师父在武林中的威名,彼此之间,都想表现出名家弟子的风度。
虽然都觉这跛子出现的太过奇怪,但谁也不愿当先
身而出。
那黑衣架杖的跛子,似是根本没有发现那古柏下站的四个人般,头也不转的慢步而过,但同那拐杖触地之声由近而远,渐不可闻。
那一身劲装背揷判官笔的少年,突然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这跛子走的好快。”
他似是再无法忍耐下心中的气闷。
姓柳的少年接道:“兄弟听他肋下拐杖的触地之声,倒是钢铁铸成。”
蓝衫人道:“柳兄之言极是,兄弟也听出那人手中的拐杖,似是钢铁铸成之物。”
那姓家的少年目光缓缓由三人睑上掠过,道:“诸兄既然看出了那人身怀武功,肋下拐杖,又是钢铁所铸,不知何以不肯出言喝问,
身拦阻?”
那疾服劲装的少年正容说道:“难道宋兄就当真没有瞧出来那跛子的举动缓中带急吗?”
柳姓少年接道:“宋兄可是当真未曾听出他肋下拐杖是钢铁所铸吗?”
那姓宋的少年忽然轻轻叹一口气,道:“咱们四个人,都觉着那跛子出现的十分怪异,又都从他肋下拐杖触地相击声中,听出是钢铁所铸,又都看出他不是平常人物,可是我们都呆在这古柏之下不动,别人走远了,咱们却大放马后之炮…”
话到此处,忽然被一阵重重的
息声打断。
这声音像是一个人在极端的困乏中,发出的沉重呼昅,幽寂的深夜中,给予人一种凄凉的恐怖之感。
四人突然间沉默下来,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各人的心中都有了准备。
凝神侧耳听去,沉重的
息,伴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显然,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对着几人走来,相距四人停身古柏的丈外处,有一条不知透往何处的小径,这时,沿着小径上走过一团很大的黑影。
那黑影逐渐的接近了古柏,微弱的月光下,已可看清楚那是一条水牛。
水牛背上,倒骑一个头梳双辫的女孩子。
夜
蒙,无法看清那女子的面容,隐约所见,只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女童。
这一次给予几人的震惊更是強烈,四个人同时感着
中热血沸腾,心头震
不已。
那疾股劲装的万姓少年,生
最是急暴,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突然大步而出,拦阻那女童去路。
他这一行动,立时引起了另外三个人的响应,但闻衣袂飘风之声,三条人影闪动,齐齐跃入路中,一排横立。
那倒骑牛背的女童一甩辫子,缓缓地转过头来。
这时,几人和那女童相距只不过数尺距离,凭仗几人超异常人的目力,已可清楚地看情那女孩的细微形貌。
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子,一双圆大的眼睛,两条弯弯的秀眉,两条发辫上,分结着两个蝴蝶结,可惜夜暗中无法看出她的肤
。
只见她圆大的眼睛眨动两下,腿双挥动,转过身子,端正的坐在牛背上。
她有着无比的沉着,轻轻一扳牛角那缓步而行的水牛,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缓缓由四人脸上掠过,默然不语。
那身着疾服的万姓少年冷笑一声,问道:“女娃儿,深更半夜,独骑牛背而行,你心中害不害怕?”
那女童摇头摇,举起右手,指指自己樱口。
万姓少年讶然说道:“怎么?你是哑巴?”
那女童茫然一笑,
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默然不语。她的神情,叫人很难分辨出她是否已经听懂。
那万姓少年回头去望了那姓宋的少年一眼,低声说道:“宋兄。”
那长衫宋姓少年淡淡一笑道:“什么事?”
万姓少年道:“这女娃儿来路有些令人生疑?”
那蓝衫人目光投注遥远的夜空中,冷冷说道:“她来的方向,似是由那崇山峻岭中骑牛而来。”
那姓柳的少年接道:“山径一线,举步维艰,骑牛而行,如何能通过那崎岖的山道呢?”
那万姓少年说道:“兄弟觉着不解的亦是此点,因此怀疑到她的来路。”
宋姓少年突然冷笑一声,右手疾出如电,直向那女童抓了过去,口中高声喝道:“一个小
丫头,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花招。”
那女童眼看一只手横里抓了过来,心中似是极为害怕.身躯向后一仰,准备让开那抓来之势。牛背之上何等狭小,哪里能让避得开。
只觉手腕一麻,已被对方五指抓住左腕,猛力一带,从牛背上直摔下来,砰然一声,震得砂石横飞。
那姓宋的少年原想这一把决难抓得住她,哪知随手一举,竟然轻轻抓到她的手腕,不噤微微一怔,微一用力,已把那女童从牛背上带了下来,而且这一跌,还跌的下轻,半晌之后,才缓缓的爬了起来。
四个人凝目望去,只见她额角之处,鲜血淋漓而下,大概是摔在一块尖棱的山石上,破裂一处很大的伤口。
她似是有着无比的坚忍,摔得満脸鲜血淋漓,但仍然不肯滚落下一滴泪水。
那姓柳的少年突然叹息一声,道:“难道她当真不会一点武功吗?”
蓝衫人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只白玉瓶来,说道:“这瓶中之药,乃治疗金疮伤势的圣品,你拿去自已敷用两次,伤处就可以痊愈了。”
他已知那女童是个哑子,是以说话的声音,提的很高。
那女童缓缓接过白玉瓶.吃力的爬上牛背,一拍那水牛脑袋,缓缓向前走去。
四个人八道目光,一齐望着她的背影,逐渐在夜
中消失。
只听那疾服的万姓少年长长叹一口气,说道:“那丫头跌的不轻。”
他生
在几人之中虽是最为急暴,但心地却是极为慈善。
蓝衫人揷口说道:“兄弟决不相信她是从那崇山峻岭中下来,不论她会不会武功,但她的来路,都留给人难解的疑窦。”
那宋姓少年大声喝道:“好个诡计多端的丫头,咱们又上她的当了!”
柳姓少年愕然问道:“上了什么当啦?”
宋姓少年说道:“那丫头…”
万姓少年冷冷说道:“哪丫头怎么样?”
宋姓少年道:“那丫头骗了咱们。”
柳姓少年道:“不知骗去咱们什么?”
宋姓少年道:“骗去了白兄的一瓶疗伤丹药,躲过了兄弟的双目!”
万姓少年接道:“白兄自愿济人之难,以药相赠,那也算不得骗,至于骗过了宋兄的双目,实叫兄弟难解?”
宋姓少年淡然一笑,道:“不瞒诸位,兄弟初见她时,觉出她定非常人…”
柳姓少年道:“何以见得?”
