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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恐怖陷阱
 夜更静更深,风更萧索。

 风声中叮铛之声不绝,清脆而悦耳,就像血奴飞摆时,所带起的那一种怪异而奇特的铃声。

 那也并不是铃声,只是前铁马在风中响动。

 呻昑声已绝,偌大的一个厅堂,就只有他们四个活人。

 常笑目光转回李大娘面上,又一声轻叱:“谁?”

 李大娘不理会他,目注血奴道:“我将血鹦鹉的秘密告诉这位常大人,你说好不好?”

 血奴面色一变,道:“不好!”

 不肯答应的那个人莫非就是她?

 常笑转顾血奴,淡淡的道:“是你不肯答应?”

 血奴道:“是。”

 常笑道:“即使你不肯答应,只要你的母亲答应,你好象也没有办法。”

 血奴冷笑道:“她若是胆敢跟你说出那个秘密,我们与她之间的约定就完了。”

 常笑追问道:“完了又如何?”

 血奴道:“我们便可以放开手,用我们所喜欢的方法处理这件事情。”她又一声冷笑,道:“反正已不再成为秘密,又还有什么顾虑?”

 常笑道:“你们一直在顾虑什么?”

 血奴不作声。

 常笑又问道:“如果她对我说出了那个秘密,你们准备如何对付她?”

 血奴仍不作声。

 常笑不在乎,再问道:“她是说给我知道,我知道那个秘密之后,你们是不是连我也要一起解决?”

 血奴终于开声,道:“是!”

 常笑笑问道:“你们有这个本领?”

 血奴冷笑道:“就算我们没有这种本领,让你逃出这个平安镇,将他留下来,相信总可以。”她霎地盯着李大娘,道:“拼不了常笑,总不成也拼不了你!”

 李大娘没有答话。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常笑并没有移动目光,盯稳了血奴,又问道:“你口中的所谓‘我们’,到底包括些什么人?”血奴不应,冷笑。常笑接问道:“你们与李大娘之间究竟有什么约定?”

 血奴索闭上了嘴巴。

 常笑上下打量了血奴一眼,又看看王风道:“看来我是很难从你那里问出什么了。”

 他淡笑一下,目光再次回到李大娘面上,道:“你这边大概不成问题。”

 李大娘竟还在笑。

 她不望常笑,笑对血奴道:“我若落在他的手中,那个秘密十九保不住,秘密一揭,就不止约定,一切都完了,他即使不杀我,活下去也是没有意思。”

 血奴冷冷一哼,道:“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李大娘瞟了一眼王风,又对血奴道:“你那个敢死保镖无疑一定会保护你的生命‮全安‬,却未必会替你杀掉他,只凭你一个人,就算还有其它的血奴及时赶到,能否将他留下来仍是一个问题。”她放缓了声音接下去,“一但被他带着秘密走脫,你仍活下去也都没有意思的了。”

 血奴的面色不觉苍白起来。

 李大娘语声更缓,道:“到时就不止魔王,血鹦鹉与他的奴才连带那十万神魔只怕也脫不了关系。”

 血奴面色更苍白,截口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李大娘道:“只要有人替我将常笑截下片刻,我便有机会脫身…”

