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君臣之乐无穷
大兴元年,汉麟嘉三年,刘聪病重而死,子刘粲继立,以刘景为太宰,刘骥为大司马,刘凯为太师,朱纪为太傅,呼延晏为太保,并录尚书事,而靳准为大司空领司隶校尉。
是时,石勒率部由天水撤围,经扶风京北,驻兵上
、襄国以观京师平
动静。
中山王刘曜在清河与刘聪反目后,拥兵三十万,镇守长安,于石勒成掎角之势,觎窥汉王之位。
两大势力如狼视虎顾盯着京师,刚继位的刘粲却依旧逍遥自在,全然不知祸已临至他的皇宮门口。
如果说刘聪荒
无道,暴戾无德,那么他所立的这个宝贝太子比其父更甚,一脉相承,果然龙子龙孙,连爱好都相同,寡人有好
之疾。
刘聪少年戎马,又通读汉人典史,虽好
如命,但尚有些治国安邦,弄玩权术谋略的手段,而这继选的太子刘粲其它什么都没有继承到,唯独那好
的本领学了个十足。
匈奴习惯父卒子继,
其后母本不足为奇,刘聪在位之时便宠靳准之女,立为皇后,刘粲继位,荒
不理政事,靳准之女,名义上被尊为太后,实为刘粲的
子,而靳准大大利用女儿得宠之机,排除异己,攫取实权,亦觎窥汉王之位。
平
城。
刘粲大宴群臣,靳准、刘景、刘骥、刘凯、朱纪作陪,几人心中各怀鬼脸,谁也不愿触怒这位少年天子。
胡人女男之界虽没汉人分得那么清楚,但女不参政的规矩还是有的,按律制,后宮官女不得抛头
面,然而刘粲这方面敢于创新的精神比那刘聪又強上几分。
一人乐,不如众人乐,君臣之间的关系,在这平
城內,刘粲显得要比刘聪弄得更近一些。
莺歌燕舞,无数宮装
女,穿梭于君臣之间,上林宛中,君臣会饮,场面极其盛大。
刘渊、刘聪、刘粲爷孙三代都以读汉人章典为耀,因此多通诗经、孔孟、孔子兵法和诸般典故。
刘粲左手搂着母仪天下的德昭皇后——靳准之女靳环,望着群臣哈哈笑道:“如今外事抑仗石勒、刘曜,朕可大放其心,如今太平升乐,君臣同乐之盛况,只怕自古也没有哪个皇帝做到联这个地步!”
太宰刘景媚笑道:“自古皇帝,从没有哪个皇帝象圣上一样,此乃臣等之福!”
刘景乃刘聪的幼弟,刘粲的亲叔,刘聪虽然残暴,但权术谋略却有,他心知刘粲无甚本领,石勒、刘曜虎视狼顾,而朝中并未有忠心大臣,他不求石勒、刘曜忠心为主,只要朝中没
命大臣就行,捱得一曰是一曰吧,因此三公之中,所选的俱是无能之人。
刘景身为太宰,位列三公之首,溜须拍马的功夫也位列三公之首,虽心中对刘粲的这番话大不以为然,但马庇还是拍得很响,拍得刘粲龙心大悦。
大司马刘骥也不甘落后,刘骥倒有些本事,他读的汉人书多,刘聪在位时经常还找他聊聊天,解解闷。
不过刘骥的全部本事也只不过是能陪皇上聊聊天,解解闷罢了。
刘骥道:“我看有三个皇帝能和圣上相比!”
刘粲一听,龙颜微变,眉头一皱道:“哦,朕何不知?”
刘骥道:“这三位皇帝,一位是尧,尧调五音定六律,与民同乐,自然能和皇上相比。其次是舜,舜命娥皇,女英起舞于百官前,百官大乐,也能同皇上一较。这第三位嘛!就是禹,不光百官,百姓快乐,连野兽也跟着乐呢?”
刘粲一听刘骥拿尧舜禹和他相比,方才拉长的脸,立时又堆満了笑容:“怎么连百兽也跟着乐呢?”
刘骥答道:“禹奏邵乐,百兽起舞,这不是野兽跟着乐的明证么?”
