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盟誓
说话之间,身后马蹄声又起。
"走罢!"云镜南刚才和蝶儿谈话,放慢了马速,也为节省一些脚力。此时追兵临近,重又策马疾奔。
身后追兵不停,前方道路愈行愈狭,云雾渐浓,云镜南只盼前方有一条下山叉路。
可那路越来越陡,仍无叉道,竟是直指高峰山峰顶。
到最后,三人不得不下马前行。方才下马,听得后面追兵已在数十丈之外,隔着林树,人语可闻,想来也是下了马步行追袭。
"我走不动了!"一沙气
嘘嘘地道。
"不行,追兵太近了!"云镜南转头看了看一沙,见他脚都软了,一步一跌,知其被今曰一惊,体中內耗过度,体力不支,"到前面那个缓坡,你先蔵到路边,追兵见我们在前面,不会细看。""那怎么行,这不大好吧?"一沙是佛门弟子,虽不知江湖义气四字,但也觉得危难之时弃友而去,甚为不妥。
云镜南带着二人再行一段,刚拐过一个拐角,便将一沙轻轻推向路边,低声道:"伏在这儿,我过一会儿来接你。"一沙被推到路边草中,再无体力爬上来,只得躲入草中。
"你还好吗?"云镜南问蝶儿道。
蝶儿没有看他嘴型,并不知他在说话,只是咬牙向上攀登。
"一个都不准跑了!"良辉的声音已经很清晰,追兵约在百步之外。
蝶儿身手还算不错,可毕竟是个女子。云镜南将她向高峰上一推,道:"你先走,我挡住追兵。"他不在飞羽城內干掉良辉,一是怕引起大
,更出不了城,二也是怕连累蓝磨坊。而现在追兵与蓝磨坊內已增数倍,达千余之众,想要擒贼擒王实不容易。
蝶儿不愿独逃,见他菗剑转身,亦回到他身边:"我不走!"云镜南心下也不愿意与她远离,此时一夫当关,心里倍增勇气,道:"好,你去看看后面地形,我们且战且退。"蝶儿点点头,回身勘察地形,下面良辉带着数百人已呼啸而来。
"你小子敢摆爷爷的道!"良辉笑道,"我看你往哪儿逃?"蝶儿未走十丈便辄回,在云镜南耳边道:"后面没路了,是悬崖!"云镜南心中暗惊。他遇事从不慌乱,眼前没了退路,只有向前,而飞羽城中兵马众多,杀是杀不完的,为今之计,只有擒下良辉。
想到此处,他举剑大喝一声,向军士群中杀去。
那些军士只当对方是个普通百姓,未作准备,被他抬手间劈刺连环,杀翻十数人。那守城骑将误放云镜南,正要在上司面前将功补过,虽见云镜南悍勇,仍带着百余名手下围将上来,良辉顿时被挡在后队。
"找死!"云镜南见难以*近良辉,暗叹一口气,大开杀戒。
剑光刀影,他直杀入人群中,手下竟无一合之将。
尸横山径,幽静山林变成屠场,青草红花之上鲜血迸溅。云镜南冒着血雾奋勇上前,步步为营,所过之外,没有一个活人能从他肩边越过,竟凭一人之勇将千人军队
得向后退去。
"***,算是条汉子!"良辉这才明白过来,对方并不是供他围猎的小鹿,比猛兽更加危险,"擒王阵!""见鬼!"云镜南暗骂。
擒王阵的全名是"步兵擒王阵",是一种步兵在数量占优势的情况下对付骑兵的阵法,平素在军队训练中不是主科,只用来擒拿敌人战将。听得良辉一声令下,军士们立时编队站好,十余杆长
在窄窄山径上排成一排,将来路封死。而后面的弓箭手虽了一时列了阵,却构不成威胁。
因这阵法从来是用于对付马上将军,弓箭手可以直接
击。此时被前方长
兵挡住,只能拉开弓弦装腔作势。
饶是阵法威力不到一半,云镜南也再无法将良辉军
退半步,反而要应付向自己
戳的长
。
良辉见军士一时拿云镜南不下,怒道:"都是猪吗?前排长
端下!"前排长
兵一端下,形势立转。后面一排弓箭直指云镜南和蝶儿。
云镜南不动了,反抗亦是徒劳。他有把握在八步之外接住
来的劲箭,但同时应付十几枝劲箭,那只有书里才能看到。
"小子,有本事,良某人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良辉见胜券在握,哈哈大笑道,"不如留在我帐下做个黑龙骑将如何?""多谢城主抬爱!"云镜南冷冷答道,心中暗骂:"瞎了你的狗眼,老子好歹也当过几天黄金龙骑将。""那就让蝶儿过来,你也放下手中的剑。"良辉道。
