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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飞大夫的脚
 这老人正是飞大夫。

 两个轿夫竟是深蔵不的武林高手,出手之快,如电光石火,四柄剑一上一下,前一后,刹那间已将飞大夫所有的退路全都封死,无论怎样闪避身上都难免被刺上两个

 风四娘虽然是老江湖了,却也未料到有此一着,再想赶去阻止也来不及了,只道这次飞大夫只怕就要变成死郎中。

 谁知就在这刹那之间,飞大大的身子突然一偏,两柄剑已贴着他身子擦过;另两柄剑刚刚已刺人他‮服衣‬,却又被他以两手指夹住;这两手指就像是铁做的,两个“轿夫”用尽全力也扳不动。

 只听“格”的一声,两柄剑竟被他手指生生拗断。

 轿夫大惊之下,凌空一个翻身,倒掠两丈。

 飞大夫连眼都没有张开,手轻轻一挥,手里的两截断剑已化做了两道青光飞虹。然后就是两声惨呼!

 鲜血箭一般了出来,轿夫人虽已死了,但去势未退,身子还在往前冲,鲜血在地上画出两行血花。

 惨呼之声一停。天地问立刻变得死一般的静寂。

 只听一阵清脆的掌声疏落地响了起来。

 飞大夫厉声道:“谁?”

 他眼睛一张开,目光如闪电,闪电般向风四娘蔵身的山崖上了过去,就瞧见了风四娘动人的笑脸。

 飞大夫皱了皱眉头,道:“原来是你”风四娘嫣然道:“一别多年,想不到公孙先生风采依然如昔,武功却更进了。”

 飞大夫眉头皱得更紧,道:“四姐对老朽如此客气,莫非是有求而来?”

 风四娘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若对人客气,人家就说我是有求而来的,我若对人不客气,人家就说我无礼,唉!这年头做人可真不容易。”

 飞大夫静静地听着,毫无反应。

 风四娘一掠而下,拍了拍衣裳,道:“你看,我既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为何要来求你?”

 飞大夫道:“现在你已看过了我么?”

 风四娘道:“看过了。”

 飞大夫道:“很好,再见。”

 风四娘眨了眨眼,忽然银铃般笑起来,道:“果然是条老狐狸,谁也骗不了你。”

 飞大夫这才笑了笑,道:“遇着你这女妖怪,我也只好做做老狐狸。”

 风四娘眼珠予转了转,指着地上的尸体道:“你可知道这两人是谁?为何要杀你?”

 飞大夫淡淡道:“老夫一生纵横天下,杀人无数!别人要来杀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又何苦要去迪问他们的来历。”

 风四娘也笑了,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怕死,但你若被一些后生小子不明不白地杀了,岂非冤枉得很,你难道不怕一世英名扫地?”

 飞大夫目光闪动,盯着风四娘,良久良久。才沉声道:“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风四娘背负着手,悠然地道:“你若肯帮我一个忙,我就帮你将仇家打听出来,你总该知道打听消息是我的拿手本事。”

 飞大夫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找我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风四娘正道:“但这次却是件好事。”

 她在飞大夫的轿前蹲了下来,接着道:“不但是好事,而且还是件大事,事成之后,你我都有好处。”

 飞大夫沉默了半晌,面上忽然出一丝惨淡的微笑,缓缓道:“我本来也很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只可惜你来迟了一步。”

 风四娘皱眉道:“来迟了一步,为什么?”

 飞大夫没有回答,却将置在他腿上的一条巾掀了起来,风四娘就像是突然被冷水淋头,整个人都僵住。

 飞大夫的一‮腿双‬竟已被人齐膝砍断了。

 飞大夫轻功高绝,“燕子三抄水”施展开来,当真可以手擒飞鸟,但现在他的一‮腿双‬却被人砍断了。

 风四娘简直比看到花平的断臂还要吃惊,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飞大夫黯然一笑,道:“自然是被人砍断的。”

 风四娘道:“是谁下的毒手?”

 飞大夫一字字道:“萧十一郎!”

 风四娘的呼昅都似已停顿,过了很久,突然跳了起来,跺脚道:“我不想找他,你们为何偏偏要我去找他!”

 飞大夫道:“你本该去找他的,只要有他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风四娘道:“你呢?你不想找他复仇?”

 飞大夫摇了‮头摇‬,道:“他虽然伤了我,我却并不怨他。”

 风四娘道:“为什么?”

 飞大夫闭起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风四娘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好,你既不肯说,我就送你回去吧!”

 飞大夫道:“不必”

 风四娘道:“谁说不必,你这样怎么能上得了山?”

 飞大夫道:“‮女男‬授受不亲,不敢劳动大驾,四娘你请便吧!”

 风四娘瞪眼道:“什么‮女男‬授受不亲,我从也没把自己当做女人,从来也不管这套。”

 她也不管飞大夫答不答应,就将他抱了起来。

 飞大夫只有苦笑,遇到这样的女人他也没法子了。

 夜,那石墓看来更有些鬼气森森的,诡秘可怖;墓中虽有灯光透出,看来却宛如鬼火。

 风四娘道:“我真不遭你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种地方,你真不怕鬼吗?”

