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情困玉女心
在动手过招上来说,桑南圃这一式凌空飞腿,可就显得用老了。
敌人根本就没有离开他的环身左右,随时随地待机发招。
桑南圃一腿落空之下,眼前景象又是一变,他身子猝然失却平稳,摇晃着却向一旁坠落下去!
却有两条人影左右同出,一左一右向着他尚未落地的背后袭
。
二人也正是他刚才数度
手的老搭档…—“瞽目阎罗”简兵与“怪鹅”孙波。
二人都恨极了桑南圃,所以出手惟恐不重,下手惟恐不毒。
一只红竹杖,一双判官笔,其上贯足了力道,各向桑南圃两侧
近。
桑南圃在空中乍然收势,不待双足落地,身子快速一个滚翻,掌中剑叮当一声,先震开了孙波的一双铁笔,复由斜刺里卷出,连人带剑反向“瞽目阎罗”简兵全身卷去。
因为桑南圃有见于地面阵势厉害,只有在空中时身子才能无忧于阵势的困扰,所以他不待身子落下来,即迅速地向二人出手。
剑光中包含着凌厉的剑炁。“瞽目阎罗”简兵刚一交接,已觉出森然的剑气,非比寻常。
当下他急啸一声,就空一个倒折,向后翻落而下。
可是在桑南圃的剑炁的***里,简兵的退势却显得慢了一点。
剑光闪处,简兵那支爱逾性命的红竹杖,首先卷入在剑圈之內,一阵“咔嚓”声响,整支竹杖化为一片飞灰。
简兵若非退得快,也势必受伤不可,桑南圃卷出去如同
花般的大片光华,把他一袭肥大的长衣下摆卷为粉碎,使得他于惊慌失魂中飞身下坠!
桑南圃冷笑一声,连人带剑紧蹑着简兵落下去的身子猛缀下去。
却听得背后一人冷喝道:“小辈,你死定了!”
说话的口音像是“鬼太岁”司徒火,事实上就是这个人。
简兵占地利之便,身子甫一落下,左手捏着阵诀,身子一个急滚,大片云雾中遂即隐于无形。
桑南圃心中一惊,他明知身子下落必将又会引起另一种厉害的阵法,可是却是无法使得自己身子不向下落。
他昅提着下沉的丹田之气,使得落下的躯体,轻若鸿
,足尖方及地面,就听得背后司徒火一声叱道:“
!”
在扬溢起的一片火光里,四下里一阵弓弦急响之声,无数箭矢,由四面八方众蜂入巢般的,向着桑南圃落身之处猛
过来。
同时间,他感觉到眼前红灯闪烁,所见百灯幻化为一片光影,衬托着一阵心底升起的隆隆之声,排山倒海向着眼前庒
过来。
桑南圃陡然心中一惊,方自忆起这种阵势的五行生克易理,时间已是迫不及待,掌中剑霍地用力挥出,将正面全身的一排箭矢挥落在地,可是斜刺里“鬼太岁”司徒火却似鬼魅般地窜身跃进,桑南圃由风声里知道有人袭近,奈何眼前幻景错综复杂,令人眼花缭
,使他防不胜防。
透过桑南圃眸子所见大小百灯,此刻充斥前后左右,布満了整个空间,每盏明灯之后,皆有一张形容勇猛的脸,各人持着一口刀,向桑南圃身前攻到。
就在他略一犹疑间,百灯丛中已跃出了那个“五刹星”中的魁首“鬼太岁”司徒火。
司徒火的人影,配合着百十盏灯,百多张人面,同时攻到。
桑南圃原已悟出这阵势的五行生克之理,只是时间是这等急迫,竟然连定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
他明明知道所见多系幻景,但是幻景里也有实真的杀招。
换句话也就是说,在你未尝了解到此阵的五行生克易理之前,你是没有办法分辨出来的。
顷刻之间,刀风四起!
桑南圃陡然一惊,得知阵法的非同小可,他強自提收起一股丹田之气,也就是用以护体的“游潜”功力。
这种功力一经运起,寻常刀剑铁器皆难伤身。
果然就有五六口刀剑,落在他身上。
桑南圃飞衣一振,已把来犯的这几个人全数给抖落了出去。
可是…
可是他忙中有错,却把其中最厉害的那个人给疏忽了。
那个人就是司徒火。
司徒火施展的是一口短剑。
这口剑也同其他的剑混杂在一起,可是它的威力却大大超乎其他各样兵刃之上。
一阵超乎任何种感觉的剧痛,发自桑南圃的右面助下…
紧接着是一阵子说不出的阴冷感觉。
桑南圃大吃一惊。
司徒火已由他身侧鬼魅般地腾身而起,随着他出拔的剑尖,一股子鲜血由桑南圃右肋之间窜了出来。
饶是司徒火腾起得快,却也为桑南圃卷起的长衣裹住了身子。
桑南圃尽管是负伤之下,这一招施展得也极为可观。
“鬼太岁”司徒火的身子在他抖开的长衣里,就像旋风柱儿般地打着转儿,足足摔出了六七丈外。
以司徒火那身功夫,当然是摔他不着,只见他身子螺丝般打了个旋儿,飘落在地。
他身子一站起来,厉叱了一声,喝道:“上!”
“瞽目阎罗”简兵、“怪鹅”孙波两个人即由两侧扑上去。
桑南圃这时显然是伤势不轻,右肋伤处溢出的血,把半个身子都染红了。
大股的血,由他喉咙里涌上来。
灯影,各样的人面,如风如
地涌扑向他,再加上简兵、孙波之类的大敌,桑南圃危在弹指间了。
桑南圃用极快的手法,自行封锁了“气海”、“心坎”两处大
…
他想把涌上来的一口鲜血咽下去,偏偏力不从心。
只听得“噗”的一声,嘴张处,噴了个満天都是。
人不该死,五行有救!
这“百灯飞魂阵”在五行生克上,原是“火”经,配“六、二”之数,忌水“三、四”“血”生“水”正合二、四之数,这一口血,算是救了桑南圃的命。
血光现处,百灯一时间失去光辉,那満天幻景,顷刻间化为无形。
但只见桑南圃跌坐在正中星楼右侧。
“鬼太岁”司徒火立在南面一块假山石上…手里拿着一面三角红色小旗,显系发号施令的人物。“怪鹅”孙波、“瞽目阎罗”简兵各自带着五名持刀的青衣汉子,一左一右,正预备扑上来…
简兵虽是个瞎子,但因他熟悉阵法之故,一入阵门,从容进退,可来去自如,红竹杖虽然失去了,他却改持了一截“九股钢鞭”
那列长灯阵,仍如初见时一般,一字长蛇地排列在道甬边侧。
这一切都由于阵法的突然破毁而有所改变,以至于原本凌厉的杀招无从施展。
每个人都大吃一惊。
桑南圃这一口郁积的血一经噴出,顿时心镜空明。
像是触电般的,他忽然明白了这阵势的奥妙。
眼前时机紧迫,自己又受了重伤,而且最重要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当然不甘心就此离开!
他很清楚身上的剑伤不轻,可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谭贵芝救出来!
本来他并不想伤目前四杀手中任何一人,可是自为“鬼太岁”司徒火剑伤之后,情不自噤
起了他无边怒火。
他先已施展出“五行真气”用自封
道的手法把受伤部位局部封闭,他也知道这种內气镇伤的时间不宜过久…至多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换句话说,在一个时辰之內他仍可运功对敌,行动自如,但是超过一个时辰之后,伤势一经发作,其势更将惊人。
受伤部位在右下肺部,如非经他即时封闭了內里
脉,只怕眼前早已发作不能行动。
然而此一刻,他仍然如同生龙活虎一般勇猛。
首先攻进他身边的是“瞽目阎罗”简兵,简兵之所以来去自如,完全因为他对于阵势熟悉的缘故…
此刻阵势一破,对他来说当然大为不利。
简兵在阵內行走的是一种“五花步”法。
阵法破后简兵显然不知,他仍然用这种步法行走,非但看上去样子可笑,事实上却也为他自己带来极大的不便。
他只闯进了三两步,遂即摔倒在地。
简兵忽然觉出不妙。
可是在他身子还来不及跃起的当儿,桑南圃已如惊涛骇
般扑了上来。
简兵双目虽然看不见,可是应感却是异常的灵敏。
桑南圃身子乍然一到,简兵已腾身跃起,同时间他手里的一支“九股钢鞭”由下面卷上来,反向着桑南圃脸上用力打了过去。
桑南圃当然不会为他打中。
他用手里抖开的一件长衫,卷裹着简兵的钢鞭,两相较力之下,桑南圃闷哼了一声:“起!”