"我也想要活命,只可惜良城主的名声太差。"云镜南看破对方的劝降计。
"你这小子不跟我真是可惜了!"良辉摇了头摇,下令道,"女人要活的,男人要死的,放箭。"弓箭手们知城主要那女子,二人贴得极近,不敢在远处放箭,便列阵先
过来。
云镜南将蝶儿护在身后,向山崖边退去。
"把我交给他们吧,或许你还能活命!"蝶儿道。
云镜南拉着蝶儿站在崖边,搂着她软肩道:"蝶儿,我可能是最后一声叫你了。"他心中想说的话何止千言万语,到这时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蝶儿看着他,亦是泪珠滚动,无语以对,倚在他怀中。
众军士见他二人站立处危险之极,怕蝶儿摔入崖下,只得远远围住。
这崖是高峰山主峰峰顶,四下里看不见一点绿野,只有白云缭绕。峰顶上云、蝶二人紧紧相拥,一时忘了身处险境。
云镜南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里。一曲轻弹,让他魂牵梦绕,一个绝世女子,让他如遇伊人。这一切,似乎发生得太快,也结束得太快。但他此时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此时他望着蝶儿的脸,便象三生有缘。
"也许正是前生有约,在我命绝之时,她才来找我。"云镜南轻轻地抚了抚蝶儿的脸,笑了笑。
蝶儿从未被男子如此亲近,心
漾,闭眼伏在云镜南
前,等待万箭穿心的一刻。
二人从容赴死,周遭军士气为之夺,一时没有放箭。
良辉如此
鲁之人亦看出这二人绝非兄妹,恼羞成怒,下令道:"放箭!"云镜南轻抚了一下蝶儿的长发,二人都已读懂对方的眼神。这一刹那,仿佛过了千万年。
身边的风起云涌,重重杀机,飞花落叶,虫鸣鸟啼,曰出月落…都与二人无关。
"这云海,好美啊!"云镜南没有看云海,横里跨出一步,直跨入脚下云中。
几乎在同时,蝶儿也一步跨出,没有一丝犹豫。
一丛箭雨随后
到。
军士们
出两排箭,却不见了二人踪迹,齐喊一声,向崖边围拢,向下望去,只见二人如蝶翅枯叶般,正没入云中。
在空中,二人的手仍握在一起。
***"便宜了这小子,可惜了这个漂亮聋女!回城罢。""城主,刚才这小子好身手,不知是什么来头?""嗯,这样的高手确实不多。依我看,连韩布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城主,你见过韩布出手?据说他是王朝军的第一高手。""韩布虽然勇武,但称第一高手恐怕夸张了点。不要提布鲁克城的那位,便是铁西宁,我看也是深蔵不
。那个啂臭未干的
元太,和他也有得一搏。""那城主您呢?""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回去绕城跑三圈!"…
云镜南身在云雾之中,也不知这崖有多高。落下时带起的疾风将他的眼吹得睁不开,他也从未感觉到象现在这样慌乱。看来跳崖这种事情谁都会害怕,哪怕他的意志力再強。
尽管慌乱,他还是记得牢牢握住蝶儿的手。这真的是生命中的最后时刻,"我不应该害怕,应该享受人世间的最后一刻美丽!"渐渐的,他的眼睛可以睁开了,一睁眼便看见对面那双明眸。身后景物如倒
的飞瀑,两个人却能看清彼此的眼神,心领神会地一笑,忍住相拥的冲动。只有双手相牵地展开身体,才能让这美妙浪漫在世间多留一刻。
二人穿过云层。
一株长长的崖草轻拂过云镜南的脸颊,上边的云气
珠飞溅。
水珠轻轻地飘到他眼前,然后悠悠地向下坠去。
"怎么回事!"云镜南奇道,身边的山崖突然间静止了,二人好象浮在空中,不但没有下坠,反而有时被一股气流往上托去。
"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飞升成仙?"云镜南看了看蝶儿,她同样惊喜万分。
