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破局
进来的是一个老人,黑色薄呢短大衣,圆领
衫,深
西
,黑色软面亚光皮鞋,精神矍烁,神采奕奕。看他的气质,既有几分学者的沉静儒雅,还有一点点方外之人的道骨仙风。这种气质,让蓝煜星看起来十分的熟悉,好象是自己一个很熟悉的人,偏偏一时又想不起这个人是谁。总而言之,他的气质,绝对不像是一个整天和机器与油污打交道的驾驶员。
偏偏,也就是一个驾驶员,一个开了几十年车的老驶驾员,这个天天跟着林清雅几乎形影不离的老杨。
看到老杨,蓝煜星全明白了,为什么他们的行踪总是那么轻易地暴
,为什么林清雅的一举一动都脫离不了对方的视线,甚至,她的机手都可以被调包装了听窃器。总以为对方是多么的高明,多么的神奇,现在看来,一切都简单了。有了这么一个人在身边,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蓝煜星的惊讶,显然全在老杨的预料之中。看到蓝煜星,老杨呵呵一笑:“小蓝同志,我这么称呼你你不介意吧。”
“您不必客气。”蓝煜星的声音冷冷的,但措辞之中,并不欠缺对长者的尊敬,无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人年龄大,蓝煜星总是很尊敬的,更何况,老杨的身上的确也
出一种值得他尊敬的气质。
“论年龄,我比你大很多了,叫你一声小蓝并不奇怪;论关系,我们都是林记书的服务员,你是秘书,我是驾驶员,这个同志自然是跑不掉的,无论以后我们还是不是同志,但历史就是历史,无法改变。希望以后我们依然是同志。”老杨的措词温文尔雅,和平常蓝煜星眼中的那个驾驶员老杨大相径庭。
奇怪的事见得多了,蓝煜星也就不足为奇了,他只信奉一个道理,当谜面出现的时候,谜底也就不远了。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蓝煜星却是毫不作声。
“听说小蓝同志棋下得不错,正好我老头子也好这个,咱们不妨手弹一局如何?否则,这场面实在是沉重了一些。”老杨的提议又让蓝煜星惊讶了一回。这老头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在这种时候居然要和自己下棋,蓝煜星不知道他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蓝煜星岂能示弱,下就下,便当即说了一声:“好。”
“小安啊,把我的棋拿来。再给我们泡两杯茶。有棋无茶,这手弹的乐趣便要打几分折扣了。”老杨的笑容依然宽厚而又慈祥。
“是!”安永江答应了一声,安排却了。蓝煜星心里暗自心惊,看老杨的地位,吩附安永江就象吩附自己的跟班一样,这个老杨,在这个组织时在,地位可不低啊。
茶上来,象棋摆开,谈新权对候在一旁的安永江说:“小安啊,你先忙你的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是。”安永江答应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现在只有两个人了,谈新权率先打破了沉默:“咱们开始吧,小蓝你是客人,你先请!”老杨示意了一下。
“长者为先,而且,红先黑后,您持红棋,还是您先请吧。”蓝煜星客套了一下。
出乎蓝煜星预料,老杨并没有作过多的谦让,而是直接了当地说:“下棋嘛,哪来的那么多客套,谁先谁后还不是一样?那我先走好了。”说完。抬手便把一只相祭了起来,摆出了一副防守的架式。
飞相局虽然保守,却是蓝煜星最擅长的布局,蓝煜星当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优势,当即也飞起了一只象。
你来我往,十个回合下来,双方的子力都没有过河。唯独有一点让蓝煜星意外,老杨走的每一步,都是蓝煜星想走的步子,不过,象棋和围棋不同,并不是他占了那个位置自己就没办法,反正没有棋子过河,蓝煜星也不理他那一套,丝毫不受影响地走了下去,棋局被下成了一个轴对称。好在没人观棋,如果有人观棋的话,肯定会说蓝煜星是学着老杨的样子在走。倒是老杨丝毫不以为意,好像这种局面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