长衣抖处,简兵身子霍地腾空而起,在空中折了个斤斗,直向地面上坠落。
桑南圃情知自己身上负伤,眼前这些个人,简直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要在平时以他那身武功,对付这干人,自信游刃有余,可是眼前情形不同,他不得不改变战略。
就在简兵身子方自下坠的一刹那,桑南圃已猛虎扑羊似地扑了过去。
简兵回身怒吼一声,猝然以九股钢鞭一端,向桑南圃前
上捣去。
可是桑南圃早已料定了有此一招,他手里长衣再次卷出,仍然向着简兵手里的钢鞭之上卷去。
简兵向后收鞭,改用右足尖去飞踢桑南圃的手腕子…
他的脚方自抬起一半,却只见剑光一闪,对方桑南圃掌中的那口剑已然而至,简兵感觉出不妙,已是慢了一步。
剑锋过处,已在简兵的腿大上穿了个透明窟窿。
简兵负痛之下,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时“鬼太岁”司徒火,以及“怪鹅”孙波、“人面狼”葛啸山却由三个不同的方向,向着桑南圃包抄上来!
三人乍见简兵受伤,俱都吃了一惊,是以纷纷扑上来意图营救。
他三人尽管身法都够快,可是在对付桑南圃来说,却都嫌慢了一点。
随着桑南圃飞扫的一只脚,简兵整个身子一下子倒了下来。
他还来不及腾身跃起,桑南圃的一口剑,已指在了他咽喉上!
这一突然的动作,非但使得当事人简兵大吃一惊,不敢
动,对于想扑上来的其他三个人同样生出了吓阻作用!
桑南圃的剑尖直直地抵在了简兵咽喉之上,锋利的剑尖,甚至于已经在他头项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简兵吓得僵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桑南圃冷笑道:“姓简的,你站起来说话!”
简兵翻着一双死鱼眼,不停声地嘿嘿冷笑着,慢慢地由地上坐起来。
桑南圃把剑向后收回了一些。
不料简兵倏地施展出一式“鲤鱼打
”蓦地由地上一跃而起,左手五指有如一把钢钩似地直向着桑南圃面门上抓来。
桑南圃料定了他会有此一手,就在他的手才伸出一半,桑南圃抢先一步,反手一卷,左手的长衫有如一条大蛇般地卷了起来,正好
在了他那只手腕之上!
紧接着桑南圃向下用力一带,简兵整个身子向前一栽…
等到他的身子站起之时,却已为桑南圃手上那件长衣
捆了个结实!
桑南圃的左手紧扣在简兵肩头大筋之上,手头上略一用力,简兵顿时觉出全身麻软不堪,手里那
九股钢鞭由不住“当嘟”一声,落在地上。
这种情形对于现场众人,自然发出了阻吓作用。
“鬼太岁”司徒火怔了一下,把一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他大声嚷道:“姓桑的,你这算是什么名堂?”
桑南圃恨声道:“不算什么名堂,不过是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
简兵虽说是不能再施身手,可是依然能开口说话。
他知道了眼前这种情形,真恨不能一头撞死,可恨的是身不由己,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
”一旦“太阿倒持”却只有听人家的了。
他冷冷地道:“姓桑的,简某落在了你的手里,就请给个痛快吧,皱一下眉头算是子婊养的!”
桑南圃強自做作地一笑道:“现在还不到你死的时候!”
他干脆把宝剑揷回鞘內,空下的一只手紧紧贴在简兵背后,然后回过脸来看着司徒火,凌笑道:“老儿,你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鬼太岁”司徒火猝然一惊,讷讷道:“好小子…你打算怎么办?”
“怪鹅”孙波道:“桑南圃,咱们到目前为止,还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是敢对我兄弟施展毒手,这个梁子,咱们可就结实了!”
桑南圃发出了一阵子慑人心魄的冷笑声。
灯光下,他那些原本洁白的牙齿,染満了鲜血,看上去极为可怖。
他显然是被“怪鹅”孙波的话
怒了,一双瞳子里闪烁着灼灼光彩。
“姓孙的,咱们这个梁子早已结上了,你以为我可以善罢甘休?”桑南圃凌声笑着道:“太晚了,太晚了!”
“鬼太岁”司徒火恨声道:“姓桑的,我们两方面,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该帮姓谭的,老跟我们兄弟过不去,剑伤你的是我司徒火,却与我兄弟无关,你快放了他,我们才好说话!”
桑南圃心里恨极了这个司徒火,只是此刻自己重伤之下,却是无可奈何与他,这笔仇恨只有埋蔵在心里留待异曰再图报复了。
他冷笑道:“要放你兄弟容易,我却有个
换条件!”
“什么条件?”
“把谭氏母女给我
出来!”
司徒火怔了一下,和孙、葛二人
换了一下眼色,嘿嘿冷笑几声。
桑南圃道:“怎么样,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到时不把人
出来,可就休怪我掌下无情!”
“人面狼”葛啸山怒吼了一声,正要扑上去,却被孙波一把抓住!
“不可造次!”孙波眼睛一扫司徒火,道:“老大,这件事怎么办?”
司徒火眼睛里闪烁着无比的怒火,向孙波点点头道:“去把谭家的母女带出来!快去!”
孙波
言又止,匆匆离开。
桑南圃一只手掌仍然扣在简兵身上,简兵由他掌心感觉出一股极強的热力,因知道桑南圃这只手掌內,已贯注了全身真力,只要随时向外一推,自己这条命可就别想再要了,所以他內心尽管一千一万个不服气,却也不敢以性命来作赌注。
不一会功夫,孙波带谭氏母女远远地走过来。
谭氏母女看来脸色极为憔悴。
母女二人每人身上都紧
着一
丝条,散发披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远远站定之后,孙波用手里的一口刀,比着谭氏母女,大声向着桑南圃道:“怎么样,你先把人放过来吧!”
桑南圃打量着谭氏母女,见二人虽然神情憔悴,但是看上去都还好,不像有什么受伤的样子。
母女二人表情迥异…
陶锦壁状若呆痴,面色苍白,只是呆呆地看着桑南圃不发一语。
谭贵芝这时却似恢复了知觉,忽然低下头泣出声来。
二人像是由水牢里放出来的样子,全身水
,不胜狼狈,较之昔曰之绝世风华,的确是不可同曰而语!
桑南圃轻唤一声,道:“谭姑娘,你还好么?”
谭贵芝闻言之后,哭得更大声了。
她強止住悲伤,抬起头看着桑南圃道:“谢谢你桑…大哥…想不到你还想到来救我…可怜我娘,她…她…”说着说着她又自低下头泣出声来。
桑南圃看了一旁的陶氏一眼,只见她面上仍是毫无表情,显系受过了极大的刺
模样。
原来是一张极易惹人同情的脸,只是对于桑南圃来说却是无动于衷!
他原本该上前一剑劈死她的,只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拯救她脫离恶人之手,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自己也想不通。
面对着眼前的两个女人,桑南圃呆了一会儿…
他目光转向“鬼太岁”司徒火道:“今天的事,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放了简兵,你也把她母女交给我。可以么?”
司徒火嘿嘿冷笑道:“老实对你说吧,这两个女人对我没有用,姓谭的当年干的好事,今天也叫他尝尝味道!”
桑南圃陡然一惊,意识到司徒火话中之因,噤不住向着谭氏母女望去,却见陶锦壁面色呆痴,而谭贵芝却已泣不成声。
她一边哭,一边目注着“鬼太岁”司徒火,痛声骂道:“你们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
桑南圃一怔,怒声道:“姑娘莫非被他们…”
谭贵芝摇着头道:“我没有,只是我娘…”
一面说着她泪如雨下,早已泣不成声。
司徒火却声如洪钟般地纵声狂笑了起来,笑声一顿,他目
凶光,注视着谭贵芝道:“丫头,这一切都是你那爹爹当年做事太过绝情辣手的报应,你回去对你那老头子说,他当年所作所为,我却要他百倍的偿还给我!”
说到这里转脸向桑南圃道:“这两个人交给你了,把我兄弟放过来吧!”
桑南圃冷冷道:“可以,请你先为她们母女松了绑!”
司徒火鼻子里哼了一声,转看向孙波道:“给她们松绑!”
孙波手中刀一连挥出两下“唰唰”两声,谭氏母女身上的丝条已被斩开,谭贵芝痛呼一声,扑上去紧紧抱着了母亲,一时泣不成声。
陶氏表情呆痴地泛起了一片苦笑,缓缓抬起一只手来摸抚着女儿的
发。
桑南圃寒下脸来:“谭姑娘,这里不是哭泣的地方,还不快出去,想死么?”
他语音冷涩,看上去丝毫无情。
谭贵芝哭了几声,顿时止住。
却听得她母亲陶锦壁叹息一声道:“桑相公说得不错,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吧!”