 “片刻”两个字出口,血奴已会意,李大娘后面的说话还未接上,她的人已然扑出,左右掌双飞,左截咽喉,右击腹。

 常笑也同样会意,却想不到李大娘话都未说完,血奴已出手。

 他本已蓄势待发,只等李大娘的话一完,就上前尽快将她擒下,血奴这突然出手,立时了他原有步骤。

 他的心虽未,势虽未散,已不能直接扑向李大娘。

 血奴正挡在他的前面。

 这正是机会。

 李大娘当然懂得掌握机会,说到“脫身”两个字,她的身子,已箭一样斜斜地倒了出去。

 常笑一眼瞥见,大喝一声:“哪里走!”双手齐翻,右拒左挡,格开了血奴双掌,身一斜一转,正想从血奴身旁掠过,眼旁黑影一闪,皿奴的一双脚已踢到。

 这一脚踢得又快又劲,踢的更是常笑的要害。

 常笑嘿一声,转出的身子倏地转回,正好让过那一脚。

 血奴一脚落空,手又到了,食中二指勾曲,抢向常笑的眼睛。

 她好象很喜欢挖人的眼睛,这一招用得特别灵活。

 常笑一皱眉,菗身退步,一退三尺,铮一声,剑已在手,毒蛇般抖得笔直,哧地飞刺血奴的咽喉。

 血奴的反应还够敏捷,偏过了常笑的毒剑,身形却非独没有让开,反而倾前。

 她的双手已多了一对短剑。

 一尺不到的短剑,剑锋霜雪般闪亮。

 寒芒袖中一闪,剑已在她手中,仿佛就蔵在她的衣袖之內。

 她轻盈如燕的身子亦仿佛变成了一支剑,一支箭。

 离弦箭,飞剑。

 她几乎是脖子擦着常笑的毒剑飞前。

 常笑翻腕便可以杀她,她知道,却并不在乎,因为那剎那,她那对短剑亦应刺入常笑的要害。

 是什么时候,她学会了王风那种拚命的作风,变成了一个不要命的女孩子?

 她并没有身中要命阎王针,也没有吃过必死的毒药,再活上五六十年,说不定也不是一件难事,她却是这样轻自己的性命?

 她宁可不要命也要掩护李大娘离开,难道李大娘的性命比她的性命还要紧?

 要不是为了李大娘,又为了谁?

 是为了魔王?血鹦鹉?还是十三血奴?十万神魔?

 魔王据讲与天地同寿,魔域中据讲已无生老病死。

 十万神魔翱翔魔域,十三血奴是魔血化身,是魔域中的魔鸟,血鹦鹉,更是魔鸟中的鸟王。

 李大娘凭什么能够控制他们?

 她到底又是什么妖魔?

 王风很想追上去,将她截下来,仔细看清楚。

 他却只是想,并没有实行,身形一动,竟反而扑向常笑。

 因为常笑的毒剑第二剑已刺出,再刺血奴的咽喉。

 这一剑他看出血奴非独挡不住,闪也闪不了。

 血奴就算真的想拚命,常笑也不肯跟她拚命。

 短剑未刺到,他的人已然飘飞,可是血奴的剑势一老,他便又飘回,毒蛇般的剑一卷一弹,再刺出,仍是刺向血奴的咽喉。

 这一剑更毒,更快,更准。

 血奴虽然两剑在手,竟无法抵挡,也不知如何闪避。

 剑未到,剑气仿佛已刺人了咽喉。

 血奴惊呼都无法惊呼出来,眼中终于现出了恐怖之

 她还年轻,她还有将来。

 剑锋并没刺入血奴的咽喉,剑气却反而重了。

 多了一支剑,剑气自然更重,何况这支剑的主人,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

 这个高手当然就是王风。他连人带剑一旁飞来,那支短剑与常笑的毒剑同时到达。

 叮一声,常笑的毒剑正刺在那支短剑上。

 这判断又是何等准确。

 血奴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常笑那一剑若是刺入了她的咽喉,她反而不会这样吃惊。

 ──死人根本就没有感觉。

 常笑没有吃惊,第三剑也没有出手。

 他冷笑一声,忽然道:“你想知道血鹦鹉的秘密,最好就给我拉住她。”

 这句话当然是对王风说的。

 也不等王风有所表示,他连人带剑已斜里穿出。

 王风没有阻止,亦没有拉住血奴。

 他看出以血奴的身手,除非一开始拦在常笑前头,否则根本不能将常笑截下。

 皿奴也没有追截常笑,更且将那双短剑收回袖中。

 她已完成了她的任务,李大娘已在常笑被截下时,掠过了刀阱,穿人了一面屏风之后。

 屏风之后是面宽阔的照壁。

 李大娘转入了屏风便不再见出现。

 那后面莫非设有暗门?暗道?

 王风正怀疑,砰的一下暴响,那面屏风突然飞了起来,凌空飞撞向常笑。

 屏风一飞起,李大娘便又重现。

 她含笑站在照壁之前。

 照壁就只是照壁,上面并没有门房,她脚下的地面也并没有异样。

 她却笑得那样子轻松,神态也显得那么镇定。

 莫非她自信那一面屏风已足够将常笑接下刀阱?送人地府?

