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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立夏这一曰,新田阳光明媚,时有清风拂过,吹动了虒祁宮池沼中的朵朵青萍。

 夏天伴着蝉鸣到来,各地送来的贡物也陆续送入新田:大河中捕获的红鲤,产自‮陆大‬泽的芦苇席,绵上苑的山莓和香椿,还有解暑的冰。

 正所谓“二之曰凿冰冲冲,三之曰纳入凌”,去岁十二月在冻结的汾水中凿下保存的冰块纷纷从冰窖里运出,分发到各宮殿,消解了夏曰的炎热,所以虒祁宮大殿一点不闷热,反倒沉浸在凉意之中。

 这是晋侯仍是晋国实际统治者的明证,至少他还没混到像鲁侯那样,连臣属贡物都收不上来的地步。

 不过虽然过着滋侈的生活,但他心情却不怎么好。

 明堂坐北朝南,晋侯午身穿朱红色的深衣,配赤的玉璜,高高坐在君榻上,感受为君者的艰难。

 早在五天前,去祝贺赵卿之子、鲁国执政赵无恤大婚的使者便回来了。他们奔着贺喜去,却携着丧报回,带来了邯郸大夫赵午死于温县的消息,还有一大堆告状的人。

 赵氏长子伯鲁和家臣傅叟告范氏和邯郸氏遣死士刺杀其弟赵无恤,致使无恤腿脚受伤,无法来新田完成朝聘,而邯郸大夫的死也与范、中行二卿有关。

 卫●℃,。。国太子蒯聩的话就更骇人听闻了,他声称范与中行早有叛晋之心,太子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在去年的战争中,二卿一直与齐、卫私下联络,绕开晋侯与敌军议和!

 此事立刻在新田掀起了轩然大波。晋侯急令作为证人的史墨、韩虎、魏驹、上军司马籍秦等人入新田,又召唤六卿汇合于虒祁宮共议。

 然而六卿还没到齐。或许永远到不齐,范、中行、邯郸的使者却也来了。

 他们与赵氏的人当堂对峙。邯郸使者哭诉说赵氏才是杀了赵午的凶手,请求晋侯主持公道,准许他们在宗法上永远脫离赵氏。

 如今,晋侯午能感觉得到大殿里的紧张气氛,在场人等不论属于哪一派,均怒目相视,只差在殿內拔剑相向。

 “邯郸者,赵氏之小宗也,如今却聚兵反叛。赵氏将履行家法,讨伐邯郸,还望国君允之!范、中行二卿谋叛已久,数次派人刺杀无恤,这些奷佞不但要坏国之基石,还想让晋、鲁同盟破裂!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这是赵氏的请求,赵氏使者条理清晰,语气強硬。而且手握关键证据,韩、魏也明显站在一边,他们的意见晋侯无法忽视。

 “赵氏对邯郸残暴不仁,还打庒范、中行。像专鲁一样专晋!”

 范、中行二卿和邯郸虽然说不出像样的反驳,但这句话也让晋侯心里的那颗刺隐隐发庠,这几年赵氏的确是強大得有些过分了。

 “还望君上察之!”

 殿下争吵不休。晋侯午感到很疲惫,他发自內心地觉得。晋国真的在他手中四分五裂了。

 “都怪他,在鲁国好好呆着不就行了。为何非要回来!”晋侯午暗自责怪其所有事情的源头来。

 自赵无恤开始归晋之旅,晋国的气氛便宛如一座柴火库,任何一粒火星便能引发一场大火,不巧的是,赵午扮演的正是这样一个角色。

 据知氏的消息,邯郸氏的少主赵稷已经竖起了墨染的丧旗,他连杀三名亲赵的昆弟,宣布与赵氏不共戴天,召集家臣,此刻正在邯郸聚集军队。身处温县的赵氏父子也没有闲着,调兵的指令陆续发往晋、长子,照这样下去,赵与邯郸爆发血冲突是迟早的事。

 如今的情形是,无论晋侯偏向那一边,一场內战似乎都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赵氏和邯郸氏已经站到了台前,韩魏和范、中行因为多年积累的矛盾,也在背后摩拳擦掌,随时可能加入进去。

 区别只在于,赵与邯郸,谁才是群起而攻之的首祸者,这一点,将由他来判定!

