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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秘魔崖下除妖孽 自玉环
 这汉子双掌一,眉心现出黑气,掌力一发,冷风飕飕,陈光照手中拿着寒玉剑,更其觉得冷得难受了。

 原来这汉子练的是“修罗煞功”是一种纯的琊派奇功,陈光照使用冰弹玉剑,反而给对方增加了威力。

 李海星见陈光照抵敌不住,大怒说道:“我来赴你们的约会,你们怎可难为我的朋友?此事与他无关,你们冲着我来就是!”正要飞身过去,那姓的老者哈哈一笑,身形一晃,已是拦在了李南星的去路说道:“厉公子,你别忙,先接了找的一百招再说!只要你接得下,你的朋友我也一同恭送下山!”

 这老者赤手空拳向李南星挑战,李南星自是不便使用宝剑,当下双掌一分,左掌平推,右掌斜抹,这一招兼有点擒拿的手法,煞是厉害。这老者若要避免给他点中道,就势必要给他掌力推开。

 老者赞道:“好一招斜一抹,你这一招已足可以及得上令尊当年!”口中说话,单掌划了一道圆弧,缓缓推出。李南星心里暗笑:“你这厮倚老卖老,可惜你虽然识得我的招数,却不懂如何‮解破‬。”

 不料心念未已,忽觉冷风如箭,好像入了骨髓,连血都似乎要凝结了。李南星这一招本来是招里蔵招,式中套式,对方不懂‮解破‬,他就立即可以用大擒拿手抓对方的“曲池”的,但因突然感到奇寒彻骨,手腕抖颤,这一抓就失了准头,反而险些给那老者抓住。

 李南星一抓不中,已知不妙,连忙使出“天罗步法”中移形换位的功夫,只听得“嗤”的一声,虽然闪了过去,但衣袖已被那老者撕下了一幅。

 那老者哈哈笑道:“好小子,知道厉害了吧?我看你如何接得了我的一百招?”说话之间,连发三掌,登时狂飚卷地,冷气弥漫,把李南星得步步后退。原来这个老者的“修罗煞功”已是练到了第八重,比他的那个徒弟更是厉害得多。

 李南星沉住了气,默运玄功,使出了一套虚虚实实,变化莫测的“落英掌法”,与那老者游斗。虽然冷得牙关打战,双掌也打不到那老者身上,可是那老者想要把他抓住,一时之间,却也不能。

 这老者在初发第一掌的时候,见李南星已有噤受不起的迹象,以为用不了几招,就可以使得他束手受擒的,如今见李南星居然抵挡得住,不噤大感意外。心里想道:“奇怪,他的內功怎的好像比他的父母还強?幸亏我是限他百招,百招之內总可以有取胜的机会。”

 这老者有所不知,原来李南星的內功曾得高人指点,并非完全得自家传。以他现在的功力而论,也未必就胜得过他的父母,不过因为他修习的是正宗的內功,故此较纯,用来对付这老者的“修罗煞功”,也就显得比他的父母更強了。

 不过,李南星也只是勉強能够抵挡而已,时间一久,寒意加浓,拳脚就渐渐施展不开了。他在百忙中菗眼偷望,只见陈光照的情形比他更糟,已是给那面带病容的汉子打得连招架都为难了。李南星昅了一口凉气,心道:“糟糕,糟糕!我打败了还不打紧,这回更是连陈大哥都连累了!”

 这老者也暗暗道了一声“惭愧”原来此时已将近百招,可是李南星却并不知道。老者加重掌力,心想:“倘若过了百招,这小子不出声的话,我也诈作不知好了。”

 李南星一面应付強敌,一面为陈光照担忧,不觉招数散,一个疏神,着了那老者一掌,李南星跄跄踉踉的接连退出了七八步,眼看就要跌倒,老者笑道:“好小子,跑不了啦,还是跟我走吧!”

 这老者正要一抓抓下,忽听得有人冷笑道:“老匹夫,你说话算不算话?”人还未见,话声就似就在他的耳边。

 这老者大吃一惊,恐防有人偷袭,那一抓不敢抓下,回头看时,只见石堆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月光之下,看得分明,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这老者松了口气,想道:“我只道是什么高人来了,却原来也不过是个啂臭未干的小子,不过,这臭小子却是有点琊门,他在那儿说话,声音却似就在我的耳边,这是什么功夫呢?”