 王风实在怀疑。

 他偷眼望了一下血奴。

 血奴面上的神色同样奇怪。

 李大娘的轻功很好,两条脚也够劲,那面屏风给她一踢,竟能飞出了丈多两丈。

 如果真的撞上去,也许真的能将常笑撞下刀阱,那下面遍揷锋刀,坠下去就不死也难保不重伤的了。

 只可惜屏风还未撞到,常笑的身形已然偏侧飞起屏风呼地从他的身旁飞过,他的左手一沉,往屏风上面一拍。

 叭一声,屏风给他一掌拍下,他就势借力,身形更迅速,飓地飞落在照壁面前。

 他右手握剑护身,左手箕张,却没有抓出去。

 李大娘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照壁的两旁各挂着一盏长明灯。

 灯光并不怎样明亮,但已足够照亮那面照壁,也已足够照亮照壁上面画着的那个女人。

 水蛇般的,飞云般的发。

 那种美丽并不像人间听有。

 她浑身赤,只有一条轻纱。

 蒙的轻纱环飞在她的腿臂左右,并没有掩遮她应遮掩的地方。

 她的人也在飞舞。

 上没有天空,下没有土地,只有风和雾,寒冰和火焰。

 她就飞舞在凤雾‮火冰‬之中。

 王风对照壁上面画着的地方已并不陌生,脫口道:“那照壁画着的地方是不是奇浓嘉嘉普?”

 血奴反问道:“除了奇浓嘉嘉普,是不是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飞舞在奇浓嘉嘉普之中的是什么人?

 “天魔女!”

 天魔女的相貌竟与李大娘完全一样。

 天魔女在风雾‮火冰‬之中飞舞,李大娘的人也就在‮火冰‬雾之中消失。

 莫非她就是天魔女的化身,在这危急之中又变回天魔女,飞返奇浓嘉嘉普?

 魔域中已无生老病死。

 魔域中的来客难道也怕人间的刀剑?

 常笑的剑突然高举,斜指着天魔女。

 天剑诛魔,魔剑据讲也能够使妖魔化作飞灰。

 他这支剑却只是毒剑,并不是天剑,也不是魔剑。

 这支剑对大魔女又能够发生什么作用?

 剑飕的刺出,刺向天魔女‮腿两‬之间。

 常笑的面色微现尴尬,那一剑仍然准劲。

 他的剑不能不刺向那个地方。

 那剎那他人虽在半空,仍看得清楚,李大娘的手一按在天魔女的‮腿两‬之间,照壁之上便出现了一道暗门,她闪身而入,暗门又消失。

 她的人于是也就此消失。

 剑“夺”地刺入。

 天魔女人的笑容仿佛抹上了一层奇异的痛苦。

 她的两条脚倏地向后弯曲。

 这一弯,她的‮腹小‬便似在向前去。

 常笑的剑却反而菗出,他的人也飞开。

 一飞半丈,左脚踏实,他右脚便踢出,将旁边的一张几子踢向那面照壁。

 天魔女那两条腿的确在向后弯,却不止两条腿,画着那两条腿的一方照壁也向后弯,弯出了一道暗门。

 暗门还未全开便又缓缓关上。

 也就在这时,常笑踢飞的那张儿子就落在暗门的开口之中。

 “喀”一声,那道暗门正碰在儿子之上,已不能关回原来的位置。

 暗门中并没有暗器出,常笑等了一会,才移动脚步,走到暗门的前面。

 他却没有走进去。

 暗门內一片漆黑,里头说不定暗蔵杀人的机关,李大娘人进去没有事发生,等到他入去的时候,机关说不定就会发动,他难保便是九死一生。

 他瞪着那一片漆黑,踌躇了一会,霍地回头。

 王风、血奴已掠过刀阱,站在他后面。

 他凌厉的目光连随落在血奴的面上,道:“这道门通向什么地方?”

 血奴‮头摇‬道:“不知道。”

 常笑的目光更凌厉,冷声道:“真的不知道?”

 血奴索闭上嘴巴。

 常笑的眼中闪现出狠毒之,却一闪即逝,转顾王风道:“你说现在怎么办?”

 王风道:“追进去。”

 常笑忽问道:“你先走还是我先走?”

 王风笑道:“当然是你。”

 常笑道:“你害怕里头暗蔵埋伏?”

 王风反问道:“你害怕还是我害怕?”

 常笑道:“我。”他笑笑,又道:“你随时都已准备与人拚命,命你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可以使你害怕的?”

 王风道:“说我害怕的可又是你。”

 常笑道:“你不要命我却还要命,自然得请你在前开路,我随后‮入进‬。”

 王风笑道:“我虽然不要命,可没有准备给你拚命。”

 常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血鹦鹉的秘密吗?”

