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章 奇计
海灵子。
来的是海灵子。
萧十一郎毕竟不是神仙,毕竟有算错的时候。
沈璧君全身都凉了。
头戴雨笠,手持长剑的海灵子,已站在她面前,距离她还不及七尺。
透了的衣裳蛇皮般紧贴在他顶枯柴般身上。
他看来就像是个刚从地狱里逃出来,向人索命的厉鬼!
沈璧君连看都不敢看他,扭过头,去看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居然在笑。
海灵子冷冷道:“两位只怕再也想不到来的会是我吧!”
萧十一郎大笑道:“体以为我想不到?其实我早就看到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了。我那些话就是说给你听的,否则你怎敢现身?”
他笑得那么开心,说得又那么自然。
连壁君都几乎忍不住要相信他这番话是真的。
海灵子脸也不噤变了变,但脚步并没有停。
他走得并不快,因为他每走一步,脚步与剑锋都完全配合。
他行动时全身几乎完全没有破绽。
他并不是个轻易就会被人两句话动摇的人。
萧十一郎不再等了,因为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用尽全力,扑了过去。
然后,他倒下。
他气力已不继,就像块石头似的,往半空中跌在海灵子足下。
沈璧君惊呼失声。
海灵子的剑己毒蛇般下击,直刺萧十一郎
后软肋。
萧十一郎似已本能闪避,身子一缩,以右臂去
海灵子的剑!
“哧”的剑锋入內,鲜血四溅。
海灵子面
狞笑,正想拔剑,再刺!
谁知萧十一郎突然反手,以
掌握住了剑锋。
海灵子一挣,未挣脫,身形已不稳。
金针已暴雨般
了过来!
萧十一郎应变的急智,永远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
他自知力竭、伤重,绝难对敌,竟拼个以血
之躯去
海灵子的剑,为的只是将海灵子毒蛇般的剑扼死!
他必须要给沈璧君一个出手的机会,他只怕沈璧君会轻易放过这机会,那么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幸好沈璧君已学会了很多。霎眼间,她已发出七把金针!
“満天花雨!”
这名字虽普通,但却是暗器中最厉害的一种手法。
萧十一郎先倒下正是怕阻住她的暗器。
海灵子一声狂吼,撤剑,萧十一郎已滚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他倒下时,
膛上已多了柄匕首。
一柄几乎完美无瑕的匕首,却刺在这丑恶无比的人身上!
萧十一郎仰面躺着,
息着,他觉得雨点打在他身上,已不再发疼。
是雨已小了?还是他已麻木。
沈璧君呆笨地站在那里,茫然望着倒在地上的海灵子。
她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整个人都似乎已将虚脫。
萧十一郎挣扎着,像是要爬起来。
沈璧君这才定了定神,赶过去扶住他,柔声道:“你——你的伤——”看到他的伤口,她眼泪已
下面额,萧十一郎道:“我的伤没关系,扶我坐起来。”
沈璧君道:“可是你——你还是躺着的好。”
萧寸‘一郎苦笑道:“我一定要坐起来,否则只怕就要永远躺夜这里了!”
雨虽小了,却仍末停。
萧十一郎盘膝坐在海灵子和屠啸天的尸体旁,似在调息。
沈璧君一直在看着他,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人,仿佛她目光只要离开他,她的人就会崩溃。
萧十一郎眼睛一直是闭着的,突然道:“赵无极,你既已来了为何还躲在那里?”
沈璧君心一震,目光四下搜索,哪有赵无极的人影?
过了很久很久,萧十一郎突然又道:“赵无极,你既已来了,为何还躲在那里?”
同样一句话,他竟说了四遍。
每隔盏茶工夫就说一次,说到第三次时,沈璧君已明白他这只不过是在试探,但等他说到第四次时,赵无极果然被他说出来了。
赵无极步履虽很安详,但面上却带着惊讶之
,他自信步履很轻,实在想不通萧十一郎怎会知道他已来了的。
萧十一郎眼睛已张开,却连瞧都没瞧他一眼,淡淡笑道:“我知道你迟早总会来的,想不到你竟来得这么迟,连海灵子都比你早来了一步。”
赵无极目光掠过地上的尸身,脸色也变了。瞪着萧十一朗,満面都是惊讶和怀疑之
。
萧十一郎道:“你用不着瞪我,他们两位并不是我杀的!”