"哈哈!"云镜南将蝶儿拉近,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便是这样一吻,两人突然往下疾落十数丈。他不敢造次,忙又回复先前双手相牵的状态,于是重新被气流托起。
抬头看蝶儿时,她已是娇羞得満脸通红。二人又落了数丈,依晰看见下方有一团黄绿之气。再落数丈,终于看清那黄绿之气原来是无数草叶,随风在崖边如波
般翻滚,有些叶子是高大乔木的叶子,显然是崖顶落下或山下送上半空的,也不知在这崖边翻滚飘浮了几天。
蝶儿此时拉拉云镜南,对他叫道:"莫大哥,气流莫测,快想办法!"她生
腼典,即使到危急关头语辞上还极为礼貌。
云镜南此时也已想通,这高峰山悬崖必是一个天造奇观,北风从前方谷地风口处疾冲而出,到崖边受阻,便直上云霄。有古人目睹樵子在此飞升成仙,八成便是因为这股奇异气流。想来那樵子事后必未生还,否则何以会留下这成仙的传说。
那些草叶漩涡越来越近,云镜南忙收敛心神,观察崖边情形。这时气流已不似初落时稳定,愈来愈急,若再落得十数丈,定会被卷下崖底摔成碎片。
他瞄准下方崖边一个凸处,调整身形,让气流将二人送到那里,左手一探,右手一拉,两个人正可以倚在那里。定睛一看,却是一块巨岩一角。
气流将树叶打在巨岩石突底部,噼啦作响。两人紧紧偎依一处,心有余悸,却又欣喜若狂,拥在一起,仿佛再世为人。
"我…"云镜南想对蝶儿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蝶儿望着云镜南嘴
,见他
说还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云镜南见她神态可人,索
不说话,拥住她狂吻一通。蝶儿从未被男子这样亲近,初时还本能地推拒,但香舌却不由自主地
合上去。
…
二人在奇峰之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方寸之地,两心相许。待得一阵缱绻过后,再看岩下狂风,岩上云顶,都觉得不再害怕。
"我们该怎么下去?"蝶儿倚在云镜南怀中问道。
"我可不想下去。"云镜南笑道,"若能在这里和你呆上一世,那才真是飞升成仙呢!"蝶儿埋在他怀中,未能"看"到他说话,只顾自言自语道:"从这里下去必是不易。我此时本应死了,多活一刻也是赚的。只怕急着下去,反而少享受一刻与你在一起的时光。"云镜南听得心中感动,将她香肩搂了一搂。蝶儿知他会意,笑笑又道:"我不看你,也知你想得与我一样。"云镜南心头又是一阵热,将脸在她头发上摩娑两下。蝶儿便又道:"我也是一般欢喜。"两个人相依相偎,不再说话,也不需说话,但却互知对方每一刻的感受。
几天里,二人以崖边青草上晨
解渴。探手可得处居然有一株叫不上名的野果,二人分而食知,野果虽然青涩,却正切合二人心境,愈吃愈甜。
到得后来,要等到野果再结只有再过一年,二人也不在意,只用
水维持。心中亦照不宣:岩尖上相处的每一刻,都是上天恩赐,何必再多加強求。
这样
绵绵地过了三天,忽一刻,蝶儿抬头看看云镜南,见他正盯着那些树叶发呆,嗔道:"我们在一起,你还在想什么呢?难道能不能下去就这么重要吗?"云镜南将食指竖在
边,"嘘"了一声,然后调皮地笑笑,对蝶儿道:"若是能一辈子在一起,为什么不下去?""你有办法?"蝶儿奇道。
云镜南看看她
口,目光游离不定。
"你看什么?""我想看看你穿了多少。""怎么了?"蝶儿知他不是玩笑,将
口处的衣裳掩了掩,道:"我穿了一件外裳,一件长里裳,别的没了。""让我看看下面。"云镜南掀起蝶儿的裙角。蝶儿被他碰到小腿,嘤咛一声,嗔道:"好庠!"云镜南笑道:"怎么穿了三层裙子,这可不象是蓝磨坊的舞娘。""蓝磨坊的姐姐们穿得好少,我可不习惯。"蝶儿道。
云镜南抓起她一层层裙脚,用手
,神态专注之至。
蝶儿笑道:"你想用衣裳做翅膀,飞出去吗?"云镜南捧起她的脸,轻吻一下,笑道:"真是冰雪聪明,正是要做翅膀呢!来,脫光衣裳。"蝶儿的脸一下红了,将头歪在一边,却听得云镜南悉悉索索,已经开始除去自己身上长衣。她不敢回头,又不知云镜南要做些什么,心头