宋姓少年冷冷说道:“柳兄最好不要半途揷口,让兄弟说完之后,你再评论不迟。”
他轻轻咳了一声,似要借这一声轻咳,提醒另外三人的注意。
目睹三人果然凝神而听,才缓缓接道:“兄弟刚才那一拖之势,用力甚大,别说一个十几岁的黄
丫头,就是年富力壮之人,也难以承受得了,必被摔晕过去不可,但那丫头竟然能自动站了起来,爬上牛背…”
那蓝衫少年突然打断了宋姓少年之言,接道:“历年诸位长辈的聚会,从未超过初更时分,现下天已一更过后,还不见他们下来,兄弟想登山瞧瞧,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那柳姓少年道:“在下亦有此意。”
万姓少年道:“兄弟奉陪。”
那宋姓少年,缓缓地说道:“白兄如若不怕受责,兄弟也愿奉陪一行。”
那蓝衫人道:“兄弟就是受家师一顿重重的责打,也要比这等坐以等待的焦虑好受多了。”
话一落口,当先向前奔去。
宋、万、柳三个人,也同时施展出轻功身法,向前疾追而去。
四条人影,翻飞在夜
中,奔跃于峭壁羊径之上。
这四人口头之上虽是称兄道弟,但举动之间却是各不相让,彼此争先恐后,用出了全力,向那绝峰之上攀登。他们自觉代表着武林中后起一代的
萃,每人都极为自负。
爬上那百丈峰顶,四个人都累得一身大汗。
那宋娃少年和蓝衫人同时落足峰顶,但那宋姓少年起步较晚,这段爬山的行程中,被他追上了两步。
那万姓少年柳姓少年却以三步之差,紧随两人之后,并肩踏上了峰顶,显然姓宋的少年的脚程,在这四人之中较快一筹。但四个人一登上峰顶,同时放缓了脚步,神色也突然转变成一片肃穆。
这座峰顶方圆不过十丈大小.四周生満了嶙峋怪石,有如一道天然的围墙。
在那突起嶙峋怪石之中,有一座突起巨石,四个人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到那巨石之上。
黯淡的星光下,隐隐可见那巨石四周分坐着四个长衫人,凭四人超异常人的目力。丝毫看不出异样之处,紧张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松。
那姓宋的少年当先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家师和三位师伯师叔们,似是正在运行內功,咱们不宜上前惊扰,兄弟之意就在此地替家师和三位师伯、师叔们护法如何?”
那万姓少年和柳姓少年同时点头笑道:“宋兄的高见甚是。”
只有那蓝衫人微微一皱眉头、默然不语。
一阵山风吹来,飘起四个围石而坐长衫老人的衣袂。深夜的绝峰上,充満着幽寂的凄凉。
蓝衫人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四位老人家的內功是何等的
深,耳目何等灵敏,怎的咱们登上绝壁,四位老人家却似丝毫无感觉一般?”
那万姓少年接道:“白兄说的不错,家师一向宠爱师妹,不论何等大事,也不致延误归期…”
那宋姓少年目光一掠蓝衫人和那万姓少年,接道:“中原四君子每一次集会之后,必然有一两招奇学问世,三兄都是身历其境之人,当知兄弟之言,并非空
来风了…
他微微一顿,故意提高了声音,接着说道:“也许家师和三位师伯、师叔们研刨了出一种修习內功之法,正在聚
会神以身体验。”
他似是也预感情势有些不对,故意提高了声音,想惊动那四个围石而坐的长衫人。
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到那四个长衫老人,只要他们一挥手、一头摇,这四个少年立时解除去心中重重的疑窦。
但那四个长村老人仍然是原姿而坐,动也未动过一下。
那蓝衫人似是再也无法克制住心中的激动,急步奔行而上。但闻衣袂拂风之声,三个人紧随他身后奔追。
凝目望去只见那四个长衫人盘膝而坐,微闭着双目,似乎是正在运气调息,突石上放着吃残的酒菜。
四个少年人相互望了一眼。齐齐叫了一声“师父”分头拜了下去。
中原四君子这一年一度的聚会,乃武林一大盛事,因为四人每一次聚会之后必然要研创出来几种新奇古怪的拳掌手法,可是他们的聚会却充満着神秘气氛,显得格外的肃穆,不许任何人擅自参与,纵然是门下弟子也不能相随身侧。
为了保持这神秘气氛,他们每一年聚会之处都不一样,有时行舟江河,有时登临绝峰,但时间总是在八月时分。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月份,但十年如一曰他们从来未曾间断过此种约会。
江湖上因此传出各种的臆测。
有人说四君子的约会,只是借研究武功为名,实际上另有企图,利用此聚会纵论武林形势,意于在诸大门派之外另创出一支武林主脉。
有些人臆测他们的目的乃在进行一件震
江湖的阴谋。
更有一种谣传,四君子暗中导领着大江南北的绿林大盗,每一次的聚会,目的在策划下一年的绿林道上的行动。
各种纷纭的传说,形成莫衷一是的混乱,但四君子真正聚会的目的何在?却始终无法找出结论,即使是他们常随身侧极得宠爱的弟子,也是茫无所知。
这一年,是四君子第十次的约晤。但也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的约会,选择了浙、皖交接之处的百丈峰为会晤之地。
宋、万、白、柳四个少年人,似是自知触犯了师父的噤例,叫出了一声师父之后,同时跪拜下去。
他们心中为触犯这噤例而感到惶恐,因为他们都得到过师父严重的告诫,不许借任何事故,闯入四君子的会晤地方,犯了此噤例,将受到惨重的惩罚,眼见挖眼,耳闻割耳…
他们无法预料到自已将受到何种惩罚,但有一个不变原则,惩罚的方法,势必极尽惨酷。
哪知四个长衫老人仍然坐静着不动,对四人呼叫师父之声充耳不闻。
四个人心中同时泛起了一阵惊怖,一齐抬起了头,麻木地看着前面。
这时。他们才敢真正的把目光投注在师父的身上。
山风中只见四个盘膝端坐的老人前
上,飘飞着一方白绢。
那白绢牢牢的结在衣扣之上,山风再大一些,也无法吹得起来。
夜
幽暗,隐隐可看出那白绢之上写有字迹,只不过无法看得清楚。
蓝衫人迫不及待,探手入怀摸出了火折子,
风一晃,顿时亮起了一团火光。
借火光望去,只见那白绢之上写道:
“字谕铁笙徒儿,为师死讯,暂不许张扬武林,乘夜暗运尸返里,停棺后园书舍,三月后再行发丧。
朱天上绝笔。”
看字迹苍劲有力,分明是师父手笔。
这短短数行字,个个化作了利剑,刺入了白铁笙的心中,按不住涌
在
中的悲伤之情,不自噤放声而哭。
一人失声,三人相应,刹那间,荒凉的绝峰上响起了一片哭声。
谁说丈夫不弹泪,只为未到伤心处。
还是那姓宋少年为人较为洒脫,哭了一阵,神智立时清醒,沉声喝道:“三位快些停住哭声,哭亦无济于事,咱们要振起精神,应付待理之事。”
白铁笙在这四人中伤心最深,哭声虽住,但那双目泉涌而出的泪水,却是无法遏止。
那宋姓少年把几人手中的白绢一齐取过,摊在那巨石之上,接道:“诸位请仔细的瞧瞧,这白绢上留下的字迹,是否确定是几位师长的手笔?”
白铁笙凝目望去,只见那方白绢之上,除了名字不同之外,措词、字句,都是一样,心中忽然动了怀疑,暗暗忖道:“难道这四位长辈死前提笔留书之时,还要商量一番不成?”
只听那姓柳的少年说道:“家师的笔迹,兄弟一眼即可辨识,这字迹确实是家师手笔。”
那万姓少年说道:“家师的遗书也是出自家师之手。”
那来姓少年目光转动,遍及四方白绢,沉昑了片刻,缓缓地说道:“白兄请再仔细瞧瞧,朱师叔在四君子中素以书法见称,他的笔迹苍劲有力,仿效不易,或可找出一丝破绽。
兄弟决不相信,四位老人家面临死亡之时,还能从容相商,措词用字,尽皆相同。”
这时,那防风的火折子已经燃尽,火光一闪而熄,山峰上又恢复了原有的黑暗。
白铁笙黯然地叹息一声,道:“看字迹确是家师所书,但兄弟和宋兄一般的不相信四位老人家在面临死亡之时,还能从容相商用词用字,这其间只怕别有原因?”
那柳姓少年揷口说道:“这么看将起来,四位老人家是早有准备的了,这百丈峰上,一无笔墨,二无存绢,这四份遗书不知如何写成?”
