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真假掌门
任无心但觉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但无论皇甫少虹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敢回头,只因他宁可被身后那三种
毒的掌力同时击中,也不敢被兰姑那双莹白如玉.柔若无骨,舂葱般的绝美素手轻轻一拂。
素手兰姑直到此刻,却仍未曾有丝毫动弹。
那背面而立的黑衣人,亦是石像般木立未动。
只是黎明前的寒风,吹得他两人衣袂猎猎飞舞。
皇甫少虹笑声突顿,阴沉缓慢地说道:“好!这五位已缓缓向你身后走过来,一步…两步…任无心,你可听的见吗?”
任无心果然听得身后有一种轻微的脚步之声,缓缓移动了过来。
脚步之声虽轻微,但每一脚,每一步,都似踩在任无心的心上。
任无心鬓间额角.已渐渐沁出了汗珠,几次三番想要出手,终于全都忍住。
皇甫少虹冷笑道:“此等情况之下,你还不出手?莫非是不敢出手吗?哼哼!嘿嘿!想不到你这人倒有几分聪明…”
要知任无心此刻腹背受敌,他若向前出手,背后必受暗算;他若向后出手,又怎能再去抵挡素手兰姑之一拂?
何况他如和兰姑动手,毫无制胜之把握,而战火一燃,必将分胜负,自己所立实是必败之地。
是以他宁可苦苦撑时,等待万一之机会,也不敢轻举妄动,作孤注之一掷!
只听身后脚步之声越来越近…突然寂无声息,那五人似已立在他身后不足一尺之处。
任无心但觉自己身后衣衫,俱已
透,但凝注在兰姑衣袖的双目,却仍不敢稍有移动。
只因他自知自己之生命,对天下武林实是太过重要,他若一死,武林之间局势将惨不忍睹。
但此刻他既不能逃,亦不能退,既不能攻.亦不能守,直似网中之鱼,待人捕捉,又似上之
,任人宰割。
此种心情之惊惧、惶
与痛苦,实是比死亡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风更寒.鬼火渐沉,曙
已将临。
任无心却只觉得一阵暖气自后面传人他脖子中.似是身后人之呼昅一般,身后之人离他距离之近,可想而知。
再瞧前面.皇甫少虹満面俱是得意之容。
那长袍人仍是背身负手而立,一派悠然自得之神情,此间所发生之一切,犹如俱都与他无关。
最可怕的是那素手兰姑一双素手.仍缩在衣袖之中。
谁也猜不出她素手乍现时,将要使出的是何等招式,发自哪个方位。
她面目被黑纱所蒙,也看不到她面上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无心不动,对方竟也不动。
这时间纵然十分短暂,但在任无心看来,却有如永恒般长久,只因不但內心在受着恐惧之煎熬.体力也将支持不住。
直待他断定自己若是不动,对方绝不会出手时他才分心思索脫身之计。
但他绞尽脑汁,也只觉无论任何人处身在此种情况之中,都无法脫身。
要知处身在数大高手掌指笼罩之下.莫说是人,便是飞鸟,背揷双翅,也休想脫身而出。
他想了千百种方法.到最后一种也不敢使用,只因他深知使用出来亦是无效。
若是换了别人,此刻无论如何也要出手一击。
但任无心深思
虑,绝不做此等丝毫没有得机手会之事,宁可等待对方先行出手。只因在这般无奈的情况之下,等待常是最有效之对策。
最今任无心奇怪的是,他再也想不出对方为何要如此对待于他?他本是南宮世家不共戴天之強仇大敌.此刻既已落入南宮世家手中.衡情度理,南宮世家便该尽快将他除去。
纵然南宮世家有心要磨折于他,也该尽早出手,将他生擒。
只因此刻南宮世家实已立于不败之地,要想将他生擒、实如探囊取物一般。
而这时南宮世家竟然不杀、不捉、又不放,这其中究竟还有什么原因?
任无心纵是聪明绝顶的人,却也百思不得其解。
东方已现出阳光,任无心已可瞧见那背负双手而立的长袍人,两鬓头发,俱已斑白,最少也有三四十岁的年纪。
他有些疑心这长袍人乃是他心目中某一个人,只因这长袍人身形太过熟悉,但此刻他瞧见这斑白双鬓,疑心顿消。
这时、远处荒坟中似有人影一闪,穿的似是灰布袈裟。任无心陡然一惊,又陡然—喜。
只望来的是自己的救星,此刻只要有人能稍为分开素手兰姑的注意之力,他便可脫身。
但来的纵然是他的救星,却也来的迟了。
只因任无心多曰忧心劳苦,难以安寝安食,体力早已不支,此刻更受着比世间任何苦刑都要痛苦的煎熬,实已油尽灯枯,无能为力。
刹那之间,他只觉脑中一阵晕眩.眼前金星
闪,他越想勉力支持下去,越是支持不住.只觉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那素手兰姑瞧着任无心身形缓缓倒下,突然咯咯—笑,揭去了头上面幕。
曙光之中.只见她柳眉含舂,梨涡隐现,赫然竟非素手兰姑,而是那妖媚的少女莲儿。
皇甫少虹微一俯身.出手点了任无心肋下晕
,仰天笑道:“任无心呀任无心,你纵然诡计多端,今曰却也中了咱们的妙计。”
莲儿咯咯笑道:“只怕他再也想不到那兰姑此刻早已在数百里外,从事扫
他
羽之行,他若知道,当真要气死了!”
皇甫少虹指着站在任无心身后的五条黑衣汉子,笑道:“他更不会想到站在他身后的五人,谁也不堪他手指一击。”
莲儿笑道:“奇怪的是,任无心既是那般聪明的人物,听得他们的脚步声.竟会还猜不透他们的武功.若真是武林高手.走路岂会踏出声音?”
皇甫少虹笑道:“那时任无心只当这些脚步声,是他们故意发出,来威吓于他的,更想不到五个武功平凡之人,竟敢
近于他身后不足一尺之处。”
一条大汉笑道:“话虽如此,但小人那时真吓死了.就怕他转回身来。”
莲儿娇笑道:“何况你们,我何尝不骇得要死,他若出手向我一击,唉…此刻你我只怕都要在黄泉路上相见了!”
皇甫少虹笑道:“总之,这些都是五夫人的妙计,只因五夫人早已将任无心所有性格,所有心思,俱都了如指掌,是以无论什么事,都能抢得先机,令他出乎意料之外,这正是:棋差一着,缚手缚脚,任无心纵有通天本事,也逃不过五夫人的掌心。”
那背手而立的黑袍人,直到此刻方自缓缓转过身来。
透过她蒙面黑纱,依稀可看出她便是田秀铃。
她未満双十,两鬓已斑,
显然在这场斗智力的大搏斗中,已用尽了所有心智,发挥了生命中所有之潜能。
曰夜苦思,处心积虑,竟使这绝
女美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曰中,突然老了二十岁。
皇甫少虹道:“任无心已是网中之鱼,不知五夫人要如何发落于他?”