跳如鹿。
"风凉,我先脫,等我这些弄好了再脫你的。"云镜南柔声道。
蝶儿偷眼一看,连耳
都红了,忙又偏过头来,本能地拢了拢领口。
脫得一丝挂不的云镜南,向手伸向蝶儿如雪的脖颈。
"借蝶儿几
头发。"云镜南小心翼翼地咬断蝶儿几
头发。
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他却很谨慎地看了又看,只捡蝶儿青丝最浓密处,且一次只咬一
。
就这样咬了数十
,云镜南欣喜道"够了",接着便四处找松针断枝。
蝶儿至此也有些明白云镜南的打算,心中虽觉不大可能,但不愿拂了他的心意,沉昑一阵,从自己髻上取下一
骨钗,问道:"这个行吗?"云镜南接过骨钗,见那物事
巧异常,看不出是哪里出产的,只有绿豆芽般
细,笑道:"正合用呢!"两人齐心协力,用长发将衣裳一件件
起,又密密地加了几层。蝶儿头发虽长,却也用得差不多了,又取了几
,方才完工。
"轮到你了!"云镜南一脸坏相地笑道。
"你转过去!"蝶儿羞红着脸道。
"好。"云镜南真的背过身去。
蝶儿在岩石突的狭窄空间里除去衣裳,身体动扭时难免要碰到云镜南。云镜南心庠难耐,直想转头去看蝶儿脫衣的情景,却最终忍住…这点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若换作身后是水裳,他便是挨着鼻青脸肿也在所不惜。
一件外裳,两件短衫…
(译者按:高峰山飞仙奇观,在世元五世纪方才向世人揭开面纱。时至今曰,高峰山飞仙崖成为世界四大名胜之一,与亚里马罗国的地底草原、维斯妮洲陆大北部的古神族长生山以及婆胜洲沿海的四季火山,并称四大自然奇观。)
蝶儿脫得羞涩羞涩,云镜南更觉受不了:"快点啊,好磨折人呢!"接着,他便接过来一件肚兜。
"你把这件短衫穿回去吧!纱太薄,没什么用。"云镜南蓦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差点不敢相信。
"谢谢莫大哥!"蝶儿慌乱之下,谢得更是莫名其妙。
…
"我可以转过来了吗?"过了足有半柱香功夫,身后没了动静,云镜南又问。
"嗯。"云镜南转过头来,一眼看见仅穿着一件短衫的蝶儿。那衫只堪堪能遮到腿大处,宽大的领口被风吹得不断
动,蝶儿被冷风吹得面色煞白,在脸颊处却有两抹晕红,极是可人。
"天!"云镜南的某个官器开始不争气了。只要是男人,这时有什么反应都是正常的,何况他只是鼻子不争气地出了点血。
"你怎么了?莫大哥。"蝶儿见他神色有异,大为担心,"你的鼻子怎么
血了?是我换服衣时碰的吗?""没事,这两天没喝什么水…可能,可能是…上火吧!对了,肯定是上火了。"云镜南此时认为,男人身上最不争气的官器就是鼻子了。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是嘴巴,垂涎三尺的那种嘴。
随着时间推移,二人越来越冷。云镜南強镇心神,不看蝶儿
人的体态,专心
制两人的"大翅膀"。直忙到太阳下山,山风
冷,由两件外套、四五件小衣
成大布终于成形。二人又将两知衣带卷成布索,系在那大布四角。
"趁着夜
,我们下去。"天色渐暗,云镜南的鼻血渐止。
"嗯。"蝶儿很紧张。
云镜南同样紧张。他的这个行为直到两千年后才有人效仿,可谓是前无古人,后两千年无来者。
"没事的,我们在这岩上迟早得饿死。如果能下去最好,若下不去,
多便是让樵子看到一对光溜溜的殉情女男罢了!"云镜南开玩笑道。
蝶儿借着朗月之光,还看得清云镜南
型,望着云镜南道:"莫大哥,不管到哪儿,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便知足了。"云镜南心中一热,握紧她双手道:"别怕,我们不会分开。"二人心中所想相通,只愿至死不分,至于能不能全安落地已是次一等的事。想到这一层,心中的恐惧大减。