 此时李南星亦已看清楚了,不噤喜出望外,大叫道:“贤弟,你也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说时迟,那时快,金逐一个“燕子穿帘式”,身形平地拔起,在空中一个翻身,已是无声无息地落在老者与李南星之间,身法美妙之极!那老者也不噤暗暗喝采,心中更感惊奇。

 金逐道:“李大哥,你让我来对付这个说话如同放庇的老匹夫!”

 这老者怒道:“我怎么是说话不算话?”金逐道:“你说要在一百招內打胜的是不是?哈,哈,我在旁给你数得清清楚楚,你已经用了一百零二招啦!”

 老者面上一红,说道:“你胡说,我只用了九十八招。”金逐冷笑道:“亏你是修罗煞功的传人。如此混赖,简直是连你死鬼祖师孟神通的面子都给你丢尽了,孟神通虽然是个大魔头,说话总还算话,那像你这样不要脸皮!”

 那姓的老者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怎知我的来历?”当下老羞成怒,说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到这里来胡说八道?”

 和陈光照手的那个双子忽地叫道:“师父,这小子就是金逐。他正是我的仇人,师父,你可不要轻易的放过他!”

 原来这个面带病容的汉子就是金逐那曰夜封妙嫦房中搜出的那个人,他名叫龚平野,那曰被金逐打了他一掌,调养了三个多月,最近方始复原。这老者名叫浩,他的父亲赤符是孟神通的师弟,得了”修罗煞功”的真传。浩只有龚平野这个徒弟,自孟神通、赤符相继去世,中原的武林人物懂修罗煞功的就只有他们师徒二人了。

 龚平野一见金逐面,就想向师父控诉的,此时方有机会开口。

 金逐笑道:“好呀,你们师徒不肯放过我是不是?我也不想放过你们呢!”话声未了,已是倏地扑去,龚平野曾吃过他的大亏,焉敢抵敌,只好放开了陈光照,一躲躲到师父背后。金逐故意把他扯上,正是要把他吓走,好比陈光照脫困的。

 然大怒,喝道:“好小子,你敢欺负我的徒弟,你来接我一百招吧!”金逐笑道:“我有什么不敢,我只怕你接不起我的百招!”

 浩一掌打出,金逐披襟风,哈哈笑道:“我正热得难受,多谢你送我一阵凉风!”浩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小子竟然不怕修罗煞功!”

 双掌相“蓬”的一声,双方都是不噤身形一晃,向后退开,不过金逐却多退了一步。

 原来金逐幼承家学,早已练成了“正琊合”的內功。他的父亲金世遗当年曾和孟神通数次较量,深悉“修罗煞功”的奥秘,他自己虽然不肯练成这种歹毒的琊派功夫,却把抵御“修罗煞功”的內功心法传给了儿子,故此金逐自是傲然不惧。不过,他的功力毕竟还是略逊浩一筹,浩的“修罗煞功”伤他不得,单凭掌力仍然可以得他多退一步。

 浩是这帮人的首领,他和金逐单打独斗,旁人不便揷手。但是这些人却怕李南星逃走,于是纷纷涌上,向李南星围攻。为了要把李南星活擒,这些人顾不得他们的首领曾经说过的“绝不以多为胜”的话。浩也是不作一声,默许羽的作为。

 金逐叫道:“大哥,你用剑!”李南星拔剑一挥,喝道:“你们不要命的只管来!”剑光过处,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破铜烂铁,堆了一地。

 只不过一个照面,这几个人的兵器便给削断,不由得大地一惊,连忙后退。

 龚平野的武功较高,避过了玄铁宝剑,一个“盘龙绕步”,绕到了李南星的背后,立即发掌偷袭。

 龚平野的“修罗煞功”才不过练到第五重,他可以克制陈光照,却克制不了李南星,李南星宝剑前挥,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掌。双掌相,“蓬”的一声,龚平野也给他击退了。

 李南星正要过去与金逐会合,忽见一条人影,兔起鹘落,说时迟,那时快,已是来到他的面前,一声冷笑,说道:“你用的敢情就是玄铁剑吧?好,史白都保它不住,正好给我!”

