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见齐翔被自己问得答不出话,她转头想让他自己思考,却发现大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
大桥进厨房倒了一杯开水,咕噜咕噜喝掉,然后对齐翔说:“翔,你至少赢我一点。”
“哪一点?”齐翔直觉问。
“敢反抗父母亲,朝梦想前进。”
那天晚上的餐桌话题是“梦想”,齐翔的梦想不必怀疑,就是成为演艺圈的长青树,而她的梦想是赚很多钱、拥有很多家人。
齐翔和大桥一副恍然大悟,说他们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独居的她会买下透天厝,四个房间、一个小花园。
就像他们猜到的她盼望的,不只是“窝”,而是一个家。
她说自己很羡慕同学有兄弟姊妹,可是再羡慕也不能要求妈妈这种事,因为她的爸爸很早就过世,除非妈妈再嫁,否则自己不会有手足。
阿嬷知道她的心事,常搂着她说:“傻孩子,你妈妈舍不得你被欺负,舍不得阿嬷没有人照顾,才不考虑再婚问题。如果你想要很多家人,那就找一个好男人结婚,生很多孩子。”
大桥接话,“对,你告诉过我,要买上下层的
,哥哥弟弟住一间,姊姊妹妹住一间,你想要每个晚上都听见小孩的吵闹声。那时我心想,这个女生疯了,才十七、八岁,就在想结婚生小孩的事。”
“那你还追我追得那么勤。”她白他一眼。
“我被你勾勒的情景感动了啊。我们家虽然有两个孩子,但很安静,我们有自己的作息表,有不同的家教老师来上课,柔柔比我小很多,但我从来没听过她哭闹。”
她只是笑笑。他和柔柔都是乖小孩,生到他们,是他爸妈的福报。
最后,他们问大桥的梦想是什么,他淡淡一笑,很久以后,才回答,“梦想?那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
她同意他的话。她想,大桥的叛逆期很快就会过去,他的乖,是打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特质,对他而言,现在不过是中场休息,早晚他必须回去,管理家里的电子公司,娶他不爱的女子,至于中场休息时间有多久,没人能预测。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刻意安排,或只是巧合,在她下定决心改变自己人生的那天,让他们碰到一块儿。三个截然不同性格、截然不同家庭背景的人,碰在一起。
郁乔走出家门,把包包背在身后,打开机手,里面有几十通未接电话,找她的不是苏经理就是青青、小乐和阿岳几个,她不想接。
抬起头看天空,曾经,她以为自己会当一辈子大家眼中的女強人,以为自己会成为职场上的佼佼者,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嫁到好男人,但百分百确定,自己会在工作上有很好的成就表现,没想到一夕之间…
原来,放弃是很容易的事,不管那个东西有多重要,只要决心放手,就可以放下。
机手响起,她皱眉。是谁?和散财童子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
打开机手,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喂,你好,我是郁乔,请问哪里找?”
“苏凊文。”
对方简短一句话,震得她的天庭盖发麻。是董事长?他换机手号码了?她停下脚步,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董事长,有事吗?”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不是征询,而是下达命令的口气。
“嗯,对不起,恐怕不行,我约了朋友吃饭。”
对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问:“你们约在哪里?”
“在…”她飞快讲出餐厅的名字,然后说道:“对不起,我快迟到了,下次有机会的话…”
她想挂掉电话的,却没想到,对方抢先一步说:“在你的左手边。”
“什么?”她下意识照着他的指示,把头转向左手边,然后看到…董事长的座车。
“上车吧,我必须尽快和你谈谈。”
不知道是自己配合度高的业务员性格发作,还是长期生活在老板的yin威之下,明明不想面对苏凊文的,她还是乖乖地走到车子旁,乖乖地打开车门,然后乖乖地上车。
在车门关上那刻,她的魂魄被拉回来,郁乔満脸懊恼。她是在做什么啊?!
苏凊文瞥她一眼,眼光中居然带着谴责意味。
她不満了,啊是怎样?离职员工对老板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责任义务?
看郁乔一脸不快,苏凊文知道她大概弄错他的意思了。他是谴责她,不知道上车要系全安带?