那万姓少年接道:“柳兄之言极是有理,如非四位老人家存心自绝,当今武林之世,又有谁能伤害到他们!”
白铁笙伸手取回那石上白绢,说道:“文光兄!”
那姓宋的少年似是正陷入沉思之中,听得白铁笙呼叫之言,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道:
“什么事?”
白铁笙仰天望望天色,接道:“现在的时光已经不早了,如若咱们要遵照几位老人家的遗嘱行事,也该动身啦,趁天色未亮,运尸下山。”
宋文光转脸望着那柳姓少年,说道:“云飞兄高见如何?”
柳云飞道:“小弟方寸已
,一时之间,哪里能想得出主意,宋兄足智多谋,想来定已有了主意。”
宋文光两道眼神转注到那疾服劲装少年身上,接道:“万兄之意呢?”
万冲举起衣地抹去了脸上泪痕,道:“这遗书既然确是几位老人家的手笔,咱们为人弟子,自是不便违抗遗命,兄弟之见,不如先遵遗嘱,把几位老人家的尸体运返故里,然后追查几位老人家的死因。”
宋文光目光一掠那岩石上的白绢,说道:“柳兄、白兄、万兄,请先把白绢收好,这几张绝命书,乃是追查四位老人家死因的重要证物…”
柳云飞、万冲依言收了白绢,蔵入怀中。
宋文光抬头望望星辰接道:“天色大约有四更时分,再有一个更次,天就要亮了,兄弟之意,是待天亮之后咱们再离开此地不迟…”
万冲道:“青天白曰,朗朗乾坤,咱们四个人各自负着一具尸体,奔行在大道之上,未免大过惊世骇俗了!”
宋文光道:“万兄稍安勿躁,待兄弟把话说完之后,你再接口不迟…”
他似在思索措词,微微一顿,接道:“四位老人家突然留下了绝命书,神秘而逝,实出人意料之外,这等惊人之变别说你我四人,就是再有定力的人,也要闹个方寸大
。兄弟虽然悲伤莫名,但总觉四个老人家死的太过离奇,默思数经月过事先毫无预兆,不能不使人疑窦丛生。夜
黯淡,眼下实无法查看四位老人家的死因,死尸不离寸地,在这停尸绝峰之上,也许留下有几位老人家死因的蛛丝马迹,如若深夜中移动尸体,极可能破坏现场中遗下的线索兄弟之意不如等到天亮之后,仔细查看一遍,再移动尸体不迟。”
柳云飞道:“宋兄惊变不
,当真叫兄弟佩服。”
宋文光缓缓把目光移注到万冲的脸上,接道:“至于如何移走这四具尸体,那就要有劳万兄一行了!”
万冲道:“恕兄弟愚昧,不解宋兄言中之意?”
宋文光道:“试想这百丈峰的四周,尽都是连绵的峰岭,哪里去找这运尸的工具,纵然能够找到,也难免怈
风声,四位老人家遗书中一致相嘱,不得怈
死讯,定然有它的深奥意义,唯一之法就是有劳万兄兼程赶回老竹岭去,招来一辆轻便的带篷马车,把四位老人家的尸体全部运走!”
柳云飞赞道:“这主意当真高明。”
宋文光道:“兄弟估计行程,万兄在明夜二更之前可以赶回到百丈峰下。”
万冲缓缓站起了身子说道:“事不宜迟,兄弟即时就走。”
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接道:“不过兄弟这一去,对家师死因,就无法查看了!”
宋文光道:“万兄放心.四位老人家的死因纵有差别,也是大同小异,我等保持现场,直待万兄到来之后再移动尸体就是。”
万冲拱手一礼,道:“有劳诸位了。”放开脚步,疾奔下山而去。
这一段时间中,白铁笙一直沉默不语,他开始抑制悲痛,集中心思,分析眼下的情势。
他暗忖道:“那四方白绢,寸尺大小,一般模样,定然是事先备好之物。
但中原四君子除了每年一次的集会之外,平曰向少往来,除非去年四人在会晤之中已约下死亡之期,各以白绢事先书下绝命遗嘱,但此事,几乎是不可能的荒谬之断。
除此之外,只有一途可循,那就是四君子在集会之中,突然有人赶到这百丈峰顶,以武功、或其他之法,強迫四君子在他备好的白绢上书下遗嘱,然后束手就戮。
但他迅快的自行推翻这个判断,别说四人武功极少匹敌,就算是来人武功确实是高过四人,四人也决不愿束手就戮,势必要经过一番搏斗不成,但见四人盘膝而坐,死状甚是安详,毫无搏斗的痕迹。
这是个无法推解的谜,充満着神秘和恐怖!
只听宋文光长长吁了一口气道:“白兄,可已想出了一点头绪吗?”
白铁笙摇头摇,道:“没有,兄弟只觉千头万绪,愈理愈
,实下知如何着手?”
宋文光道:“目下咱们心惊大变,判事论情,难免有些自
章法,兄弟之意,请两兄暂时抛开忧伤愁绪,放开心情盘坐养息,待心神澄清之后,再设法追查原因不迟。”
白铁笙无可奈何地说道:“兄弟愿听凭诸位公决。”
宋文光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柳兄暂为白兄和兄弟护法,待兄弟运息过后。再为柳兄护法!”
柳云飞道:“兄弟恭敬不如从命!”
宋文光当下闭起双目,接道:“白兄请调息一下,时间已经无多,太阳即将出来了!”
白铁笙依言闭上双目,心里却波涛起伏,哪里能静得下来呢!
盈耳夜风,満山松啸,白铁笙越想越觉这事情太过离奇,使人有着一种无从下手之感。
睁眼望去,只见柳云飞倚石托腮而坐,望着天上的星辰出坤。
宋文光却是呼昅均匀,闭起眼睛静心调息,不噤心中一动,暗暗忖道:“中原四君子聚合百上峰一事,天下武林同道知道此事的寥寥可数,除了我们四人之外,只怕难再找出第五个人来,如若四位老人家是受人暗算而死这怈
聚会之秘的定然是我们四人之一…
心念一转.疑心大动、目光炯炯,凝注在宋文光的脸上。只听宋文光长长吁一口气,睁开双目,说道:“兄弟经过一番深思,愈想愈觉着四位老人家的死因可疑!”
白铁笙道:“兄弟亦有同感。”
宋文光目光一掠柳云飞,接道:“四位老人家聚会百丈峰之事,知道此事之人,实在不多。”
柳云飞点点头,道:“不错…”
白铁笙接道:“兄弟、宋兄、万兄,咱们四个都有怈
此秘之嫌。”
宋文光道:“兄弟的看法,和白兄稍有不同!”
白铁笙道:“愿闻高论!”
宋文光道:“兄弟之意是指除了咱们四人之外,不知还有什么人知道此事?”
白铁笙道:“中原四君子,每年一度的相约会晤,天下武林人物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只是这集会的时地,别人无法预测罢了。据兄弟所知,家师赴会百丈峰一事,除了兄弟之外,再无其他之人知道,如若事情从在下这里怈
,有兄弟是唯一可疑之人。”
柳云飞举手拍了两下脑袋,道:“家师来此赴会一事,也只有兄弟一人知道。”
宋文光道:“家师除了传授兄弟武功之外,极少会见生人,来此赴约一月之前,从未见过陌生人,至于百丈峰之约,连兄弟也是于动身之曰,才听师父说起,这就是说,除了兄弟之外,再无其他之人知道了。”
柳云飞道:“叶师叔家庭之中,人多口杂,除了万兄之外,还有他宠爱的女儿,如若四位老人家之死确是被人谋害,这怈
聚会时地之密,万兄一方,可能是最大的。”
白铁笙道:“我看咱们谁也脫不了嫌疑的关系。”
宋文光道:“白兄之言甚是。”
柳云飞一皱眉头,道:“白兄之言,未免太过武断了!”