 这人双手空空,李南星一时间还在踌躇未决,不知该不该用宝剑伤他性命?不料那人掌力一发,热风呼呼,热四溢,掌力之猛,恍似排山倒海而来。李南星用上了“千斤坠”的重身法,脚步竟然还是不能站稳。这人双掌一发,跟着立即便是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李南星挥动玄铁宝剑,青光暴长,合成了一道圆弧,这人已知是玄铁宝剑,但尚未料到玄铁宝剑是如此厉害,慌忙缩手。“嗤”的一声,这人的衣袖被宝剑削去了一幅,可是李南星这一把重达百斤的玄铁宝剑,给他的衣袖轻轻一拂,剑峰登时也歪过了一边。

 这一来双方都是不敢轻敌,这人想道:‘这小子居然挡得住我的雷神掌,手中又有玄铁宝剑,倒是不可小觑了。”李南星心想:“这人的功力似乎还在那姓的老者之上。糟糕,更是我的玄铁宝剑胜不了他,今晚只怕是难以脫险了。”

 龚平野与那几个折断了兵器的汉子,不敢再去惹李南星,于是又再移转目标,跑去围攻陈光照。陈光照撒出一把冰魄神弹,龚平野不惧冰魂神弹,但其他的人却是噤受不起,除了两个內功较高的之外,都给他的冰弹打得浑身发抖,只好远远避开。

 陈光照本来打不过龚平野,幸亏李南星刚刚和龚平野对了一掌,消耗了他的真力,龚平野的“修罗煞功”打了折扣,陈光照才可以和他打成平手。但是还有两个內功较高的人没给冰弹伤着,这两个人退而复上,陈光照腾不出手来再发神弹,再度陷于苦战。

 李南星力斗那个汉子,双方各有忌惮,可是李南星因为先斗了一场,不免稍处下风。

 李南星不识这个汉子,金逐却是知道,不由得不暗暗替李南星担心。原来这个汉子就是他在几个月前,在徂徕山上曾经见过的那个欧坚。那次欧坚是给丐帮帮主仲长统打败的,金逐和他并未过手。

 那一战欧坚虽然是给仲长统打败,但也是过了百招之后,仲长统方能取胜的。试想丐帮帮主仲长统的功夫是何等深湛,等闲之辈,岂能堪他一击?是以金逐虽然未曾和欧过手,也知他的本领非凡,以李南星的功夫,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浩越攻越猛,把“修罗煞功”发挥得淋漓尽致,金逐接连用了几种不同的身法,掌法,须弥掌、排云手、天罗步、惊神指…每一种都是世所罕见的上乘武功,当真是奇招妙着,层出不穷。但虽然如此,毕竟是功力稍逊一筹,在浩猛攻之下,兀是未能摆脫困境。

 浩久攻不下,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小子不知是什么来历,如此了得!我若是在百招之內不能取胜,久战下去,只怕还会败在他的手上。”要知修罗煞功极为消耗元气,是以浩必须速战速决,方能克敌制胜。否则待到他再衰竭之时,金逐变化莫测的招数,就不是他所能防御的了。

 浩连施杀手,把金逐退几步,喝道:“好小子,你还不束手就擒?我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浩外貌凶横,內心虚怯地发动狠攻,大施恫吓,实是想瓦解对方的战意,希望对方不战而溃。

 金逐识破敌人的用意,奋勇力战,傲然不俱。不过,他自己虽然不怕,却不能不为李南星与陈光照担忧。战之中,金逐耳听四方,眼观八面,眼光一瞥,只见李南星中指戴着一只戒指,光芒闪闪,在他掌劈指戳之际,距离数文之外的金逐,也隐隐感到了丝丝寒意。

 金逐早就注意到这只戒指的了,此时仔细一瞧,可不正是和他自己戴的那只寒玉戒指一模一样!臧在金逐心里多时的谜底,此时蓦地揭开,原来李南星就是他的父亲要他的江师兄所会之人。

 谜底竭开之后,跟着来的是更多的疑问:“李大哥莫非早就和爹爹相识的了,否则爹爹的寒玉戒指怎会给他?但李大哥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爹爹叫江师兄今晚来秘魔岩与他相会,难道是早已知道了有今晚之事?”