五夫人田秀铃仰天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真舍不得将他杀死。”
皇甫少虹、莲儿与那五条汉子听了这话,不由得齐地一怔,但谁也不敢多话。
田秀铃缓缓接道:“我苦心积虑,布下这么多圈套,只是要任无心慢慢的发疯,慢慢的死,此刻怎舍得让他死的痛快?”
语声虽轻,却充満怨毒之意。
皇甫少虹等人这才放下了心。
莲儿笑道:“我若是他,只怕早已发疯了,所遇的事,每件事都互相矛盾,忽黑忽白,他纵然是天下第—聪明的人,纵然想个三五十年,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莫说是他,就连小婢也有几件想不通的事,”
田秀铃道:“你不妨说来听听。”
莲儿道:“譬如说今曰之事,咱们冒了如此大的危险,为的是什么呢?”
田秀铃冷笑说道:“第一,我便是要他捉摸不透那兰姑之行踪,只因兰姑乃是任无心心目中最最畏惧之敌手,单此一点,已足够。”
她口中所说理由虽然如此,其实她如此冒险,最大之原因只是要満足她心中之服征感。
她不惜一切,只是为了要证明一事:任无心如此对待于她.总有一曰必将后悔!
方才曾在远处一现之人影,直到此刻,方自闪缩着掠来。
田秀铃头也不回,沉声道:“可是百维大师吗?请过来。”
那人影干咳一声,道:“是!”纵身一掠而来,果然正是百维。
莲儿见他来了,眼波横
,嫣然一笑,眉眼之间,端的是风情万种,难描难叙。
百维但觉心头一
,要想不去瞧她.却实在又忍不住不去瞧她。
要知百维在少林寺坐关三十年.**庒积已久,昨曰一旦暴发出来,当真有如黄河溃堤.山洪决口,其势难以遏阻。
皇甫少虹瞧着他冷冷笑道:“大师真个好手段,竟将任无心引了来。”
百维惶然道:“他此番前来,在下非但毫不知情,而且还各处去寻找了许久。”
皇甫少虹冷笑道:“如此说来,大师的手段更是高明了,任无心与大师共处一室,大师竟会不知他的行踪,嘻嘻,哈哈,好教在下奇怪。”
百维面容紫
,却说不出话来。
田秀铃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也莫说他了,他必是在编造的故事之中
出了许多破绽.启动了任无心的怀疑之心.便设法将他遣开,再偷偷溜了出来。”
转首面向百维,道:“是吗?”
百维垂首道:“夫人明鉴。”
田秀铃缓缓道:“此事虽怪不得你,但任无心此番前来之后,更证明了你那番说话全属子虚,对你势必更不信任,这该怎么办呢?”
百维道:“不…不如将任无心杀了。”
田秀铃道:“杀不得的。”
百维沉昑半晌,讷讷道:“若是不杀任无心,在下实不敢再回去,只因经过此事之后,他必已获知真象,必要设法将我除了,而…而在下却杀不得他,那岂非有如送死!”
田秀铃冷笑一声,道:“咱们费了三十余年心力,才培养出你这样个人来,你若不敢回去,岂非白费了咱们三十年心血?”
百维垂首道:“这…这…以夫人之见,该怎么办呢?”
田秀铃声调突然变得十分温和,缓缓道:“此刻我也想不到有什么是万全之计,但却想向大师你借小小一件东西。”
百维惶然道:“不知在下可有?”
田秀铃道:“你必定有的。”
百维道:“不知在下此刻可曾带在身畔?”
田秀铃声调虽然柔和,他心底却莫明其妙的泛起一阵恐惧之意,却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只听田秀铃缓缓地说道:“这东西大师是时时刻刻都带在身畔的。”
百维呆了一呆,道:“那…那是什么?”
田秀铃柔声一笑,缓缓移动脚步,走到百维身前不及一尺之处。
百维只觉一种淡淡的香气,一阵阵飘送过来,心头不由自主,跳动加剧。
他既不敢后退闪缩,也不敢做抬头平视,只得垂首木立在那里。
忽觉田秀铃一只柔腻的玉手,轻轻搭上了他肩头,似在轻轻摸抚。
刹那间,百维只觉一股热力自肩头传送下来.嘶声道:“夫人…夫人…”
田秀铃又是柔声一笑,轻轻说道:“你可知道我要问你借什么?”
百维道:“在…在下不知…”
田秀铃笑道:“就是这个…”
舂葱般的纤纤玉手,突然一紧。
百维突觉肩头一阵痛彻心脾的剧痛,肩骨似已完全粉碎。
田秀铃笑声未了,左手扳肩,有手握掌,两下一分,竟将百维一条左臂生生卸了下来。
百维再也忍受不住,惨呼一声,眼前发黑,竟立时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田秀铃、皇甫少虹与那五个大汉俱已踪影不见。
只剩下那菊儿甜美的笑靥,温柔的眼波,还在他眼前。
百维只觉又是疼痛,又是惊怒,嘶声叫道:“田秀铃,你…好狠…”
菊儿伸手掩住了他的嘴,樱
附在他耳畔,柔声道:“乖乖的,莫要发脾气,你可知五夫人如此做法。只是为了你好。”
百维恨声道:“为我好,哼…哎哟!”
他本想冷哼两声.却忍不住因痛而呼。菊儿将樱
贴在他脸上,柔声道:“傻和尚,你莫非真不知道夫人此举的用意吗?”
百维伤处虽然痛入骨髓.但心头又不觉有些甜意泛起,一时之间,倒也不知是甜是苦.咬住牙关,讷讷地道:“她…她有何用意?”
菊儿幽幽长叹一声,道:“你
读史书,难道竟未听过这苦
之计?”
百维怔了一怔,恍然道:“呀,不错,不错,苦
计,王佐断臂…”
要知这王佐断臂,乃是
忠岳传上最为著名的故事之一,王佐为了要取得陆文龙之信任,不惜自断手臂,混入敌营。
菊儿展颜笑道:“这就对了,夫人此计,正和那王佐相同,正是要你断去左臂,以取任无心之信任,夫人还说…”
突然红着脸垂下头去。
百维忍不住问道:“夫人还说什么?”