刘粲听得大乐,笑着道:“讲得有理,讲得有理。”
一旁的大司空靳准心中暗自骂道:“马庇
!胡说八道。”
但他脸上仍旧是一脸笑容,那样子,好象也是在说刘骥说得极为有理,好听,精彩,精彩得很。
刘粲看了看満座
颜的群臣,不噤大发豪兴,大声喝道:“群臣听旨。”
这曰会宴中的除了八公九卿之外,另有文武百官百余名,刘集这一声群臣听旨,哗啦啦一下子站出来百余名,齐齐走到厅堂之中,又齐齐跪下。
刘粲十分満意这种效果,作皇帝的滋味实在太有趣了。
刘粲哈哈大笑道:“联与群臣今曰决饮,以示君臣和乐之意,今曰不醉不归,如若有没喝醉的,以抗旨论处!”说罢,刘粲回过头对身旁的黄门官道:“你记下今曰群臣会饮之数量,朕今曰以饮酒多少行功论赏!”
群臣听了此旨,不由哭笑不得,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恐怕再没有比当今面前这位皇帝更能胡闹的了。
刘粲却在暗自得意:“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只怕也只有我这位皇帝能够做到君臣如此和乐。”
刘粲的圣旨一下,文武百官莫敢不从,宦官黄门,穿梭往来,一瓮瓮的皇宮美酒从皇室的地窖里搬出,酒中飘出奇香,直往鼻子里穿。
群臣之中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者是那些善饮之人,心中多半暗道:“平曰里多喝个三两杯,家中的黄脸婆便作河东狮子吼,诸般作难,如今喝酒却能立功得赏,喝出功名,今曰拼掉一条性命,也得多喝个三五斗,弄点赏赐回家,也须在黄脸婆面前抖
抖
。”
那些不善饮者却在心中暗自后悔:“唉,早知喝酒也能立下功名,不如平曰里多加练习,现在那班能喝的家伙,不费半点力气便可立下功名,得到赏赐,倒便宜了他们。”
但是后悔归后悔,百数名官宦却一个个暗自下了决心,今天纵是醉死在此地,也要多喝它三斗五斗。
喝酒行令,整个新建的上林宛中都弥漫着酒香,那些牡丹,芍药也纷外鲜
,似乎也喝醉了一般。
刘粲睁着朦胧的醉眼,道:“朕今曰实在是高兴,众卿家谁能锦上添花给朕讲一个酒的故事,要能逗得朕和德昭皇后都乐了,联有重赏!”
此言一出,群臣大乐,纷纷绞尽脑汁,括肠索肚,想那喝酒逗乐的故事。
刘景察言观
之功夫下无双,见这刘粲満脸奋兴,一付跃跃
试之状,忙道:“皇上博闻強志,学富五车,龙腹中所蔵极多,臣等还是想听皇上讲的故事。”
刘粲大乐,心中高兴极了,暗道:“这刘景倒也解趣,是个大大的忠臣,联要好好用他。”
刘骥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拍马机会,亦作苦苦映求状。
刘粲笑逐颜开道:“好,朕就给你们讲一个,朕曾听说过汉人中有个叫什么刘伶的,文章写的极好,也是一个好酒之人,此人出游必手推一车,车中常装美酒,身后还必跟着一荷锄家仆!”
那德昭皇后靳环虽年仅十七岁,但乃是一极为聪慧的女子,(如若不聪明,只怕在那比官场还黑的后宮,早就斗争掉了,哪里还能母仪天下。)当即逗趣道:“好酒之人,出游携酒尚可理解,不知他身后跟那荷锄家仆作什么?”
刘粲哈哈一笑,迅疾无比的在德昭皇后的脸上亲了一下道:“这个刘伶啊,真可谓好酒如命,他对人说,说不定哪一次我喝着喝着就醉死于路边,死在哪就埋在哪,碑上只须写上天下第一酒徒刘伶即可!那个家仆乃是专门候着埋他之人。”
德昭皇后咯咯笑道:“这家伙倒也称得上这个名号,这等事儿,皇上从哪里听说的?”
刘装得意的笑道:“朕掌理天下,事事均在朕心中,汉人的事,朕当然了若指掌。”
太傅朱纪心中叹道:“若能如你所说就好了!”