赵无极道:“不是你?是淮?”
萧十一郎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他们刚走到这里,就突然倒下去死了。”
赵无极目光闪动。道:“他们是自己死的?”
萧十一郎道:“不错,你只要走过来,看看他们的伤痕就知道。”
赵无极非但没再向前走,反而往后退了几步,道:“用不着再往前走了,在这里我就可以看得很清楚!”
萧十一郎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赵无极嘴
动了动,却没有开口。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我已力竭,又受了重伤,连逃都逃不了,怎么能杀得死屠大侠和南海剑派的第一高手?”
他又昅了口气,道:“现在我坐在这里,只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赵无极道:“等死?”
萧十一郎苦笑道:“不瞒你说,现在你若要来割下我的脑袋,我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最惨的是,连沈姑娘的金针都用完了。”
沈璧君只觉嘴里在发苦,苦得要命。
她自然知道萧十一郎说的是真话。
但他为什么要说真话,他疯了吗?
赵无极若是真的走过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但赵无极非但没往前走,反面又后退了几步。
萧十一郎道:“你若要杀我,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还不过来动手?”
超无极突然仰面大笑起来,笑得几乎淌出了眼泪。
萧十一郎道:“你杀人的时候一定要笑吗?”
赵无极大笑道:“两位一搭一挡,戏真演得不错,只可惜在下既没有屠老儿那么土,也没有海灵子那么蠢。”
萧十一郎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赵无极道:“我只不过还不想被人在
膛上刺—刀而已。”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这机会太好了,错过了实在可惜。”
赵无极笑道:“多谢多谢,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萧十一郎道:“你现在若走,一定会后悔的!”
赵无极笑道:“活着后悔,也比死了的好。”
这句话未说完,他身形已倒纵而出。
萧十一郎道:“你若想通了,不妨再回来,我反正是逃不了的。”
这句话赵无极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因为话未说完,他已走得踪影不见了。
赵无极一走,沈璧君整个人就软了下来,嫣然道:“我真设想到赵无极会被你吓走。”
萧十一郎长长叹息了一声,苦笑着道:“你以为我有把握?”
沈璧君道:“但我巳快急死了,你还是那么沉得住气。”
萧十一郎叹道:“那也多亏了这场面。”
沈璧君道:“这场雨?”
萧十一郎道:“其实那时我又何尝不是満头冷汗,但赵无极却一定以为那只不过是雨水,我身上的血迹也被雨冲走了。”
他笑了笑,又接着道:“这场雨一下,每个人都变成了落汤
,大家都同样狼狈,否则以赵无极的精明,又怎会看不出毛病来?”
沈璧君看着他的笑容,面上忽然
出了忧虑之
。
他虽然在笑着,却笑得那么艰涩,那么疲倦。
萧十一郎自然知道她忧虑的是什么。
沈璧君终于忍不住道:“厉刚到现在还没有找来,只怕不会来了吧I”萧十一郎道:“嗯!只怕是不会来了。”
两人目光相遇,沈璧君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她平时绝不会这么做的,但现在却不同。
现在也许就是他们相聚的最后一刻了。
他们嘴里虽还在骗着自己,但心里却都很明白。
厉刚必定会来的,而且很快就会来的。
就算没有人来,他们也很难再支持下去,厉刚来了,他们哪里还有生路?
厉刚的心,就像是一把刀!