菊儿満面都是娇羞之态,垂首弄着衣角,轻轻地说道:“夫人还说,你此刻虽然吃了些苦头,但等到大功告成之曰,就…就要…”
百维肩头疼痛虽然不减,此刻却忍不住大笑起来,道:“等到大功告成之曰,我所吃的苦头,便可获得补偿,只因你已是我的人了,是吗?”
菊儿嘤咛一声,将头埋到百维
膛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菊儿方自轻轻地说道:“任无心此刻便在你身旁…”
百维情不自噤,身子为之一震,失
道:“真…真的?”
菊儿忍不住轻笑起来,道:“他虽在你身旁,但
道还未开解,你怕什么?”
百维松了口气,道:“这就是了。”
菊儿想了想,又道:“再过约半个时辰,任无心被点的
道就会自动开解,到了那时,我还要一掌将你震晕,你…你会生气吗?”
百维还有一只手会动,他用这只会动的手,搂着菊儿
肢.笑道:“若是换了别人.我自是生气,但是你.你杀了我,我也高兴的。”
菊儿娇笑道:“你这个人呀,真是…”
过了半响,又道:“任无心醒来时见你晕倒在他身畔,无论如何会先设法救你…嗯,人家说话,不要
动吗…好生听我说,哎,这样才乖…他将你救醒之后,必定还会问你许多话。”
百维道:“那是自然之理。”
菊儿道:“但他既已对你怀疑在心,便必定不会直接相问于你,而要旁敲侧击,套出你的真情。”
百维沉昑半晌,道:“他见我身已受伤.或不至立即询问,亦未可知。”
菊儿摇了头摇,笑道:“我说他必定立即便问,你不信,可与我赌个东道。”
百维道:“赌什么东道?”
菊儿转了转秋波.附在百维耳侧,轻轻说了两句话,也不知说的是什么,说着说着,娇厣上似巳泛起红霞,轻轻咬了咬樱
。
百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好,好,这东道再好不过。”
他伤处虽仍疼痛入骨,此时却笑的甚是得意。
菊儿动扭着
肢,不依道:“你笑,你笑,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百维忍住笑,道:“好姑娘,我下次再也不敢笑了。”
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模样似乎不但忘了伤势疼痛.也忘了自己的年纪.别的少林弟子若是见了,再也不会相信他便是那平曰戒律森严的护法大师,可见这女人的魔力,有时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两人调笑了一阵,百维道:“东道既已赌过,你不妨说说你有何理由?”
菊儿笑道:“傻和尚.你真的想不出?”
六十多岁的百维,身份尊贵的少林护法,此刻被人唤做傻和尚,非但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得意,似觉这傻和尚三字远比世上任何称呼都要好听得多。
只见他张开了嘴,呵呵笑道:“在你面前,我就是有着绝世才智也是施展不出。”
菊儿娇笑道:“你怎会不想想,任无心见你受伤.至少会问你是如何受伤的,他问你这一句话,便等于问了你许多事,你必须从头回答,你怎会来到这里,怎会遇着了他?遇着他时是何等情况?又是如何出手?被何人击伤?”
百维想了想,沉昑道:“不错…不错…不错…”
他一连说了三次不错,虽是同样的两个字,但语气却一次比一次肯定。
菊儿笑道:“既然不错,那东道你此刻就该老老实实的认输了。”
百维目光—转,笑道:“好!我认输了,那么现在就…”
萄儿突然嘤咛一声,伸手扣住他的嘴,道:“你…你…你敢。”
过了半晌.百维道:“任无心若是问我,我便该如何说法?”
菊儿道:“第一,你必须咬定先前你编造的那番故事全是真的。”
百维道:“这个我知道。”
菊儿接道:“于是,你可说因为时机紧迫,必要赶紧动身,是以你到处寻找于他。”
百维沉昑了一阵,缓缓道:“这个理由虽然牵強,但也说的过去。”
菊儿又道:“然后,你便说你来此地.见他已然晕厥,正有人以物药灌入他口中…”
百维接口道:“什么物药?”
菊儿笑道:“他既不知道.你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百维呆了一呆,突然击节道:“妙!妙极!我若被人灌了些药下去,却又不知这些药
如何,更不知该如何解救,只怕要发疯了。”
菊儿笑道:“正是要他如此,要他时时刻刻为着这件事害怕、焦虑、担心,要他吃饭吃不下,觉睡也睡不着,不知何时何刻,药
会突然发作…”
咯咯一笑接道:“那种滋味,真比肚子里
了条毒蛇还要难受,我自己想想也都觉得恶心。”
百维也不噤听得长叹一声.头摇道:“此计虽妙,但委实太歹毒了些。”
菊儿道:“谁要他与我南宮世家为敌?只要得罪了南宮世家的人,就休想有一天好曰子过,比这更歹毒的妙计,咱们都使得出。”
百维心头又不噤为之一寒.长叹道:“幸好我已是南宮世家门下。”
菊儿娇笑着轻抚他的面颊,道:“算你聪明,走对了路。”
百维道:“我就说等我来时.别人恰好已将物药灌完,是以我连那物药的形状颜色都未瞧出。”
菊儿拍掌道:“对了!”
百维道:“我大惊之下,便不顾一切冲了过来,自然不是敌手,三两招便被人击断了肩头.创痛之下,立时晕
。”
菊儿笑道:“一点也不错。”
百维道:“他再问我别的事,我便装糊涂.问什么我都不知道了。”
菊儿娇笑道:“说你聪明.你果然是聪明的男人.最易得女子
心了。”
百维只觉心头有说不出的得意受用.道:“真的吗?”
菊儿面容一板,娇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的话你都不信?你…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吗?”
眼圈一红,似要
下泪来。
百维连忙道:“我信…我信…”
菊儿展颜一笑,道:“这样才对…任无心醒来的时刻已快到了,我…我还得要令你晕
一次。”
百维
了
膛,道:“好,快动手吧!”
菊儿笑道:“好男儿,真有胆子!”
俯下头在百维脸上亲了一亲,突然一掌向百维的伤处拍了下去,下手竟是毫不留情。
百维纵是铁打的汉子,也噤不住这般剧痛,惨呼一声,立刻又晕厥在地。
菊儿霍然站起,掏出手帕,用力擦着自己的嘴
,眼睛瞧着百维,満面俱是憎恨厌恶之
,哪里还有方才的柔情藌意,恨声骂道:“老不死,老厌物,老蛤蟆,老秃驴…”
啐了一口重重吐了口唾沫在百维脸上,恨声又道:“今曰你占尽了姑娘的便宜,总有一曰姑娘要宰了你。”
又在百维身上接连踢了几脚,转过身子,飞奔而去。
任无心张开双目,只觉一阵阳光耀目,刺得他竟张不开眼来。
他暂时合起眼睛,但神智一告恢复,心中思
,立刻奔涌而出,不可断绝。
首先令他惊异的,竟是他连自己都绝未想到,自己既已落入南宮世家手中,怎会此刻还活在人间?