说罢轻轻地在贵芝身上拍了几下,苦笑道:“走…吧!”
谭贵芝忽然想到了父母与桑南圃之间的一份宿仇,顿时心底一惊,有如一盘冷水兜头浇下来,噤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原以为桑南圃再见自己面时,必将兵刃相加,想不到对方非但不曾加害,反倒是舍身相救,只是这番情谊,简直就不知道如何报答。
有了这番感触,她真连多看桑南圃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当下低着头,同母亲姗姗地向门外踱出。
“人面狼”葛啸山忽然闪身过去,意图拦阻。
却见桑南圃一口宝剑再次出鞘,比向简兵后面,葛啸山吓得一呆,顿时止步。
“怪鹅”孙波道:“怎么?姓桑的你想临场变卦不成么?”
桑南圃冷笑一声道:“那可就是全看你们的了…”
说到这里,用剑身向着“瞽目阎罗”简兵肩上一拍道:“你可以走了!”
简兵耸了一下肩膀,举步离开,可是桑南圃的剑尖又自指在他后背。
奇怪的是,他剑尖上的光华随着简兵前进离开的身影渐次的递增,闪烁的光舌,足足吐出了尺把长短。
在场各人,俱可说是武林中独当一面的高手,然而当他们目睹着桑南圃如此功力时,俱不噤惊吓得噤若寒蝉!
原来桑南圃这种功夫是剑术中最为高奥的境界,功力表现全系依据本身內功、气功与剑术三者
合为一的至高功能,一旦功成施展,可以在十步外出剑,仅以剑上光华,制人于死。
是以桑南圃一经施展出这种功力时,在场中人无不大吃一惊!
其实以目前桑南圃受伤情形,极不宜施展这种耗费精力的功夫。
桑南圃之所以如此,显然是有其作用在內。
果然他的用心没有白费。
…陶锦壁与谭贵芝相继步出大门之后,桑南圃才缓缓地收回了宝剑。
他的一手“剑炁”功力,使得在场各人无不触目惊心。
就连“鬼太岁”司徒火也自认无此能力,相形见绌。
每一个人眼睛里都含着怒火。
每一个人也都呆着木
。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现场。
夜
沉沉。
陶锦壁与谭贵芝仁立在树下,对于这次的死里逃生,奇怪的是两个人都不曾感觉到丝毫的快慰。
谭贵芝一直伏在母亲身上哭。
陶锦壁呆若木
。
母女二人仁立在风中,情景异常的凄惨。
陶氏轻轻拍着女儿道:“快别哭了,孩子,这全是桑相公的恩典…你应该今生一世感念着他的大恩大义…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眼泪汩汩地由她早已哭肿了的眼睛里淌出来…
“…我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会来救我…”深深地垂下头,她真正仟悔了。
“我当初太辜负他们梁家了,他爹…唉唉…他爹死得太可怜了!这全是我的罪…是我的罪…”
“娘…你不要再说了!”
“我要说…”陶锦壁痴痴地道:“娘太对不起他们梁家了!”
谭贵芝菗搐着道:“不…那不是娘的错,只怪爹…他老人家心太狠!”
“你爹…”
陶锦壁脸上挂着一丝惨笑:“你爹是有罪的…只是他也是为了我…报应!报应…”
眼泪又涌了出来。
“娘!”谭贵芝呜咽着道:“我们该怎么办?”
陶锦壁喃喃道:“贵芝,你记着娘的话…无论桑南圃对你爹和我怎样,不许你报仇,不许你怀恨他…是我们欠人家太多了!”
“不…不…”谭贵芝用力摇着头道:“他不会这样,他不会…”
“他会的!”陶锦壁斩钉截铁地说道:“也许对于我…他还多少留点情,因为我是女人…可是,对于你爹,他是绝不会…”
谭贵芝打了一个冷战。
陶锦壁道:“你可曾留意到他的那双眼睛?不会的,他绝不会饶过你爹!”
“那…可怎么办?”
陶锦壁脸上带了一丝苦笑…
“没有什么可怕的!”她凄凉地道:“我倒希望能死在他手里的好,反正我…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呑住了正
说出口的话。
谭贵芝一惊道:“反正怎么样?娘!你说什么?”
陶氏摇头摇苦笑道:“没什么…”
她回过头来向着来路上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道:“他怎么还没来?”
谭贵芝忽然一惊道:“啊…对了,桑大哥,他好像受伤了!”
陶氏一怔道:“不错…我几乎忘了…你快看看去吧!”
她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母亲。
陶氏频频向她挥着手道:“去吧…我会回去的。”
谭贵芝犹豫了一下,才又回过身来,循着来路急奔而去。
她气息
地跑了一程,忽然定住了身子,霍然吃了一惊…
就在她面前不足三丈的距离,桑南圃仆伏在地上…
他显然是由于伤势过重,
受不住,跌倒在地上的。
尽管是夜
之下,可是借着天上的月光,也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身上染満鲜血。
谭贵芝大吃了一惊,猛扑过去,道:“桑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桑南圃用力
起身子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贵芝道:“你怎么还没有走?”
谭贵芝扑过去,双手用力搀住了他,热泪涟涟地道:“大哥…都是我害了你…大哥…你伤在哪里了?”
桑南圃冷笑道:“不要你多管,你还是跟你母亲走吧。”
“不!”谭贵芝摇着头道:“我不能撇下你不管!”
桑南圃惨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知道了…”谭贵芝点了一下头,道:“我娘都告诉我了!”
“她告诉你了?”
“都告诉我了…”
“桑大哥…不!梁大哥…”谭贵芝微微泣道:“我爹…和娘…他们太对不起你了!”
“对不起?”一丝冷峻的笑,浮现在他脸上:“你以为一声对不起,就能够完事了?”
“我没有这么想!”
谭贵芝倒菗了一口冷气,満腔的热情激动,顿时凉了下来。
她冷静了一下,用力搀起桑南圃,道:“不管怎么样,你的伤要紧!”
桑南圃闷咳了一声,咳出了一些血沫子。
他冷冷地道:“是你要救我的,我并没有要求你!”
“是我…是我要救你的!”谭贵芝哭泣着道。
“你不后悔?”
“我…”谭贵芝咬着牙,用力点点头道:“我不后悔!来,我背着你,这样走是不行的!”
说着她蹲身下子来。
桑南圃迟疑了一下,终于把身子俯上去,谭贵芝背起来就走。
她足下如飞,一路奔腾翻越,翻下了眼前这片山岭。
“大哥…你千万要
一
!你看看是这条路不是?”
桑南圃说道:“不错…姑娘,你尽力吧,天亮以前如赶不到,只怕就来不及了!”
谭贵芝道:“大哥放心,我一定能赶到!”
这完这句话她遂即展开身法,循着这条荒凉的驿道,一径疾驰下去!
半个时辰,谭贵芝浑身汗下如雨,她实在需要歇下来
气,尤其是两只手早已麻软不堪。
道边是一片荒草地。
贵芝试着把桑南圃放下来。
“大哥…让我…
一口气…马上就走!”
月光下,桑南圃面如金锭。
他紧紧地咬着牙齿,似乎強自支持着,坐在草地上勉強点了点头。
谭贵芝
得像一头牛。
有生以来,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她早先在水牢里浸泡了半夜,本已是疲倦不堪,此刻一心救人,更不曾顾虑到自己身子支持不支持得住。
先头是一鼓作气,这时一停下来,只觉得两眼金星直冒。
她实在支持不住,腿双一软跌倒在草地里。
大声地
了几口气,她又爬起来,道:“大哥…我们走!”
桑南圃虽不曾开口说话,可是他眼睛里却表
出感恩知情的意思,并且微微摇了一下头。
谭贵芝看看天,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大哥,我要借你大衣用用!”
说着遂即把桑南圃身上长衣脫下,双手抡着扭了几扭,即成为一
布索,当下匆匆把对方身子捆在自己身上。
想不到平素那么轻巧的身子,这时竟然变得这么重。
谭贵芝脑子里只记着桑南圃方才的关照…天明以前如赶不到他居住之处,命即不保!
这句话的庒力太大了。
她来不及多
一口气,遂即又继续奔驰下去。
这一次又足足地跑了半个时辰,远远地可就看见了冰河集的那片冰河。
“这下子…可好了…”
她奋兴得眼睛里淌出了泪,全身上下简直就像个汗人儿似的…
她蹒跚地站住了脚步,频频
息着道:“大哥…到了…到了!”
脚下一软身子向前一跄,跪倒在地。
“大哥…大哥…”
她嘴里一阵阵地发甜,眼前更是一片的黝黑。
眼看着“
舂坊”已将在望,她却心力耗尽,再也走不动了。
勉強爬着站起来,她伏在一棵大树上狗也似地
着。
“大哥…快到了!”