沈璧君凝注着萧十一郎,道:“我——我只要你明白一件事。”萧十一郎道:“你说。”
沈璧君咬了咬嘴
,垂下头,柔声道:“无论怎么样,我都绝没有后悔。”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整个人却似已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十一郎突然道:“只要你肯,我还是有对付厉刚的法子。”
雨渐稀疏。
厉刚摘下了雨笠,用衣袖擦着脸。
他几乎已找遍了半山,几乎已将绝望。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沈璧君和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仰面倒在那里,海灵子就庒在他的右边,手里还握着剑,剑已刺入了萧十一郎的舿骨。
屠啸天倒在左边,一只手扣住萧十一郎的脉门,另一只手还印在他心口的“玄祝”
上。
这三人想必经过一场恶斗,已同归于尽了。
再过去几步,才是沈璧君。
她
膛还在微微起伏着,显然还没有死。
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睫
覆盖在眼帘上,
透的衣衫,紧紧裹着她那修长却成
的
体。
厉刚自从第一眼看到她目光就没有离开脚步也没有移动,面上却还是连一丝表情也没有。
沈璧君似已睡着,又似已晕
,全不知道有人已到了她身旁,厉刚岩石般的脸,忽然起了一种极奇异的变化,那双刀一般锐利、冰一般冷的眼睛里,也似有股火焰燃烧了起来。
他呼昅也渐渐急促,仿佛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果然不傀是天下无双的美人——”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扑在沈璧君身上。沈璧君的身子似在颤抖。厉刚
息着,撕开了她的衣襟,眼睛里的火焰燃烧得更热炽——突然,这双眼睛死鱼般凸了出来。他的人也突然
直、僵硬,嘴里“丝丝”地吐着气——一丝鲜血,慢慢地自嘴角沁出。
一柄刀已揷入他心脉旁的肋骨之间。
沈璧君还是在不停地颤抖着,全身打着冷战。
她的手紧握着刀柄,厉刚的血就
在她那舂葱般的玉手上,她甚至可以感觉出厉刚的身子在逐渐僵硬,逐渐冰冷。
她用尽全身力气,狂疯地推开了他,站起来,
息着,牙齿不停地“格格”打战,连嘴
上都再也没有一丝血
。
然后,她突然弯下
,呕吐起来。
上山虽艰苦,但有时下山却更难。
沈璧君挣扎着,扶着萧十一郎,在山路上踉跄而奔。
虽然她知道此时外面已不再有人追赶,但她还是用尽全力在奔跑,她只想快跑,走得离厉刚远些。
她这下才认清了这“见
不
真君子”的真面目。
萧十一郎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时候任何话都可能令她受到刺
,他绝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只是在心里感激。
沈璧君若不是为了他,是死也不肯做出这种事来的。
山路旁,密林中,仿佛有两条人影。
但他们并没有发觉。
他们再也想不到连城璧此刻正在他们方才经过的密林里。
连城璧眼看着他们走过,既没有说话,更没有阻拦,甚至连他的脸色看来都还是那么平静。
站在他身旁的正是赵无极。
赵无极平时一向自命镇定购功夫不错,此刻却也忍不住了。
他已知道方才上了当,已忍不住要追过去。
但连城劈却拉住了他。
赵无极愕然,试探着问道:“连兄难道不想将嫂夫人劝回来?”
连城璧慢慢地摇了头摇,淡淡道:“她想回来,迟早总会回来的,若不想回来,劝也没有用。”
赵无极沉默着,似在猜测着连城璧的用意,过了很久,嘴角才慢慢
出了一丝很奇特的微笑。
他微笑着,喃喃道:“不错,连夫人迟早总会回来的,萧十一郎反正已活不长了…”
走过前面的山坡,就是平地。
萧十一郎用手掩住嘴,轻轻地在咳嗽。
沈璧君柔声道:“你要不要歇歇再走?”
萧十一郎摇了头摇,身予突然倒了下去,捂着嘴的手也松开。
嘴里已満是鲜血。
沈璧君大骇,挣扎着抱起他。
就在这时,她腹中突然觉得一阵无法形容的绞痛,就仿佛心肝五脏都已绞在一起,连胆汁都已绞了出来。
她全身突然虚脫,就从这山坡上滚了下去。
萧十一郎比沈璧君醒来得早。
他一醒就想到了沈璧君,立刻就开始寻找。
其实他根本用不着找,因为沈璧君就躺在他身旁。
但他们躺着的地方,并不是那山坡下的草地,而是一张很柔软、很舒服、还接着
苏锦帐的大
。
上的被褥都是丝的,滑光、崭新,绣着各式各样美丽的花朵,绣得那么精细,那么生动。
他们身上也换了滑光崭新的丝袍,丝袍上的绣工,也和被褥上的同样精致,同样华美。
萧十一郎忽然发觉自己到了个奇异的地方。
这难道是梦?