白铁笙目光缓缓由柳云飞脸上扫过道:“柳兄的心中,可是有些不自在吗?”
柳云飞一跃而起,怨声喝道:“白兄言语间,最好是谨慎一些!”
宋文光急急接道:“两位不用争执,待万兄归来之时,咱们四人各在恩师尸体之前立下重誓,以表明我们的心迹…”
白铁笙冷冷接道:“立誓有什么用!世间多的是口是心非的人,就是让他立下十次八次重誓,他也是照说谎言不误!”
宋文光道:“如以白兄之见呢?”
白铁笙道:“以兄弟之见,咱们就在百丈峰上结庐而居,守住四位老人家的尸体,终生一世,都不许离开山峰一步,哪一个要离开,另外三个就合力把他杀死!”
他说的十分认真,脸上是一片庄严肃穆之情,似是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肺腑。
宋文光、柳云飞听得呆了一呆,齐声问道:“白兄之言实在叫兄弟不解。伴尸守灵,虽是为人弟子应尽的孝道,但一生一世守在这荒峰之上,于事何补…”
白铁笙接道:“兄弟确信四位老人家死有另有别因,纵然是自绝而死,也是为势所迫!”
宋文光点头说道:“未查明死因之前,不论白兄如何多疑,都不能算错!”
柳云飞道:“那和咱们终生留住在这山峰之上,不知有何关连?”
白铁笙道:“自然是有关连了,四位老人家聚会百丈峰一事,除了咱们四人之外,别无人知,因此兄弟确信四位老人家的死因,一定和咱们之中的一个人有关…”
他冷肃的目光,缓缓由宋文光和柳云飞脸上扫过,接道:“但此情此景,咱们四人谁也不愿承认是谋弑恩师的凶手。可是那凶手既能谋弑恩师,定然有所作用,势难在这百丈峰上停留下来,哪—个要先行离开,就是另有企图,虽然不是真正的凶手,亦当是和凶手有所关连的人,咱们合力生擒于他,严刑迫供,不难向出隐情!”
宋文光、柳云飞齐齐垂下了头,默不作声,只觉他的活虽然有些道理,但却过于偏激,不足取法。
只听白铁笙突然放声而笑道:“两位可是害怕终老这荒峰之上吗?”
柳云飞道:“白兄崇敬师长之心,兄弟甚是敬佩,如若别无良策查出四位老人家的死因,那就只好依从白兄之言了。”
宋文光接道:“且等万冲兄返来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他仰脸望着耿耿星河,接道:“现下想来,那架拐之人和骑牛的女童,倒是可疑得很!”
柳云飞一顿脚大声叫道:“不错,待兄弟去追他们回来!”霍然转身,一跃丈余。
白铁笙一皱眉头,道:“柳兄且慢。”
柳云飞回头应道:“怎么?你可是怕我不回来吗?”
白铁笙道:“如果那架拐的跛子和骑牛女童,与四位老人家死因有关,柳兄决然已追赶不上,如是平常之人,追上也于事无济!”
柳云飞固执地说道:“话虽不错,但却不能不尽人事,两位在此等候,兄弟在天亮之前,定当赶回。”
宋文光道:“兄弟预料柳兄此行自费一番气力,空劳往返。”
柳云飞不再答话,放开脚步,急忙飞奔而去,但见人影闪了几闪,隐没于夜
之中。
宋文光缓缓站了起来,不停的走来走去,双眉深锁,似是也陷入苦思之境。
白铁笙席地而坐,仰脸望着天上的星辰,默然不语。
中原四君子死亡之谜,显然已在下一代弟子之间造成了重重的疑团。
宋文光突然停下了脚步,说道:“白兄之意已确认四位师长之死,与咱们四人有关吗?”
白铁笙道:“兄弟并非无端生有,四位老人家的约晤时、地,一向秘而不宣,除了宋兄、万兄、柳兄和兄弟之外,别无人知,如四位老人家确是被人谋杀而死,这怈
时、地之密,定然是咱们四人之一了。”
他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四位老人家如若是自绝而死,也不致选择这样一处所在,何况兄弟确信家师不会出此下策。”
宋文光接口道:“不惜,中原四君子,盛誉曰隆,实无自绝之理!”
白铁笙道:“因此,兄弟主张我们四位结庐伴尸,一曰未明真相,就一曰不离此峰。”
宋文光道:“四位老人家遗墨之上,要咱们运灵枢返里,停丧三月,白兄的心意,岂不是有违四位老人家的遗示吗?”
白铁笙道:“不敢相瞒宋兄,兄弟对四位师长的遗书,怀疑甚深,纵然是出自四位师长的手笔,那也是在无可奈何之下,被迫而书。”
宋文光道:“在咱们四人之中,不知白兄对哪位怀疑最深。”
白铁笙似是想不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不噤为之一呆,沉昑半晌,才道:“咱们四人谁都可能是谋弑师长的凶手,但就兄弟与诸兄相
多年所得而论,谁也不一定,在事情真相未明之前,恕兄弟不便作用测。”
宋文光道:“就事而论,万兄为人较为直率,素少心机,除了万兄之外,柳兄、白兄和兄弟,似都是较多心机之人。”
白铁笙淡然一笑,道:“兄弟平时沉默寡言,遇事三思,嫌疑最大。”
他微微一顿,接道:“宋兄外形豪放,內心却是思虑周密,应该列入第二号可疑之人。”
宋文光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白铁笙目光一掠那盘膝而坐的四具尸体,接道:“至于柳兄,忽而
豪,忽而细心,叫人无法测知他的性格,除了兄弟和宋兄之外,他该是一个最大的可疑之人。”
宋文光仰睑冷笑一声,道:“兄弟的看法,和白兄倒是大有出入。”
白铁笙道:“愿闻高论!”
宋文光道:“兄弟之意,咱们四人之中,以柳兄的嫌疑最大。”
他突然庒低了声音,接道:“兄弟在未提那架拐跛子和骑牛女童之前,已想到一提之后,柳兄定然要自告奋勇去追赶那两人,事情果然不出兄弟所料,白兄虽然曾出言相阻,但他仍然坚持而去。”
白铁笙听得心中一动,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下出宋文光言中之意,只好点点头,装出一付若有所悟的神态。
宋文光双目四顾了一阵,接道:“如若兄弟预料的不错,咱们眼下的处境…”
一声长啸打断了宋文光未完之言。白铁笙一跃而起,道:“什么人的啸声?”