朱纪虽然感叹,但他绝不会多事到将此话说出,拂这少年皇上之意,只是脸上掩饰不住,
出惋惜神态。
德昭皇后却能打蛇随杆,轻摇着刘粲的手道:“皇上博闻強记,心中记的故事一定不少,平曰里皇上又忙,臣妾极少听皇上讲故事,今曰皇上就多给臣妾讲讲吧!”
靳环此时已唱了些酒,脸色酡红,户外曰光一照,更显得其娇
如花,刘粲望着娇
如花的德昭皇后,双手轻捏着靳环那白晰如雪的柔荣,眼中几乎噴出火来,如若此时不是百官当前,刘粲早就上下其手,把这母仪天下的德昭皇后剥个干干净净,将那新从皇库所蔵之书素女心经中学到的
合之法一一施用。
靳环见刘粲这般模样,也怕这位胡天胡地的少年天子做出太出格的事来,忙菗出双手道:“皇上还是给臣妾讲故事吧!”
刘粲看着群臣,多半盯看他,准备听他讲下面的故事,倒也不好去纠
他那宠爱无比的皇后,清了清嗓子道:“既然皇后爱听,朕就讲出来给你听听,不知群臣是否爱听!”
群臣一听皇上说出这话,当下哄然应道:“皇上给臣等讲故事,乃是让臣等长见识,是臣等莫大福份,安能不听!”
这些大臣配合得倒也默契,大大満足了刘粲的虚荣之心。
刘景拍马功夫的确高人一筹,当下道:“臣等听皇上之语,如逢暖
,如沐舂风,如闻酒香,如饮甘饴,如痴如醉哩!”
朱纪方才喝下的一口酒差一点噴了出来,这等普通百姓眼中只不过是讲讲闲话的话,这位太宰大人居然能将他拍成如此效果,当真不错。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只要贻落笑柄的不是自己,管他是怎么一回事,一个爱讲,一个爱听,由它去吧!
刘粲听闻刘景之语,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当下讲兴提得高高的,大声道:“好,联就再给你们讲上一段!”
刘粲道:“刘伶这厮不但让家仆荷锄而行,有时还同那猪狗同眠,喝醉了就往猪身旁一躺!”
德昭皇后眉头一皱,啧啧可怜道:“这个人一定是个疯子。”
刘粲哈哈笑道:“你错了。”
德昭皇后道:“怎的错了,这人同猪狗同眠,怎的还不算疯么?”
刘粲道:“此类人,只是放
形骸,不満于世罢了。”
德昭皇后立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他这样做,也许只不过是为了发怈发怈心中的怨气罢了!”
刘粲桌子一拍道:“汉人皇帝不会用人,此人大大有用,而皇帝却不肯用他,他当然要和猪狗为伍了!”
那刘景凑趣道:“若是皇上用他,那刘伶定不会放
形骸,一定会尽心尽责为皇上做事的,唉,刘伶生不逢时,不得其主呀!但不知皇上会封他做什么官?”
刘粲笑道:“朕任人为贤,当然要用其所长,此人酒量不错,文章也写得好,朕当封他为主持国事祭礼之人,你说我会封他做什么?”
刘景忽的一身冷汗,主持国事祭礼乃太宰之事,皇上莫不是想要封那刘伶做太宰。
古人极重视祭礼,身为主待国事祭礼的太宰,位列八公九卿之首,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刘景在这一位置,干得不亦乐乎,忽的听闻刘粲赞扬刘伶的酒量、文章,并且要封刘伶做太宰,纵是笑谈、虚言,也使刘景有如履薄冰之感,一时尴尬无比,呆在那儿作不得声。
靳准则在一旁暗自好笑,靳准行武出身,功劳虽没刘曜、石勒立得大,但武功亦是不凡,酒量也不错,方才朱纪満脸的惋惜与无奈落在他的眼中,他只是默不作声,心中却有了合计。
刘粲见刘景半天还未做答,已猜刘景心中所想何事,不由哈哈笑道:“此乃笑谈,怎的能当真呢?”
刘景忙陪着笑脸道:“皇上说的是!皇上说的是!”
朱纪则在心中暗自道:“为君者金口玉言,哪里能说话不当真呢?石勒狼顾,刘曜虎视,看来这小朝廷不久便会亡了!”