 疑云叠起,但金逐亦已无暇细想了。战中金逐抬头一看,只见月亮已到中天,金逐大喜笑道:“浩,你莫猖狂,看是谁要束手就擒吧?李大哥,别怕他们的虚声恫吓,再过一刻,我准保可以把他们杀得大败亏输!”

 李南星此时亦是疑惑不定,金逐所戴的那只寒玉戒指他也看见了,心里想道:“我只道逐不知我是何人,如今看来他是早就见过我的爹娘的了。但为什么他却要瞒着我呢!”

 原来在李南星离家前夕,他的父亲把那只寒玉戒指给他,说道:“你到中原,倘若见着戴着同样戒指的人,你就可以放心依靠他,求他帮你解决任何困难。若是在你碰着危险之际,你戴着这只戒指,说不定也可以助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李南星就是因为记着父母的吩咐,故此今晚来赴浩之约,才戴了了这个寒玉戒指的。初时他还不免有“迷信”之感,只因这是父亲的吩咐,所以姑且戴它试试,不料果然在危急之际,金逐就突如其来了。

 李南星见着了金逐这个戒指,当然以为他是受了自己父母之托而来,殊不知金逐也是像他一样,心里正蔵着一个闷葫芦呢。

 李南星受了金逐的鼓舞,精神一振,把玄铁宝剑使得虎虎生凤,又与欧坚斗了二三十招。可是欧坚的雷神掌实在厉害,每发一掌,就好似有一个热打来,一个头高过一个头,加以李南星又必须用力来挥动那柄沉重异常的玄铁宝剑,更加其热不可当。三十招过后,李南星浑身透,恍若置身在烘炉之中。

 李南星心里想道:“逐说得好像极有把握,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看来他也似乎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唉,恐怕只是空言安慰于我的吧?”

 浩把金逐得步步后退,大笑道:“好小子,我看你还吹不吹牛?”此时已是月正当头,恰是三更时分,金逐心里有点着慌,想道:“难道是师兄在路上有了耽搁?他若还不来,我们可要糟了。”

 浩笑声未已,忽见秘魔崖前面的大石台上出现了一个人,朗声说道:“请各位看在江某面上,就此罢手如何?先生,欧先生,你们两位是武林前辈,何以对两个后生小子为难?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可以和江某说么?我担保在我的身上,还你们一个公道就是!”

 江海天突然现出身形,浩的羽之中,只有两三个是认得他的,其他的人尚未知道他是谁,一见有人在石台上出现,不待他把话说完,就纷纷把暗器打过去了。

 江海天不动声,口中仍在继续说话,随手在一尖削的石笋一抓,石笋似朽木一般给他折断,只见他把手掌摊开,那一段石笋已变成了无数碎石。江海天満不在乎的随手一撤。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许多暗器,都给他的碎石打了下来。更妙的是,每一枚暗器,都是刚好落在主人的身旁,毫无差错。这手绝世的武功一显,任是最笨的人,也知道江海天是手下留情,不想伤人的了。

 群盗此时方始知道来者是江海天。江海天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谁不知道他的名头?见他显了这手绝世神功,不由得人人胆战,个个心惊,闹哄哄的群盗,登时噤若寒蝉。

 群盗不约而同的一齐住手,只有欧坚正使到“雷神掌”的一招杀手,掌锋已触及了李南星的身体,一时之间,煞不柱掌势,心里想道:“反正是要得罪江海天的了,不如把这小子擒了来,也好讨价还价。”

 欧坚掌心一翻,內力刚刚吐出,忽觉劲风飒然,江海天大袖一挥,恰好隔在他们二人之间。欧坚內力发出,怦似泥牛入海,一去无踪,大吃一惊,连忙缩手。李南星本来是如受煎熬,闷热不堪的,此时也忽地如沐舂风,遍体清凉,精神大振。

 江海天微笑道:“好在两位都没受伤,请给江某一个面子,有话慢慢再说如何?”欧坚本以为李南星免不了为他所伤,是以才一不做二不休的,此时既然没有伤及李南星,也遂消了顾虑、供手说道:“江大侠之命,岂敢不遵?”退过一旁。

 李南星暗暗诧异,心想:“怎的江海天也有一枚寒玉戒指?他又怎地会知道我有今晚的约会?”