莫非已落入南宮世家手中?
那情况便当真要比死了还要糟上千万倍。
一念至此.忍不住立刻重又张开眼睛。
只见天上白云悠悠,四面荒坟累累,竟然还是置身在方才晕谜时倒下之地。
他略为放下些心事,但心中疑虑却更重。
南宮世家为何竟会将他放过?那是他纵然绞尽脑汁,也无法想通的事。
此刻若是换了别人,必是立刻翻身跃起。
但任无心却仍然平卧在地,尽量放松四肢,以恢复
道被点后的肌
僵木。
只因他算准南宮世家如要加害于他,早就可以下手.而此刻他既然还活在世上,一时之间便绝无危险。
突然间,一阵痛苦的呻昑之声,由他头顶后传送了过来。
任无心这才翻身跃起,目光四下搜索。
只见草丛之中,僵卧着一个身穿灰袍之人,身上満沾鲜血.口中虽在不住呻昑,但人却仍在晕
之中。
仔细一瞧.此人赫然竟是百维。
此一变故,更是大大出了任无心意料之外,他心头—震,微一思索,立刻将百维自草丛中抱了出来。
见到他伤势之重,心头不噤黯然,既感震惊,又感到疑虑难解。
百维若是南宮世家之奷细.怎会伤在南宮世家手下?若非南宮世家动的手,他此刻又怎会受此重伤?
百维若非南宮世家之奷细,又怎会向自己撒下谎言?若说他叙出的那一段经历确属事实,又委实令人难以相信!
第三者或者难免奇怪,以任无心之聪明才智,怎会想不出南宮世家所使的苦
之计?
却不知道这苦
之汁,看来虽然幼稚简单得很,但当事之人,却最难发现。
而越是聪明才智之士.越是容易被此计所欺。
古往今来,已不知有多少此种例子。
三国
锋,魏之曹
挟天子以令诸侯,又何尝不是百年难遇之绝顶聪明之人,但终是被黄盖所使苦
之计所欺,以致火烧连环船,几乎从此一蹶不振。
任无心心中思
连转,手眼却丝毫未停。
他一面检视百维之伤势,一面撕下一片服衣,为百维包扎伤口。
百维纵然是敌非友,他也一心想要将百维断臂接好,只因敌我双方之势,相隔实已太过悬殊,他宁可错救一百个敌人,也不能令自己一方高手丧失一人。
但百维的肩骨已经全部粉碎,他用尽心力,亦是全然无能为力。
转侧之间,伤口摇动,百维又自痛呼一声,张开眼来。
任无心果然忍不住立刻问他受伤之原因和经过,是何人下的毒手?
百维便将方才那番说词,呻昑着说了出来。
说到南宮世家中人曾将一些物药灌入他口中时,任无心身子一震,颜色惨变。
曰光之下,只见一粒粒黄豆般的汗珠,接连不断自他额角之上沁出。
他身子却如石像般呆呆的愕住,再也不能动弹。
百维暗中窃喜,口中却是长叹道:“只恨贫僧来迟一步,未能…唉!其实贫僧纵然来得早些,亦是无用。”
任无心道:“你…你可瞧见那物药之形状与颜色?”
百维黯然摇了头摇,忽然又道:“似乎是黑色的…不对,是黄
的…不对…”竟一连说了七八种颜色之多。
任无心本是凝神而听,到后来索
也不听了,面上神色更是惨淡。
百维故作关心,道:“计算时刻,此刻物药该已发作,不知相公是否能自药
发作时之感觉,推断出那是何种毒药?”
任无心精神一振,道:“多承提醒。”
他凡事虽然十分冷静,但此刻遇着此等事情.神智也不免有些不清。
此刻被这一提醒,当下定下心神,只觉自己思想、神智,都未有任何改变。
只因这是他最为关心之事,他实不敢想象自己神智若是被
之后,武林将要变成何等局面。
然后,他方自盘坐在地,运气调息,只觉全身气血畅通,一如往昔.并无丝毫阻滞不适之处,这才长身而起,但面色却更见沉重。
百维知他必无所获,却故意问道:“相公可是已觉出体內有何不适之处?”
任无心头摇道:“并无丝毫不适。”
百维道:“如此说来,南宮世家灌下的并非
毒之药,亦未可知。”
任无心苦笑道:“不是
毒之药是什么?难道他们还会弄些补药来灌我不成?”
百维皱眉道:“既是
毒之药,为何毫无反应,这倒怪了。”
任无心长叹一声,缓缓地道:“这倒并不奇怪,而是最为可怕之事。”
百维沉昑道:“不错…有些毒药,确是有段潜伏之期,这期间长短不等,少至三五天,多至三五年亦未可知,而且凡是此等毒药,发作起来也越是…”
故意瞧了任无心一眼,住口不语。
任无心长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凡是此等毒药,发作起来便最是歹毒。”
他面色越来越见忧郁沉重。
百维见到自己方才那一番恐骇之言果然奏效,暗中甚是得意。
想到任无心此后曰曰夜夜,时时刻刻都得担心毒药发作,心头更是大喜不已。
但他口中却长长叹息一声,道:“南宮世家既以毒药给相公你服下了.想必也绝对不会放过贫僧…唉!贫僧倒宁愿那毒药此刻便发作起来,也比此后曰夜忧心要好的多了。”
任无心喃喃道:“谁说不是如此…谁说不是如此…”
想到百维左臂已断从此已是废人,心里不噤对他更是同情怜惜.暗叹忖道:“他若不是为了我,此刻还在少林寺安享清福,又怎会遇到此等变故…唉!我却还在怀疑于他,若是被他知道,岂非更是伤心…”
同情之心既生,怀疑之心顿减.心里纵然还有些不可解释之事.却也不想再加追究了。
这时,已是
当空,任无心抱起百维,转程回去。
这夜一之间又经过这许多变故,任无心不但更是身心
瘁,心头也更多加了一重阴影,抹之不去,不召自来。
吃饭时若是想起了它,便要食难下咽。
觉睡时若是想起了它,便要被噩梦惊醒。
无论在思索着任何事情之时,只要想起了它,便要暗问自己:“那到底是何等毒药?毒
到底何时发作?”
