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真相大白
萧十一郎抬起头,就看见了连城壁的脸。
连城壁的脸上既没有讪笑,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温柔而伟大的了解与同情。
他用另一只手扶起了萧十一郎。道:“走,我们喝酒去。”
酒是什么滋味?
只伯萧十一郎自己也分不出酒是什么滋味,他喝得太快也喝得大多。
连城壁在看着他喝,看了很久,忽然道:“你的酒量好像又
进了。”
萧十一郎举杯,饮尽。
连城壁道:“你一天要喝多少酒?”
萧十一郎道,“越多越好,”连城壁道:“三坛够不够?”
萧十一郎道:“马马虎虎。”
连城壁道:“我们以前并不能算是朋友,可是以前的事都已过去了,现在…”他长长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本该多陪你两天,却非走不可,我只能留下一百坛酒给你,让你尽一月之
,一月之后,我再来看你。”
萧十一郎立刻又举杯,饮尽,忽然
下泪来,
在空了的酒杯里。
有谁看过萧十一郎流泪?
没有人。
有谁相信萧十一郎会为了区区一百坛洒而流泪?
没有人。
萧十一郎一向宁可
血,也不肯流泪。
可是现在,他眼泪真的
了下来。
连城壁看着泪珠
过他没有完全洗净泥泞的脸,又长长叹了口气,道:“你…”
萧十一郎忽然打断他的活,道:“我们以前也许并不是朋友,但现在却已是朋友。”
连城壁看着他,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问道:“我们现在真的已经是朋友?”
萧十一郎在点头。
连城壁道:“你流泪,是不是因为感激我?”
萧十一郎不能否认。
连城壁忽然笑了,笑得很奇怪。
他带着笑,把割鹿刀送到萧十一郎面前,道,“这是你的刀,现在还是你的。”
萧十一郎垂下头,凝视着古雅而陈旧的刀鞘,过了很久,才喃喃道:“刀还是同样的刀,可是我呢?我已变成了什么东西?”
连城壁凝视着他,过了很久,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萧十一郎点点头,又摇头摇。
连城壁道:“你不知道,一定不知道,因为…”
萧十一郎道,“因为什么?”
连城壁道:“因为真正知道这秘密的,天下只有一个人。”
萧十一郎道:“谁?”
连城壁道:“一个你永远想不到的人。”
萧十一郎又间了一次,“谁?”
连城壁道:“我。”
这个字说出口,他的眼睛已忽然变得锐如刀锋,他的手距离萧十一郎的脉门已不及五寸。
他已准备好来应付各种变化。
谁知萧十一郎居然完全没有反应。
连城壁道:“你变成这样子,完全都是我害你。”
萧十一郎还是完全没有反应。
他的人似已完全麻木。
连城壁看着他,瞳孔一直在收缩,缓缓道:“你知道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宗主人?”
萧十一郎眼睛里空空
的,茫然道:“你…”
连城壁道!坏错,就是我,所有的一切计划。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这句话本来应该像一
针,可是无论多么尖锐的针,刺在萧十一郎的身上,萧十一郎也完全下会有任何反应。
这世上好像已不再有任何事能伤害他,这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实真感情?
连城壁道:“那一天你们决战的时候,我也到了杀人崖,逍遥候坠崖的时候,我是亲眼看见的,你带着冰冰走了,我就想法子下崖去看他。”l萧十一郎忍不住问道:“去看他,为什么?”
连城壁道:“因为我知道他绝不会就这么样轻易死在下面的,这世上假如真有一个人能有两条命,这一个人一定就是他。”
萧十一郎道:“你下去的时候,他真的还没有死?”
连城壁道:“没有。”
萧十一郎道:“你想救他?”
连城壁笑了笑,道:“我想救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秘密。”
萧十一郎道:“秘密?”
连城壁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像他这种人的秘密,对别人来说,已不止是一种宝蔵。”
萧十一郎道:“他的秘密,也就是天宗的秘密。”
连城壁道:“不错。”
萧十一郎道:“他将这秘密告诉了你?”
连城壁道:“是的。”
萧十一郎道:“他既然还没有死,为什么会把这秘密告诉你?”
连城壁道:“因为他不能不说。”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连城壁叹了口气,道:“你实在变了,变得太迟钝,这句话你本来不该问的。”
萧十一郎还是不懂。
连城壁道:“因为你本该想得到,他若不说,就只有死。”
萧十一郎道:“他说出来之后呢?”