屋子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太离奇古怪的陈设,只不过每样东西都精致到了极点,甚至已精致得有些夸张。
就连一个揷烛的灯台,上面都缀満了晶莹的明珠,七
的宝石,锦帐上的
苏竟是用金丝缕成的。
但萧十一郎却知道这地方的主人绝不是暴发户。
因为每件东西都选得很美,这么多东西摆在一齐,也并没有令人觉得拥挤、俗气,看来甚至还很有调合。
暴发户绝不会有这么样的眼光。
就算这是场梦,也是场奇异而华美的梦。
只可惜萧十一郎并不是喜欢做梦的。
他悄悄溜下
,没有惊动沈璧君——他不愿沈璧君醒来时发现他睡在旁边,他不愿做任何使她觉得难堪的事。
地上铺着厚而软的波斯毡。
萧十一郎赤着足,穿过屋子。
这段路他本来一眨眼就可走过的,现在却走了很多时候,每走一步,他全身的骨路都似乎要散开。
但他的伤势无疑已好了很多,否则他根本连一步都走不动。
他伤势怎么会忽然好了这么多?
是因为睡了一觉?还是因为有人替他治过伤?
这里的主人是谁?
为什么要救他?
问题还有很多,但他并不急着去想。
因为他知道急也没有用。
对面有扇门,雕花的门,镶着黄金环。
门是虚掩着的。
推开了这扇门,萧十一郎就走人了比梦还离奇的奇境!
他这一生从未经历过,也永远想象不到的奇境!
这间屋子比方才那间还大,屋里却只有一张桌子。
一张桌子几乎就已占据了整个屋子。
桌子上也摆着一栋屋子,是栋玩偶房屋。
就连孩子们的梦境中,也不会有如此精美的玩偶房屋。
整栋房屋都是用实真的木材砖瓦建筑的,瓦是琉璃瓦,和皇宮所用的完全一样,只不过至少小了十几倍。
房屋四周,是个很大的花园。
园中有松竹、花草、小桥、
水、假山、亭阁——花木间甚至还有黄犬白兔仙鹤驯鹿。
树是绿的,花是香的,只不过都比实的小了十倍。
那些驯鹿,白兔虽是木石所塑,但也雕得栩栩如生,仿佛只要一招手,它们就会跑到你面前。
萧十一郎最欣赏的就是九曲桥后的那座八角亭,朱栏绿瓦,石桌上还摆了局残棋,下棋的两个高冠老人似已倦了。
一个朱衣老人正在
水劳垂钓,半歪着头,半皱着眉,似乎还在思索那局残棋似的。
另一个缘袍老者就在他身旁浣足,手里还拿着刚脫下来的双梁福字履,正斜着眼,瞟着那朱衣老人作得意的微笑。
这一局棋,显然他已有胜算在握。
两个都是形态
真,须眉宛然,身上穿的服衣,也是用极华贵的绸缎剪裁成的,而且剪裁得极合身。
这一切,已足够令人看得眼花缭
,目眩神
。
但比起那栋屋子,这些又全不算什么了。
屋子前后一共有二十七间。
有正厅、偏厅、花厅、卧房、客房、仓房,甚至还有厨房。
从窗户里瞧进去,每间房子里的陈设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每间屋里,每样东西,看来竟似全都是真的。
厅房里摆着紫檀木的雕花椅,椅上铺着织锦缎的垫子。
墙上接着字画,中堂是一幅山水,烟雨朦朦,情致潇洒,仔细—看,那比蝇足还小的落款,竟是吴道子的手笔。
萧十一郎最爱的,还是那副对联。
“常末饮酒而醉,以不读书为通。”
这是何等意境?何等洒脫!