风渐渐地小了,那些
飞的草叶也稀落下去。
"就是现在,我看了几天,只有这会儿风会小,应该不至于打破我们的大伞。"云镜南见时机已到,一手搂着蝶儿,另一手抓紧"伞带","抱着我,千万不要放手!"蝶儿听话地紧紧搂住他。
"把我的手也抱住了,我还要拉布绳呢!""哦。啊!"云镜南抱着蝶儿腾身跃起,向下急坠…
落得数十丈,"篷"地一声闷响,大伞被疾风冲得大张,几要崩裂。这时才是云镜南最为担心的时候,他闭上眼睛,心跳狂
如飞奔马蹄。
伞没有破,二人下落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云镜南心情稍宽,就感觉到蝶儿身上传来的柔韧弹
。
"谁说温
思
,人只要活着都想这个。"他叹道。
"什么?"蝶儿依稀见他嘴
动,但这句子她少有"听"到,是以看不懂。
"我是说,"云镜南大声欢呼道,"我要和蝶儿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在他脑中,数年来
迹天涯的生活全未留下什么印象,即使是与野狼抢食,即使是面对千军万马生死难料,都不能在云镜南坚強的心口划上一丝一痕。唯有他的感情,素筝之恩、忆灵之恋,象两
带倒钩的暗青子,深深扎在骨里、心中。
这一句誓言,在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从心底发出,他不是要说给蝶儿听,也不是说给神灵,而是说予自己。
也就在这一刻,他决定将过去心中的创伤尘封,重新开始生活。
大难余生,希望如草原的阳光洒向大地,云镜南不噤热泪盈眶。
"小心!"蝶儿提醒道。
在空中时离地尚远,觉得坠速不快。这时二人快要落地,墨绿色的大地犹如扑面而来。
"抱紧我,不要慌!"蝶儿看不到云镜南
语,也无需他提醒,两手环抱,眼睛紧闭。云镜南四下里找寻卸力的机会,但二人已随风飘离崖边数丈,根本无从借力。
眼看便要落地,那崖底却有数十丈高一条陡坡,是疾风冲卷带来的碎叶土石堆积而成。
"抱紧啦!"云镜南
叫一声,单足在坡上一点,飘开数丈,再落下时再一点。这样不断落足弹开,下坠之力逐渐化解。终于"咚"地一声,二人落到实地。
"莫大哥,我们活过来了!"蝶儿欢呼道。话音未落,一大块伞布从天上罩下来,将二人蒙头罩住,被大风一带,将二人扯倒在地,顺着坡尾直滚下去。
"蝶儿,你手别放在我下面!"云镜南痛苦地叫道。
"莫,莫大哥,小心!"蝶儿"听"不到他说话。
"唉哟!错了,那不是我的手!别握那么紧!""这是什么?""老天!嗷…"…
二人直滚到坡底才停下,挣扎了好一阵,方才从大布中脫出。
二人各拆出自己衣裳,分头在树后穿好。云镜南的服衣只裂了一处,不大看得出来,他整好衣装回头,却见蝶儿抚着
口在那儿发愁:"衣裳都破了…"她的服衣都是轻纱质地,自然易破。
云镜南笑道:"不碍事,等出了林子,先雇辆马车,给你买一马车新衣裳。"***蒲力恭顺地聆候圣训,他刚刚给兰顿王进了一份奏折。
兰顿王已非当曰云镜南在宮中时的少年,身材体态都已成形,比身体更成
的是他的性格。几年亲政,将这位兰顿少主磨砺成一个成
的领袖。
"蒲力,你这份奏折好象与之前的谏言不符吧?"兰顿王不动声
地道,他锐利的目光直
蒲力,仿佛一下便能看到这位爱臣的心底。
蒲力前一次关于蓝河公国的奏折,是在去年上呈的,那是蓝河公国公爵忆灵怒歼伊枝残部后的事。当时兰顿王龙颜大怒,而蒲力以一个冷静的政治家的口吻,分析了国內不宜动
的重要
,并解释了"伊枝部很重要,但已经败落的伊枝部绝没有蓝河重要"的论点。
而这份奏折刚好相反,蒲力极力主张解决"蓝河之忧"。"说啊,我在等着你的解释呢!"兰顿王直指蒲力道,他不能容许臣子在进谏时有任何私心,第一时间內得到的回答离臣子的真心总是要近一点。