 飞大夫道:“与鬼为邻,有时比和人结伴还太平些。”

 风四娘冷冷道:“鬼至少不会砍断你的两条腿。”

 墓室里虽然有灯,但却没有人,那怪气的应门童于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最怪的是那口棺材也不见了。

 这种地方难道也会有小偷来光顾?

 风四娘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小偷倒也妙得很,什么不好偷,却来偷棺材,就算家里死了人,也不必到这里来…”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她突然发现飞大夫的身子在发抖,再看他的脸,竟已沁出了冷汗。

 风四娘立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皱眉问道:“你那口棺材里莫非有什么秘密?”

 飞大夫点了点头。

 风四娘道:“你绝不会是守财奴,自然不会把钱蔵在棺材里,那么…”

 她眼睛突然亮了,道:“我知道了,你认为世上绝不会有人来偷你的棺材,所以就将你的医术和武功心法全都刻在棺材上,将来好陪你葬。”

 飞大夫点了点头,他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自私,为什么不肯把自己学来的东西传授给别人…”

 话未说完,突然一阵息声响了起来,那怪气的应门童子回来了,正站在门口。

 可是他全身上下都已被鲜血染红,右臂也已被砍断,两眼发直瞪着飞大夫,以嘶哑的声音说出了四个宇。

 他—字一字道:“萧十一郎!”

 说完这句话他人巳倒下,左手里还紧紧抓住一只靴子,他抓得那么紧,竟连死也不肯放松。

 萧十一郎,又是萧十一郎!

 风四娘跺了跺脚,恨恨道:“想不到他——竟变成了这么样一个人,我从来也想不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飞大夫道:“这绝不是他做的事。”

 风四娘目光落在那双靴子上。

 靴子是用硝过的小牛皮制成的,手工很精细,还镶着珠花。非但规矩人绝不会穿这种靴子,江湖豪侠穿这种靴子的也不多。

 风四娘长长吐出口气,道:“他本来的确不穿这种靴子的,因鬼知道他现在已变成什么样子了。”

 飞大夫道:“萧十一郎永远不会变的。”

 风四娘虽然板着脸,目中却忍不住有了笑意,道:“这倒是怪事,他砍断了你的两条腿,你反而帮他说好话。”

 飞大夫道:“他堂堂正正地来找我,堂堂正正地伤了我,我知道他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绝不做鬼鬼祟祟的事。”

 风四娘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么样说来,你好像比我还了解他了?可是这孩子临死前为什么要说出他的名字呢?”

 飞大夫目光闪动,道:“这孩子不认得萧十一郎,但你却认得他的,你若追着那凶手,就可查出他是谁了。”

 风四娘失笑道:“说来说去,原来你是想要我去替你追贼。”

 飞大夫黯然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腿。

 风四娘眼中出同情之,道:“好,我就替你去追,但追不追得上,我就不敢说了,你总该知道我的轻功并不太高明。”

 飞大夫道:“那人背着口棺材必定走不快的,否则这孩子就不至于死了,这孩子想必已追上了那人,而且还抱住了他的腿。”

 风四娘咬着嘴,喃喃道:“他为何要冒十一郎的名?为何要杀这孩子?否则就算偷了几百口棺材,我也绝不会去追他的。”

 冷月,荒山,风很急。

 风四娘是一向不愿着急风施展轻功,因为她怕风吹在脸上,会吹皱了她脸上的‮肤皮‬。

 现在她却在风飞掠,这倒不是因为她想快些追上凶手,而是想藉这脸面的冷风吹散她心上的人影。

 她第一次见到萧十一郎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孩子,正光赤着上身,想着势如雷霆的急,冲上龙秋瀑布。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有次他几乎已成功,却又被瀑布打了下来,撞在石头上,撞得头破血。他连伤口都没有包扎,咬着牙又往上冲;这一次他终于爬上了巅蜂,站在峰头拍手大笑。

 从那一次起,风四娘心头就有了萧十一郎的影子。

 无论多么急的风,也吹不散这影子。

 风四娘咬着嘴,咬得很疼;她从不愿想到他,但人类的悲哀就是每个人都会常常想到自己最不愿想到的事。

 地上有个人的影子,正在随风摇

 风四娘満腹心事根本没瞧见。她垂首急行,忽然间看到一张脸,这张脸头朝下,脚朝上,一双満布血丝的眼睛几乎已凸了出来,正一瞬一瞬地瞪着风四娘,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怕。

 无论胆子多么大的人,骤然见到这张脸,也难免要吓一跳;风四娘大骇之下,退后三步,抬起头。

 见这人被倒吊在树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风四娘刚想用乎探探他的鼻息,这人的眼珠子已转动起来,喉咙里“格格”的直响,像是想说什么。

 风四娘道:“你是不是中了别人的暗算?”

 那人想点头也没法子,只好眨了眨眼睛,嘎声道:“是強盗—強盗—”风四娘道:“你遇着了強盗?”