这城壁又叹了口气,道:“这句话你也不该问的,他说出来之后,死得当然更快。”
萧十一郎笑了,笑得就像是个呆子。
连城壁道:“我知道他的秘密后,就立刻又将天宗重新组织起来,只可惜无宗里还有些人不肯接受我的命令,所以我就故意让那些人在你和冰冰面前出现,我知道冰冰一定会让你杀了他们的。”他笑了笑,接着道:“这本就是借刀杀人,一石二乌之计。”
萧十一郎在听着。
连城壁道:“我本来也有很多机会杀你的,你自己也应该知道。”
萧十一郎承认。
连城壁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下手?”
萧十一郎头摇。
连城壁道:“因为我要让你活着比死更痛苦,我要彻底毁了你,我要让每个人都对你完全绝望,我要让每个人都认为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畜生。”
说到这里,他苍白的脸,已因激动而扭曲,眼睛里也已
出了悲愤痛苦之
。
因为他又想起了沈壁君。
他要夺回的,不仅是沈壁君这个人,还要夺回沈壁君的心。
他一定会让沈壁君也同样对萧十一郎感到绝望。
为了达到目的,他已不惜一切牺牲。
他爱沈壁君,爱得太深,所以他恨萧十一郎,也恨得同样深。
只有因爱而生出的仇恨,才是最強烈,最可怕的。
萧十一郎又开始在喝酒。
这么多的酒,本来已足够让他完全麻木,可是现在,他眼睛里还是
出了痛苦之
。
不但有痛苦,而且还有恐惧。
他恐惧的,也许并不是连城壁这个人,而是这种仇恨。
连城壁道:“我用尽了一切方法,先让你的声名、财富、地位,都达到巅峰,然后再让你掉下来,利用你作工具,替我除去了那些叛徒,这两点你现在一定已经想通了。”
萧十一郎道,“我…”
连城壁道:“我本来还想要你到八仙船去,替我杀了最后那几个叛徒,只有那一次的计划,我没有完全成功。”他笑了笑,接着道:“可是到了那时候,世上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挡我,你就算不去,我也一样可以自己动手。”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故意让我错过了,因为你觉得你自己动手更方便。”
连城壁道:“我的确喜欢自己动手,无论什么事都是一样。”
萧十一郎道:“那瞎子也是你扮成的?”
连城壁道:“我要让你有一种错觉,认为那瞎子就是逍遥侯,认为逍遥侯还没有死。”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连城壁道:“因为我要把这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冰冰身上。”萧十一郎垂下头,黯然道:“冰冰…冰冰…她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连城壁道:“这一切计划大功告成之后,冰冰和逍遥侯就可以真的死了,这世上也就不会再有人知道我的秘密,更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就是天宗的主人,所以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是白壁无瑕,侠义无双的连城壁。”
萧十一郎已经醉了,已经醉得快要倒下去。
可是他却还有一句话要问,非问不可。
他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支持住自己,大声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我?”
连城壁道:“因为我要让你痛苦,我要让你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呆子。”
他脸上又
出那种温柔文雅的微笑他微笑着站起来,扳了扳萧十一郎的肩,道:“现在我要走了,那一百坛酒,我还是留给你,可是你最好记注,那也许是你生命中最后的欢乐,喝完了这一百坛酒之后,你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他没有再等萧十一郎回答,就走出了门,他走出门的时候,萧十一郎已倒了下去。
无垢山庄巍峨如故,耸立在群山中,也耸立在世人心中。
连城壁迈着轻快的步予芽过花园,整个人都似有轻飘飘的感觉。
他从未没有像现在这样愉快过,不仅是为了多年宿愿一朝得偿,更主要的是,他没有用一分武力,不必凭借武功剑术。
就已将名満天下的萧十一郎彻底击败,而且败得那样惨,那样可笑。
至少,他证明了一件事,拥有绝世武功并不一定就是強者,而高超的智慧,
密的算计,才是争雄武林的真正本钱。
不是吗?萧十一郎何等英雄,现在却变成了一条狗。
一条连窝都没有的野狗,癞皮狗。
连城壁真相大笑,这胜利的果实虽然得来不易,但他毕竟还是得到了。
