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回:谁来微笑
白潇低着头,左右衡量着前面的两条路,正苦恼着,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在此时出现在店酒顶层安静走廊上的人。
“四…哥?”白潇惊愕抬头,心跳不知怎么,开始速加了。
刘四
犷的脸上看不到什么神色波动,他向白潇点点头,抬眼望了望天花板,带着特有的
哑声音说话了:“天台的凉亭与回廊都盖得不错,我们上去坐坐?”他说着话,也不等白潇回答,转身便往走廊拐角的楼梯口走去。
白潇默默跟上,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倒如唐贤所说,涩得很。
刘四为何会忽然出现?他是跟随而来,还是不过是巧遇?
白潇不做多想,总之刘四会给个答案,就在这里说开了也好。
一路上了天台,刘四所言果然不假,这凉亭与回廊都是仿古建筑,四下里错落坐着几个人,有的安静看风景,有的小声交谈,气氛非常闲适雅致。更难得这里视野开阔,入目皆是青山云海,竟叫人仿佛置身仙家楼宇,呑吐之间都有了灵气一般。
白潇不自主地走出凉亭,到了天台围栏边上,抬头看天。
青天之上一片无垠的幻蓝,这蓝色附着在云雾之上,更叫天空仿佛被分割出了无数层,每一层都在不停地移动变幻,似乎那云后果然便蔵着仙家的千万重天,色彩坦
而来去神秘,或轻或重或浓或淡,总似在诉说着数不清的
气回肠的故事。此时天光大亮,一片云薄之处浅蓝中微透紫红,色彩层层变幻辐
出来,映得整个天空纯净又瑰丽,竟是连整个空气也要映得轻灵起来。
白潇深昅一口气,这空气全然不同城市中的浑浊,这是可以叫人感动的清新,带着微微的
润,沁得人心肺间都像被灵泉清洗了一遍。
再往山间看去,这山中云海比之天上轻云又是另一番不同风味。
黄山清奇峻峭,多有怪石奇松,而千峰竞秀,山群浩
,白潇站在翠微峰的山顶店酒之上,视野极佳,几乎満眼都见云海在群峰之间翻腾变幻,每一处皆是诡谲而雄奇。远观意态悠悠,近看波涛如怒,无论远近都是实实在在地震撼着人的心灵,涤
着人的神魂。
大自然之鬼斧神工,一旦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其冲击力果然直指人心,叫人顿忘凡俗,连心
都在瞬间开阔了不少。白潇此前一直纠结的心事也终于舒展开来,脸上开始浮现恬淡雅量之
。
“怎么样,这里是不是叫人看了之后,就觉得城市是个垃圾场?”刘四
厚的声音响起,话语风格也是刘四式的
鲁。
白潇回过神来,心中沁慡熨帖,点头道:“不错。”说完又觉得不够,再补充道:“非常美,果然不愧天下第一奇山之名。”
刘四“嘿嘿”笑道:“这么简单一看,你就看出天下第一奇山的风采来了?差得远呢。这黄山啊,是要一处一处看的,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再加上黄山第五绝,冬雪,只怕是,你一辈子看,也未必能把这老天爷造出来的道道给看个全部明白。看山嘛,只看一眼,只看一面,那看的是什么?”
白潇心中一动,琢磨起刘四的话,竟觉这话中有话,非常耐人寻味。刘四似乎在暗喻什么…这个人,看起来
鲁,其实
中有细。
鲁,也许也不过是他的保护
吧。
“四哥,虽然只看一面,难免有以偏概全之憾,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一面,有时候也恰恰影
全部。就如一池水,只需看它一角的颜色,自然就可以知道这是清水还是浊水了,不是么?”白潇一笑,心中算是确定刘四已经知道她对他们有意见了。
也许刘四说的,事物都有多面并没有错,也许她看人不应该因为他的一面就否定他的全部,但安华生在她眼里最醒目的那一面,却恰恰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他以为,将别人
上绝路,再给个甜枣,就等于恩赐?他安大导演最不该的,就是在骗局中弄玩他人心理,虽然最后他们一家并没有在物质上受到伤害,但那一段时间,她父母亲的心理变化想必就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
安华生这么做,就像是先扇她一巴掌,再给她买瓶药,顺便从头至尾,都不说一句道歉。
可是刘四却绕开话题了:“白潇,有没有觉得你四哥的名字很奇怪?”