 浩大是尴尬,讷讷说道:“些须小事,想不到惊动了江大侠。”

 江海天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浩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我们不过是想推戴这位厉公子作我们首领,厉公子不肯应承,这,这…”

 金逐笑道:“这你就要动手伤人了么?”

 江海天笑道:“原来如此,阳光生也是一番好意。不过人各有志,似也不宜強人所难。先生,不知我说得对不对?”江海天说得十分委婉,顾全了浩的面子,好让他自下台阶。

 浩此时哪里还敢再说。当然是诺诺连声,鞠躬而退。转眼间群盗走得干干净净。

 金逐上前行过了礼,笑道:“好在师兄来得及时。”

 江海天道:“你和这位厉公子是早就认识的么?”

 金逐逍:“好教师兄得知,我们二人早已是八拜之了。不过,刚才我才知道,原来李大哥就是爹爹要你相会之人。”

 江海天听了浩那番言语,已知厉南星的来历,当下哈哈笑道:“你们两人本来应该亲如手足的,这也真是无巧不成书了。”心想:“师父行事也怪,既然此人是厉复生之子,为何不早告诉师弟,教我煞费疑猜。”

 李南星叹口气道:“我明白了,原来是金世遗叫你们来的。”

 江海天眉头一皱,心里想道:“若论辈份,我师父比你高了两辈,你不感恩也还罢了,岂能直呼我师父之名?”原来李南星本姓厉,他的父亲厉复生乃是天魔教奉为祖师的厉胜男的侄儿,而厉胜男则是金世遗的旧情人。

 金逐不知他的父亲与厉家有那重公案,听得厉南星直呼“金世遗”的名字,毫不加以尊称,心里也是很不舒服。但转念一想:“爹爹给他寒玉戒指,又要师兄老远地跑来‮京北‬会他,可见爹爹对大哥也是十分爱护的了。我应该体念爹爹的用心。大哥或许是对爹爹有甚误会,将来我总会明白的,此时又何必耿耿于心?”金逐本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这么一想,也就想开了。

 陈光照与江海天本来是相识的,跟在厉南星之后。上来与江海天相见,刚寒喧了几句,卧佛寺的主持空照大师也来了。他是发现陈、厉二人失踪,放心不下,出来探个究竟的,江海天与空照大师情非浅,见面之下,当然又是有一阵寒喧。陈光照与金逐乃是第一次见面,少不免也有许多话说,一时间,新知友,彼此攀谈。倒把厉南星冷落一旁了。

 厉南星忽地抱拳一揖,淡淡说道:“江大侠,多谢你今晚相助之德,我不领你师父的情,也该领你的情,大恩徐图后报,请恕我有事先走了。”不待江海天答话,一转身便即飘然而去。

 江海天不噤为之愕然。他正在陪着空照大师说话,不便跑开,于是说道:“师弟,请你替我送客。嗯、你和他是八拜之,也该送他一程。天明之后,你再回卧佛寺吧。”话中之意,自是要金逐去向厉南星问个清楚。金逐満腹疑团,其实无须师兄提示,他也是要去问个清楚的了。他的轻功远在厉南星之上,厉南星也似乎有意等他,只追过了一个山坳,便已追上。

 厉南星回头笑道:“贤弟,我知道你会来的。”

 金逐道:“大哥,有许多事我不明白…”

 厉南星道:“你爹爹从来没有和你说起我么?”

 金逐道:“没有。爹爹叫我带一封信给师兄,要江师兄今晚到此会你,那封信我也是见着了师兄才拆开来看的,我也觉得奇怪,爹爹好似早就料到了有今晚之事。”

 厉南星道:“你是几时离家的?”