 王风点头,说道:“我很想,不过你比我还想。”

 常笑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个人虽然不怕死,却是死也不肯吃亏。”

 王风道:“这要看是为了什么人。”

 常笑道:“好象我这种人自然就不在考虑之列。”

 王风只是笑。

 常笑又叹一口气,身形两个起落,将照壁两旁挂着的长明灯都取下,一灯提在左手,一灯挑在剑锋之上。

 他再走到暗门的前面,一脚踩上在门口的那张几子,右手剑一伸,将剑上挑着的那盏长明灯送入暗门內。

 灯光驱走了门內的黑暗。

 他仍没有踏入去。

 驱走的只是几尺的黑暗,几尺之后又逐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门并没有尽关,那对于灯光无疑是一种障碍。

 他一声轻呼,道:“那边还有一张几子,你替我拿来行不行?”

 他虽然头也不回,这句话的对象除了王风还会是哪一个?这一次王风倒没有拒绝。

 再多一张几子,门户终于尽开。两盏灯都送入。

 门內是一条暗道,才不过三四尺宽阔。两盏灯的灯光已足够照亮这条暗道,已可以使他们看得很远。他们却两丈都看不到。这条暗道还不到两丈。

 尽头是一面墙壁,既没有水火风雾,也没有人的天魔女。常笑、王风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目光从墙壁上面移开。他们将目光移到墙壁的前面,只因为那里更令人注目。

 入门不过一丈,暗道的地面便已下陷,一直到那面墙壁为止。差不多一丈的地方根本已没有地面。那之下昏暗一片。昏暗之中浮着蒙的光影。

 灯光?那之下又是什么地方?常笑瞪着那下陷的地面,右腕忽一振,握在他右手之中的那支剑立时“嗡”一声龙昑。龙昑声方响,剑上挑着的长明灯便飞脫,飞入了暗道,流星般投向那下陷的地面。他的人也跟着窜入了暗道,左手仍握着另外的一盏长明灯。

 这一突破正好一丈,正好落在那下陷的地面的边缘。他左手的长明灯和右手的剑几乎同时下沉,剑护住他下盘的要害,灯照亮了他脚下的地方。他的目光当然亦同时落下。

 在他的脚下,是一列石级,二三十级石级斜斜地伸展下去。

 剑上飞出的那盏长明灯已落在石级的尽头,灯身虽在倒翻,灯光仍未媳灭。他左手即使没有第二盏长明灯,落在石级尽头的那一盏已足以将石级以及下面的地方照亮。就算石级尽头的那一盏长明灯已媳灭,下面也并不见得黑暗。他们在门外见到的蒙光影正是从下面透上来。

 常笑目光闪动,终于踩上了石级。他脚步放得很慢,剑握得更紧,长明灯不离手。

 王风是第二个。血奴居然也跟着他们下去。她的眼中仍有疑惑。她到底在疑惑什么?石级的尽头是一条地道,地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一丈也不到的地道,两旁的墙壁上各悬着一盏琉璃灯。琉璃灯中油半満,点上灯两三曰大概可以。

 灯光照亮了那扇石门。白石石门,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那些花纹与鹦鹉楼中宋妈妈那间魔室门户上刻着的竟有些相似。惨绿色的花纹,灯光中,闪耀着异样的寒芒。这莫非也是某种琊恶与不祥的象征?王风的目光落在花纹之上,不由皱起了眉头。

 宋妈妈那间魔室门户上刻着的花纹他看不懂,眼前这扇石门上的花他一样看不懂。

 常笑的目光一落下,瞳孔却立时收缩,神色亦变得紧张。紧张之中还透着‮奋兴‬。他莫非看得懂这门上的花纹?王风也察觉常笑的神态有些异样,不由就问道:“你看得懂门上的花纹?”

 常笑不知不觉地点头。

 王风追问道:“那些花纹代表什么?”

 常笑道:“那并不是什么花纹。”

 王风诧声道:“不是花纹是什么?”

 常笑道:“是一种文字。”

 王风更诧异,道:“我看就完全不像!”常笑忽问道:“你喜欢不喜欢看佛经?”

 王风道:“不喜欢,我甚至对和尚都没有好感。”

 常笑又问道:“你家中可有人做过官,出使过西域?”

 王风道:“一个都没有。”

 常笑道:“这就难怪你没有看过这种文字,不懂这种文字的了。”

 王风道:“这是西域的文字?”

 常笑点头道:“错不了。”

 王风道:“西域的文字你也看得懂?”

 常笑道:“你似乎忘记了我本来是什么人。”

 王风没有忘记。

 常笑接道:“我同样不喜欢和尚,所以也没有看过那边传来的佛经。”

 王风道:“你只是出使过西域?”常笑‮头摇‬道:“还没有这种经验。”

 王风怔住在那里。

 常笑道:“我那个父亲却是经验丰富,他也很为我设想,所以自小教那种文字,好让我长大之后继承他的职位。”

 王风说道:“你好象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儿子。”

 常笑道:“我现在的职位不是更好?”