他默默进行着这个伟大的计划,默默忍受着各种心灵
体上最惨重的打击——包括失去全部财产和最心爱的
子,如今,彻又回到自己手中。
除了沈壁君。
他相信沈壁君业已投水而死,否则她一定会重回自己怀抱。
死了沈壁君,却毁了萧十一郎,得失之间,仍然还是划算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世上有比沈壁君更好的女人,却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萧十一郎。
大厅上寂静,灯火通明。
那柄黄金铸成的剑,仍在灯下闪闪发光。
连城壁的眼中也闪着异采。
从今后,无垢山庄将永远成为人们心目中“仁义”的像征,连城壁三个字,也将永远
传不朽,成为侠中之侠,英雄中的英雄。
谁也不会知道连城壁才是真正的天宗第二代,这秘密势将随萧十一郎同化乌有,永远没有被揭穿的时候。
无垢山庄始终是白壁无瑕的,必然千秋万世受后人的尊敬和景仰。
连城壁得意地笑了。
这一刹那,他才真正确定自己是获胜者,多年来的忍耐和屈辱,终于得到了补偿。
他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快,不由自主,又摸抚首那柄金剑。
剑是冷的,他的心却热得可以煮
一头牛。
灼热的手指触摸着剑身,给他一种清凉的感觉。
他现在太奋兴,他需要清凉使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些…
突然,他怔住了。
剑身上本来刻着四个字颂词:“侠义无双”
现在,仍然是那四个相同的字。
只是字的顺序有一部分颠倒,变成了“侠义双无”
颂词下款,本来由当地父老联合署名。
现在,仍刻有敬献人的名字。
只是名字改变了,换成了:“大盗萧十一郎敬献”
金剑还是原来那柄金剑,除了字迹改变,其他没有丝毫异状。
这表示剑上原有的字,是被人用“大力金刚手”类似的武功抹去,然后重新刻上现在的字句。
除了萧十一郎,谁会做这种事?
除了萧十一郎,谁有这分功力?
可是,萧十一郎不是已经彻底毁了吗?
难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个圈套?
连城壁突然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仿佛由舂
中一下跌进了冰窟里。
一般莫可名状的寒意,忽然从四周围涌过来。
人和心全冷了,冷得可以冻死十头斗。
金剑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连城壁深深昅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忽然大声呼唤:“来人!”
人来了,立刻就来了。
连城壁的脸色已回复平静,一字字道:“燃薰香、备兰汤、设盛宴、传鼓乐!”
薰香、兰汤、盛宴、鼓乐,是不是真的能使人平静?
一个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使自己的情绪平静?
连城壁把自己全身浸在温暖的浴水里,但他还是觉得全身冰冷。
他从未真的被人击倒过,他绝不是个轻易就被击倒的人。
可是,现在他心里就有了这种感觉。
他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彻底毁了萧十一郎。
他要看着萧十一郎的生命和灵魂,全都毁在他自己的手里。
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他唯一真正毁灭了的,只不过是他自己的愿望而已。
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可笑。
他想笑,纵情大笑。
他真的笑了,大笑着站起来,赤
地站起来,走出大厅。
大厅里,彩烛高照,乐声悠扬。
他赤
地,走向一对对回旋曼舞的歌
。
他一定要尽量放松自己。
因为他知道,这最后的一刻已经到了。
不是萧十一郎倒下去,就是他倒下去,这其间绝无选择的大地。
鸿宾酒楼。
鸿宾酒楼里也同样有彩烛、有乐声、有歌
。
萧十一郎仿佛也同样庄尽量放松自己。
桌上有杯,杯中有酒。
萧十一郎的心里却已没有酒。
他看着连城壁走进来,连城壁也正在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睛都同样的清醒、冷静。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好像正在看着另一个自己。
在他们的眼睛里,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在他们生命中某一个最秘密的地方,他们是不是有很多相同之处。
为什么他们会爱上同一个女人?
为什么会同样爱得那么深?