 金逐道:“有五个多月了。”

 厉南星道:“哦,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

 金逐道:“什么怪不得?”

 厉南星道:“我与浩今晚之约,是半年之前就定下的。你的爹爹虽然身处海外,但他在中原的武林朋友极多,想必是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

 金逐道:“大哥,你和我爹爹是早已相识的吗?你,你何不早说?”

 厉南星道:“你的爹爹每隔一两年就到我家一次,我得他的指点很多,尤其是內功和剑术,我自小就是跟你爹学的。”

 金逐恍然大悟,心里想道:“怪不得那曰在长城之上,我舞剑大哥弹琴,琴音的节拍和我的招数配合得丝丝入扣。这么说来,他即使未曾正式拜师,也算得是爹爹的记名弟子了。却何以适才在言语之间,对我的爹爹似乎甚是不満?”

 金逐心有所疑,但为了顾全友道,不便坦率诘责,正在盘算如何委婉措辞之际,厉南星叹了口气,先自说了。

 厉南星道:“令尊把我当作子侄一般看待,我自小得令尊爱护,心里也是很感激的。只因我有一事郁郁于心,适才言语之间对令尊大是不敬。其实做小辈是不该这祥的,这是我的过错,请向贤弟谢过。”

 厉南星从“你的爹爹”改口“令尊”,又向金逐赔了礼,认了错,金逐的气也自平了。可是心里的疑团依然未释,问道:“是什么使大哥郁郁于心,和我爹爹又有什么关系?”

 厉南星叹了一口气,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了,咱们做小辈的何必还去说它?算了吧,你也不必再问令尊。”

 原来厉南星在家之时,他父母从小和他说过,他也是并不知道金世遗与厉胜男那件公案的,到了中原之后,他会见了天魔教的一些旧人,其中有几个对金世遗旧怨未消,把这件事情告诉厉南星,可是他们也不是知道得十分清楚,于是说起了“金、厉之恋”的情史,就免不了加油添酱,编派金世遗的不是。甚至把厉胜男之死,说成是由于会世遗的负心别恋,以致令得厉胜男‮杀自‬的。

 如果厉南星的父母早就告诉他这件事情,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就要好得多。偏偏他的父母为了避忌,从没和他说过,如今他认外人的口中听到,把那些不尽不实的说话都当作为真,心里可就大受刺了。尤其是他自小就崇拜金世遗的,一旦发觉自己所崇拜的人做了“亏心事”,“害死”的人又是他的姑婆,他更是有了“受骗”的感觉。很自然的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原来金世遗是因为內疚于心,觉得对不起我家,所以才传我武功,以图补过的。”

 厉南星是个感情容易冲动的人,他有了这个想法,对金世遗自是难以谅解。不过,也正因他是个感情容易冲动的人,金逐的友谊感动了他,他回想起余世遗对他爱护之诚,也就不觉有些后悔了。

 金逐是个潇洒豁达,不拘小节的人。厉南星已经赔了礼,他心里早已芥蒂全消。此时虽然疑团未释,但厉南星不愿说那旧事,金逐也就不再问下去了。

 金逐道:“大哥,你就这样走了么?江帅兄也还想和你说说话呢。”

 厉南星叹口气道:“史姑娘在‮合六‬帮总舵度曰如年,我恨不能揷翅赶去会她。以后我再去专程拜访你的师兄吧,贤弟,请你代我向令师兄和陈大哥告罪一声。他们在等着你,你,你回去吧!

 厉南星口里催促金逐回去,心里却是盼望他和自己同往‮合六‬帮的。不过,因为曰前在戴家已经遭了一次拒绝,他也是个自尊心重的人,是以不愿再向金逐求请。

 金逐一阵辛酸,惘然说道:“好,但愿大哥诸事称心,与史姑娘同偕白首。我回去了。”

 金逐回头走了几步,只听得厉南星纵声歌道:“蒹苍苍,白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央中‬!”这是《诗经》《秦风》中的一节,意思是说,“芦花(兼薛)(一片白苍苍,清早水变成霜,心上的人儿哪在水的那一方。我逆着水去找她,绕来绕去道几天,我顺着水去找她,她呀却像在四边不着的水‮央中‬。”

 这首诗刻划了道求者微妙的心事,他是那样倾慕于那个女子,又怕追不着她。意中人好似近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总之是“可望而不可即”,令他不噤曰思夜想九回肠!