亦步亦趋总不是长久之计,率先打破僵局的自然是后手的蓝煜星。在对方步步占先的情况下,这一变,蓝煜星的棋路便脫离自己正常的思维模式,很快,蓝煜星的棋便陷入了被动,而且,他的心里也极不平静。在s市,他只和两个人下过棋,第一次和晶晶的爸爸下,本来,谈新权的棋风大开大合,刚猛之极,而自己的棋路却是以柔克刚,绵里蔵针,正是他的克星,但在最后关头自己大意失荆州功亏一馈,最后输了那局棋。没想到,今天刚入进中盘被陷入了被动,而且,这种被动的形势随着棋局的深入渐斩地被入大了,再想翻盘已是回天无力。而且,蓝煜星心情也是极不平静,他的脑子里在思考着太多太多的与棋局无关的东西,这也明显影响到蓝煜星的状态。
“这一局,你输了。”中盘结束,处处占先的老杨毫不客气地对蓝煜星指明了局势。
“不错,我输了。”蓝煜星很有自知之明地推枰认输。
“这不是你的实真水平。”老杨很客观地作出了判断:“我赢在出其不意,你输在大意轻敌。而且,下棋这种游戏,是需要全身心投入的,你明显心有旁鹜,除非是对手的实务和你相差甚远,否则,你怎能不输?静下心来,咱们再来一盘。”老杨边说边自顾自地码棋。蓝煜星心里的确有些不服气,便也把自己的棋码好,准备卷土重来。
新的一局开始了,这次是蓝煜星先手。双方还是以飞相局相对,这一次蓝煜星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双方你来我往,入进中盘以后,堪堪下了个棋鼓相当。
高手下棋,讲究取势,在服征对手的时候,很有点象蜘蛛捕食,一
丝
过来,又一
丝绕过去,就在不知不觉之中,把对方缚得缩手缩脚,每行动一点都觉得特别的难受,直至动弹不得。所以,在有优势或是棋鼓相当的时候,很少有棋手愿意毫无缘故地兑子,除非有便宜可占。然而,这盘棋却十分奇怪,走不了几步,就把两个人
到了非兑子不可的地步,谁退让谁回避谁就要吃亏。就这样,又走了二十来个回合,中盘结束,棋局也基本上结束了。因为,双方都没有将死对方的能力了。
到了第四十手,老杨把棋一推:“这局咱们和了。不过,这才是你的实真水平吧。”
“您客气了,我甘拜下风。”蓝煜星这一次的确比跟谈新权的那一次输得要服气得多。虽说第二局是和了,但自己毕竟占了先手,就好象是足球的主客场,自己客场负主场平,自然是输了。而且,再下下去,蓝煜星的确也没有赢得把握,却有输得担心。
“所谓棋如人生。不过,下棋和人生确有不同,棋可以下很多局,输了一盘下一局还可以扳回来,但人生只能经历一次,应该倍加珍惜才是啊。”如果指点
津一般,老杨在和蓝煜星谈着一些听起来有点高深莫测却句句击中蓝煜星心房的道理。
“您见教得是。”没有涉及到具体的问题,蓝煜星虽然不想过多纠
,但他也下意识地话蔵讥讽:“棋品如人品,该认输的时候就要认输。赢就赢得利索,输也输得干脆。既然步子已经走下去了,再悔棋就没有意义了。人生可是不能悔棋的。”话里话外,已经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是啊,我以前也这样想,人生是不能悔棋的。不过,还是那句老话,世事如棋局局新,棋的奥妙,是不可能有人真正能够参透的,古往今来,在这块方寸之地上,不知道有多少智者穷其一生,但又能有几人敢说自己真正懂棋呢?这世事也是一样,都说人生不能悔棋,但是,偏偏就有人能够重新来过,你说奇怪不奇怪?”
老杨的话明显意有所指,他的话,让蓝煜星里格愣一下,难道…?就像刚才下棋一样,他又被老杨攻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老杨的话显然并没有结束:“其实,在棋盘上,能够有一次悔棋的机会也不错,有些人有了这样的机会就可以反败为胜,可也有些人执
不悟,悔了棋以后,居然又按照原来的步子走。这就让人费解了。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你说这应该叫执着呢,还是愚蠢呢?”老杨的话越发的直接起来。
这话显然引起蓝煜星更多的思考。如果真的把人生比作棋的话,自己的确是悔一次棋,但是,正像老杨所说的那样,历史出现了惊人的相似,自己走得依然是原来的路子,再一次把自己和小雅送入了绝境。自己,真的是那种悔了棋以后,又把原来的步子重新走了一遍的愚人吗?