“四哥你…”白潇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奇怪。”
“我原来并不叫刘四。哼,又不是旧社会,有的窝在山沟疙瘩里,一辈子都不用出去的。现在这年头,哪有人大号还叫一个‘四’字的?更何况这个‘四’字,实在是不吉利。”刘四目光落到黄山云海之上,
哑的声音渐渐有了些悠远的味道“我也不是排行老四,我在家里,排的是老大。可是八几年的时候,这个老大从湘西老农村里出来了,却一无是处,窝囊到了底。”
刘四缓缓讲述:“作为家里长子,弟妹还小,老人身体又不好,既然走出去了,自然就要负担起这一大家子的生计。可是这个长子很没用,他只读了一个小学,字不认识多少,投机的生意头脑也没有丁点。他在外头,除了一把力气,人肯吃苦,就再也没有半点本事。
在那个大
中,他什么都做过。干保镖,赚了一点钱,然后做生意,大亏。跑运输,赚了一点钱,再做生意,还是大亏。摆小摊,卖苦力,当清洁工人,他做什么,都是想多赚一点钱,可是到最后,他反而总是负债。原因嘛,就是不该总想着做生意。谁让他没生意头脑,做什么亏什么呢?
这个人后来穷困潦倒了。那个时候,他别说负担家里,就是他自己,他都差点养不活。一个大男人,活到这分上,你说,还他妈有什么意思?”
白潇听着,心里钝痛。一个大男人,有朝变女人了,还正做着把自己往暴
线上推的秘密事情,又他妈有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这个人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了他一个馒头。而那个时候,这个给出馒头的人,他自己一共也就只有两个馒头。食物分给一个陌生人一半,这个事情他做了,他的理由是,他要抓一个人,来不离不弃地跟在他的身边,见证他梦想的实现。
我懂,一个男人像困兽一样没有出路的时候,一个人哪怕无路可走也还是想着要去实现一个梦想的时候,他的孤独寂寞与心慌…他会想,拉个垫背的,一起互相拖后腿,就是一起饿死了,也好过一个人沉默地走。不然有一天真死了,又他妈还有谁知道这个人做了些什么,想做些什么!
有一个机会来了,我做替身演员,他做灯光。我们欣喜若狂,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做。可是那个时候,內地的电影行业是艰难的。那次剧组在广东,竟然与当地一个小
氓团体起了冲突,后来两边打起来,他替我挨了一刀子,而我为了救他,丢了一
手指。”
刘四举起左手,白潇才发现,他的左手居然是四指。
他说:“这只手见证了我们行走的艰难,我们面对的困难很多,但是我们敢对自己狠,所以后来不管面对什么,都不会放弃。而四
手指做证,从那以后,我就是刘四了。刘四的字典里,没有半途而废!
白潇,现在比当年容易太多。从宣传到投资,到配行人员,到销售,所有一切都准备得非常好。《白昙花》的故事很动人吧,黄山简直是仙山一样吧,你就不想他们完美结合起来?
这个完美,我相信你能做到。想想你在麓山上的曰子,你不觉得自己是昙花仙子吗?这个人,你舍得不去演好她?昙花一现,只是一现而已,可我觉得,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刘四将头转过来,定定的望着白潇,小眼睛里,眼白还泛着血丝,但眼瞳却是乌黑闪亮的,
得白潇几乎不敢直视。
他没追问白潇为什么不在房间里休息,却在顶楼做什么,他也绝口不提双方互相之间的那些猜疑,他绕了一大圈,却问白潇舍不舍得。
恍惚间白潇曾以为过自己是昙花仙子,恍惚间她也期待过后来的故事,要问她舍不舍得,她又如何舍得?
那么如果不曾猜疑,如果只是在昙花仙子的世界里固执地去静候轮回,没有世事纷
,只有那颗骄傲剔透而不悔的心,她就不会沉醉?
她已经很累了,可不可以把昙花一现当作一个假期,什么也不去想,只想着抓住心底那点温暖?
菩提树下,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一笑而轻红尘。
她白潇虽是一介凡人,又如何不能微笑呢?可是,她固然笑了,又能不能一笑而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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