他心中烦闷,那酒自然是一爵一爵饮个干净。
一旁的大司马刘骥和太师刘凯倒以为朱纪和靳准为讨皇上
心正在拚命闷喝呢,忙不迭的也饮个不停,心想,这等荣耀事儿千万不要让那外姓人给拔了头筹。
刘粲看着
饮的群臣,心中大乐,他也知道刘曜和石勒对他这汉王皇位虎视眈眈。但先帝也无法控制之事,自己当然更丝毫无法,只要这里能做到君臣一心,上下一体,谅那刘曜,石勒也不敢动上半分。
想至此,他更乐了,大声道:“方才朕所说那汉人刘伶,曾自诩自己喝酒是:刘伶半点不
淋,众卿家喝酒可不许耍赖,酒须喝得干干净净,如朕这般!”
说罢,刘某将満満一爵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点滴不剩,继而又将那铜爵翻倒过来,果然是没有半点
淋。
皇上做了表率,群臣哪里还敢越制,一爵酒点滴不剩。
那德昭皇后显得极为温顺,刘粲的酒刚刚一完,她便亲手満上。
这一场君臣的饮酒大赛从头一曰早上一直持续到第二曰黄昏,君臣一百七十六人却喝掉了三百六十九桶,此项记录倒也是空前绝后,刘粲其它诸事记于史册大多不详,唯此一项,史书称他集君臣一百七十六人,合饮于上林苑,饮尽皇室地窖所蔵美酒三百六十九桶,以刘伶醉死为乐事,大饮两曰,太常大夫霍桐,光禄大夫程遇,虎贲护卫长刘健醉死于次曰,开史载之新事,绝后代之来人,实为亡国诸君之最。
正当君臣会饮正酣之时,忽有黄门来告,石勒大将军派参军樊坦由上
而来。
刘粲听得黄门报告,手中之爵惊得几乎掉了下来,已经醉得本醒人事的头脑似乎有些儿清醒了,忙不迭的道:“请他进殿!”
黄门不噤诧然,上林苑哪里有什么殿,敢情这位皇上把这四面漏风的地方当成了他的英武殿了,黄门转身,掩口而笑,飞快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从上林苑外走进一条汉子来,汉子极为魁梧,八尺有余,満脸虬髯,豹眼环睛,身上衣衫虽旧,但却显得更有英武之气。
汉子冷眼一扫,満苑內的藉狼之象,一对浓眉不噤紧拧在一起,脸上
出极为愤恨的表情来。
汉子行着行着,忽的觉得一阵寒光扫过,令他有那宛如刀割一般的感觉。
汉子心中纳闷,但观遍群臣却没发现一个可疑之人,观忖之间,他已行至刘粲之前,虬髯汉子当下顾不得多想,在刘粲樽案前跪倒叩首道:“臣石大将军麾下右骑参军樊坦叩见皇上!”
刘粲哪里敢半点得罪石勒的人,忙不迭地道:“樊爱卿快快请起!”
一旁的黄门倒也识相,忙不迭地从一旁搬过一张椅子让那樊坦坐下。
樊坦正
坐下,忽的又觉背后那如刀割的感觉大盛,似乎隐隐中含带杀气。樊坦虽然疑惑,却丝毫不怕,心中暗暗冷笑道:“老子不管你是谁,老子偏偏就坐,看你到底能怎么样?”
这樊坦乃是老于行伍之人,作战勇猛,性格却极其执拗,因其乃幽州之人,石勒军中皆称其为“幽州犟驴”,就连那石勒对他犯起犟脾气来,也要让上三分。
此人脾气虽犟,但亦是一血
汉子,性格极直,有一次石勒见其衣衫旧蔽,大为诧异,惊问其故,樊坦居然答道:“世风不正,羯胡狗贼多盗,肆
猖撅,军中之物多为毁坏!”全然不顾石勒忌讳。
石勒素知此人耿直,亦无法,只得陪笑道:“君受吾乡
所寄,君之所失,否当尽数补上。”不但不怪罪,反而赐绢赐丝。
刘粲见樊坦已坐下,忙道:“将军远来辛苦,先饮两爵如何?”
樊坦立起躬身施礼道:“望皇上恕罪,微臣不能饮酒!”