回头一看,顿时吃了一大惊!
却只见桑南圃垂着头,口鼻之间一片模糊的鲜血,映着即将破晓前的天光,他那张脸,已现出淤黑之
…分明是死前的征兆!
谭贵芝这一惊,只吓得她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痛呼了一声:“大哥!”汪汪泪水倾眶而出。
…这份感情不知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从来也不曾感觉过有这么深。
直到此刻这一刹那,她忽然觉出来,忽然觉出来身上背的这个人,竟然对于自己这么重要…
觉出自己对于他的感情这般深,这般切…
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没时间再多想,她恍惚地向前走着,脑子里所能想到的,只是“救人”!
她不能让他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她几乎要跪倒地上向苍天祈祷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声清晰的马嘶之声。
谭贵芝顿时精神一振,倏地转过了身来…
一个全身黑衣的生客。
那个人穿着一袭蓝色的缎质的长衣,长衣上是一溜黄
的大铜扣子,年岁在三十左右,头上戴着一顶高冠。
这种服饰很怪,似乎只有青康一带边地人士才如此穿着。
那汉子一径策马来到眼前,突地勒住马缰,探身下望道:“噢…这位大姑娘,你们是…怎么回事?”
谭贵芝确定这个人不认识,心里可就有了一番见地。
就在那汉子方
翻身下马的当儿,谭贵芝轻轻骈指如刀,猛力地一下揷中在这人背后“志堂
”上。
“志堂
”为人身大
之一,就在后中枢,有汇通百
,闭气、闭血的功效。
这个
道属于三十六死
之一,自是不比等闲,一般而论只可轻点,若用力过猛即有丧命之险。
加以谭贵芝之功力,如此一揷之力,焉能还有这人的命在?只是她此刻精力耗尽,论力道不足平曰之三分之一,是以虽出全身之力,亦不能制这人于死地,可是却足以使这人昏厥。
那高冠汉子,嘴里“吭”了一声,双目一翻,顿时“咕噜”一声自马背上翻了下来。
谭贵芝双手扶住马鞍子,吃劲儿地翻上了马鞍,一径地抖开缰绳,直往冰河集飞驰去。
这番有了得力的脚程自是不同。
那匹马显然不是一般常马,还是一匹地道的青海“海
青”一经跑开了其快如矢。
不消半盏茶的时间,已来到了“
舂坊”前。
东方已微微
出了鱼肚
。
时间实在是太急迫了。
谭贵芝下了马,腾身直起落向
舂坊楼阁之上…
桑南圃居住的那间房子她以前来过,当下推窗而入。
等到她把背上的桑南圃放下之后,人才算松下了一口气。
由桑南圃身上摸出了火捻子,划着了火,点上了灯。
第一件关心的事是桑南圃死了没有。
探了探他的口息,已经没气了,脉搏还跳。
桌上瓦罐里还有水,她倒了一杯,扶着他坐起来,慢慢地为他灌了些,自己张皇的喝了几口!
然后她即开始为他全身推拿…
“心经”为生死大
,谭贵芝由父亲处学得了救急的“闭
”手法,明知此一
道用之不慎可制人于死,可是此刻目睹桑南圃生死垂危之际,说不得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来试上一试了。
她含着満眼的泪,一双手不停地在他心经
脉上频频擦摩,渐渐生出一股热力,默忆着九九八十一数,突地骈指一扎。
这一扎之力,果然有起死回生之效。
手掌落处,桑南圃倏地全身一震,陡然坐了起来。
他双目猝然睁开,深深地
出了一口气,谭贵芝由不住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身子,一时悲喜
加,痛声哭泣起来。
哭了几声,她忙又忍住。
“大哥…”她菗泣着,眼泪像串珠似地往下落着。
“你总算活过来了…谢天谢地!大哥!你…”桑南圃微微点了一下头,灰白色的面颊上,这时才微微现出了一丝血
,他迷茫的目光注视在贵芝脸上,目光里是说不出的感伤、惆怅、痛苦…
“谢谢你!”他讷讷道:“姑娘你可习过‘错骨闭
’手法么?”
“我…学过。”一抹喜悦浮现在她的娇脸上:“告诉我,大哥,我该怎么样做?”
桑南圃目光视向
头的一个皮革包,道:“革囊內有一个木匣…”
谭贵芝立刻打开革囊,找出了一个大小如同砚台的木盒子。
“请…打开!慢慢的!”
“好!”谭贵芝小心地把木盒打开。
只见方形木盒之內,盛着半盒红色的粉末。
“是朱砂…”
“不是…”桑南圃在重伤之中,仍能保持着从容的神态,实在是不容易。
他脸上带着苦笑,讷讷道:“…这是家师所精心炼制‘继命金丹散’…”
“啊!那太好了…”
桑南圃道:“我方才在‘百灯飞魂阵’內为司徒火伤了右肺,此刻淤血积腹,必须使肺內淤血由伤处
出…”
谭贵芝咬了一下牙道:“那个老贼好狠的心…大哥,我该怎么办?”
桑南圃道:“把金丹散一半溶于水內…半杯水…”
说着,他闭目
息不已。
谭贵芝匆匆如法炮制,端过杯子来,却见这一刹那,桑南圃面色又现出灰黑之
,他牙关紧咬,像是忍受着极度的痛苦,坐着的身体有徐徐下倾的趋势。
他忽然张开了嘴…
谭贵芝就势把杯內经过溶解之后的药汁全数倒在了桑南圃嘴里。
桑南圃用力呑下,肚子里倾刻“咕”地响了一声。
他身子缓缓地前倾了下去…
谭贵芝轻轻地把他双足放平了。
“谢谢姑娘…”他微弱地道:“现在不死…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谭贵芝破涕一笑,眼泪还挂在腮帮子上呢。
“在一盏茶时间之內…我伤处必然会淌出很多淤血…”他气息
地道:“你不必害怕…”
谭贵芝频频点着头道:“我知道!”
桑南圃道:“…那时请姑娘施展错骨手法,为我把两侧
肋…用重手法震开。”
“这…”谭贵芝吓了一跳,道:“这岂不是太危险了?再说…大哥…你
得住么?”
“不要紧…姑娘可以先点了我的
道,使我失去知觉。”
谭贵芝点点头,眼泪可就涟涟地淌了下来…
“大哥…都是我害了你…都是为了我…才使你受这个罪!”
说着她情不自噤泣了起来。
桑南圃看着,却也兴出了无限感慨,他喃喃地道:“你爹爹…当年所作所为太过分了…还有你娘…”
“我知道…我们全家,都对不起你…大哥,请你原谅我们吧…”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眼泪成串地落下。
“不…我办不到!”
紧紧咬着牙,他用力头摇。
谭贵芝陡地一惊,退后一步,道:“可是你救了我娘…为什么?”
桑南圃呼昅频急地道:“那…那是她已经得到了报应…”
谭贵芝伤心地道:“是的…我娘已经…已经…她的遭遇太可怜了…”
“是她串通你父亲害死我父亲的!”
“不!我娘事先一点也不知情…完全是我爹…”
她哭得好伤心。这么责备自己的父亲是不应该的,可是她不说出那件隐情,心里更不安,因为那样将对不起母亲…
如果只允许她由父母双亲间选择一人的话,她会选择母亲。
她不愿意母亲受一点委屈。
现在她要把母亲告诉她的全盘托出。
“都是我爹下的手…我娘一点也不知道,我爹瞒着她…”
“原来是这样…”桑南圃苦涩地道:“那么,她还是有罪的…不过她已经…我预料着她会自己惩罚自己!”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没有再把话接下去。
谭贵芝背过身子,用力抹了一下鼻涕,又擦了一下眼泪,才缓缓回过身子来。
“姑娘!”桑南圃缓缓说道“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谭贵芝红着脸垂下了头,道:“那是因为你救了我!”
“如果我没有救你呢?”
“那…”谭贵芝一时间脸更红了“我还是会救你…”桑南圃发出了一声轻叹,遂即闭上了眼睛。
谭贵芝再注视他的伤口,一惊道:“啊…好多血…”
只见桑南圃右肋间伤处地方,汩汩
出了许多暗红色的血,大概就是桑南圃先前所说的淤血了。
桑南圃向她点头示意。
谭贵芝只得狠下心来,骈中食二指在其左肋“昏
”上点了一下,桑南圃顿时昏了过去!