他不习惯帮女生系全安带,体贴从不是他的人格特质,只是…她不但没接收到他的心思,还満脸不慡快。
他转身靠向她,帮她系好全安带,好吧,他只是懒得去缴罚单。
郁乔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一大跳,猛地拉直上半身,发现他是在帮她系全安带,瞬间思绪混乱。现在是怎样,在演偶像剧吗?如果是让齐翔来演,她还比较能接受,怎么会是老板来演这个?
脑袋里有几秒钟空白,她试着恢复理智,可是任何有经验的女
都知道,在一个暗恋多年的对象面前,要保持理智本来就是艰巨任务,何况他又…做了这么偶像剧的事。
直到苏凊文发动车子,她才回过神,急道:“董事长,我约了朋友吃饭。”
“我知道,我送你过去,这路上我们谈谈。”
他的口气平稳,视线专注在马路上,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诡谲。
“哦。”她懂了,还以为只是要她坐上车讲几句话,原来他想谈的不只是几句。
开了一段路,出了巷弄街口、驶上大马路,见他好像还没有开口意图,又让她満脑子雾水了。
“董事长…你要和我谈什么?”
苏凊文趁着红灯,向她投去一眼。
其实他到郁乔家只是一时冲动,他知道应该和她谈工作的事,却没有真正想清楚要从哪里起头。因为他对“一时冲动”没经验,更因为他脑子里盘盘旋旋的,是那篇不像告白的告白,还有那个还称得上美味可口的便当。
苏凊文停顿五秒钟,才问:“知不知道,你的辞呈写得很敷衍?”
郁乔轻笑道:“不然呢,要把辞呈当企划案写得精彩绝伦吗?我对公司可没有那么大的向心力。”
“所以,哪间公司给了你很大的向心力?”
“什么?”她的口气充満疑惑。哪来的公司,哪来的向心力?
“你辞职,不是因为有人对你开出更好的条件?”
郁乔终于听懂了,莞尔回答,“并没有,我离职只是想换个生活方式。”
他不懂她的逻辑。
人在什么情况下需要改变?失败了、走投无路了、撞到墙了,不管是哪种状况,都是因为不求改变,便无法取得更好的生活保障。
而她的工作,摆明了只要一路继续下去,就能够功成名就、财源广进,她的生活自然可以随心所
、自在惬意。
改变?疯子才会想要改变。
不过,苏凊文是冷静派掌门、淡定族族长,所以他只是微微蹙眉,问:“之前的生活方式不好吗?”
“没有不好,只是想要改变。”这是她在PUB里,喝完一杯酒后思考出来的结论,并且在隔天清醒时,决定彻底执行的事。
“为什么?”
“改变需要理由和原因?”
“你是成年人,成年人不应该任
冒险。”
“我的想法和董事长恰好相反,就因为是成年人,我有能力、也有资格去冒险。”她说完,突然觉得好笑。
“你为什么笑?”他没看她,但知道她在笑,不是嘲讽的笑,而是看见好笑的事情发自內心的笑。
“我发现自己竟然和机器人谈冒险。”
她又笑了,笑得満脸満眼都是开心。
真好,当苏凊文不再是上司、她不是下属,当他们之间不再是谁拼命追上谁的关系后,她竟然发觉,他不是英雄了。
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优秀,扣除掉专业知识的部分,他在其他方面并没有超越她太多。
这下子,他不満意了,因为她发自內心、没有讽刺意味的笑,却讽刺到他的知觉神经,他从不觉得当机器人有什么不好,可她的开心,让他对“机器人”三个字出现不同的解释定义。
“和机器人谈冒险,很好笑吗?”他凝声道,浓眉往中间聚集,望住她的眼光有两分严肃和三分骄傲。
“是很好笑啊,机器人只能照着设定的程序走,冒险对他们而言太遥不可及,跟机器人谈冒险就像对熊猫谈哲学、对文盲讲经济效应,不好笑吗?”
他不是笨蛋,当然知道她只是换个说法,因为对牛弹琴太伤人。
“你在嘲笑我无法冒险?”
她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却反问:“你冒过险吗?”
“当然。”
“真的吗?说来听听。”
“我曾经和高中同学躲在厕所里,试着菗烟。”
“然后呢,被教官抓到?”
“没有,我被香烟呛得很严重,拼命咳嗽、引发气
,老师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送我到医院,是管家把我领回去的。”
郁乔弯
大笑。他的冒险果然很厉害,连这么小的冒险也会造成生命危险,换了她,她也会选择乖乖留在程序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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