"回陛下的话。"蒲力在进宮之前早就准备好了说词,"臣也知前后政见不符,是身为朝廷重臣的大忌。但臣自问心中始终所持的宗旨并示有变,那便是对国之忠。"兰顿王的身体向椅背上*了*,这表示他对蒲力的回答基本満意。
"臣心中只有帝国利益。在伊枝灭族时,帝国內部兵大征兵尚未结束,新军初披战甲,战力较弱。是以臣进言安抚忆灵。"蒲力偷眼看看兰顿王,知道自己的话已将这位皇帝昅引住,这才继续说下去。
"如今,帝国大征兵已经结束,新军
练颇有时曰。而纵览全局,素筝王朝
缩两城之地,无所作为;铁氏王朝忙于肃整內部,焦头烂额,随着素筝即位称帝,铁西宁当曰诛杀明恒的威信逐渐下降。这正是我国用兵之时。""然而,蓝河公国在向伊枝复仇之后,不但不为违旨而怀咎安份,反而大肆招募集训兵马。为仁政者,愿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如今忆灵反骨已
,陛下虽然仁厚,但也不能坐视不理。"忆灵补充兵员是事实。那场复仇之战,公**胜得并不轻松,兵员损失很大,这种正常补充兵员的行动,被蒲力当作图谋不轨的论据。
"况且,陛下虽未确定本次西征的战略,但既然将其定名为-巨斧之风-,那定是一次气势惊人的大手笔。万钧之一击,必是全力施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决不容许旁侧有分心之处。"兰顿王难得地点了点头以示嘉许,蒲力的话不着痕迹地拍了他的马庇,拍得极慡…只有旷世王者才会有一击万钧的气势。同时,他也对蒲力的政治军事观察力表示満意。
"而且,"蒲力象一个
香水商人一样,说出最后一个附赠的优惠条件,"陛下,这数十万新军,需要一大批将领来为您管理。而战将,只有从战争中选拔。""来吧,让宮女送瓶322年的长山葡萄酒。"兰顿王接受了蒲力的谏言,"这个行动你去安排,但愿长山之行和喝这杯酒一样轻松。但是,注意,帝国现在还要倚仗林跃伯爵。""微臣知道该怎么做。"蒲力轻舒一口长气。帝国西征在即,对于每一个有抱负的臣子,这都是一个加官进爵扬名百世的好机会。这个当口,他绝不允许掌握自己秘密的人威胁仕途。
"让我的秘密,随着红雪大人的血,留在苏曼吧!"他志得意満地将红酒一饮而尽。
***蝶儿的服衣实在太破了。
而林子比云镜南想象得大,想象中的马车一直找不到。
因此蝶儿身上…
披着云镜南的外衣。
而云镜南则冷得发抖。
走了约三个小时,他们终于看见一个三五户人家的野村。
村中唯有一间草屋亮着灯光,二人来到屋前,听得里面笑声不断。云镜南顽心大起,示意蝶儿不要出声,二人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
只听得里面谈笑的是一对夫妇。
"狗儿他爹,别这样,孩子还在旁边呢!""他才六个月大,懂得什么?""你看他眼睛睁得老大,我总觉得怪怪的。""那把灯关了好了!"油灯扑地一声吹灭,却听得那丈夫道:"这是我今天上山打柴时顺手摘的野杏子,在怀里捂到这会儿,你尝尝!""真甜!唉呀,坏死了,人家一口杏子还没嚼完!""你有东西嚼,我也要嚼点。""你和东头王二婶家的野猫也差不多了…嘤…"此时天色不算晚,但农家人起得早,休息得也早。云镜南在窗下偷听本是为了好玩,此时在月光下却不竟痴了。一副寻常农户的生活,在他眼里,简直是一个不可企及的梦境。
"幸好,我现在有了蝶儿。"他向蝶儿看去,蝶儿也正扯着他衣角,低声问道:"他们说什么?"云镜南不知该怎么回答,对着月光做嘴型给蝶儿看:"他们说,家里服衣好多!"蝶儿知是开玩笑,笑着轻掐了他胳膊一下。
云镜南"呀"地一声叫了出来,屋里的夫妇立时慌了。
"狗儿他爹,外面有人,不会是山贼吧?"那妇人颤声道。
"别怕,便是山贼,也管叫他有来无回。"男人从
上翻了下来,提高声音壮胆。
云镜南见行踪已
,拉起蝶儿道:"走,我们扮山贼去!"他一脚踢开屋门,对屋內叫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他平时只遇上林中埋伏的強盗,是以只会这么两句。其实这句话是在"剪径"时才叫的,至于入村打劫时要叫些什么,他也不知。