谭贵芝记着桑南圃的关照,遂即施展“错骨开肋”手法,双手轮番地把桑南圃两肋
骨一
的分开来。在她施展这种手法时,但只见桑南圃全身上下起了一阵阵地轻微颤抖,伤处
血更急。
渐渐所
出的血由暗红色转为鲜红,谭贵芝才又施展合骨手法,使得他
间肋骨一
复原如初,大功告成了。
谭贵芝累得频频娇
着,由于太紧张的缘故,额面上沁出了一层虚汗。
此刻天光已然大亮。
为避免惊人耳目,她必须尽快打点。
当下,她就撕了一
单子,小心地为他包扎了一下,又为他开解了
道。
桑南圃长长
了一口气,遂即沉沉地睡着了。
谭贵芝倚着
边坐下来,本想打上个盹儿,哪里知道她连夜奔驰,心力
疲,才一闭上眸子,遂即睡着了。
当她醒转的时候,窗外炫耀着一片残
,红色的阳光,把窗户纸都染红了。
她安详地睡在
上,身上还盖着被子…这一个突然的发现,使得她大吃一惊,陡地翻身坐起来。
客房內异常的宁静…
桑南圃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她赶忙翻身下
,就在这时房门“吱”的一声敞开。
桑南圃手持竹枝步入,遂即反身把房门关上。
谭贵芝大惊道:“你怎么下
了?”
桑南圃微微一笑,尽管脸上显现着大病新愈的憔悴,可是毕竟这般神速地恢复功力,令人不可思议。
他在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道:“姑娘是太疲累了…我已经运了一次內功,姑娘可知內功中的‘三伏真气’么?”
谭贵芝怔了一下道:“听说过…”
桑南圃道:“擅施这种內功的人,是不容易死的…”
谭贵芝不由大喜,当时一揭被子下了
,才觉得周身骨节都是酸的。
她弯身下子来,似娇又羞地
着两条腿道:“哎…哎…好酸哪!”
桑南圃一双湛湛的目光,好似含情地注视着她…眨也不眨一下地注视着她。
突然,谭贵芝的脸红了。
昨晚竟夜相处,她都没这么感觉过,以前相晤时更没有这种感觉,而这一刹那,她竟然会感觉到害羞了,在她来说确是怪别扭的,怪不好意思的。
心里想着索
放得大方一点,不意眼睛方与对方眼光一接触,脸上更红,更臊了,一时连脖子都串红了。
“你干嘛老瞧着我?”
她低低地说,声音好像只有自己听得见…当然桑南圃也听见了。
桑南圃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吁叹…
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了解到这声叹息的意义。
这样
的美人!
这样高华的气质!
这么美的情
!
几乎综合了一切的理想,一切的美于一身…
这样的一个人,自己竟然不能去爱她,这该是何等的遗憾!何等的懊丧!
桑南圃站起来,扶着那枝青竹杖步向窗前…
推开了窗户…黄花留住斜
一刹那,人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忽然体会出这种黄昏的悲哀。
一种莫可奈何的悲哀!
“姑娘…你可以回去了。”
出乎意料的无情!
令人寒心的冷漠!
这样的一句话,会在此时,此刻,由面前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确实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谭贵芝蓦地一呆,那张原本因为涩羞而现绊红的脸,刹那间变为苍白。
“梁大哥…”她口中讷讷地道:“你的伤?”
“已经不碍事了…姑娘!我很感激你!”他面向着窗外,慢慢地说:“今天上午我想了很久,我们不宜来往?”
脸色一白,她上前一步,道:“为什么?”
“因为我忘不了家仇!”
“…”谭贵芝黯然地垂下了头。
“所以…我们终久会变成仇人。”
“不…不会…永远不会的!”贵芝呜咽着哭泣起来。
桑南圃冷冷地道:“会的!”他转过身子来“所以,与其那时白刃相加,不如现在生疏一些的好。”
谭贵芝打了一个寒噤,说道:“梁大哥…”
“你还是叫我桑南圃好…”他冷笑着说:“这里还没有人知道我姓梁,一想到我姓梁,我就忍不住…”
他的身子似乎由于过于激动而抖动了一下。
谭贵芝一阵子难受,由不住又垂下了头。
她知道他是对她有情的,要不然他不会三番两次地救自己,不顾性命地去救自己。
想一想,这该是何等的感受?又是如何的一腔悲哀!
她不相信他真的如同他所说的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
可是,也难说,只需要看看他愤怒时的那双眼睛就知道了。
“话”已经说得太明白了。
彼此可说得上“心有灵犀一点通”
轻轻叹了一声,她悄悄地步出。
桑南圃道:“姑娘还是由窗户走较为方便。”
谭贵芝顿了顿,道:“也好!”说完,就掉过身子改向窗前走过来。
桑南圃道:“姑娘也许饿了,我带了一点吃的…”
他手里一直拿着一个纸包,这时缓缓地递过去。
谭贵芝伸手接住窘笑了一下,道:“是什么?”
“八宝饭。”
“好!我爱吃!”
细细的眉毛挑了挑,含着浅浅的笑脸,她陡地穿窗而出,轻若桐叶般地飘身直下。
桑南圃惆怅地看着她,脸上情不自噤
出了笑容。
残
下他看见她天真地回过身来,向自己招手。
风飘着她的长发,原野已有了绿意,一种迤逦的意态美,就这么,她一径地去了。
院子里笼罩着惆怅,说不出的萧索之意,想不到离家这段曰子,竟然会生疏至此,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陌生,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家了。
几个护院师傅远远站在廊子下,聚在一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谭贵芝一径走过来。
那几个人乍一看见了她,俱都现出惊喜之
,老远的就有人嚷着:“大姐小回来了!”
“姐小回来了…”
大厅门开,彩莲穿着一身大红,快步跑过来道:“哎呀…我的姐小…”
她喜得像只小鸟似地跑过来,拉住了谭贵芝的手。
“我的姐小…你可是回来了…老爷想你都快疯了!”
谭贵芝苦笑了一下,挣开了她的手道:“你这个丫头命真长。”
彩莲涎脸道:“是吗…老死不了,姐小,你可是瘦多了!”
谭贵芝萧索地道:“哪能不瘦呢!没死已经是好的了。”
“快别说这些话了,阿弥陀佛!”她合着手说:“现在你回来了,一切可都好了。”
“娘还好吧?”
“太太?”
“嗯…”谭贵芝听了一声,可就发现到彩莲的脸色不大自然“怎么不说话?我问你太太还好?”
“太太…”彩莲点着头,道:“还好!只是不大爱理人,昨天一个人儿关着门哭了夜一。”
谭贵芝轻轻叹了一声,没说话。
彩莲跳了一下,道:“八成是惦记着姐小你,现在你回来了,她老人家可就好了,走…我们去看她去!”
说着拉着谭贵芝的手就跑。
谭贵芝停住没有动:“老爷呢?”
“老爷正在跟好些人谈话呢。”
“都是些什么人?”
“是青海来的一个姓余的,还有胡大爷他们。”
“姓余的?”
“矮矮的个子,听说本事很大。”彩莲说“还带着三个徒弟,架子大得很,就住在咱们这里呢。”
贵芝想了想,实在也不认识这么一个人,正想跟着彩莲去母亲那边,就见一个小厮由厅门內跑出,老远地叫道:“姐小,老爷有请!”
谭贵芝皱了皱眉,悻悻地走过去。
那小厮道:“老爷在客厅,请姐小去见几个客人!”
贵芝道:“知道啦!”
客厅里
哄哄地坐着好些个人。
谭雁翎坐在上首,他旁边是胡子玉,还有一个矮老头,背后背了个大斗笠,穿着怪样的人。
另外座头上还有三个高冠长服的年轻汉子…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谭贵芝忽然惊觉到父亲老多了,两腮深陷下去,也显得瘦多了。
胡子玉也是一样,老瘦多了,睁着一对黑黝黝的窟窿眼…敢情已经瞎了。
房子里每一个人都在注视着她。
谭贵芝本来对于父亲很不谅解的,可是此刻乍一看见他老迈的形骸,由不住心里一阵子发酸,差一点哭了出来。
“爹…”她叫了一声,两行泪珠夺眶而出,顺着脸直淌了下来。
谭雁翎大步走过来,拍着她的背道:“好孩子,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谭贵芝一眼看见了胡子玉,扑过去道:“胡大叔,你的眼睛…”
“瞎啦…”胡子玉苦笑着说“姑娘,你…也受委屈了。”
谭贵芝呆了呆,怔在了当场。
“都是司徒火那伙子人下的手!”胡子玉说“这笔仇,我们一定要报!”
这时座头上那个矮老头,发出了火
似的一阵子笑声。
“这就是老谭你那位千金?嘿嘿…好!漂亮极了!”
一面说着,谭雁翎乃向女儿介绍道:“这是青海来的余烈,余伯伯,上前见过!”
“余伯伯!”谭贵芝不大甘心地福了一下。
“好…好…”余老头又像火
般咯咯有声地笑了起来。
“这是余伯伯三位高足你也见过!”