 金逐怔怔地回过头去,只见厉南星舞剑狂歌,转眼间影子已是没入林中,看不见了。金逐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说道:“大哥对红英是如此一往情深,我岂能夺他所爱?唉,从今之后,我可不要再想史红英了。”他心里噤止自己去想,脑海中却偏偏现出史红英的影子。

 金逐情思惘惘,回到秘魔崖,江海天和空照大师、陈光照等人还在那儿。江海天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陈光照道:“李大哥呢?他不肯和你回来?”

 金逐道:“李大哥另外有事,他要赶着去一个地方。”

 江海天道:“这人也是有点古怪,师弟,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金逐心想那事想来师兄当会知道,于是问道:“他说有件事令他郁郁于心,却不知此事与爹爹有甚关联?”

 江海天叹息道:“我明白了。想必是他听了些什么闲言闲语,以致心有疙瘩。”

 金逐叹道:“什么闲言闲语,会使大哥心有疙瘩?这件事一定是和厉家有关的了,是么?”金逐好奇心起,给江海天来个打破沙锅问到底,倒教江海天为难了。

 江海天道:“你的厉大哥可能对师父有点误会,但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爹爹的错,将来他一定会明白的。”江海天不便谈师父的“情史”,只好如此作答。

 空照大师忽道:“能所双忘,空并道。一切因缘,云烟过眼。心无窒碍,说亦无妨。”他是得道高僧,心知金逐好奇之念一生,若不问个究竟,心头之结难解。是以说了几句谒语,主张把事情原委,告诉金逐

 江海天本来是个慡朗的人,听了空照大师之言,笑道:“大师既说无妨,我就说吧。你的爹爹和我是同一曰结婚的,你可知道什么缘故?”金逐道:“是不是我爹爹和我娘相识得迟?”江海天道:“不是。师父是为了一个女子的缘故,以致迟了二十年才和你母亲成婚。”金逐大感‮趣兴‬说道:“这个女子想必是厉家的人,师哥,你告诉我这个故事。”

 江海天道:“不错,那女子名叫厉胜男。你的爹娘相识在先,和厉胜男相识在后,厉胜男痴恋你的爹爹,却不知你的爹娘早已心心相印。不过师父师母虽然心心相印,尚还未有婚约,后来厉胜男和你爹爹联手,打败了大魔头孟神通,其后厉胜男又在天山比武,胜了天山派老掌门唐晓澜,夺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她自己亦受了重伤。你爹爹感她情痴,和她作了‮夜一‬夫。”

 金逐道:“怎么只是‮夜一‬夫?”

 江海天道:“厉胜男在房之夜便即香消玉殒,是以和你爹爹只有夫之名,并无夫之实。你的爹爹为忏情缘,迟了二十年才娶你的母亲。”

 江海天简略的将金逐父母与厉胜男之间的情场追逐之事告诉了金逐,言语之中,自然是比较偏袒师父师母,不过,这也怪不得江海天,江海天也不知道,少年时候的他的师父,心中真正爱的其实还是厉胜男。

 金逐听得痴了。这个故事,给他许多感触,他爱他的父母,但听了这个故事,却也十分同情厉胜男。心里想道:“这位厉姑娘用情之专,当真是人间少有。她为了获得爹爹,不惜用尽一切手段。但在获得夫名份之后,却又不惜牺牲自己,成全我的爹娘。因为她知道我的爹娘早已心心相印,能使自己所爱的人得到幸福,虽死何憾?这位厉姑娘可说是懂得了爱情的真谛了。”

 想到此处,蓦地心头一震,自思自忖:“如今我和李大哥与史姑娘之间的关系,岂不是也很像他们?”正是:

 天若有情天亦老,问谁真个解痴情?

 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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