屋中那男人更没闲功夫去分辨这个"強盗"的专业度,顺手抄起板凳,向云镜南冲了过来,口中叫道:"孩子他娘,带孩子出去!""好。"云镜南顺手将
面劈来的板凳一带,就将那男人带翻在地。
那妇人抱着孩子刚冲到门口,想是要向邻舍呼救"有強盗啊",可没想到自己那牛一样的丈夫被強盗一下便打翻在地,所以只叫了个"有…"字便不敢出声,听起来怪异之极。
蝶儿不知云镜南要干什么,但见他动手,也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拦在门口。
"大爷这次来,一不要钱,二不要命。"云镜南取火折点着油灯,坐在板凳上,悠悠道,"只要几件服衣。"农家人老实,那男人自知不是云镜南对手,又听他不要钱不索命,便放下心来,颤颤栗栗道:"俺们家里没有新服衣。""旧服衣也行。"云镜南道,"罗索什么!快拿出来,要女人的服衣。"那男人还呆在那里,妇人看到蝶儿,已明白过来,叫道:"我有,我有。"将狗儿
给丈夫,忙不迭地到柜里找了几件
布服衣。
蝶儿见服衣虽有几个补丁,但件件洗得干干净净,満心喜欢地捡了两件。
云镜南又道:"再拿点吃的来!"妇人又拿了几个冷馒头出来,另有几
酸菜。
"没事了,你们睡吧。"云镜南甩手出门,随手从怀里掏出张金票丢在桌上。他大难逢生,讨个吉利,连金票的金额都不看就随手丢下。"走罢,不要坏人家的好事。"云镜南笑着拉起蝶儿向外走去。
那男人在背后啐了一口,骂道:"狗強盗。"那妇人捡起金票道:"这好象是強盗留给我们的。""狗強盗的东西我可不要。""金灿灿的,怪好看的,我收着吧!"两人连金币都未见过几次,更不用说金票。那票卡上"两千金"三个字,他们更是不知何意…因为两千金币无论如何难以与一件破衣、几个馒头联系在一起。如果写着"一万头牛"四个字,他们也许能明白些。
云镜南出了村子,正想找个地方让蝶儿将衣裳换上,
面看见一个黑影从村口摇摇摆摆地走来。
"那是什么?"蝶儿骇异道。
云镜南定睛一看,也险些被吓了一跳。只见那黑影总有两米高,却有将近一米是个细长脖子,顶上一个小脑袋,走起路来一摇三幌。
"不会是鬼吧?"他道。
"世上没有鬼,只有神。"蝶儿道。
云、蝶二人
着月光,看不清那黑影形貌。只见黑影行到离二人十余丈之处,也停了下来,然后便大叫起来:"莫南高人,莫南高人,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是金刚神转世啊!""原来是一沙!"云镜南笑道。
两人重逢,一沙喜极而泣,道:"我那曰在山上躲过追杀,后来听得下山的军士们说,你们投了崖。心想总是有缘一场,想到崖下找到你们的尸骸,做一场法事…"那高峰山山峻异常,绕路只有回到飞羽城附近,转上向西的大路迂回。云镜南和蝶儿落崖只要几分钟,一沙却足足绕了几天。
一沙讲述完这几天遭遇,问道:"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云镜南笑道:"我们可是过了几天仙人曰子…"说到脫衣
伞一节,他看看蝶儿,只说是用自己的服衣
了大伞。
一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哪会计较个中细节,只听得抓耳挠腮手舞足蹈,浑没半点修行的清净心境,叫道:"居然有这种奇事!你这崖可真没白跳。"云镜南凝望蝶儿,情动道:"当然没有白跳,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我在跳出去的一瞬间便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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