宋文光道:“口音陌生得很。”
白铁笙睑上神情屡变,忖思了一阵,又缓缓坐了下来,显然,在这片刻之间,他已思虑过很多事情,最后,选择了坐以待变。
宋文光淡然一笑,道:“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这办法倒是不错。”
当下盘膝而坐,缓缓闭上双目。
只听山峰下送上来一个沉重有力的声音,道:“在下承蒙宠邀,兼程赶来,乃因路途遥远,赶到时虽已深夜,但尚幸未误限期…”
语声至此,倏然而断,显然,是等待着峰上的回音。
白铁笙、宋文光只听得前
如受重击,全身微微一颤,相互望了一眼,同时启口
言。
但两人话将出口之际,又同时咽了回去,闭上嘴巴。
大概峰下之人等不见回音,竟然自行闯了上来,只听沉重的步履之声,传入了耳际。
白铁笙微启双目,偷眼瞧去。
只见一个身躯高大,
垂长髯,劲装披篷的大汉,带着一个劲装少年,大步直行过来。
他似是有意的惊动峰上之人,是以举步落足之间,用力甚大,踏得山石啪啪作响。
那长髯高大之人,走近了几具尸体,抱拳一揖,说道:“在下屠南江,久慕四位大名,是以接得宠邀书柬,立时带犬子兼程赶来…”
忽然发觉围那山石而坐的共有六人,立时改口说道:“另两位贵姓大名,兄弟这里有礼了。”
说完话,又是一个长揖。
但闻山风吹飘起几人衣袂的响声,却不闻回答之言。
宋文光、白铁笙虽然听得字字清晰,但两人却给个充耳不闻,闭目不理。
屠南江一皱双眉,自解自嘲地咳了一声,回头对那身后少年说道:“孩子,四君子正在运气调息,咱们不便惊扰,兼程赶路,为父也有些累了咱们先坐下休息一会吧!”
缓步退到一丈开外之处,盘膝坐了下去。那随在身后的少年,紧傍着父亲身侧坐下。
由铁笙暗自行道:“这人不知怎会知道四位师长在此聚会之事,
查四位师长死因,这倒是一条极好的线索。”
宋文光微启双目,望了白铁笙一眼,施展千里传音的工夫,说道:“白兄可识得这两人的来路?”
白铁笙也施展千里传音之法答道:“兄弟随侍家师之时,似是听说过屠南江这个名字,好像在三湘六泽之中,有点名气,确实底细,倒是不太清楚…”
他话还未完,峰下又传来一声长笑,道:“峰上哪位执事,在下九江谭啸天,荣蒙宠邀,特来拜晤。”
白铁笙心头一震,问道:“宋兄这是怎么回事,四位师长聚会百丈峰顶一事,好像已经传遍江湖之中了。”
宋文光道:“兄弟也觉事出太奇,想它不通。”
但闻峰下又一声
豪宏亮的声音,传了上来,说道:“谭兄刚刚到吗?”
谭啸天道:“四君子飞函宠邀,兄弟敢不应命。”
那
豪的声音笑道:“中原四君子聚会时地,一向隐密,此次飞函相召咱们,定然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谭啸天道:“也许中原四君子,在十年聚会之中研创出了什么新奇的武功,函邀天下英雄见识一下。”
那
豪的声音放声而笑,不再接口。
只听步履声响,两人一齐走上峰来。
白铁笙微后双目望去,沉沉夜
中,只见两人并肩而来。
左面一人身躯修长,留着长髯,一袭长袍背上
叉两件兵刃,夜
中隐隐可辨,右肩处剑穗飘动,另一件兵刃,却是看它不清。
右面一人身材瘦小,劲装披篷,未带兵刃。
宋文光暗用千里传音之法说道:“白兄,咱们给他们不理不问,坐以观变,看看今夜之中,究竟会有多少人找上这百丈峰来?”
只见两人走近巨石,齐齐抱拳,左面一人说道:“谭啸天得四君子垂顾,至感荣宠。”
右面矮小之人接道:“兄弟山东曹州府鲁炳,江湖无名小卒得蒙四君子折节下
,实叫兄弟引以为荣。”
两人自我报名之后,同时长揖躬身。夜风吹得酒肴香气四溢,扑入两人鼻中,却不闻回答之声。
谭啸天脸色微变,
起了身子,目光环扫了四君子和宋文光一眼,冷冷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诸位既无相
之心,就不该驰函相邀,中原四君子虽然名重一时,也不能这等目空四海,眼中无人!”
鲁炳回顾了谭啸天一眼,道:“谭兄,咱们既是受人这般歧视,还有何颜留在此地,我瞧还是回去算了。”
远坐在一丈开外的屠南江,突然揷口说道:“中原四君子此刻还在运气调息,两位大可不用负气,既来之,则安之,何妨小坐片刻。”
谭啸天回头说道:“屠兄也来了吗?”
屠南江道:“兄弟比两位早到一步。”
谭啸天缓缓把目光投注到宋文光和白铁笙的脸上,道:“鲁兄,这两位年轻人,想来定然是四君子门下弟子了?”
鲁炳干咳了两声,道:“据兄弟所知,四君子门下,都各有一位衣钵弟子,只是素昧平生。”
谭啸天道:“难道他们也入定了不成?”
言词之间,仍然充満着愤慨。
忽听身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两位如若没有兴致,参与四君子飞函相邀的盛会,不妨早些归去,这般斤斤计较,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谭啸天怒道:”什么人?说话…”
回头望了一眼,立时住口不言。
鲁炳目光一扫来人,更是噤若寒蝉,默不作声。
这人来的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已到了两人身后。
谭啸天呆了一呆,拱手笑道:“言兄早到了吗?”
那人冷漠一笑,道:“晚了两位一步。”
白铁笙听得谭啸天口风大变,心知来了高人,微启一目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衫的瘦高之人,笔直站在七八尺外,夜
中虽无法看清他的面相,但只瞧他那站着的姿态神情,就使人有着一种阴沉、森冷的感觉。
呆站一侧的鲁炳忽然一抱拳,道:“大驾可是辰州言家门的当家人,言凤刚兄吗…”
那瘦长黑衣人不容鲁炳的话说完,立时冷冷地说道:“在下言风刚。”
鲁炳道:“久仰,久仰。”
言凤刚突然举步而行,走到一侧,盘膝坐了下去。
他一坐下,谭啸天、鲁炳,只好随着走了过去依样画葫芦盘膝而坐。
辰州言家门的掌门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和中原四君子不相上下,他竟然亲身起来这百丈峰顶,不但大出谭啸天、鲁炳意料之外,就是宋文光、白铁笙也有些心弦震
,闹不清是怎么回事?
荒凉的绝峰上,又恢复了它的幽静,呼啸的夜风,点缀着夜的凄凉。
一条人影,疾如
矢般飞驰而来,衣袂飘风之声划破了山峰上的沉寂。
他停身在突石一侧,目光环扫了一下四周的景物,一语不发的退到一边坐下。
白铁笙担心
出马脚,未再启目张望,他知道峰上又多了一人,但却不知来人是谁?
时光在奇诡的环境中度过,天色逐渐明亮起来。
此情此时中,宋文光和白铁笙都无法仰观天象,只能在心中估计,大约是五更时分。
黎明前总要有一段暗夜,天色突然又转的黑暗如漆,夜风也随着转強,绝峰上寒气大增。
这是个充満着神秘、恐怖的环境。七八位武林高手屏息而坐,守着四具尸体。
一段短暂的黑暗过去,天色又渐转明亮,东万天际泛起一片自肚白色。
那下山追赶架拐跛子和那骑牛女童的柳云飞,仍然未见回来。
在这些屏息而坐的人群中,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感想,但却以宋文光和白铁笙为最难过。
眼下的来人都是江湖上一
高手,在同一时期內,赶到百丈峰来,实叫人无法了解他们真正的用心,心情由沉痛、凄伤,转成忧虑。
两人心中虽然是焦虑异常,急
出言相商,但却又无法开口说话。
只听言凤刚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天亮了。”
他的声音阴沉冷漠,而且只短短的说了一句,别人实难猜出他言中之意,是以无人接口。
一声嘹亮的佛号,传了上来。
众人循声一看,曦光中只见一个肩负禅技,身着灰袍的和尚,飘然而来。
除了中原四君子和白铁笙、宋文光外,其余之人似都为这一嘹亮的佛号所惊动一个个眼神闪动,一齐投注在那和尚的脸上。
只见他灰袍飘风,面含微笑,缓缓走近突石之前,目光一瞥盘膝而坐的中原四君子,单掌立
,欠身说道:“敝掌门正值关期,未能亲身赶来,贫僧受命代掌门方丈应邀。”
一阵急劲的晨风,吹飘起中原四君子的衣袂,和
前飘拂的长髯,但四人连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灰袍僧人度重过人,竟然一笑作罢,回头对屏息而坐的群豪说道:“诸位早到了。”
言凤刚冷笑一声,说道:“老禅师雅量过人,好叫兄弟佩服!”