 王风道:“他那是白费心机的了。”

 常笑道:“我本也以为学非所用,浪费了大好的一段曰子,但现在看来,倒不是全无用处…”

 王风打断了他的说话,道:“石门上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常笑道:“也没有多大意思,那其实只不过两个字。”

 王风道:“哪两个字?”

 常笑一字一顿地道:“宝库!”王风“哦”一声,一个身子突然退开了几尺。常笑盯着他,道:“你在于什么?”

 王风道:“据我所知,但凡是宝库,门口如果没有严密的守护。一定暗蔵厉害的机关,以狙杀宝库的人。”

 常笑大笑道:“是这样的话,早已发动了。”他大笑不绝,接口道:“这丈许不到的地方本就是装置机关最适当的地方。”

 王风道:“本就是的。”

 话口未完,常笑的笑声已断,突断。

 他的人同时飞退。

 这一退退得比王风更快更远。

 一退他竟退出了地道。

 他的目光已转向地道的顶壁。

 王风的目光早已停留在那里。

 就因为瞥见那里发生变化,他才会突然退开。

 他本应当时开声警告常笑,可是说话才到嘴便又咽下。

 并不是他厌恶常笑这种人,索让他死于非命,只因为那一退,他立即就觉察根本是多余。

 所以他非独没有继续再后退,亦没有警告常笑,而且还跟常笑聊起来。

 常笑那下子亦已觉察。

 他倒给吓了一跳。

 这条地道无疑是装置机关最适当的地方,事实上亦已装置机关。

 地道的顶壁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几排方,暗黑的方中寒芒闪烁,一列一列的尽是锋利的尖。

 千百支尖一齐落下,地道中的人走避不及不难便成刺猬。

 除非是铁人,否则武功即使再高強,亦无法抗拒千百支尖同时飞刺。

 方虽打开,尖到现在仍未落下。

 王风一脸的疑惑,常笑満目的诧异之,血奴亦自目瞪口呆,全都没有作声。

 看他们那副样子,简直就像在等候那些尖落下。

 整条地道竟隐入一种难以言喻的静寂之中。

 尖始终没有落下。

 不过片刻,在他们的感觉却像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常笑忍不住打破这种静寂,道:“你什么时候发觉这个机关?”

 王风应声道:“在你说出‘宝库’两字的时候。”

 常笑道:“那个时候顶壁上面的几个是否已打开?”

 王风道:“已经尽开了。”他想想,又道:“我看我们一踏上地道,那个机关便已开始发动。”

 常笑道:“我们踏上这地方之时,顶壁上却没有。”他轻叹接道:“这机关布置显然出自高手,是以你我耳目虽灵敏,事先竟也毫无感觉,若是机关一发动,口一打开,尖便落下,你我现在就不死也已重伤。”

 王风点头道:“我一眼瞥见,赶紧退后之时实在已经太迟了。”

 常笑的目光又转向顶壁,道:“口一打开,尖其实就应该落下,莫非这机关出了什么毛病?”

 王风道:“我看就是。”

 常笑的目光转落向石门,道:“那石门也许亦是由机关控制,如果机关真的失灵,要将它打开,不是很麻烦就一定很容易。”

 最后一字说完,他的人已又飞起窜人地道,落在石门之前。

 他放下了左手的长明灯,一掌按在石门之上。

 石门纹风不动。

 王风一个箭步窜到常笑身旁,亦将手按上石门,两只手。

 石门仍没有丝毫反应。

 正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已极的惨叫。

 惨叫声赫然是从石门之內传出来的。

 隔着一道石门,声音已然减弱很多,但在寂静的地道中听来仍觉惊心动魄。

 声音凄厉得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他们的耳朵总算够尖,总算还听得出来。

 那声音对他们来说,也并不陌生。

 常笑这时脫口一声惊呼:“是李大娘!”

 王风点点头,道:“莫非她遇上了什么危险?”不等他这句话出口,旁边的血奴已变了面色,急忙到身旁,双手连随按到门上。铮一声,常笑的剑已入鞘,空出的右手旋即亦往门上按去。三个人,六只手,以他们的修为一齐用上,就算千斤巨石相信亦可推动的了。他们却椎不动那扇石门。一推再推,还是没有作用。常笑已急得额上直滴汗,血奴更是面色苍白。王风目光一闪,忽一声轻喝道:“左右推动看!”