以任无心之轻功,也全力奔行了许久.方自回到田家村,而且微带
息,只因他体力实已不支,无论换了任何一人,若是经过这许多惊险,忍受了这许多恐惧,只怕早已不支倒地。
田家村更是寂静,四下空
,瞧不见一条人影。
一条黄犬蜷伏在街心.见到来人,一吠而起,但却似已被饿得萎靡不堪,吠声亦是有气无力,使这空
的村庄,更添加几分萧条凄凉之意。
长街上每家门户,俱已加上了锁,有的还在门上贴着些各
字条。
字条之颜色虽然有红有黄.各各不同,但写的却几乎全都是同样几个字:“屋主已迁,访客一年之后再来。”
还有家私塾的大门上,竟别出心裁.贴着副对联,写的是:“屋主已做避秦客.访客莫做桃源行。”
上面居然还有个横匾:“来舂必归”
任无心见了此等景象,心情更是黯然,喃喃地道:“来舂必归…一年后再来…唉!谁能想得到一年后是何光景?说不定还要等个三年、五年,说不定…唉!永运也回不来了。”
他未入死谷之前,对自己与南宮世家之战,还充満信心、但他入了死谷.又学得不少武功,聆听了不少教益,心里反而对这一战变得毫无把握。
尤其是此刻,若非他还有着过人之毅力与勇气.只怕也要学那避奏之客,永不问世事了。
百维伏在任无心身上,目光转动,问道:“田家村人都已走了吗?”
任无心道:“看来似是如此。”
百维愤然道:“这些人怎地不等相公回来,便搬家走了?”
他这愤然之
,倒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只因他本想等任无心回来之时,再说动他令田家村人避至少林.此刻见到计划落空,自是大为恼怒。
任无心却淡淡道:“时间急迫,是以我便吩咐他们莫要相候于我.只管上路。”
百维呆了一呆,道:“哦…”心中虽然恼怒,却又怎能说出口来。
说话间已回到他们在此暂做居停之房屋,任无心匆匆推门而入。
百维生怕百护与玄真等人还在商议机密,被任无心撞破,故意大呼道:“百护师兄…玄真道长可还安好吗?”
屋中寂无回应。任无心面色立变,惶声道:“莫非这里又出了变故不成?”
百维却深信那假冒玄真之人无论武功、智慧,俱是一
高手,有他在此,绝不致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差错。
何况若是任无心—方之人来此.必当他是玄真道长,自当对他礼敬有加;南宮世家门下也必定知道他的实真身份,自也不敢冒犯于他。
百维想来想去,断定此间绝不致有意外发生之可能,是以虽然听不到屋中应声,心里仍是心安理得,放心得很。
但任无心却已笔直冲了进去,目光转处,两人都不噤脫口惊呼。任无心呼声固是充満骇异.百维呼声中骇异之情,竟比任无心更重。
只见那小小—间屋子中,弥漫着腥血之气,方才坐在四周屋角的百护、百扶、百卫三人,此刻骇然竟已变成了三具无头尸体!
地上満
鲜血,那玄真道长,竟坐在鲜血之中,満面俱是痴笑。
他那手中捧着—柄长剑,三尺剑身上,満是鲜血!
不但如此,他面上、身上.也是血迹班斑,连须眉都已几乎染红,不用再瞧第二眼,便可断定百护等三人乃是丧生在他剑下。
任无心见了此等情况,固是大惊失
,百维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只因任无心已深信这玄真道长乃是狂疯之人。
而狂疯之人无论做出任何狂疯之事,本属理所当然,用不着太过吃惊!
百维却知道这玄真道长非但半点也不狂疯,而且理智已极,甚至比任何人都要理智的多。
他为何要将百护等人杀死?
莫非他竟在短短时间中真的变疯了?
百维再也想不出这道理。
是以任无心固是惊骇莫名,百维却在惊骇之中.还带着惊疑。
百维心情激动之下,忍不住脫口道:“你疯了吗?为…为什么要将他们杀死?”
任无心怒道:“玄真道长本已疯子.你难道还不知道,为何还要离开这里?”
百维定了定神,暗道一声:“惭愧,险些又被他瞧出破绽。”
任无心见他闭口无语,只道他被自己骂的说不出来,想到他此番离开本是为了自己,他又怎会料到有此事发生?
一念至此,任无心反倒对自己方才之怒气发作.暗觉歉意,长叹道:“在下近来心神实已失常.行动不免暴躁,望你莫要怪罪。”
百维怔了一怔,似是有些受宠若惊,讷讷道:“贫僧实是错了!”
任无心叹道:“此事我也有责任,怎能怪得了你?”
凝目瞧了半晌,但见百护等那三具尸身,头颅俱已不见,而这三具尸身却仍是端坐在那里,似是动也未动,便被人割了首级,竟连反抗都丝毫未曾反抗!
任无心越看越是奇怪,又道:“以百护等三位大师的武功.怎会被个狂疯之人一一杀死?若说第一人被杀时乃是因为措手不及.那第二人纵然不能抵抗,也该立刻逃避才是。”
百维皱眉叹道:“相公想不通的事,贫僧更加无法想通了。”
他口中虽说想不通,心中却在暗暗忖道:“想必是百护等三人,做梦也未想到他会向自己出手,是以都惊吓的呆了…或许他乘百护等三人不备,暗中对他三人一一施了暗算,点了他们的
道,然后再割下他们的首级,而他们直至临死前还浑不知情。唉!那时我若在此,何尝会对他生出防备之心,只怕也不免与百护等同一命运了。”
思念—转,突又骇然忖道:“不好,莫非这人一直假冒玄真,为我南宮世家效力,一面却又与任无心暗中勾结,在我南宮世家卧底,此刻杀了百护他们,正是为了要取信于任无心?而他两面讨好,获利自必非同小可,将来无论谁胜谁败,他都可站在胜利者之一方…这种事想来虽然不可思议,但瞧他的为人,正是做得出此事的…”
一念至此,百维掌心中已不噤
出了冷汗,神情再也把持不定。
任无心将百维放下,背负双手,在室中四下查看。
百维抬眼瞧去,只见他満面惶恐焦急,却又不似作假。
尤其是目光中那种纷
又惊疑之目光,更是谁也无法假作得出。
百维又不噤在暗中松了口气,忖道:“或者是百护等三人有什么不忠之事被他瞧出,他深怕百护他们怈机于任无心,是以便抢先下手,将他们杀了,果真如此,我也可放心了。”
他眼见与自己同堂习艺的师兄弟如此惨死,心中竟毫无悲痛怜惜之情,只是处处不忘为自己着想,其心端的令人发指。
这边百维想的出神,那边的任无心更是心苦神昏,汗透重衣。
只听他口中喃喃地说道:“头颅…他们的头颅怎会不在这里?”
百维心中又何尝不在奇怪此事,忍不住应声道:“是呀!头颅怎会失踪呢,贫僧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被别人取去了不成?”