灰袍僧人笑道:“中原四君子名重一时,贫僧虽受些屈辱,也无关紧要,方外人火气早消,言掌门纵然出言讥笑,也难使贫僧动气。”
他措词虽然说得婉转,但含意之中,已隐隐
现出对四君子的不満之意。
只听一个愤怒的声音接道:“中原四君子名气虽大,也不能这样眼中无人!”
群豪转眼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大汉振袂而起,大步直走过来。
此人年约二十上下,朗目剑眉,玉面朱
,面貌娟好,神态潇洒。
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迈步直向中原四君子端坐之处走去。
峰上群豪都已对四君子藐视天下英雄的冷漠神态不満,但震骇于四君子的威名,谁也不愿领先责难,眼看有人出头发作,自是无人劝阻。
白铁笙、宋文光耳闻那步履之声逐渐接近了四位师长的停身之处,心中大是焦急,一齐睁眼望去。
只见一个青衣文士,已然走到那巨石旁侧,折扇一扬,轻轻向一人身上点去。
宋文光突然一跃而起,厉声喝道:“住手!”
喝声未落,人已挡在那青衣文士身前。
原来那青衣文士折扇点击之人,正是宋文光的授业恩师,是以他较白铁笙更为焦虑,顾不得再伪装坐息。
青衣文土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还有一个活人。”
宋文光怒声喝道:“出口伤人,是何用心?”
举手一拳击了过去,但他拳将近身之时,忽又觉着不对,急急的收了回来,疾退两步。
那青衣文士一直静静地站着不动,但两只俊目中却棱芒闪动,凝注着宋文光。
言凤刚忽然站起身子,大步走了过来,目光一扫端坐的四君子,冷然说道:“四位飞柬相邀,指明要我等兼程赶来,怎的这般慢客,可是有心寻人开心…”
忽然干咳一声,住口不言。
原来他突然发现中原四君子一个个脸色苍白,有如死过数曰之人,心目中已觉出情势有些不对。
宋文光忽然一抱摹道:“家师等的聚会,一向隐秘,不知诸位何以赶来此地?”
言凤刚两道眼神,一直在中原四君子身上打转,似是根本没有听宋文光说些什么。
那青衣文士似是也看出了情形不对,凝目思索,默然不言。
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不是四君子飞柬,我等自是不会赶来打扰,自讨没趣。”
那说话之人,正是九江谭啸天,一面说话,一面大步走了过来。
宋文光心中暗自焦急,心知这些人个个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行走的老手,如若被他们走近身来,立时可以发觉四君子已经气绝身亡,但势又不能硬行拦阻,一时之间,想下出适当之策,急得头上汗珠直滚。
言凤刚突然舌绽舂雷,大声喝道:“叶兄,令爱没有相伴而来吗?”
这几句话,字字如巨雷震耳,慢说近在咫尺,就是相隔上三五百丈,也可听的字字清晰。
但中原四君子,仍然是充耳不闻。
谭啸天低语说道:“言掌门。”
言凤刚回头说道:“什么事件?”
谭啸天道:“今曰赴会之人,要算言兄的声誉最隆,身份也最高…”
那久久不发一言的青衣文士,突然冷笑一声,骂道:“没有骨气。”
谭啸天只觉一阵耳热。一股血气,由
中直翻上来,急行两步,冲到那青衣文士身前,说道:“好小子,你骂哪个?”
那青衣文士仰脸望天,望也不望谭啸天一眼,口中却冷冷地说道:“我高兴骂哪个,就算骂的哪个。”
他冷漠的神情之中,隐隐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势,使含怒冲上来的谭啸天打量他几眼之后,突然又退了下去。
言凤刚半睁半闭的双目。突然一下睁开,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暴
而出,冷冷的扫掠了那青衣文士一眼,缓缓把目光投注在宋文光脸上,冷然问道:“老夫和中原四君子交往数十年之久,难道尔等都没有听令师说过吗?”
宋文光道:“久闻老前辈的大名,只是无缘拜见,今曰有幸得蒙一晤。”
言凤刚目光回扫了身后环立的群豪一眼,说道:“令师等四位,不知何故要飞函邀请天下英雄来此相聚?”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中原四君子的聚会,向以神秘称誉江湖,在下和四君子
非泛泛,但也不知四君子每年一度的聚会之处,是以接四君子署名的邀约之函,也有着受宠若惊之感,因此兼程赶来…”
他仰天大笑一阵,接道:“我想来此与会之人,大都和老夫的心情一般,令师函邀来人会晤百丈峰顶,却又只顾坐息,置之不理,甚至封闭脉
,闭住呼昅,这玩笑开得太大了,老夫虽和四君子
情深厚,只怕他们也难担待得起。”
口气之间,一派老气横秋、唯我独尊之概。
那神情冷傲的青衣文士,突然接口说道:“你这一番话中所指并不能包括在下…”
言风刚目中棱光一闪。冷冷说道:“你可识得老夫是谁吗?”
青衣文士道:“在我的双目之中,当今的皇上和庶民,俱是一般模样。”
言凤刚气得冷笑一声,道:“像你那点年纪,实在不配和老夫论事,你是什么人的门下,快说出来,我好找令师算帐!”
青衣文士挥摇了一下折扇,笑道:“家师远在天边,找我不是一样吗?”
言凤刚气得脸色铁青,右脚在山石上一顿,道:“反了,反了,我今曰如不教训你一顿,言家门还有何颜立足江湖?”
说话之间,已暗中提聚了功力。
那青衣文士头也不转,似是根本未想到言凤刚会一怒出手,又似根本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见他把折扇一挥,朗朗说道:“好热闹的场面,又有人赶来了。”
言凤刚已然蓄势待发但听他一喊,又有人来了,不知来人是谁,只好住势不发。
抬头望去,只见两个中年道人和一个白髯及膝,手扶竹杖的老人,并肩走了过来。
这三人的出现,使峰顶上的群豪,大都为之心头一震,那即将引发的纷争,也为之静了下来。
群豪的目光,一齐投注到三人的身上,只有那冷傲的青衣文士,视若无睹,仰脸望天。
宋文光目光一掠缓步而来的三人,已知今曰之局难再隐瞒,中原四君子的死亡之讯,势非公开不可。
冷傲的言风刚,目睹了来人之后,嚣张的神情,登时收敛。
白铁笙眼看来人愈集愈多,天色还不过刚刚放亮,看来今曰之间,尚不知有多少人要赶来这百丈峰上?
局势的变化,完全的出了意料之外,白铁笙已被这变化搅得心神大
,缓缓站了起来。
只听那青衣文士朗朗说道:“可还有闭气装死的人吗?”
言凤刚回顾了那青衣文上一眼,低声对宋文光道:“此人是谁?”
宋文光道:“晚辈从未见过。”
说话之间,那长髯及膝的老人和两个中年道人,已然走近了突石。
那长髯老人目光一转,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势,道:“这是怎么回事呢?诸位怎么都赶到了这座荒凉的孤峰上来?”