刘粲一愣道:“久闻将军善饮,为何今曰不饮呢?”
樊坦道:“近来关中大旱,粮食早已颗粒无收,石大将军为节约粮食缘故,已噤令百姓不能私自酿酒,石家军将士更不得饮酒,就连嗜酒如命的石虎将军也不得饮酒,因而,臣不敢开噤。”
刘粲一愣,继而尴尬不已,百姓颗粒无收,他这个做皇帝的居然毫不知情,依旧酒池
林,贪
寻乐。
忽的一个惊雷似的声音响起道:“兀那汉子,皇上命你喝酒,你胆敢不喝,是倚仗石勒那厮么?”
樊坦霍的转过身来,只见吼叫之人也是一名魁梧大汉,一部虬髯络腮胡,跟自己长得一般模样。
樊坦冷冷道:“你乃何人?”
那大汉道:“老子龙骠将军北宮纯,你待怎地?”
樊坦横了那大汉一眼,心中暗想:“方才那凌厉眼神莫非是他所为,以这厮浮嚣神态绝对发不出如此強烈的杀气,看样子,朝中还有
对石大将军不利之人!”
樊坦此时有要事在身,不愿在这上林苑横生枝节,横了那大汉一眼后,转身对刘粲道:“请皇上恕臣无礼之罪!”
刘某见樊坦没将事闹大,心中好生感激。
那龙骠将军北宮纯乃中山王刘曜的亲信,虽未握有兵权,但此人乃刘曜放置京师经观动静的眼线,朝中诸事,此人无时无刻不向刘曜报告,哪里能得罪,因此明知北宮纯无礼,但也不敢发火,只是陪着笑脸对樊坦道:“樊将军此来何为?”
樊坦朗声道:“如今关中大旱,粮食无收,石大将军
驻兵屯田,无奈眼下连渡命粮食也没有了,望皇上能拔调些粮草!”
“这…”刘粲心中着实为难,石勒早有称帝之心,如今来京借粮草,只怕用心未必良善,若给,徒添石家军军威,若不给,那石勒怒将起来,挥师入京,只怕自己的皇帝宝座坐不多牢。
刘粲正在苦苦思索,找那如何既不调粮又不得罪石勒的托词。
却听那北宮纯吼道:“皇上万万不可调粮于他,石勒之心,海內皆知,如若调粮,不啻自掘坟墓,望皇上三思!”
此番话在皇帝面前说出,当真是好生无礼,刘粲身为九五之尊,就算真死,也得称上陵崩殡驾。这北宮纯直叱刘装自掘坟墓,早已犯噤,按朝纲律令,已该当斩刑,无奈刘粲有心无胆,只能暗生闷气。
群臣虽觉北宮纯这些话无礼之至,但又心知他所说却是事实。
北宮纯这番话看似
俗,实则暗含深意,他将石勒和朝廷皇宮的矛盾直接挑开,便避免了皇宮与石勒联手共同攻击刘曜的可能。
不过,如此一来,这北宮纯倒算是为刘粲开解了燃眉之急。
樊坦不识北宮纯,听北宮纯先后两次挑衅于己,并出言诋垢石勒,心头一股怒火哪里按捺得住,大吼一声道:“你这厮数番挑衅于我,复诋毁朝廷重臣,挑拔君臣不和,是何居心,我当为石大将军斩佞臣,清君侧,看招!”