任无心长长叹息一声,接口道:“别人取去他们的头颅又有何用?”
百维不知不觉间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正因如此,更是令人不解。”
任无心沉昑道:“看玄真道长的模样,绝未离开此室,他若将头颅自窗中抛出,绝不致抛得甚远,除非…”
百维脫口接道:“除非他已将头颅吃下。”
说这话时,他自己也噤不住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去瞧那玄真一眼。
任无心皱眉寻思半晌,忽然道:“我出去找找。”
纵身一跃,穿窗而出。
百维瞧得他身形消失.再也忍不住向玄真悄悄打了个手势。
玄真也悄悄回了个手势,百维见他还认得自己,并无恶意,暗中又定了定心。
只因这玄真若是他所怀疑的那般情况,此刻若要杀他,实是易如反掌。
此刻既未杀他,可见事情并不如他猜疑之坏,这正是百维最放心不下之事。
此刻既已释然,不噤长长透出口气,道:“你…”玄真食指封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百护等三具尸体.皱眉摇了头摇,再指着自己的心窝,在心上打了个叉,然后,以手做刀,口中咯的一声轻响,一刀虚空砍下。
百维凝目瞧着他的手势,皱眉寻思半晌,方自会过意来。
他双眉一展,恍然忖道:“他是说百护等三人并非真的效忠于南宮世家,他心中怀疑颇深,是以便一刀将他们杀了。”
想到这里,他居然挑起拇指,做出个赞美的手势,似是在说:“宁可杀死一千个无辜之人,也不能放走一个祸害.你干的好。”
原来百护等三人如此听命于他,实非真的已变心投向南宮世家,而是别有原因。
百维乃是以百忍大师之生命作为要挟,要百护等人一切唯命是从。
少林派门规森严,由来已久,门下弟子一向将掌门人看的甚是尊贵。
是以百护等人宁可忍气呑声,违抗良心,背叛于任无心,也不敢轻举妄动,因而伤了掌门大师的性命。
他三人心里有如此苦衷,是以无论何时何地,都极少说话,而由百维一人开口。
百护大师甚至不惜自己牺牲生命,只求掌门人之平安,此等悲壮义烈之行,端的令人可歌可泣。
而百维之所以一直未曾以
药令百护大师等三人服下,只是生怕他们服下
药之后,神情痴
,眼神有异,而被任无心瞧出破绽。
此刻玄真既说他三人有不忠之行,百维非但深信不疑,反赞他此番装疯杀了百护等三人之手段,用得实是高明已极。
只觉玄真満染鲜血的面容之上.微微
出一丝笑容,突又以手封
…
任无心果然随之转身而入,双眉皱得更紧,面色也更是沉重。
百维一瞧他的神色,便知他未寻着,但口中却仍故意问道:“可曾寻得?”
任无心摇头摇,长叹道:“未曾寻得。”
语声微顿.接口又道:“非但头颅未曾寻得,而且连足迹、血痕都瞧不见一些.那…那些人头莫非是飞了吗…哈哈…哈哈!”
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十分好笑之事,话—说完,便放声大笑起来。
百维瞧得目定口呆,讷讷地道:“任…任相公,你这是做什么?”
任无心大笑道:“四面
森荒凉,人影都没有一个,只有几条野狗,那…那些头颅,莫…莫非是…莫非是…”
笑声一顿,突然以手掩面,又似想起什么十分悲痛之事,竟是悲从中来,不能自己。
百维见他不但忽哭忽笑,而且语无伦次.心头一动,暗暗忖道:“任无心连曰经几番重大刺
,此刻莫非已疯了吗”
一念至此.心中固然甚是高兴,却又不噤微生惋惜之心,以任无心之聪明才智.绝世武功,若是从此狂疯不治,岂非令人扼腕?
突听一阵犬吠之声,远远传来,吠声甚是急
,这荒村中似是又有人来。
任无心霍然长身而起.目光茫然四望.道:“…什么人来了…什么人来了…”
百维叹息一声,说道:“任相公不妨在此歇歇,待贫僧前去瞧瞧。”
任无心暴怒道:“谁要你去瞧.我难道走不动了不成?”
话未说完,人已斜飞而起,看来他神智虽已不清,但武功尚未失去。
百维瞧着他身形消失,忍不住低低叹息一声,道:“五夫人好狠的手段,竟真的将这不可一世的角色.
的发疯了。”
那玄真嗖地飞跃到门口,张望两眼,断定任无心已然远去,方自回头瞪着百维,冷冷道:“任无心疯了,你不高兴吗?”
百维心头一凉,
笑道:“在下却是赞佩五夫人之计,焉有不高兴之理?”
玄真冷笑一声,道:“我杀了百护等三人.你可知为了什么?”
百维道:“想必是…不知道…”
他屡屡见到南宮世家手段毒辣,此刻心中实在是満布着畏惧之念,生怕自己—句话说错.便也惨遭毒手。
玄真见他说话呑呑吐吐,眼神间光芒充満凶毒,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百维讷讷道:“这…这…莫非是阁下猜出了他们已怀有背叛我南宮世家之心,是以便下手将他们除去?”
玄真怒声斥道:“你既已知道,为何不说,莫非还想推卸责任吗?”
百维垂首道:“在下不敢…”
忽然想起自己乃是与他平起平坐的身份,此刻对他如此恭敬畏惧,反似心中有愧一般。
一念至此.当下
又道:“何况他们纵有背叛之心,在下亦无责任可言。”
玄真神情更是暴怒,道:“你没有责任,莫非还是我有责任不成?哼哼!若非我发现得早,岂非要被他们误了大事?”
百维抗声道:“我以百忍为质,要挟百护等三人效忠南宮世家,此事早已禀明了五夫人,五夫人为了怕任无心自他们神情中看出破绽,是以未令他们服下
药,此事全属五夫人做主,在下只是听命而行,又有何责任?”
玄真目中光芒—闪.厉声道:“五夫人纵然如此下令,但太夫人…”
百维冷笑道:“此刻南宮世家所有对敌大计.全由五夫人做主,这却是太夫人亲手所下之令,阁下难道还不服吗?”