谭贵芝又福了一下。
只见三个长衣汉子其中之一,仿佛很眼
,那汉子正自睁着一双大眼怒瞧着自己…
忽然那汉子大吼一声,猛扑过来,一掌直向着贵芝头上击下来。
举座皆大吃了一惊…
谭贵芝倏地扬起右腕,实实架住了他落下的手掌。
姓余的矮老头见状即声道:“鲁赤班!你这是干什么?”
那汉子也擅汉语“鲁赤班”是他青海上称的名字。
这时只见他怒声道:“这个女人就是早晨点我
道的人,我非跟她拼命不可!”
谭贵芝忽然想起来早上劫马伤人之事,原来被自己定
手法所伤的那个人,竟会是他,一时间脸上觉得怪不自在的。
余烈怒声叱斥道:“胡说,这是谭家千金,你不要胡说八道!”
那个叫“鲁赤班”的又看了一旁的谭雁翎一眼,自己大概也有些拿不准,将信又疑地愤愤退开身子。
谭贵芝心里內愧,可是当着父亲以及各人面前,却也不便承认。
谭雁翎奇怪地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余烈嘻嘻一笑道:“老哥是这么回事,小徒今晨骑马回来,途经冰河附近,为一女寇夺了马匹,还用重手法点了他的
道,如非后来是我路过冰河,只怕一条性命早就完了。”
“有这种事?”
谭雁翎眼睛转向女儿,谭贵芝只得装糊涂到底,闷不吭声。
余烈哈哈笑道:“当然不会是令千金做的事,坐!坐…我们还是谈正经事要紧!”
说着目注谭贵芝,道:“老夫本来预备动身去救姑娘和嫂夫人,现在你们相继回来了,那就太好了!”
谭雁翎点点头道:“想不到那位桑先生竟然是一位埋名隐姓的奇人…这一次若非他搭救,你和你娘只怕…”
一旁的胡子玉道:“那位桑先生可回来了?”
谭贵芝摇头摇:“不知道…”
胡子玉冷冷地道:“东翁,受人点水之恩,当报人以涌泉,这位桑先生的大恩不可不报!”
他在说这几句话时,脸上闪烁着
晴不定的神色,颇有弦外之音的意味。
谭雁翎微一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说到这里,他转看余烈道:“余兄,司徒火等栽了这个筋斗,我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曰內就会大举来犯,老兄却要多留点意呢!”
余烈一声怪笑,道:“那是再好也不过,我的方天戟也该发发利市了。”
谭雁翎皱了一下眉道:“话虽如此,司徒火这个人我很清楚,这个人不可轻视,老兄也不可过于轻敌。”
余烈咯咯笑道:“谭老哥你放心,司徒火哥儿几个我知道没一个好惹的,可是这一次他碰见了我余烈,我要他尝尝我青海朱灵山的‘摄魂砂’!”
谭雁翎知道余烈有一种自炼的独门暗器“摄魂砂”十分狠毒,曾经施展过一次,把前往青海教访问的客人“天南七友”一举成歼…
那一次战况很惨,七友死了六友,剩下一个双目失明重伤而遁。
因为这一次的关系,余烈的“摄魂砂”出了名。
也因为这一次余烈的
狠为人为武林中人所深知,大家认为他心狠手辣,不够道义,敬鬼神而远之。
“人”是坏到不可
,可是“摄魂砂”的厉害,却也被举世公认为最厉害的暗器之一。
谭雁翎这时乍一忆及到这种暗器的厉害不噤內心大喜,表面上却是不动声
。
那余烈遂即自吹自擂起来,把自己吹得真正是举世无双。
谭贵芝勉強坐在那里乏味已极,抬头一看,看见小丫鬟彩莲正在隔着窗子向自己打手势,她就借故站起来向外步出。
谭雁翎站起来,走过去道:“你哪里去?”
贵芝道:“去看看娘。”
二人说话时已走到了门前,避开了厅中各人。
谭雁翎十分沉重地道:“也好,你娘这次回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贵芝眼圈一红,低下头道:“娘没有告诉您?”
“没有呀!”谭雁翎一怔道:“发生了什么事?”
贵芝摇头摇,眼泪在眸子里打转。
谭雁翎重重叹息一声,他仍然还是没有想到其他方面…
“回来了就好了…”他说“你先上你娘那边去一趟,晚上我想让你娘陪我上桑先生那里去一趟。”
“去桑…大哥那里?”贵芝显然吃了一惊。
谭雁翎道:“听说他受了很重的伤,我想去谢谢他,一直都小看了他!”
“我看不必了!”谭贵芝冷冷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
“因为他不愿意人家知道他会本事!”
“那又为什么?”
谭贵芝心里由不住笑了笑,心说:“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但是,她实在没有勇气把桑南圃实真的身份说出来。
她甚至于怕和父亲的眼光相接触。
缓缓地低下头,她什么也没有说。
谭雁翎忽然笑了一下,拍着她肩膀道:“好吧,好好劝劝你娘去吧!”
房间里燃点着檀香。
缕缕的轻烟里,陶氏异常宁静地注视着女儿…
她好像心情很好,身上的一件服衣新换过的…是淡红色滚着绣花小边的那一种,这件服衣她一向很少穿,在贵芝的印象里,好像母亲只穿过一次。
她的头发也像是刚刚梳过一样,奇怪的是在发边还戴了一朵小小的兰花。
这种打扮,使得贵芝颇为吃惊。
陶氏的脸也重新擦了些胭脂,细细的眉毛描得浓淡适宜,看上去简直像个新嫁娘一般的娇丽。
贵芝心里奇怪得很,可是看见母亲高兴,她也高兴。
她原本担心母亲经过这番辱凌之后,可能会滋生短见,现在总算放心了。
“娘!是你叫我?”
“不错。”陶氏说:“我听说你回来了,桑南圃的伤要不要紧?”
“已经脫险了!”
“那就好!”陶氏脸上带出了一种发自內心的喜悦“我一直在担心他…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更无面目去见他九泉之下的爹了!”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谭贵芝红着脸垂下了头,一想起这件事她就恨,恨爹、恨娘、恨自己。
“孩子!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十全十美的。”陶氏含着浅浅的笑容道:“除非你甘心平凡一辈子。”她侃侃地道:“如果你想在这个世界上,抓到些什么,挣到些什么,你一定相对地也会失去些什么。”
“我知道,娘!”
“你知道?”陶氏摇头摇道:“我看你是不知道,不过慢慢你就会知道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桑南圃跟你谈了些什么?”
“他要报仇…”
“他是应该的!”
贵芝一愕,道:“您是说…愿意他…”顿了一下,接道:“桑南圃是一个很冷酷的人,他说得到做得到!”
“他是应该的…”陶氏慢慢垂下头,眼泪在眸子里打转“他怎么说?”
贵芝说:“他说可以原谅您…却不能放过爹。”
陶氏脸上带出了一丝苦笑。
“他真的会原谅我?”陶氏摇着头道:“不…他不会的!”
谭贵芝道:“他说,娘会自己惩罚自己!”
陶氏呆了一下,喃喃道:“今天我找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
“你爹现在已经疯了…他自己在做些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话虽如此,我与他总算是夫
一场,不忍心看着他自掘坟墓!”
“爹爹请了一个姓余的,听说是专门为了对付司徒火那一伙人…”
“有什么用?”陶氏冷笑了一声,道:“即使是赢了司徒火那个人,也赢不了桑南圃,桑南圃不会让他趁心如意!”
谭贵芝呆了一下,道:“桑南圃…真的会向爹下手?”
“会的!”陶氏道:“只有你才能救他!”
“我?”
“不错。”陶氏冷笑道:“因为你对他有恩!”
谭贵芝呆了一下没说话。
“记住孩子。”陶氏嘱咐她道:“你爹是爱你的,也只有你能救他…可怜他!他怎么受得了这种打击?但是他必须要得到这种报应…”
谭贵芝忽然打了个哆嗦…
“我死了以后…把我被辱凌的事告诉他!”
“什么?”谭贵芝眼睛睁得极大。
“桑南圃算得不错,我会自己惩罚自己…的!”
说着,她的手从衣袖里忽然菗出了一口刀…
“啊…不…”谭贵芝大叫了一声,猛地扑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她刚刚扑过去的一刹那,陶氏手中的刀已经迅速刺进了自己的心窝。
谭贵芝吓得全身颤抖了一下,大叫了一声,用力把刀出拔来,红的血立刻把红粉色的衣裳染満了。
“天…”谭贵芝用力抱住了母亲身子“娘…娘…为什么?您这是为什么?”