 那人又眨眨眼睛。

 他年纪并不大,脸上长満了青渗渗的胡碴子,身上穿的‮服衣‬虽很华丽,但看起来还是満脸凶相。

 风四娘笑道:“我看你自己倒有些像強盗,我若救了你,就不定反被你抢上一票。”

 那人双目出了凶光,却还是陪着笑道:“只要姑娘肯出手相救,我必有重谢。”

 风四娘道:“你既已被強盗抢了,还能用什么来谢我?”

 那人说不出话了,头上直冒冷汗。

 风四娘笑了笑,道:“我怎么看你这人都不像好东西,但我却也不能见死不救。”

 那人大喜道:“谢谢—谢谢—”风四娘笑道:“我也不要你谢我,只要我救了你后,你莫要在我身上打歪主意就好了。”

 那人还是不停地谢谢。但一双眼晴已盯在风四娘高耸的膛上,风四娘倒也并不太生气,因为她知道男人大多数都是这种轻骨头。

 她掠上树正想‮开解‬绳索,忽然发现这人被绳索套住的一只脚只穿着布袜,没有穿靴子,上面还染着斑斑血迹。

 再看他另一只脚,却穿着只皮靴。

 小牛皮的靴子上,镀着很精致的珠花!

 风四娘呆住了。

 只听那人道:“姑娘既已答应相救,为什么还不动手?”

 风四娘眼殊一转,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那人道:“有什么不妥?”

 风四娘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事不能不分外仔细。现在半夜三更的,四下又没有人,我救了你之后,你万一要是--要是起了琊心,我怎么办?”

 那人勉強笑道:“姑娘请放心,我绝不是个坏人,何况,瞧姑娘所施展上树的身法,也绝不是好欺负的。”

 风四娘道:“但我还是小心些好,总得先问你几件事。”

 那人显然已有些不耐,嘎声道:“你要问什么?”

 风四娘道:“不知道你贵姓呀?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迟疑着道:“我姓萧,从口北来的。”

 风四娘道:“害你的那強盗,是个怎样的人?”

 那人叹了气,道:“不瞒姑娘说,我连他人影都没有看见,就已被他吊了起来。”

 风四娘皱了皱眉,道:“你偷来的那口棺材呢?也被他黑吃黑了么?”

 那人面色骤然大变,却勉強笑道:“什么棺材?姑娘说的话,我完全不懂。”

 风四娘忽然跳下去,“劈劈拍拍”给了他七八个耳刮子,打得他脸也肿了,牙齿也掉了,顺着嘴角直血,大怒道:“我正要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偷飞大夫的棺材?是谁主使你来的?假冒十一郎的名是何用心?”

 那人就好像被砍了两刀,一张脸全都扭曲了起来,目中出了凶光瞪着风四娘,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风四娘悠然道:“你不肯说,是不是?好,那么我告诉你我就是风四娘,落在我手上的人,没有一个能不说实话的。”

 那入这才出恐怖之,失声道:“风四娘,原来你就是那风四娘。”

 风四娘道:“你既然听过我的名字,总该知道我说的话不假。”

 那人长长叹了曰气,喃喃道:“想不到今曰竟遇上了你这女妖怪,好,好,好,好—”说到第四个“好”宇,他突然一咬牙。

 风四娘目光一闪,立刻想去挟他的下颚,但已来不及了,只见这人眼睛一翻,脸已发黑,嘴角出诡秘的微笑,眼睛凸了出来,瞪着风四娘嘶声道:“你现在还有法子让我说话么?”

 这人竟宁可呑药自尽,也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显然是怕活着回去后,受的罪比死还难受。

 风四娘跺了跺脚,冷笑道:“你死了也好,反正你说不说都和我全无关系。”

 她心里只有一件事。

 将这凶手吊起来的人是谁呢?那口棺材到哪里去了?

 棺材赫然已回到飞大夫的墓室中了。

 这口棺材难道自己会走回来?

 风四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步蹿了过去,大声道:“棺材怎会回来的?”

 飞大夫笑了笑道:“自然是有人送回来的。”

 风四梁道:“是谁?”

 飞大夫笑得似乎很神秘,缓缓道:“萧十一郎!”

 风四娘跺了跺脚,恨恨道:“萧十一郎?又是他!原来那人就是被他吊起来的!奇怪他为何不迫问那人的来历呢?”

 飞大夫淡谈道,“他知道,有些人的来历是问也问不出的!”

 风四娘怒道:“那么他为何还要将那人留在那里?难道是故意留给我的吗?”

 飞大夫笑而不语。

 风四娘目光四扫,道:“他的人呢?”

 飞大夫道:“走了。”

 风四娘瞪眼道:“他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为何不等我?”

 飞大夫道:“他说你不愿见他,他只好走了。”

 风四娘咬着嘴,冷笑道:“不错,我一见这人就有气…他到哪里去了呢?”

 飞大夫微笑道:“你既不愿见他,又何必问他到哪里去了?”

 风四娘楞了半晌,突然飞起一脚,将桌子踢翻。大声道:“你这老狐狸,我希望他再来砍断你的双手!”

 话末说完,人已飞一般奔了出去。

 飞大夫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三十多岁的女人还像个孩子,这倒也真是怪事——”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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