心里起着波澜,嘴上却毫不认输:“执着也罢,愚蠢也罢,这可能就是江山易改秉
难移吧。再说了,下棋这东西,说是千变万化,却都是殊途同归,最终的目的无非都是直取对方中宮,拿得人家的老将才能甘心,既然这个目的没有变,路子当然也就不会有要本质的改变。决定胜负的,最终还是要靠实力,否则,无论怎么回,最终还是免不了一输。杨师傅,您的棋高明,我个人是自愧不如啊。”
说到实力,也是让蓝煜星考虑了很久的一个问题。以前,虽然自己个人在某种意义上讲可以算是输了,但是,自己的团队,自己的十三室,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时候的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白了,不是他范志杰是超人,而是因为他的后面有一个強有力的集体,十三室。而这个集体,也只不过是一只拳头,拳头的背后,还有一只有力的臂膀,那是中委纪;臂膀的后面,还有一个強壮的肌体,那是十三亿支持反腐事业的民人,是強大的家国机器。而现在,在s市,除了林清雅的帮助,自己几乎是在单打独斗,最后,居然和林清雅走上单独行动这一格窄窄的胡同,和无孔不入、武装到牙齿的敌人相比,他们能够动用的力量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所以,他们陷入绝境,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小蓝啊,你想多了!就我们两个人的个人棋力而言,我并不比你強大,不过,神秘也是力量。对你来说,我可能是神秘了一些,也就给了你一种深不可测的的感觉。人对无法估量的对手,一般来说,总会把他想象得十分強大。还有一条,下棋这东西,对我们这些老家伙而言,是无法进步但也不会退步很多了,一切都是早已定型,但对你这样还处在上升时期的年轻人来说,正是不进则退的时候,缺乏和高手对弈的机会,时间长了,你的棋力自然就下降了。我可以肯定地说,你现在的棋力和一年之前相比,应该是有降无升。小蓝,或者我应该叫你一声小范,我相信我是有这个资格的。我说的对吗?”一翻说完,老杨饶有趣兴地观察着蓝煜星的反应。
身份被揭穿,而且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揭穿,蓝煜星心里惊骇莫名。但他表面上只能装出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冷冷地对老杨说:“杨师傅,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搞不好,老杨只是在旁敲侧击套他的话也未可知。
“嘴上不懂,可你心里明白得很。”老杨似乎并不在乎蓝煜星的否认,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其实,刚才老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蓝煜星的第一反应就是想问:“你是谁?”不过,如果他这样问,也就等于告诉他自己是范志杰了,只好把这个疑问庒在心里。可现在,老杨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当然要问一下。说来好笑,在s市委纪这么长时间,他也曾仔仔细细地翻看过市委纪的部干档案,唯独对老杨他们这些驾驶员没有太多的留意过,反正大家都叫他老杨或是杨师傅,他也就跟着叫了。
“我在委纪也有不少年了,这些年,年岁大些的、职位高些的叫我老杨,年轻些或职务低点的叫我小师傅,我的本名反而被大家伙给忘了。不过也无所谓,名字嘛,就是给人叫的,有了可以叫的称呼了,叫不叫名字也就无所谓了。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叫杨丰毅。这个名字,你听起来应该会很
吧。”老杨的表情,依然是那样宽厚而又慈祥。
杨丰毅,这三个字说了出来,蓝煜星顿时豁然开朗,杨丰毅,杨铮毅,自己学术上和棋术上的导师杨铮毅教授,名字和他只差一个字。国中人起名字,有的喜欢把辈份排在前面,有的喜欢把辈份排在后面,难道,他们是兄弟?怪不得刚才自己一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身上有种自己熟悉的气质,那正是因为自己导师的原因。自己的导师就有这样的一种气质,因为,他不仅仅是一个法学专家,同时,也算得上是一位国学大师,特对是对道家的学问犹有专长,所以,身上就有了这么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这个老杨也是这样,看来,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兄弟,而且兄弟之间还有许多神秘的地方。
蓝煜星还在想,自己长时间以来一直没有细究过杨教授的籍贯,只知道他是j省人。当然,这也是因为导师生
淡泊,很少愿意在一些专著或介绍文章为自己的情况多下笔墨,极少在里面写自己的年龄籍贯之类的东西。平时和自己的
要么是专业的东西,要么就是人生观、价值观这样一些很菗象的问题,从不和自己讨论家乡的风士人情啊之类的事情,以至他长时间以来都以为杨教授应该是j省的j南人,那里是大学问家辈出的地方,从没想过教授却是s市这个虽然历史悠久但经济和文化都有些欠发达的j北人。
似乎知道蓝煜星心里在想什么,老杨坦然一笑:“不要再猜了,也不要再怀疑我是不是在蒙你。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很多东西,只要你有了,那就肯定会
出形迹,无心之人可能不会在意,遇到了有心人,却是经不起推敲和验证的。你的棋是道家的棋风,讲究以柔克刚,棉里蔵针,在路数上,正是我杨家家传的棋路。当然,你还没有成
,形是完全得了,但神还没有最后形成,棋路之中的定式也就过于明显,所以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你是得我过杨家真传的人,肯定是我大哥亲手带出来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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