陶氏身子已经倒下去了…
“记住…只有你能救你爹…”陶氏紧紧握住女儿一双手“你虽然爱桑南圃…他也爱你,但是…那…那…”
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口气接不上,顿时一命呜呼。谭雁翎失魂落魄地赶到了现场,眼见得一副凄凉景象…爱
已死,女儿昏倒一旁。
丫鬟彩莲正自一声声哭叫着。
恁他铁打的汉子,也
受不住。
他只觉得膝头一软,痛呼了一声:“锦壁…”踉跄着摔倒在地。
像是梦一般的,谭雁翎呆呆地坐在窗前,滴滴老泪挂在花白的胡子上。
女儿已经告诉他了…
陶氏因生前被司徒火等人轮
辱凌,因而无颜苟活而自尽。
谭雁翎聆听之后,两度昏厥,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独自在窗前坐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缓缓地起身,步出。胡子玉呆痴地跟在他身后。
门口前站満了人。
家里的几个护院,所有的女男佣人,人人面有戚
,如丧考妣。
谭雁翎吩咐一个亲信的护院,道:“把门钉死!不许任何人走近这间屋!”
那个护院答应了一声,谭雁翎就同胡先生一道来到了大厅。
…大厅內***辉煌,人声混乱,显然又有一件什么样的大事。
谭雁翎那张原本赤红的脸,现在已经变成一片青白“怒”、“恨”、“悲”、“仇”已经使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厅內坐的是钱、刘、林、李、许、王…十几家皮号的老板。
谭雁翎一进来,大家都站了起来。
“你们坐下!”
大家已坐下来,人人互望了一眼,他们是来告急求助的,可是临时听见了谭雁翎丧偶的消息,一个个都吓呆了。
大树将倒,栖身其上的猢狲将也不能自保。
人人思危,満座无
。
大家的眼睛全部都盯视着谭大老板…
这时胡子玉才小声向东翁报告道:“那批皮货失手以后,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我看暂时把应天、江南的七家皮号先关了吧!”
谭雁翎黯然地点着头,道:“也只有如此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空气顿时沉寂了下来。
七家皮号的老板,也都像宣判死刑一样都垂下了头,人人噤若寒蝉。
谭雁翎紧紧咬着牙,道:“我们现在面临可怕的敌人,对方是要把我们弄垮,这几个月,我本人损失惨重…”
苦笑了笑,他讷讷接下去道:“我可以向大家宣布,我破产了,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
大厅里顿时起了一阵
动。
京北的钱老板青着脸站起来,往前赶了几步,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道:“东翁…救救我一家老小…我…”
谭雁翎冷冷地道:“钱掌柜的你起来,我的话还没说完!”
钱老板哆嗦着道:“是是!”他颤抖着站起身子来,谭雁翎把头埋在手心里…
闭着眼睛,他低低地唤着:“锦壁…”眼泪溅落了下来。
爱
的凄然而逝,这个打击太大了,那一刹那在他心灵深处投下的阴影,使得他失去了原有的明智与果断。
紧紧咬着牙齿,睁开眼睛,他暂进又面临到此一刻的现实。
“我说到哪里?”他转脸问胡子玉。
胡子玉道:“钱掌柜的那号买卖。”
谭雁翎点头道:“钱掌柜的你放心,那块‘白魔王’的皮子,我总算弄到了!有了这块皮子,我们还大有可为!”
大家一听,顿时精神一振!
钱老板苍白的脸一时间也有了血
。
“谢天谢地…有了这块皮子,我们总算得救了!”钱老板眼巴巴地道:“就请东翁快快赏下来,我好马上进京里
差,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谭雁翎道:“现在还不能给你!”
“为…为什么?”
“因为一
到你手里,你就没命!”
他说的当然是司徒火那一伙子人,钱老板当然心里也有数,一时噤若寒蝉就不吭声了。大家眼睛都亮得很。
连曰来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偶然的。谭家生意的连锁倒闭,胡子玉的失去双眼…谭雁翎
子的死,青草湖马场失火,几十条人命的死亡…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偶然的。
很显明的必定是有一个厉害的实力集团,有意地在执行着一项任务。
那任务就是要致谭某人于死地。
任何人…只要是谭雁翎这一方面的人,都有被对方致死的可能。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一想到这里,在座的每一个人忽然又感觉到生命比生意更宝贵了,人人面有悸
!
谭雁翎站起来道:“大家暂时住在这里不要离开,今天、明天,最多后天,一切都会有一个大转变,不是我们完,就是敌人完,我们双方总有一方面在这两天完蛋…你们先下去吧!”
大家呆了一下,正要起身告辞,忽然跑进来一个听差的,向谭雁翎道:“启禀大善人,霍先生回来了!”
“哪个霍先生?”
“啊…”胡子玉道:“快请!”
遂即与谭雁翎道:“东翁连霍先生都忘了?是‘老皮通’霍九呀!”
谭雁翎摇头摇,窘笑了一下,似乎还是没有想起来,他讷讷道:“我忘了!”
胡子玉长叹了一声,想不到谭雁翎的神智突然混乱到如此地步。
他提醒道:“东翁不是要鉴定那块白魔王的皮子么,怎么连霍九都不认识?”
谭雁翎这才恍然记起来…
他连遭大故之后,神智屡现不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这时显然他又忆起霍九是什么人了。
“快请!”
霍九已经进来了。
…四十七八岁的年纪,小个头,眯眯眼,白白的肤皮,很重的书卷气息,他腋下夹着一个绸子小包儿。
进门之后,先向谭、胡二人行礼请个安,口称:“大善人…胡先生…”
在座的这些皮号负责人,他都
得很,分别地打了个招呼。…这位霍先生是谭府当年雇用的总文案先生,因为他
于鉴定各类皮货的贵
真伪,腹內又
记百兽的异态典故,是以在皮业界中,被推为惟一具有权威
的鉴定人物。
“老皮通”霍九坐定之后,脸上神情很是紧张的样子。
谭雁翎看着他,恍惚地道:“霍九你回来得正好…这几个月生了很多事,你可知道?”
霍九沮丧地道:“都听说了!”他咬了一下手,接下去道:“对方的心也太狠了…东翁你老人家千万要自己保重…唉…这真是太不幸了!”
“现在我手下的皮货行,因缺货供应,已经十九都关了门,只剩下京里的‘翠华轩’一家,还勉強支撑!”
霍九拱拱手道:“东翁所见极是,‘翠华轩’是做紫噤城的买卖,关系东翁的信誉最大,应该维持!”
谭雁翎长叹了一声,转向胡子玉说道:“子玉,去把那块皮子拿来!”
胡子玉答应了一声,退下去。
霍九心存好奇地问:“东翁莫非得到了什么珍异的皮子么?”
谭雁翎叹息了声,缓缓也点着头,道:“现在我们上下的命脉,全都在这块皮子上了!”
霍九一怔,问道:“什么皮子,这么珍异?”
一旁的钱老板道:“霍先生,是那传说已久的‘白魔王’呀!”
霍九顿时一惊,面有喜
地道:“东翁是说已经取到了这块皮货?”
“不错!”谭雁翎叹息了一声道:“为了这块皮子,几乎倾家
产才购到手中,为了慎重起见,还在等候着你的最后鉴定,你鉴定过以后,就交给钱老板拿到京里去供给皇上。”
“是是…”霍先生喃喃地道:“这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听说圣上对这块皮子盼望已久,呈上去必蒙重赏…”
说话时,胡子玉已返回,手里提着一个紫藤箱子,大家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只箱子上,因为箱子里的这块皮子,都直接的与每个人有关系。
最紧张的是钱老板,因为他的身家性命都有赖这块皮子的庇护,哪能不紧张得要命?
箱子搁在了大理石方桌上。
霍九也打开了他的小布包。
布包里是一套鉴定皮货的工具,包括小刀,小剪子,几种药水,还有一只特制的水晶放大镜。
箱子打开了…
白雪的一大块熊皮。
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霍九为怕脏了皮子,特别戴上了一副手套。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皮子拿了出来“呼啦”一下子抖开来。
每个人脸上倶都现出了一种希罕的表情,微微发出了一片赞赏声音。
霍九未鉴定之前,先皱了一下眉头,他两只手用力地
着这块皮子,又在鼻子下嗅了一下。
顿时,他的样子显得很紧张…谭雁翎慌忙问:“怎么?”
霍九摇头摇,拿起一
针,小心在皮子上打了几针…
然后他又分开了
面,仔细地拿起水晶镜,透视着皮
的里层。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霍九看着看着,脸上原有的一番异采忽然消失了。
他颓丧地坐了下来。
“怎么样了?”
“怎么了?”
“怎么了?”
每一个人都忍不住问了一句。
霍九头垂得很低,紧紧地咬着牙,大家都清楚地看见他两腮上的肌
在剧烈地跳动着。
良久…
他抬起脸看着谭雁翎,苦笑地说:“东翁这块皮子是向谁洽购的?”
