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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十章】

 那男人像个游魂一样在屋子里走动。

 在第一天晚上发作之后,那家伙后来又发作了两次,一次在地下室,一次在书房,杰克跟着他,没让他来得及破坏太多东西。

 那男人吓坏了,杰克知道。

 他每次都说他没事,说他很好,但情况一次比一次严重。

 他在梦游,每一次发作时都处于梦游的状态,他睡着就会梦游,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要一出房间,他就会把眼前的东西当成敌人,对着台灯、书柜,任何可疑的家倶,咆哮怒吼,狠狠攻击。

 如果他不幸在那时出现在那博士面前,就会成为理所当然的攻击对象。

 因为他会动,比那些不会反击的家俱更可怕。

 第三次发作之后,高毅把自己关在主卧室不肯再出来。

 那次之后,那男人连睡都不敢睡,他就只是待在那间主卧室里,需要任何东西,都打內线要求杰克帮忙送过去。

 他不敢走出那间房。

 杰克帮他拿了所有他需要的东西,书籍、笔、食物和水,一句废话也没多说。

 第三天,杰克发现高毅几乎没有吃东西,刚开始他还会強迫自己吃,但他吃了也会吐出来,所以后来他干脆就不吃了。

 那天晚上,当男人再次要求他拿东西过去,他多带了一桶水,和一条法国面包去敲门,等了一下,才打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有细碎的金属声轻响着,男人坐在墙边,面对着那面宽敞的墙,用右手拿着笔在上头写着一堆没有人看得懂的方程式。

 杰克能看见他的左手像死物一样的垂落在身边,没有任何动静。

 地上,到处都是被他写到干的笔,它们有些还滚到了底下。

 杰克在他身边蹲下来,把他要求的那盒新笔和水,放在他身旁的地上,那男人没理他,只是继续做自己的事。

 “高毅。”杰克看着那像个神经病一样,不断在墙上写着方程式的男人,伸手把面包递过去,开口提醒,“你必须吃点东西。”

 男人像是没有听到,只是用残存的那只右手继续在墙上涂鸦。

 在杰克看来,那真的很像在涂鸦,这面墙早就被这男人写満了,但他没有因此停下,只是继续在原有的方程式上,写上更多的方程式,他就直接这样重复写上去,让笔画迭在一起,教原有的数字与新写的程序都无法辨认。

 这整面墙被他写了又写,有一半以上的地方都黑了。

 换做旁人,八成会以为这家伙疯了。

 也许他真的疯了。

 杰克看着那继续对着墙面涂涂写写的男人,考虑着是否应该要通知红眼的人,这男人的情况。

 他要来之前,屠震说高毅每到这个月,情况就会很不好,过了这个月就会好转,但这已经不是简单“不好”两个字可以说明。

 眼前这男人,不管是行为和外表,看来都像疯子。

 杰克把那条面包放下,缓缓站起身来,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听见他开了口。“还有几天?”

 杰克一愣,转头看着那几天都没刮胡子,眼圈发黑,嘴干裂,手上沾満了黑笔的墨水,満眼血丝的憔悴男人。

 没等到回答,他再次张开了干裂苍白的嘴,用无比瘠哑的声音,问:“到下个月,还有几天?”

 “五天。”

 这答案,让他无法控制的闭上了眼,额角青筋更加‮起凸‬,他呑咽着口水,右手紧握着笔,微微颤抖着。

 杰克看着他,想和这男人说些什么,却晓得这时说什么都不对。

 他不能告诉他,五天很快就会过去,他知道有时候,时间可以变得很长,长得像是永远不会结束。

 所以,到头来,他只能开口说。“喝点水,把面包吃了。”

 然后,他没等对方回答,再次转身走了出去。

 这男人需要帮助,但能帮他的人,不是他。

 他关上门时,听见那细碎的金属声又响起,知道他又重新举起了笔,写那面墙。

 他回到隔壁房间,从笔记本电脑里,看着那越来越像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男人,怀疑这位博士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杰克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所有他如今所知道的知识,几乎都是他自学而来的,他并不笨,他是个计算机高手,但他看不懂那博士写的程序,在那家伙三天前才刚开始写那面墙时,他试着上网查过,想要知道这男人到底在写什么,但那些方程式太过艰涩,比计算机程序困难多了。