厅中有两人枯坐,像是正在等主人接见。
两个轻衣小髻,正捧着茶掀窗而入。
就连那两只比钮扣还小的茶盏,都是真瓷的。
丫环们脸上带着巧笑,仿佛对这两个客人并不太看重,因为她们知道她们的主人对这客人也很轻慢。
主人还在后面卧室中拥被高卧。
旁边已有四个丫环在等着服侍他起身了,一人手里捧着形式奇古的高冠,一人手里捧着套织金的黄袍,一人手里打着扇。
还有一人正蹲在地上,刷着靴子。
主人的年纪并不大,白面无须,容貌仿佛极英俊。
后有个身穿纱衣的女美,正在小解,秀眉微颦,弱不胜衣,仿佛昨夜方经雨
,甜藌中还带着三分羞煞人的疼痛。
厨房里正在忙碌着,显然正在准备主人的早膳。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的福气倒真不错。”
每间屋子里都有人,都是些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有的在抚琴,有的在抄经有的在绣花有的在梳妆也有的还娇慵未起,二十七间屋子,只有一间是空的。
这屋子就在角落上,外面有浓荫覆盖的回廊,里面四壁全是书,案上还燃着一炉龙涎香。
香炉旁文房四宝俱全,还有幅未完成的图画,画的是挑灯看剑图,笔致萧萧,虽还未完成,气势已自不凡。
看来此间的主人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高士。
萧十一郎已不是孩子了,但面对着这样的玩偶房屋,还是忍不住瞧得痴了,几乎恨不得将身子缩小,也到里面去玩玩,听到后面的呻昑声,他才知道沈璧君不知何时也已起来了。
沈璧君脸色苍白,连一丝血
都没有。
但她的眼睛里,却也正闪动着孩子般的喜悦。
她倚在门口瞧着这栋玩偶屋宇,也不觉瞧得痴了。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叹了口气,道:“好美的屋子,若能在里面住几天,一定很好玩。”
萧十一郎笑道:“只可惜谁也没有那么大的神通,能将我们缩小。”
沈璧君转过头,凝注着萧十一郎,过了很久,才嫣然一笑,道:“我们都没有死。”
萧十一郎慢惧地点了点头凝注着她道:“我们都没有死。”
这虽然只不道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在他们口中说出来,却不知包含了多少
悦、多少感激。
人的
望,本来是最难満足的。
但他们仿佛只要能活着,就已别无奢望。
又过了很久很久,沈璧君才垂下头,道:“是你带我到这里来的?”
萧十一郎道:“我醒来时,已经在这里了。”
沈璧君道:“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十一郎道:“我也不知道。”
沈璧君又转过头去瞧那玩屋,道:“我想,这里的主人必定也是位奇人,而且一定很有趣。”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若非奇人,也做不出这样的奇事。”
沈璧君道:“但他既然救了我们,为什么又不出来与我们相见呢?”
萧十一郎还未回答,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门外响起。
一人娇笑着道:“正因我家主人生怕惊扰了贤伉俪的清梦。”
“贤伉俪”这三个字听在沈璧君耳里,她连耳
都红了。
别人居然将他们当做了夫
。
她心里只觉
糟糟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想去瞧瞧萧十一郎的表情,又没有这勇气。
她垂着头,并没有看到说话的人进来,只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
兰花般的香气。
进来的这人,清雅正如兰花。
她穿着纯白的丝袍,蛾眉淡扫,不施脂粉,漆黑的头发随随便便挽了个髻,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金珠翠玉。
她的嘴很大,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坚強,甚至有些冷酷,但一笑起来,
出了那白玉般的牙齿,看来就变得那么柔美妖媚。
她的颧骨很高,却使她的脸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魅力。一种可以令大多数男人心
的魅力。
这女子并不能算美,但站在这华丽无比的屋子中,却显得那么脫俗,若不是沈璧君在她身旁,所有的光辉几乎要全被她一个夺去了。
沈璧君虽没有看她,但她却在看着沈璧君。
一个美丽的女子遇到另一个更美丽的女子时,总会从头到脚,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的。
女人看女人,有时比男人还要仔细。
然后,她才转过头来打量萧十一郎。
她不是那种时常会害羞的女人,但瞧见萧十一郎那双猫一般的眼睛时,还是不由自主垂下了头,带着三分涩羞,七分甜笑,道:“
妾素素,是特地来待侯贤伉俪的。”
又是“贤伉俪”
沈璧君头垂得更低,希望萧十一郎能解释。
但萧十一郎若真的解释了,她也许又会觉得很失望。
萧十一郎只淡淡道:“不敢当。”
素素道:“两位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若有什么话要问,问我就行了。”
萧十一郎道:“我若问了,你肯说吗?”