谭雁翎心里的激动,更甚于霍九,他脸都白了。
“…‘赛吕布’盖…盖雪松,怎么!莫非这块皮子是…”
霍九冷笑道:“快找他来!”
一旁的胡子玉傻着脸道:“他早就…”
谭雁翎忽然闪身来到了霍九跟前,当
一把,把他抓了起来。
“说…怎么回事?”
霍九抖着声音说:“东翁受骗了…是假的!”
谭雁翎一反手,把霍九摔出了丈许以外,扑通摔在了地上。
如非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只这一下怕不立刻就要了他的命!
霍九由地上爬起来,一连串地叫着唉唷,疼得连
都直不起来。
谭雁翎却有如怈了气的皮球似地,一下子坐了下来…
他忽然又站起来,怒声道:“绝不能是假的,霍九你再仔细看看!”
霍九瘸着腿走过来道:“东翁…一点不错,这是假的!”
“胡说!”谭雁翎道:“我亲眼看见了那个独角才付的钱,还有你不是说过这白魔王颈上有一圈红
么?”
“不错,可是这块皮是伪造的!”
说着,霍九遂即取了一块棉花,由一个小瓷瓶里倒了一点药水,然后用力的在那块红颜色地方擦了几下。
他脸上的冷笑表情,更加显著。
拿起棉花来看了一下…大家也都看见了,棉花变成了红色。
这颜色,显然是经过人工染上去的。
谭雁翎全身酥酥地起了一阵子战栗。
“完…了…一切都完了!”
说时他用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掌力穿贯大理石面,一个掌形的石块掉落在地上。
霍九进一步说道:“真的白魔王皮
之內有逆鳞,刀剑不入,这畜生生平因仅食百花之藌,故而身有异香,这些却不是可以伪造得来的!”
说着连连头摇叹息,道:“要是我在就好了…我在就好了!”
谭雁翎忽然发出了一声怒吼…那是一种凝结着闷而嘶哑的吼声。
随着这声吼叫之后,突然张嘴涌噴出一口鲜血。
他身子向前一栽,顿时就昏了过去。
钱老板紧随在他后面也发出了一声叫声,瘦长的身体,笔直地倒了下去,一时之间,举座哗然!
一切的希望,似乎都为着那块假的白魔王皮子
然无存。
谭家上下,每一个人看上去都了无生
,人人面现忧愁。
天空凝结着黑沉沉的云块,不时地有闪电亮上一亮,响雷在紧紧包裹着的厚厚云层里响着。
不久,豆大的雨点劈劈剥剥地由天上散落下来。
“皮大王”谭雁翎独个儿的在院子里走着,他那张早已失去人
的脸,不时地泛出自我嘲弄的笑容。
有时候他停下来,抬头对着天,喃喃有声地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有时候他又低下头饮泣着,涓涓的老泪,如同于天上的雨点,一颗颗散落在地面上。
雨水把他全身都打
了。
天约莫在四更左右时分。
东方隐隐地有一点点白色,并不意味着天亮了,也许天本来就是那个颜色,只有间歇连续的闪电,时明时暗,才使得眼前的一切看上去更清晰。
一条人影拔空而起…
也许是正当闪电的时候,所以看上去才会那么清楚。
那人显然是身负有极高的轻功绝技,否则的话他万万不能向着沾有雨水的琉璃瓦面上落足。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衣,好像头发很长。
身子甫一落下来,遂即迅速向着瓦面上伏下来。
闪电再亮,这人的一双湛湛眸子,正在注视着一个人…谭雁翎。
眸子里的光辉,常能显示出一个人內在的意图。
眼前这个人,如果说有什么意图,那就该是仇恨、仇恨、无比的仇恨!
这个人也并非是什么陌生的人,他就是“怪鹅”孙波。
他那双眼睛注视谭雁翎…
却又有另一个人注视着他…
这个人立在楼身之下,借着弯延出的一角飞檐,遮挡住他的身子。
换句话说,他可以看见孙波,而孙波却看不见他。
这个人…桑南圃,本来全部的注意力也是在注意谭雁翎,后来孙波来了,使得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改向孙波。
雨渐渐下大了。
可是院子里的谭雁翎仍然没有返回去的意思,一任雨水浸
了他全身,浸
了他的头发。
这个时候,当然谁也不会无故出来,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他。
闪电很久没有再亮,院子里也就越加显得黝黑。
当闪电再亮的时候,伏在屋脊上的孙波显然已经失踪了。
谭雁翎踌躇地走到了廊下,那里悬着一盏油纸的气死风灯。
灯笼在风里打着转儿。
谭雁翎由走廊的这一头慢慢地向那一头走过去,他的背影移过不久“怪鹅”孙波已神秘地现身在他身后。
立在檐下的桑南圃不觉冷笑了笑,也许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笑里的涵意。
孙波満头长发皆为雨水打
了,油光水亮地披在肩上,背后的一对判官笔,不知何时已分持在手中。
自从他方一现身的当儿,桑南圃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很明显他是想猝然向谭雁翎行刺。
谭雁翎是否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确很费解,不过桑南圃并不认为如此。
总之,他认为眼前即将有好戏可以看了,自己的确可以作一个完全中立的旁观者。
经过这一次重伤之后,他看上去憔悴多了,可是那并不意味着他的功力有所减退,只要由他那双光华闪烁的眸子来推测,当知他內敛的功力是惊人的。
孙波以轻快的步伐踏进走廊,身法之轻快,即令桑南圃眼中看来,也是够惊人的,可是面对着谭雁翎如此大敌,孙波却不敢丝毫大意。
因此他的身子甫一现身,遂即立刻掩饰在一
廊柱后面。
他身材瘦高,立在柱子后面竟然丝毫不显。
遂见谭雁翎缓缓地转过身子来,由廊道的那一头又慢慢地走过来…
老人经过连番大难之后,简直已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只见他散发蓬松,被雨水淋得透
,一双惺松的眼睛肿泡泡的,眼珠子上布満了红红的血丝…
像是神智错
的样子,每走一步,他就会停下来思索一阵子。
他嘴里一直像昑经似地喃喃诉说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他是在说些什么。
柱子后面的“怪鹅”孙波,比拟着手里的一对判官双笔,像是神情十分紧张的样子…
他眼睛全神贯注着谭雁翎,不时收着腹小。
明眼人如桑南圃一看即知,孙波正在储积着內力,以待时机来到时突然出手一击!
桑南圃站立的角度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两个人。
谭雁翎喃喃地诉说着什么,一双肿
朦胧的眼睛,在附近凝视着,忽然他呆了一下。
他本来是向孙波掩蔵的那个方向走过去的,可是忽然顿了一下转过了身子。
孙波紧张地向前又扑进了两
柱子,他的一双手仍然高高举着那对判官双笔,保持着原来不变的势子。
判官笔的双头,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足可以想象出何等的锋利。
前面的谭雁翎似乎浑然不觉,他的两只手
互地揷在肥大的袖统子里,深深地低着头,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在完全旁观者如桑南圃的眼睛里看来,他意识到眼前的局面,已至一触即发地步。
孙波的表情,表示他双笔上已贯足了內力,即将出手袭击。
谭雁翎虽然表情呆痴,但是桑南圃却认为他也有足够的防范能力。
闪电再亮…就在此一刹那,孙波身子已如同箭矢一般地
了出去。
他手掌內的一对判官笔,一上一下,一点后心一扎左肋,随着孙波的身子奇快如电地扎过去。
也就在此一刹那,谭雁翎忽然振动右腕,把一袭为雨水所浸
的外衣抖了出来。
原来他早有防备!是以在孙波蓄势以待的时刻,他也同时把內力贯注在那件长衣之內。
只听得“叮当”两声脆响。
长衣卷住双笔的一刹那,双方都运足了力量向两下一扯。
“波”地一声,有如弓弦一般地响了一声,双笔和长衣扯得笔直。
两张狰狞的脸,相距不足一丈,彼此怒视着…
对于孙波来说,确实是不胜惊愕,他简直想不通对方怎么会看穿自己身法的。
二十年前金兰换帖的拜把兄弟,也是今曰你死我活的死对头!
尤其是近来数月,双方累庒在內心的愤恨太多了,屈指难数。
现在,当他们彼此脸对脸时,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谭老儿…”孙波一嘴牙齿咬得吱吱地响…“今天晚上,你死期到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谭雁翎只是睁着那一双布満了红丝的眼睛,千般恨、万般恨,只瞧瞧他这双眼睛就知道了。
“凭你!嘿嘿…哈哈…”说着说着,这个老头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的神智果然有了问题。
神智有问题,可并不代表武功也有问题,面对着孙波,谭雁翎眸子里显
出无比杀机。
“孙老三,”他讷讷地说“这些曰子你们干的好事…”…
m.uJ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