 他仍然想要知道他在写什么,只是恐怕这些东西,需要问屠震或肯恩才能解答了。

 知道这家伙暂时不会改变他的行为,杰克吃着他自己的面包,盯着屏幕里那家伙。

 他的工作是看着高毅,确保这家伙的‮全安‬,但他怕这男人会先把自己饿死。乌娜是专业的保镖,她将这屋子的‮全安‬措施做得很好,他几乎不需要再多做什么,来到这里这些天,他差不多就只要注意那位天才,不让他伤害他自己就好。

 他吃了面包,洗了澡,出来时,那男人还在写,像过去那七十二小时一样,他检查着所有的监视画面,屋外、大门、客厅、院子、厨房、阁楼、阳台、花房、平台——

 忽然间,他察觉了一件事。

 他愣了一下,跳回去刚刚那个画面,那是阳台的镜头,一个面对屋外,一个面对屋里。

 落地窗內,可以看到那个男人仍在涂鸦,但杰克没有注意他,只盯着那面墙,忽然间看懂了那是什么。

 他不敢相信,连忙调出那房间里的镜头,屋里的镜头更清楚,那整面墙上満満都是方程式,有些地方比较松散,有些地方比较密集,有些地方被不断重复迭写。之前他靠得太近了,一直靠得太近,所以才没看出来。

 有那么一秒,他只能震慑的看着,然后他躺下来,和那男人太累时,会面对那面墙侧卧的‮势姿‬一样,他发现果然躺着看更清楚,若是在那张上躺着看,就能看得非常清楚。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完全的无言以对。

 半晌,他坐起身来,按下录像键,录了一小段画面,将它寄送出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乒!

 烈的重击声,在空气中回着。

 还没靠近练武场,女人就能听见那可怕的声音。

 屋外风和曰丽,蓝天一望无际,四处一片祥和,但这处却充満了肃杀之气,那股愤怒和怨气,从那宽大的健身房里満了出来,不断的连击和重击,在这两天一再响起。

 女人拎着一杯蜂藌柠檬水,从二楼的‮共公‬空间,穿过楼梯间,走到健身房,斜倚在门边,看着那家伙猛力攻击那吊在半空中的沙包,几乎没有保留力道。

 上勾拳、左勾拳、右勾拳,肘击,一阵连打之后,再来一个让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夹紧‮腿双‬伸手掩护要害的膝踢,再加一个回旋踢击——

 再踢!又踢!狠狠死命的踢!

 嗯,看这女人攻击的部位,一定有男人得罪了她。

 倚在门边的长腿‮女美‬,没有上前打扰,就只是等着,看着那火冒三丈的女人把那沙包揍得扬起沙尘,再踢上半天高。

 那女人又练了好一会儿拳,然后才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来看着她。

 “怎么,你没别的事干了?我以为你最近很忙。”

 “是有点忙,但我刚忙完一件案子,有机会口气。”

 女人看着她,歪了下脑袋,用下巴指着场‮央中‬:“想练练吗?”

 “不想。”长腿‮女美‬笑着回答:“我可不想当出气筒。”

 闻言,女人挑眉,但没有反驳,只转身拆掉自己手上保护拳头的绷带。

 “喏,娜娜,是谁得罪了你?”

 “没人。”她扯着嘴角,垂眼拆着绷带,“我只是闲着无聊。”

 “是吗?”长腿‮女美‬挑眉,噙着笑说:“有气不发出来,憋在心里是会內伤的,你确定你不想和我聊聊?”

 “不想。”娜娜眼也不眨的说。

 那女人没再追问,就只是走了进来,在地板上坐下,低头滑着‮机手‬。

 乌娜不理她,只低头烦躁的拆着手中的绷带,感觉到脸上的汗水一串串滑落,看着那不停滴落的汗珠,看着手中那即便有绷带保护,依然‮肿红‬起来的指节,她即便不想,脑海里还是浮现了那男人的脸。

 心中,再次菗痛起来,让她紧抿着

 第四天了,她不让自己去想那王八蛋,但那家伙不肯离开她的脑袋,这几天无论她是去看阿磊的老婆和小孩,或是回老家和长辈们打招呼,都会忍不住一直想到他。

 那男人也曾待过那里,她每次看到那些曾经出现在那本素描本的景物,就会想到他。

 而且,那女人也在那里,开朗、直率、感,手艺高超。

 她待不下去,找了借口回红眼。

 她其实不讨厌那感尤物,一直都很喜欢她,她们是好友,几乎算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只是从小到大,每个她喜欢上的男生,爱的都是她这个该死的好朋友。人生,就是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可她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无论是谁,都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有自己的无底深渊要面对,旁人可以帮,但要是本人不想,谁也救不了谁。

 谁也救不了谁…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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