 左右同样推不动。

 三人已急如热锅蚂蚁,王风的额上亦滴下了汗珠。

 他双臂猛可往上一翻,暴喝一声,道:“上!”

 那扇石门应声竟真的往上升起。

 这倒是大出王风意料之外,一个身子立时往门內一栽。

 常笑的身子却立时一弯偏开,紧贴着门的石壁,剑同时出鞘,又握在右手。

 那纵使门內出,也很难得着他的了。

 血奴却只是一呆,便冲了进去。

 他冲得那么快,王风想拉都拉不住她,只有跟着冲了进去。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变成刺猬。

 门內并没有出,什么暗器都没有,却出了一片蒙的绿光。

 常笑一咬牙,手中剑晃了一个剑花,大喝一声,亦冲入那一片绿光之中。

 石门的后面是一个地下石室,宽阔的地下石室,差不多有上面的应堂那么宽阔,高却并不高,才不过丈许高下。

 左右一共十六条石柱,每一条都几乎两人合抱那么

 柱左右都嵌着莲花般的石灯。

 灯是灯,点灯的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莲花灯座之中冒出来的竟是碧绿色的火焰。

 整个石室都笼罩在碧绿色的火光之中,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碧绿的颜色。

 人也是一样。

 碧绿的火焰之下,三个人的肌肤都浮起了碧绿的光泽,嘴亦碧绿,就连头上的黑发,眼中点漆也似的瞳孔,部闪幻着碧绿的色彩。

 血奴竟而变得更美。

 这种美,美得妖丽,美得人,绝不像人间所有。

 她就像是变成了一个魔女,天魔女!

 这地方莫非就是奇浓嘉嘉普?

 王风也仿佛变成了个妖魔。

 他的相貌总自带英俊,变成了绿色,也并不觉得怎样难看。

 常笑就像一个恶鬼。

 他手中的毒剑在火焰之下闪动着碧的光芒,简直就像是一支魔剑。

 石室的两旁排放着一个一个的箱子,形状古雅,雕刻精致,镶金嵌玉,盘龙舞凤,并不像一般富贵人家所有。

 只看箱于的表面,已知道价值不菲。

 这样珍贵的箱子用来装载的又是何等珍贵东西?

 他们的目光都没有落在那些箱子之上。

 三个人,六只眼,全都鸽蛋般睁大,瞪着面前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碧的火焰。

 石门的对面也是一面石壁,石壁的正中都向內凹陷,一丈宽阔。

 那正中放着一个石坛,之上是一座石像。

 石像亦是被火焰映成了碧绿色。

 刻工相当细致,石像栩栩如生,一张脸更是活灵活现。

 对于这张脸,王风并不陌生,在鹦鹉楼血奴房中那幅魔画之上他已经认识。

 粉刷那幅魔画之时他更已看得很清楚。

 十万妖魔膜拜,鹦鹉血奴飞投。

 魔中之魔,诸魔之王。

 魔王!

 那个石像正是鹦鹉楼血奴房中那幅魔画上画着的那个头戴紫金冠,既英俊又温和的年轻魔工。

 在那幅魔画之上,他周围簇拥着十万妖魔一只血鹦鹉,还有环飞血鹦鹉的十三只血奴。

 在这石室之中,它却是这样的孤单。

 就连他的眉宇间,也正凝聚着一种莫名的落寞。

 碧绿色的那一团火焰正在它身前石坛的前面燃烧。

 火焰中赫然坐着一个人。

 李大娘!

 一样的衣饰,整个石室之中就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是李大娘又是谁?

 烈火烧飞了她华贵的‮服衣‬,烧烂了她玉石一样的肌肤,烧毁了她美丽的容颜。

 如云秀发已化成飞灰,空气中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恶臭。

 三个人都没有掩住鼻子,他们都已被眼前的景像吓呆。

 上没有青天,下却有石地。

 只有火焰,没有寒冰,也没有风和雾。

 魔王不过是一个石像,血奴虽叫做血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血奴,十万妖魔一个都不在,血鹦鹉更不知在何处。