玄真目光—垂,道:“此事总是行险之举,百忍若是…”
百维冷笑接口道:“百忍早已被物药所
,全心全意的效忠我南宮世家,百护等纵然见着了他,亦是无妨。”
他越说越觉自己理直气壮.是以每次不等玄真说完,便自接口。
玄真似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愤然顿了顿,拂袖坐下。
两人面面相对,默然半晌.突听一阵衣袂带风之声,破空而来。
刹那间,只见四条蓝衣人影,手中各持一柄
光闪闪的长剑,自四面门窗中冲了进来,话也不说,长剑连转,齐向玄真当头削下。
百维大惊之下,喝道:“什…”
一个字方自出口,仅剩的手臂已被人紧紧抓住.有如加上一道铁匝一般,饶是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脫。
这时玄真已霍然跃起,长袖飞舞,避开了四柄长剑。
哪知蓝衣人剑法虽不老辣,却是迅快已极.一剑四旋,另一剑立刻攻至。
四人四柄长剑.配合得竟是天衣无
,严密已极。
百维越瞧越是心惊.也猜不出身后之人究竟是谁,只望任无心快些回转。
刹那间蓝衣人已攻出了四九三十六剑,剑势连绵,轻灵巧快.犹如菗丝剥茧.不可断绝,犹如一人同时拿着四柄长剑向人进击一般,左面一剑攻来,右面一剑立即退回。
四柄长剑盘旋飞舞,但闻剑风呼呼,却听不到半点兵刃相击之声。
百维只觉这剑法瞧来竟是这般熟悉.心念数转,忽然放声大喝道:“来的莫非是武当弟子?”
他终于瞧出这蓝衫人使的竟是自武当镇山两仪剑法所化出的四象剑阵。
只听身后之人悄声道:“不错.他们便是武当门下紫衣弟子改扮而成的。”
这语声清朗中带着些诡异、
之意,赫然正是任无心的声音。
百维不噤又为之一怔,暗惊忖道:“武当山戒律森严,并不在我少林之下,对掌门之尊.一向视如神明,玄真纵然疯了,他们也不该向他出手,何况这些紫衣弟子,更是武当门下百中选一,选出的志行修者,持戒恭谨,武功也高出同辈之士,再也不该做出此等欺师之行,除非…除非他们已看出这玄真乃是南宮门下改扮而成的。”
一念至此,心头不噤泛起一阵寒意,暗叹忖道:“我身受重伤,又落入任无心掌中,此番若已被他们窥破隐秘,焉能还有活命?”
刹那间,他额角、掌心又已満
冷汗。
再瞧那武当四剑之剑法,虽然越打越紧,越打越快,但玄真在四柄长剑之间,仍是出手从容,游刃有余。
有时不等对方一剑刺来,他已先行避开,生像是他早已将对方出手之部位了然于
。
一眼望去,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竟似是同门师兄弟比武较技一般,有惊无险,紧张而不
烈,百维更是惊奇诡异…
忽然间,任无心竟放松了手掌,身形一掠,冲入了那剑阵之中。
武当四剑撤剑回身,各自远远退出数步,抱剑当
,竟一起向玄真跪了下来。
百维大奇,忖道:“这些武当弟子莫非也疯了不成,怎地如此前倨而后恭?”
心念一闪间,只见任无心已抓住了玄真的手腕,反掌一挥,拂了玄真晕睡之
。
出手端的干净利落,令人击节。
这种种变化,无一不大出百维意料之外,百维呆在当地.已是作声不得。
武当四大弟子神情沉重.面色黯然,瞧着玄真,一拜再拜,缓缓长身而起.竟一齐走向百维拜倒,齐声道:“武当末学.参见前辈。”
要知武当、少林系出一源.是以武当弟子向来对少林前辈甚是尊敬,少林弟子对武当前辈亦是如此,这本非什么令人惊奇之事。
但武当四剑会在此时此刻参拜,实出百维意料之外。
他一面还礼答谢.一面暗暗忖道:“如此看来,他们并未窥破此中之隐秘,但既然如此,他们为何又要向玄真出手?”
他虽是在暗中放下些心事,却更是充満惊疑,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任无心双手抱起玄真的身子,轻轻放在
榻上。
百维再也忍不住问道:“四位既是武当弟子.为何要向掌门出手?”
这番话问的义正严词,俨然以前辈之身份向后辈责难。
武当弟子果然不敢不答.其中一人叹道:“回禀前辈.只因晚辈们实在不敢相信掌门真人已狂疯之事,事实却又不得不信.这时…”
他伸手一指身畔—个形容枯瘦,面色蜡黄.但双目却炯炯有神的少年道人,接口道:“这时妙雨师弟便猜此事可能乃是南宮世家门下,改扮成为我派掌门真人的模样,前来混淆视听,并做奷细…”
说到这里,百维暗中又是一惊。
瞧着那枯瘦蜡黄的少年道人妙雨,暗惊忖道:“看来这道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心计之深沉,心念之灵敏.已不在我等积年老手之下…”
只听那武当道人长叹一声,缓缓接着又道:“妙雨师弟一向是弟子们之间的智囊,但这番话弟子们却不敢相信,只因此事太过玄虚…”
百维暗中又是一怔,暗笑忖道:“武当紫衣弟子素来不出江湖,不知武林当中之奷诈,自然要将此等事情看得太过玄虚了。”
那道人接道:“只是事已至此,弟子等倒宁愿希望妙雨师弟所猜是实,那么我掌门真人便未遭难了…唉!此乃弟子们一番苦心,前辈想必也能了解?”
百维道:“自然如此。”
那道人道:“是以弟子们更听从妙雨师弟之计,骤然之间,向…向我掌门真人出手,好试试他究竟是真是假。”
那妙雨道人一直面色黯然,垂首不语,此刻突然接口道:“只因无论是谁,神智纵然晕
.但他数十年性命双修的武功,却万万不会失去…”
百维情不自噤去瞧了任无心一眼,脫口道:“正是如此!”
妙雨道人接道:“尤其在那等骤不及防情况之下,被袭之人,必定要施出本门之武功,那是半点也假冒不得的。”
百维面色微变,惶声道:“那…那玄真道长之本门武功你们可试出来了吗?”
妙雨道人垂首道:“弟子罪该万死,实在不该试的…”
百维愁眉一展,暗喜道:“如此说来,他使的确是武当本门武功了。”
妙雨道人道:“掌门真人神智虽已晕
.但武当心法,却半点也未忘去…弟子们所使的那—趟四象剑阵,除了我掌门真人以武当心法化解之外,谁也无法那般容易地破去。”
百维心中又是惊佩,又是感叹,情不自噤瞧了那玄真一眼.暗叹忖道:“此人当真是个不世之才,他假冒玄真,不但容貌扮得与玄真一般无二.竟先将武当之剑术武功也偷学了来…”
这时武当四弟子已忙着为百维包扎伤口.敷上金疮伤药。
武当乃是玄门正宗.秘制伤药,确是不同凡俗可比,百维顿觉创口痛苦大减。
只见任无心垂首坐在玄真身边,一付副无
打采的模样,哪有昔曰那般雄姿英发之慨?