素素抿着嘴笑道:“只要是我知道的,知无不言。”
萧十一郎道:“我们承蒙相教,却连是谁救的都不知道。”
素素道:“那是我们家公子,乘着雨后去行猎时,无意中发现了两位。”
她忽又嫣然一笑,道:“我们家公子本不喜欢管闲事的,但见到两位不但郎才女貌,而且情深如海,纵在垂死晕
时,手还是紧紧握着,舍不得松开——”听到这里,沈璧君的脸已似在燃烧。
幸好萧十一郎将活打断了,道:“却不知你们家公子尊姓大名?”
素素笑道:“他姓天,我们做下人的,只敢称他为天公子,怎么敢去问他的名字呢?”
萧十一郎道:“天,天地的天?”
素素道:“嗯。”
萧十一郎道,“有这种姓吗?”
素素笑道:“一个人有名姓,只不过是为了要别人好称呼、好分辨而已,只要你愿意,随便姓什么都无所谓的,是吗?”
萧十一郎不说话了。
素素笑得更甜,又道:“譬如说,我劳问两位贵姓大名,两位也未必肯将实真的姓名告诉我,是吗?”
萧十一郎也笑了,道:“却不如这位天公子是否愿意见我们一面?”
素素道:“当然愿意,只不过——”萧十一郎道:“只不过怎样?”
素素嫣然道:“只不过现在已是深夜,他已经睡了。”
萧十一郎这才发觉了两件事。
屋里根本没有窗子。
有光是因为壁上嵌着铜灯。
素素道:“公子知道两位都不是普通人,而且武功一定很高,所以再三盼咐我们,千万不可怠慢了两位。”
萧十一郎淡淡笑道:“若是武功很高,就不会如此狼狈了。”
素素徐徐地说道:“你受了四处內伤,两处外伤,外伤虽不致命,但那四处內伤,却仿佛是被‘摔碑手’、‘金钢掌’这一类的功夫击伤的,普通人只要挨上一举,就活不成了,你却还能支持得住,若不是武功极高,就是运气太好了。”
萧十一郎笑道:“姑娘非但目光如炬,而且也是位高人,否则又怎会知道我是被哪一种掌力所伤?”
素素巧笑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懂,全都是听别人说的。”
她似乎在逃避着什么,话末说完,已转身走了出去。
萧十一郎既没有
止,也没有追问。
沈璧君这才偷偷瞟了他一眼,悄声道:“你看这位姑娘怎样?”
萧十一郎道:“还不难看,也不太笨。”
沈璧君笑道:“非但不难看,而且美极了,只看她,就可想见主人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了。”
萧十一郎沉昑着。
沈璧君又道:“我看这地方的人好像都有点神秘,却不知道他对我们是好意?还是坏意?”
只听素索娇笑道:“若是坏意,两位只怕已活不到现在了。”
地毡又厚又软,走在上面,根本一点声音也没有。
沈璧君不噤又红着脸,垂下了头。
素素已捧着两碗茶走进来,带着笑道:“这本是我们家公子的好意,但两位若不愿接受,也没关系。”
萧十一郎笑了笑,淡淡道:“我们的性命本为天公子所救,这碗茶里就算下毒,我也一样喝下去。”
他果然端起来,一饮而尽。
素素叹了口气,道,“难怪公子对两位如此看重,就凭这份豪气,已人所难及的了。”
她看见沈璧君慢慢地喝下那碗茶。
她看着萧十一郎先倒下去,沈璧君也跟着倒了下去。
她笑得仍是那么甜,柔声道:“我方才说过,这碗茶有种意想不到的效力,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我并不是骗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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