 这里并不像奇浓嘉嘉普,却像炼狱。

 也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这一声竟似来自火焰之中。

 三个人不由得都打了一个冷颤。

 常笑的双手更已捏了一把冷汗,他却反手将外衣脫下,他的人同时飞出。

 外衣刚脫在手中,他的人已落在李大娘身旁。

 身形一落下,他手中的外衣就向火焰中的李大娘丢去。

 一个人还能叹息就还有生气,只要飞快将火扑灭,不难就能将人救活。

 他的身上一直带着好几样名贵的药材,只要李大娘还有气,他就能令她活下去。

 就算只能再活上一个半个时辰,对于他都已足够。

 一个半个时辰如果都用来说话,怎样复杂的事情也可以说得清楚的了。

 知道血鹦鹉的秘密虽然还有一个血奴,但他却受制于李大娘,那无疑就是说,她所知道的并没有李大娘的详细,是以他要将整件案情完満解决,必需从李大娘这方面着手。

 所有的关键完全在于李大娘一个人,即使只剩一口气,他都要抓紧这一线生机,尽可能将她救活。

 他绝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死亡。

 衣衫飞云落下,罩住了火焰,罩住了火焰中的李大娘。

 常笑整个人亦扑了上去。

 李大娘不单止给扑倒地上,而且给扑人了地下,那剎那之间,那一丈的一块地面突然下沉。

 这时在火焰之中的李大娘立时流星一般飞坠,扑在她身上的常笑亦连人带衣衫一齐疾往下坠落。

 这种陷阱今夜已是第二次出现,厅堂上第一次出现之时,已坑杀了武三爷的大半手下。

 前车可鉴,他应已小心防范,但一路走来,这个地方的机关都显示出失灵的现象,何况李大娘还坐在那上面?

 他心急扑灭火焰,那身形更是有如离弦箭矢,一发不能再收。

 地面一陷落,他落下的身形亦有如箭矢般飞投。

 凄厉已极的惨叫声立时惊裂石室的静寂。

 常笑这一声惨叫比李大娘刚才那一声简直凄厉百倍。

 那下面莫非又是刀阱?

 王风血奴在惨叫声中一齐跃起了身子,两人几乎同时跃落陷阱的边缘。

 只一眼,两人都不由得面色惨变。

 陷阱的下面并没有刀,一把都没有。

 虽然离开地面足足有两丈高下,还不足以将常笑跌死。

 他恐惧的只是那种黑色的油样物体。

 陷阱的底下,赫然铺着半尺深浅的黑油。

 常笑浑身上下都沾満了那种黑油,浑身都已在着火燃烧。

 他双脚已被动住。

 火光中,只见他目毗进裂,嘶声惨呼,一个身子鸟般跃动,却无法跳出那一片黑油。

 李大娘就倒在他的身旁,整个人已变成了一团火。

 火如云般迅速蔓延。

 王风虽站在陷阱上面,亦已感到了火的炎热。

 常笑瞪着他,惨叫声突断,悲呼道:“快救我上去!”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狼曝。

 王风由心寒了出来,他霍地双手一分,撕开了外衣,再一撕,撕成了两截,正想结在一起拋下去,“蓬”一声,一条火柱突然从陷阱底下冲起。

 王风心急眼快,一把抄住了身旁的血奴,疾往后倒退。

 这一退已够迅速,两人额前的头发还是焦黄。

 好厉害的火。

 火柱中一声惨叫,绝望的惨叫,剎那被熊熊的烈焰飞扬之声掩没整个陷阱,剎那变成了一片火海。

 惨绿的石室旋即抹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

 魔王的石身亦仿佛化成了金身,他的脸在飞扬的火焰中幻变,英俊温和容颜已变得诡异。

 王风双拳紧握,双目圆睁,瞪着那一片火海,瞪着火海中的魔王。

 火炎热迫人,他浑身却恍如浸在冰水中,一种难言的寒意,正尖针一样刺人他的心坎。

 他实在想不到人间竟有这样的陷阱。

 没有人能够逃出这样的陷阱,常笑也不能够。

 即使是铜铁,在那一片火海之中也得化成飞灰。

 常笑纵然还有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也只是一个人,他绝不能够抵抗这烈火的焚烧。

 方才他也想上前去扑灭李大娘身上的火焰,只是常笑的行动比他快了一步。

 若非常笑抢在他的前面,现在火中的就不是常笑,是他!