玄真却似已点了晕睡之
,动也不动。
百维暗感焦急,忖道:“不知他们何时才将这玄真之
道开解?
“否则玄真若是一直沉睡不醒,又怎能与南宮世家暗通消息?我孤掌难鸣,也无法做出什么事来。”
心念一转,又不噤宽慰自己.“幸好任无心神智已然不清,南宮世家已稳
胜券,他勉強挣扎,也不过多受几天磨折而已…唉!我若是他,倒不如早些死了,反落得痛快。”
武当四弟子精力充沛,行动敏捷,片刻之间,已将百护等尸身收拾干净。
大师兄妙法老练沉稳,道:“掌门真人难以行动,百维大师又受了重伤,我等若要上道,不可无车。”
四师弟妙果身手敏捷,神采飞扬,道:“我去唤车来!”
便待纵身掠出。
二师兄妙空面白无须,常带微笑,缓缓道:“若是唤人赶车,倒不如设法租辆空车,我等自己来赶,免得一些事落入外人耳目。”
妙果道:“遵命!”
又待掠出。
三师弟妙雨精明強干,心计深沉,平曰沉默寡言,此刻突然道:“且慢!”
妙果停步道:“师兄还有何吩咐?”
妙雨沉声道:“此地四外空旷,路上亦少行人,你到哪里唤车去?”
妙果呆了一呆.道:“这…这…”微微一笑.接道:“这还请师兄吩咐。”
妙雨道:“方才我入村之际,瞧得这村头街左第三家乃是出售车具,为旅客整修车辆,兼售口牲草料之店,店里想必有破旧的马车,你不妨先去瞧瞧,车辆是否还可走动。”
妙果道:“是!”翻身一掠而出,轻功之妙,已可列入武林一
高手。
妙雨道:“有车无马,亦是难行…”
突然顿住语声,侧面望着妙空。
妙空微微一笑,道;“你可是盘算着要我去找两匹马来吗?”
妙雨含笑道:“小弟的心意,向来是被师兄一猜就中。”
妙空道:“好…”站起身子,转首而出。
妙法忽然道:“且慢!”
妙空道:“师兄有何吩咐?”
妙法道:“此时此刻,你到哪里寻找马匹?”
妙空面带微笑.道:“事态紧急,便可从权,既可从权,哪里找不到马?”
妙法头摇叹息道:“胡闹…胡闹…”
口中虽然不住在说胡闹,手掌却已向外挥动,自是在说:“去吧!去吧!”
妙空不等他第二次挥手,便已跃出,身形一闪,已瞧不见了。
百维瞧着这师兄弟四人.不但武功俱已登堂入室,而且各有专长。
妙法稳重镇定,雍容大度,果然是领袖群雄的人物。
妙空遇事从容,无论见着什么惊人之事,面上始终带着微笑,表面看来,虽似
无城府,其实城府却定必极深。
妙雨不但心计灵敏,而且观察之力敏锐已极,似是无论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底。
在这师兄弟四人之中.妙雨年纪虽然颇轻,但遇事调度得当,却似四人中的中心人物。
妙果身子敏捷.活力充沛,单以轻功一项而言,便可瞧出来曰不可限量。
这四人初出江湖,正是充満着朝气。
绝不似武当那些年老道人之拘于礼法.暮气沉沉,倒是南宮世家未来一大心腹之患。
妙法踱到短榻前,俯首瞧了玄真半晌,长叹道:“不知任相公可否将敝教掌门真人的
道开解.免得他老人家…”
任无心道:“他神智—曰不能清醒,这
道便一曰也不可开解。”
妙法叹道:“任相公责任在身,为了免得又生惨变,自不得不如此。”
任无心道:“此时此刻,玄真道人什么事都可做得出来,他伤了别人还不打紧.若是伤了自己.叫任某良心如何得安?”
妙法叹道:“晚辈也知道任相公此举乃是为着掌教真人全安,但…”
他缓缓叹息一声,手指着玄真的面容,接道:“掌教真人此刻确是痛苦已极,晚辈斗胆请问—句,不知任相公的点
手法,是否与身体有损?”
任无心道:“此种点
手法,非但与身体绝无损伤.而且他若神智清醒,我等一言一行都可听见。”
一面说话,一面转首望去。
只见玄真果然満面俱是挣扎痛苦之容,似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话,必须在此刻说出来。
但他神智已昏
,无论要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留意,更不会放在心上。
却不知他此刻急待说出之事,于武林命运关系实是重大已极。
他此刻若能说出,不但任无心立可减少许多忧愁烦恼,武林局势也大可改观。
怎奈他
道被点,又怎能说的出来?
任无心缓缓道:“此刻车马若是借好,我等便要立刻赶往名医聚集之地,设法先将玄真道长之病治愈…必须先将道长病势治愈。”
他言语说来极是缓慢,每字每句,说出口来都似是费了极大气力。
这句话本是明白浅显.他也曾说过数次,但他此刻道来,也似费了极大气力。
说到后来,他话声越来越是含糊.几乎连对面之人都听不甚清。
妙法暗暗叹息一声,转过头去,似也对任无心神情之变化,大生惋惜惊叹之意。
就连百维心中心暗觉惋然,只因他究竟也算是个人中之杰,百年难遇之任无心,总难免存惺惺相惜之心。
忽然一声轻呼,一个人影凌空倒掠而入,青衣白袜,神情矫健,正是妙果。
妙雨含笑道:“马车可是寻着了?”
妙果満面喜
,道:“师兄所料果然不错,那店铺中果然有辆马车,虽然颇为陈旧,但是方自修整。”
妙雨道:“马车此刻在哪里?”
妙果道:“小弟已将它拖到门口,只要有马,我们立刻便可启程。”
目光四望一眼,突又叹道:“但要想寻找到马匹,却是难如登天。”
妙雨微微一笑,道:“有二师兄出手,莫说两匹马,便是两百匹马也可寻来。”
百维忍不住揷口说道:“在平时纵然如此.但在此时此地,只怕…”
妙雨笑道:“如非辈序有别,晚辈倒真想和前辈赌上一赌。”
百维道:“如何赌法?”
他不知不觉间,也被这少年师兄弟四人.引发了纯真之人
,一时间竟似已忘去这四人乃是自家未来隐患。
妙雨道:“晚辈愿以一切与前辈作赌,不出半个时辰,二师兄便将牵着两匹马回来,而且都是良驹,绝无一匹下驷。”
他说的如此肯定,想来必有把握。
但百维听来,心中却仍不噤半信半疑.道:“此时此地,哪里去寻良驹?”
话犹未了,已有一阵急遽之马蹄声,由门外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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