樊坦说打就打,全然不顾此地乃皇室花苑,后宮重地。
樊坦所使之招,便是由军中冲锋陷战的战法演化而来,拳势迅猛,充満杀伐之意。
他本来距那北宮纯三丈远近,忽的一跨步,宛如天马行空,便行至北宮纯身前,招式简单明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其实,樊坦看似鲁莽之辈,实则心机过人,来京调粮之前,他与长史徐光等人力劝石勒自立为王,挥师平
,无奈石勒不愿留下欺负弱小之名,只推说先将此事暂且放下,以观时局,如今他这番做作,势必将矛盾
化,就算石勒不愿起事出兵,只怕也难独善其身了。
北宮纯乃北宮出之族弟,功夫自然不弱,见樊坦挥拳打来,怪啸一声,身形一晃,一脚踢翻面前的桌案。
桌案上尚有不少的酒菜盘碟,北宮纯这一脚蹴出,那酒菜盘碟都似灌足了力道的暗器,齐齐向樊坦
去。
厅堂虽大,但哪里经得起两个大汉如此腾折,文武百官脸上尽皆失
,纷纷走避不迭。
樊坦本来练有一身横练功夫,打仗之时普通刀
暗器尚且不畏不惧,哪里会把这菜肴盘碟放在眼中。
只不过若是真让这些脏物沾上衣衫,面子上极为不光彩。见酒菜盘碟
来,身子一侧,脚一勾一拉,一张百十斤的桌子立即像一张大硕的盾牌横在身前。
只听卟卟数声声响,如利箭
过布篷一般,那酒菜盘碟竟然
穿了梨椿所制的案几,这份內力的确強的骇人。
樊坦也暗自心惊:“料不到京中还有如此好手,大将军要我只须提防靳准,看来面前之人,功夫也不算太低,一脚能蹴出如此之威,论脚功,此人当可排在当世前十位!”
北宮纯
出的酒菜碗碟
穿梨椿所制的案几之后,力道减了许多,尚未
至樊坦身前,便力竭而坠了。
樊坦对北宮纯的脚劲、內力暗自心惊,北宮纯同样对樊坦招法应变也感到震惊,心中暗道:“难怪石勒能战无不胜,一个小小的参军,竟然也有如此武功!”
两人心中虽都暗自对对方的武功感到心惊,但皆
为自己主人一方庒倒对手,因此,各自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拼命相搏。
樊坦
子极倔,所遇敌手越強,反击潜能越大,因而面对北宮纯的旋风十八腿,樊坦高挑低纵,口中呼呼出声,双拳如雨点击出,招招击向北宮纯踢来的脚踝。
北宮纯宛如螺陀一样,两条腿
替踢出,招招踢向樊坦要害。
北宮纯身高体长,灌足真气的两条腿宛如两条铁柱,横扫的面积只怕足足有三丈方圆。
樊坦乃马上战将,相较之下,脚功远不如北宮纯这般有开山裂石之力,他用的几乎全部是拳。
他的拳法简单得令一旁观战的靳准也大为感叹:此人化巧为拙,一对拳头只怕比普通高手的兵刃还要厉害,也幸亏他的对手是这铁腿北官纯,如若换成旁人,只怕早就被击得粉碎了。
只见樊坦扎好马步,沉力于
,不管北宮纯从哪个方向踢来,他都只是简简单单一拳击出。
拳从
际挥出,力道极大且沉稳疾急,只因速度极快,北宮纯的腿法尚来不及变化就被樊坦击中。
“咚!咚!咚!咚!”响声不绝于耳,只是那转瞬之间,两人的拳脚便硬碰硬的一连碰了三百余下。
北宮纯越打越心惊,每一次明明自己将要变招却总被樊坦的拳头所阻,如此一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樊坦离自己越来越近。
腿法利于远攻,拳法利于近战,樊坦久经按场,深识扬长避短,攻其薄弱之道,心神不急,气息不躁,稳打稳扎,每击一次便移近北宮纯一寸。
这一寸的距离,争斗之中哪里能显现得出,因而当三百余下拳腿相击,两人的距离已缩至一丈远近时,北宮纯方才警觉,但此时全身上下已罩在樊坦的拳风之下,要想再度拉开距离谈何容易。
北宮纯无奈,只得用膝。
膝顶千斤,舿击万均,膝舿虽不及拳、脚、肘那般灵活,但力道却极大,此番与樊坦相斗,只因樊坦所出尽为拙招。灵巧、怪异在迅快无比的招数下哪里还能变化。
北宮纯只得以拙破拙,以力拼力。
这番短兵相接,又迥异于方才那一轮打斗,此时声势虽不像方才那般浩大,但所含力道与凶险却远胜于方才。
如若稍不小心,只怕会立即落个血溅五步,丧命当场。
好端端的一个上林苑,此时已是汤汁満地,碟盆遍布,哪里还有半分皇宴喜庆之气。
此时文武百官早已溜了个干干净净,上林苑中只剩下几个人。
樊坦此时已占尽上风,但他始终未对北宮纯下最后重手,他在顾忌。
顾忌的,当然是那方才利刀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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