 那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敢想象。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已不下三十次置身在死亡的边缘,却没有一次心生恐惧。

 因为他并不怕死,随时都已在准备拚命。

 这一次却是例外。

 常笑这种死亡未免太恐怖。

 血奴整个身子都已伏倒在王风怀中,就像一只受惊的鸽子。

 她同样恐惧。

 这地狱一样的地下室,恐怖的死亡陷阱,她竟似毫不知情。

 王风轻拥着她,已发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正想安慰她几句,她却已从他的怀中挣脫出来。

 他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那简直不像她的脸。

 血奴的眼睁大,眼角的肌不住跳动,整张脸的肌几乎都在跳动。

 她面上的表情很奇怪,也不知是惊慌,是悲哀,抑或是什么表情。

 她从王风的怀中挣扎出来,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的人跟着扑前,扑向那一片火海。

 王风不由得一呆,嘶声道:“你疯了,快回来!”

 王风连忙亦扑前去。

 血奴似乎真的已发疯。

 那一片火海,即使是无知的小童亦知道危险,不会走近去,她却像扑火的灯蛾,拼命扑入。

 奠非她又着了魔?

 这一次又是什么妖魔附在她的身上?

 火焰虽还在半丈之外,热气已迫人。

 血奴额前的“浏海”已经蜷曲,一额都已是汗珠。她如果再扑前,单就是那热气已足以将她烧焦。

 她还是继续扑前。

 好在这下子王风已扑在她的身上。

 两个人一齐倒下,王风双臂一圈,将血奴抱了一个结实。

 血奴死命挣扎,嘶声狂叫:“放开我,放开我!”

 她越叫放开,王风就抱得越紧,他刚要从地上站起来,“蓬”一声,又是一般火柱从火海中冲高,陷阱边缘的火焰立时被那一般火柱迫得往外怒卷。

 王风耳目何等尖锐,半起的身子慌忙又伏下。

 他的动作虽则迅速,比起火势还是慢一步,一股火舌已然上了他的衣衫。

 他的上半身立时着火燃烧。

 他一声怪叫,紧抱着血奴,几乎同时贴地滚了出去。

 总算他反应敏捷,火刚起就被他庒媳。

 他的身子停止滚动之时,他与血奴已离那一片火海两丈。

 也就在这时,轰隆一声,一道石壁突然从凹口的上面落下,那一片火海实时被隔断。

 灼热的空气实时变得清凉,那一抹金黄的颜色更完全消失,整个石室又回复一片碧绿。

 这变化的突然,迅速,连王风都无法适应,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卧在地上。

 烈火燃烧的熊熊声响亦被隔断。

 一种难言的静寂充斥整个地下石室。

 死亡一样的静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室之中才出现生气。

 王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站起了身子,他仍紧抱着血奴,这下站起了身子,血奴亦被他抱了起来。

 血奴没有再挣扎。

 她的眼还是睁大,瞪着那一面将火焰隔断的石壁,眼瞳中途着一种莫名的悲哀。

 王风看着血奴那悲哀的眼瞳,不知何故,心中竟也有了悲哀的感觉。

 莫名的悲哀。

 他轻抚血奴的秀发,柔问道:“你可受伤了?”

 血奴恍如梦中惊觉,凄然一‮头摇‬,道:“没有,你呢?”

 她的目光落在王风烧焦了的那半身‮服衣‬之上。

 王风随着她的目光伸手一扫衣衫,道:“只不过烧焦了‮服衣‬。”

 血奴道:“是你救了我?”

 王风道:“你为什么要那样?”

 血奴呆呆地道:“我不能看着她就那样死去。”

 王风道:“为什么?”

 血奴道:“她就算不想再活,也得先将人放出…”

 王风正要问将什么人放出,血奴已伏在他怀中痛哭起来。

 她本来是一个很坚強的女孩子,现在却变得舂草一样软弱。

 多少辛酸,多少悲哀,多少痛苦,都尽在这一哭之中。

 王风却给她哭得了手脚。

 对付敌人他很有办法,对付女孩子他连一点办法部没有。

 他虽说是个铁汉,却不是真的用铁打的。

 他浑身上下唯一用铁打的就只有他那支短剑。

 他的心事实也并不狠。

 现在他更连心都了。

 他很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连他的口才现在都已变得笨拙。

 血奴哭得更伤心。

 女孩子在一个自己可以信赖的男人的怀中除非不哭,一哭往往都可以哭上相当时候。

 王风轻抚着血奴的秀发,他忽然想起了一句很能安慰人的话。

 只可惜他这句话要出口的时候已经不是时候了。

 血奴的哭声已然停下,昏倒在他的怀中。

 王风苦笑。

 石室又静寂下来。

 只是这一次的静寂中,多了一股受伤的气氛。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的脚步声,竟是从石室外传来。

 这庄院之中难道还有活人?不是活人又是什么东西?

 他打了一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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