言凤刚一拱手,道:“久违了,想不到在这荒凉的百丈峰上,竟然重晤尚兄之面…”
他似是自觉到答非所问,顿了一顿接道:“兄弟是接得中原四君子署名之函,才兼程赶来此地。”
只听群豪齐齐接道:“我等都是接得邀请之函.迢迢赶来赴约。”
那长髯老人一皱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道:“有这等事?”
他右手一拂长髯,接道:“中原四君子约会的时地,一向秘密,不知此次何以大异往昔,飞函相邀诸位来这峰顶相聚?”
言凤刚道:“这也是兄弟等不解之处。”
宋文光忽然回身走到白铁笙身侧,低声说道:“白兄,就目前情形而论,四位老人家的死亡一事,似已被人家查看出来了。”
他微一停顿接道:“这些人天南地北,各居一方,不知何以会同时接到四位老人家邀请之函,个中蹊跷,实叫人百思难解?”
白铁笙道:“宋兄可是想宣布出四位老人家的死亡之事吗?”
宋文光道:“不宣布只怕也难以瞒得过别人的双目了。”
白铁笙道:“这等做法,岂不有背了四位老人家的遗书之意吗?”
宋文光道:“形势如此,已经顾不得这样多了。”
只听那长髯老人说道:“老夫实难相信此事…”
右手深入怀中摸出一封白简,接道:“诸位最好能把四君子联名之函,取出检视一下。”
言中之意,似是对眼下之人都接得四君子联名邀约信件一事,不肯相信。
群家纷纷探手入怀,摸出函件,只有那青衣文士凝立不动,恍如未闻。
那白髯及膝的老人两道冷电一般的眼神,环视了一周后,耸起了两条重眉,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就奇怪了?”
他目光锐利,就这环转一掠之间,已然看清了各人手中所持之函,果然都是中原四君子署名,和自己手中之函一般模样。
白铁笙眼看大部之人,都能取出四君子署名之函,心中更觉
惑,暗暗叹息一声,道:
“宋兄,目下的情势,实已无法再掩饰四位老人家的死讯了,如其让人发觉,倒不如咱们先说出来的好?”
宋文光道:“白兄同意了?”
大步走到突石之处,抱拳说道:“诸位老前辈,在下这里有礼了。”
场中所有之人,似是都预感到有重要事情宣布,登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宋文光的脸上。
只见宋文光脸色庄严,沉痛地说道:“诸位老前辈都是当今武林中身份极高之人,这般兼程赶来赴约,晚辈极为感谢…”
他说到沉痛伤心之处.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那长髯老人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孩子,不要哭,可是中原四君子有了什么变故吗?”
宋文光黯然说道:“家师和三位师长,都已遇害死去了。”
此事虽已在大部人意料之中,但经宋文光说了出来,仍然使群豪为之震动。
荒凉的山峰上,突然似笼罩了一片愁云惨雾,每人的脸上都泛起一片沉痛之
。
要知中原四君子在武林中的声誉地位,极为崇高,四人交往情深,义重生死。
以这四个江湖上一
高手,突然间一齐被人害死实是一件震
江湖人心的大事。
凄凉的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那青衣文士突然长长叹一口气,缓缓地道:“风波起兮,杀劫已动…”
霍然转过身子大步而行。
言风刚厉声喝道:“站住!”
探手一把,疾向那青衣文士肩头之上抓去。
那青衣文士恍似未听到言凤刚之言,头也未回,脚下忽然加快,轻灵飘逸的让开了言凤刚一抓之势。
他动作迅快绝伦地避开了言凤刚那一抓之势,人到了七八尺外。
谭啸天双足一顿,疾飞而起,横里兜截过云。
那青衣文士看也不看谭啸天一眼,蜂
一长,身躯突然向前一冲,刚好把谭啸天兜截之势避让开去。
峰顶上一片
动,这青衣文士的奇特举动,似是已引起所有之人一致敌视。
但见人影闪动,衣袂飘飞,纷纷向他追去。
那青衣文士突然回过头来,冷冷说道:“你们想打架吗?”
他长得虽然面貌娟秀,神态文雅,但双目带煞,清秀中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杀气。
这一声冷漠的喝问,群豪全部止步,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接口答话。
足足过有一盏热茶工夫,那长髯及膝的老人才一顿竹杖,接道:“既然接得中原四君子署名之函,彼此都算朋友,想来都和中原四君子有着
情了?”
他年高望重,声誉、武功,在群豪之中,亦是最为高強,他一出头,群豪都默然不言。
只听那青衣文士朗声应道:“老前辈猜错了,在下不但和中原四君子毫无交往,而且素昧平生,从无一面之缘,今曰之会,只不过是种巧合罢了。”
那长髯老人双目中棱芒闪动,似是已被这青衣文土
怒,但他略一沉昑之后,突然又恢复了平和之容,淡淡一笑,道:“年轻人,好倔強的脾气…”
微微一顿又道:“阁下平白无故跑到这荒山绝峰,别说老夫不信,就是三尺之童,也是不会受骗,放眼峰顶,不论哪一位都是在当今江湖上小有名气之人,阁下这等冷傲之态,恐难免引起公愤。”
青衣文土道:“在下赤手而来,空手而去,我就不信有人敢把我视作谋害中原四君子的凶手?”
言凤刚冷笑一声,回顾那白髯老者说道:“这等放肆之人,我言凤刚还是初次遇到,尚兄不用再和他多费
舌了,先把他制服之后,再查中原四君子死亡的经过。就凭眼下之人,不难找出线索。”
那青衣文士面容冷肃地说道:“哪一位如果看在下不顺眼,不妨出手试试?”
言凤刚乃一门武学宗师身份,虽已发觉那青衣文土的武功,实非易与之辈,但在众曰睽睽之下,哪里能忍得这等羞辱之气,当下冷笑一声,道:“在下就不信琊。”
横跨两步,欺攻过去。
那长髯及膝的老人突然一横手中的竹杖,拦住言凤刚说道:“言兄且慢出手,咱们首先查看中原四君子的死因要紧。”
一面以目示意、不让言凤刚莽撞出手。
言凤刚心中虽然不解那长髯老人相拦的用意何在,但并未強行出手。
长髯老人缓缓收回竹杖,高声说道:“中原四君子被人谋害之事,不但老朽事先未能想到,只怕诸位同觉意外的很,这使老朽想到了四君子相邀之函,可能出于伪造?”
言凤刚点点头赞道:“尚兄之言,大有道理。”
那久未发一言的灰衣僧人,突然接口说道:“贫僧奉敝寺掌门之命而来,天下英雄都知道敝寺方丈鉴别书画之能,如若这邀请之函出于伪装,只怕难以逃过敝寺方丈的一双神目,因此,贫僧可断言此函出于四君子的手笔。”
他似对掌门方丈有着无比的崇敬,说话神态间,一付毕恭毕敬的神情。
言凤刚道:“不论如何,中原四君子的死亡,乃是一件震
江湖人心之事,不能以等闲视之。”
但闻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飘传于峰顶。
群豪齐都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急急奔上峰来。
在她的身后,紧随着一个剑眉星目,斜背宝剑的英俊青年。
那白衣少女哭声甚是悲伤,右手掩面,无法看清楚她的容貌。
但只见她那纤长适度的身材,和那白中透红的玉手,就可推想到是一个容
绝世的美人胎子。
那佩剑少年紧紧的追随在白衣少女的身后,神色同是一片肃穆。
谭啸天遥遥一抱拳道:“唐公子,久违了。”
那佩剑少年拱手应道:“谭兄别来无恙。”
但见那掩面而呼的白衣少女,突然加快了脚步,奔行在围石而坐的四君子尸体之前,叫了一声:“爹爹…”
对着右侧一人拜了下去,伏在那人脚下放声大哭起来。
宋文光回顾了白铁笙一眼,低声说道:“白兄来的可是叶姑娘吗?”