没有言语。
没有声音。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
也许直到现在,连城壁才真正看清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绝不是一个会被酒毁了的人。
洒只不过是他的工具。
桌上有杯,杯中有酒。
连城壁忽然举杯一饮而尽,道:“好酒。”
萧十一郎道:“是好酒。”
连城壁道:“酒,替你做了很多事。”
萧十一郎道:“是。”
连城壁道:“所以你知道我一定会来的。”
萧十一郎道:“是。”
连城壁道:“我当然也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等我。”
萧十一郎道:“是。”
连城壁道,“也许我们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萧十一郎道:“是。”
连城壁笑了。
萧十一郎也笑了。
连城壁道,“请。”
萧十一郎道:“请。”
他们微笑着走出去。
夕阳仍然
丽,风却已经很冷了。
冷得就好像他们的微笑一样。
落叶萧萧。
萧萧的落时正飘落在长街上。
长街寂寥。
夕阳照着峡谷。
遍山残叶,红
似火。
连城壁的吕光像火一般的凝祝着萧十一郎。
凝视着那柄闻名天下的刀。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把刀的锋利,能比得上割鹿刀。
世上也绝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手,能使得出萧十一郎那么可怕的刀法。
这是武林中人尽皆知的事。
连城壁自然也清楚得很。
而现在,那把锋利的刀,正紧紧握在萧十一郎的手里。
无论什么人,面对着这样的对于,都不免会产生出畏惧的感觉,但连城壁却绝对不会。
只因为他心中充満了自信。
多年前他就已有了这种自信,他相信世间再没有人能胜过他的剑法。
萧十一郎是人,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很镇定。
他凝视萧十一郎,只不过想增加萧十一郎心里的庒力。
他凝视着萧十一郎,只不过想欣赏萧十一郎死前的表情。
夕阳最后一丝余辉照在割鹿刀上,刀光闪亮了萧十一郎的眼。
连城壁发现萧十一郎的眼里出现了一种神奇的、无法形容的、一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光辉。
就在这时,连城壁的信心,忽然像暴
在阳光下的舂雪一样,溶化,消失。
他忽然有了一种神奇的、无法形容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恐惧。
他这种恐惧的強烈,就好像刀光一样。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萧十一郎做了一件任何人永远梦想不到的事。
萧十一郎放下了他的刀。
放下了他的割鹿刀。
放下了他那柄神奇的、无法形容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割鹿刀。
就放在连城壁面前。
就放在连城壁伸手就可拿到的地方。
然后,夕阳猛然不见了,刀光忽然不见了,萧十一郎也忽然不见了。
因为在连城壁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萧十一郎,也没有了恐惧。
但是,他也没有了自信。
信心,虽然是克敌制胜最大的因素,可是对一个胜利者而言,信心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获得了胜利。
胜利的滋味是什么呢?
是満足,是刺
,是
愉,也是空虚。
一种唯有胜利者才能体会到、了解到的空虚。
一种“高处不胜寒”的空虚。
就在这锐如刀锋、尖如刀尖、快如刀光的一刹那里,连城壁忽然有了这种空虚。
这种比恐惧更可怕千万倍的空虚。
他只看见割鹿刀。
他只看见了放在地上的、他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割鹿刀。
他没有看见萧十一郎。
他也没有想到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把刀。
真正可怕的是萧十一郎。
一个神奇的,无法形容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萧十一郎。
夜。
夕阳真的不见了。
萧十一郎也真的不见了。
等到连城壁要找萧十一郎的时候,萧十一郎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他的人忽然间好像已经和这个可以包容万事万物的黑暗溶为一体。
任何人都知道黑暗是最可怕的。
没有任何事比黑暗更可怕。
因为黑暗代表了人类历史生活中某些不可知的恐惧。
现在,萧十一郎的本身就已经是黑暗。
黑暗。
黑暗。
连城壁眼前只有黑暗。
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就是这一刹那。
然后,他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他听见了一种神奇的、无法形容的、只有他自己听见才会觉得恶心的声音。
他听见了他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月。
今夕有月。
星。
今夕有星。
今夕是何夕。
星光月光都洒在连城壁的脸上,连城壁的脸苍白如今夕的月,今夕的星。
连城壁的脸色苍白如萧十一郎的眼睛。
没有人能形容萧十一郎的眼睛,更没有人能形容萧十一郎此时此刻的眼睛。
没有人能形容,也没有人能知道萧十一郎此刻眼中的表情是満足,是刺
,是
愉,还是空虚。
有谁能知道这种空虚是什么意义?
有谁能知道这种空虚是多么空虚?
有谁能知道萧十一郎现在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萧十一郎现在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萧十一郎现在所想到的是什么事。
他想到的是白云,是泪水,是白云下的山坡,是
水的河滩:是山坡上的密语,是河滩上的柔情。可是每个人都应该想得到这是谁的柔情,是谁的密语,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和心酸,为什么这种密语柔情中要有这么多的痛苦和心酸?
为什么这代价永远无法偿还?他手里已没有他的割鹿刀。
真正能杀人的,并不是他的割鹿刀,而是一柄看不见的刀。现在,他又放下了这把刀。
月光仍在地上。
星光仍在地上。
割鹿刀也仍在地上。
可是萧十一郎已经不在了。
萧十一郎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连城壁的生命,却带走了他一生中所希冀的一切——希望、骄傲、光荣。
他走的时候,只说了一旬话:“你不能死,因为我还是欠你的。”
你不能死。
我不能死。
风四娘不能死。
沈壁君更不能死。
可是千千万万年以来,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有谁能真的不死呢?
有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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