白铁笙点了点头。
宋文光犹豫了一下,道:“叶姑娘…”
白衣少女缓缓放下了掩面右手,抬起了泪痕
错的粉颊,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中,含満晶莹的泪光,缓缓点头,应道:“兄台何人?”
宋文光道:“在下宋文光,家师金圣仪…”
白衣少女道:“金伯伯的门下,那是宋师见了?”
宋文光一指白铁笙道:“那位白兄是朱师伯的门下。”
那白衣少女虽然在极度伤痛之中,但她的心神仍然未
,颔首作礼,道:“常听家父谈起白师兄。”
白铁笙道:“好说,好说,叶师妹可遇到万冲兄吗?”
白衣少女道:“和万师兄途中相遇,得知三位伯伯和家父遇害噩耗,兼程赶来此地,小妹由良驹代步,行速较快,万师兄想必快要到了。”
金黄
的阳光照
在她美丽绝伦的脸上,
错的泪痕,晶莹的泪光,不但无伤她天赋的美
,反而增几分哀伤的娇弱情态,更显得楚楚可怜,动人惜爱。
峰顶上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美丽的脸上,显然,她的绝世容
,已震动峰上所有之人的心弦。
宋文光轻轻叹息一声,道:“叶师妹,暂请抑制伤怀,事已至此,急在善后,眼下之人,都对四位师长之死,深感震悼,正在商议谋寻凶手之策。”
白衣少女长长吁一口气,道:“宋师兄说得不错。”
那佩剑的英俊少年突然大步行了过来,冷冷的望了宋文光和白铁笙一眼,伸手扶起那白衣少女,低声说道:“你哭了一路,也该休息一下。”
白衣少女缓缓拿开被他搀扶的手臂,说道:“我要坐在爹爹的身前,再看看他的遗容!”
讲到了伤心之处,两行清泪,又不噤夺眶而出。
那佩剑少年低声叹道:“不要再哭了,身体要紧。”
突然抬起头来,抱拳对宋文光、白铁笙一礼,说道:“兄弟唐通,久闻家岳提起他老人家三位义兄的大名,恨无拜见之缘;此次奉母命由川南中下探望家岳,顺便拜望诸位长辈,想不到四位老人家竟然集体遇害,作了古人。”
他言词之间,虽然说的谦和婉转,但一口一个家岳,隐隐的示出了自已的身份。
宋文光急急抱拳一礼,道:“原来是唐兄,兄弟失敬了。”
白铁笙接道:“昨曰还听万兄谈起见台…”
唐通叹道:“家岳和三位老前辈,乃当今武林道上名重一时之人,竟然集体遇害,此事非同小可,兄弟已然派遣急足禀告家母,要她老人家赶来家岳之处,主持追查凶手的事。”
言凤刚接口说道:“以令堂的武功威望,如前赶来,必可查出凶手。”
那长髯老人点头说道:“老朽还不知唐叶联姻之事,这倒得向唐兄恭贺一声了。”
唐通笑道:“此事乃家母和家岳决定,晚辈只能算得承祖上余荫…”
他本想说承祖上余荫得此佳
,忽然想到此言恐将伤害未婚娇
,赶忙住口不言。
宋文光突然抱拳一个长揖,说道:“家师和三位师伯、师叔遇害,得蒙诸位老前辈们这等关怀,晚辈感激不尽,我这里先行谢过了。”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屠南江,忽然揷口说道:“有道是蛇无头不行,鸟无翅难飞,咱们人多口杂,你说一句我揷一言,只怕难以问出一点头绪,兄弟之意,不如推举两位主事之人,什么事也好有个全面的计划。”
谭啸天道:“兄弟推请言兄。”
身材瘦小的鲁炳接口说道:“兄弟推举尚三堂尚老英雄主盟大局。”
言凤刚干咳一声道:“好说,好说,兄弟的威望,难及尚兄万一,还是由尚兄主盟的好。”
屠南江道:“尚老英雄名重武林,誉満江湖,言兄乃一派掌门身份,辰州言家拳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兄弟之意,想请两位同主此事,不知诸位的意下如何?”
群豪齐声叫道:“此事最好不过。”
尚三堂目光环顾四周一眼,道:“请言兄首盟大局,老朽从旁相助。”
言凤刚道:“哪里,哪里,还是尚兄首盟大局,兄弟从旁相助的好。”
那灰袍僧人接道:“众望所归,尚老英雄不必再推辞了。”
尚三堂一拂长髯,道:“诸位这般抬爱,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缓缓把目光扫掠过唐通、宋文光、白铁笙等三人,接道:“中原四君子的遇害,诸位虽然伤痛无比,但关系所及,牵连整个武林形势…”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不论邀约我等之函是否出自四君子的手笔,但凶手事先必知此事,老朽一时之间,虽无法
悉全盘,但这决非一种巧合,阴谋杀害四君子的凶手,这做法自是未把老朽等看在眼內,甚至少林、武当也未放在心上。”
言凤刚点头赞道:“高论高论,这叫杀一儆百!”
尚三堂淡然一笑,接道:“因此,老朽探望诸位凡是身怀与此有关的证物,最好全都取出,或可由诸般证物之中,找出点蛛丝马迹。”
群豪纷纷探手入怀,取出那邀约之函,放在突石之上。
宋文光凝目望去,见那函柬之上写道着:“敬邀大驾于八月二十三曰夜午之前,赶往浙北百丈峰顶一晤,过时不候。”下面依序写着:蓝兆棠、朱天上、金圣仪、叶长青中原四君子的大名。
所有的函件都是一般模样,简单潦草,似是出于一人的手笔,但那四个署名,却是各不相同。
尚三堂目光一掠宋文光、白铁笙,说道:“两位可从令师身上,发现了可疑之物吗?”
宋文光回顾了白铁笙一眼,低声说道:“白兄,几位师长的遗嘱,可要拿给他们瞧瞧吗?”
白铁笙道:“如若他们当真存心追查凶手,就是要咱们赴汤蹈火,也是不能推辞。”
探手入怀,摸出袋蔵遗书,展放在大石之上,接道:“我等登上峰顶,四位师长已然绝气多时,除了这片白绢写成的遗嘱之外,别无可疑之物。”
言凤刚目光一掠那白绢,问道:“两位可曾移动过他们的尸体吗?”
宋文光道:“没有。”
言凤刚突然举步而行,绕着四人的尸体查看。
尚三堂伸手捡起白绢,仔细察看了一阵,道:“这字迹可是令师的手笔吗?”
白铁笙道:“晚辈虽然心中存疑,但就那字迹而言.却是出自家师之手。”
只听那青衣文士冷笑一声,道:“这等的察看之法,只怕再耗上一年时光,也是难以查看出中原四君子的死因。”
尚三堂忽然放下手中白绢,拱手说道:“老朽倒是忘了请教大驾的姓名、师承?”
青衣文士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家师避世多年,说出来诸位也来必知道。”
尚三堂脸色微变,肃然说道:“老朽竹杖芒履,行踪遍及大江南北,自信识人甚多,三十年內凡是稍有名望的武林同道,老朽纵然未能拜见,也将有个耳闻,你说出来听听吧!”
青衣文士忽然仰睑大笑,道:“家师素来不和武林人物交往,说出来何异不说,承蒙下问,在下方当有所奉报,老英雄何不打开他们于放膝上的右手掌心瞧瞧?”
m.uJ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