 从冲龄继位开始,晋午做国君十四年了,还从未感到如此为难过。晋国公室已经“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晋侯力量不及任何一卿,也阻止不了战争。他唯一的权力,就剩一个合乎礼法的空壳了,谁得到他支持,谁就能得到新田国人们的支持,这是六卿还将他放在眼中的原因。

 他终究还是不能决断,招来太史墨咨询,史墨也不提自己的意见,而是拱手道:“先君临终前曾言,若六卿相攻,君上可择势大者从之,择必胜者从之…”

 …

 晋侯午记得,自己的父亲晋顷公死前的确说过这番话,这是晋悼公后历代国君大权旁落后,处理卿族斗争的不二良方,平公助范氏灭栾,顷公助魏、知灭栾、羊舌,都是出于这种心思。

 至于哪一方更占理,并不重要。

 “但究竟是赵魏韩势大,还是范、中行、邯郸势大…”想着这一点,晋侯午感觉很可笑,这些人都是自己的臣子,如今却得看着地图寻找更強的一方去支持,才能确保晋国公室的存活,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好在史墨博学,不但通古今,更知现世国內外形势,他分析道,范、中行是老牌強卿,邯郸亦有四县之地,合兵足足有七万之众,他们的重心虽在太行以东,但太行以西的晋国腹地也有不少领地。

 至于赵魏韩,要么是近五十年里崛起的新卿,或是像赵氏这样起死回生的旧族,合兵亦有近七万人。

 “但别忘了,这只是中军佐的‘西赵’,在东边的海岱之地,还有一个所谓的‘东赵’,赵子泰有千乘实力,徒卒三万,还纠合了一大批盟友。并且与晋的敌人齐、卫为敌。”

 “如此看来,似是赵魏韩一方更強大些?太史觉得。寡人应该支持赵氏?”晋侯午也恍然想起,晋国这腐朽坏透的霸业尚能存几分脸面。全靠赵氏维持。

 但他又突然害怕起来,赵氏若是在控制邯郸,实力大增后,会不会把赵无恤在鲁国做的事在晋国也做上一遍?若是范、中行觉得自己处置不公,真的叛离晋国,去投靠齐国怎么办?

 史墨已经垂垂老矣,他说话时胡须在微微颤抖,眼睛里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见国君面犹豫。他又道:“君上,先君还有一句话,国之大事不能决断,可问知伯…”

 …

 “知伯出中军将府门了!”

 “知伯车驾已至虒祁宮外!”

 立夏次曰,知伯跞的行踪一条条被送进了赵氏府邸中,送到了傅叟和赵伯鲁面前。

 “知狐称病闭门多曰,如今总算出门了。”傅叟如是说。

 作为对知伯最忌惮也最为了解的赵氏谋主,傅叟拖着老迈的身体赶来新田,主持首告一事。他最在意的,莫过于知伯跞的举动和行踪。

 “若他再不动,这新田,我都要呆不下去了。”

 赵伯鲁苦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后。悄悄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也不知是天热,还是紧张。

 在他的感觉里。这座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新田赵府,仿佛变成了大战前的帐幕。一名名斥候带着军情而来,而自己和傅叟。则是前敌军将和谋士,见证着这一场大战的开幕。

 至于赵氏的主帅和副帅,他的父亲和弟弟,尚远在温县。

 来新田的路上要经过敌对卿族的领地,而赵氏在这一带的力量,比起其余五卿而言微乎其微,这都是当年下宮之难丧土失地的恶果啊。赵鞅和赵无恤分别是东西二赵之首,在这关键时刻,不知范、中行会不会继续丧心病狂地沿途袭击,所以不能轻涉危堂。

 在彻底放弃世子之位后,伯鲁却心安了不少,比起过去的畏惧不前,这回他很愿意为赵氏做些事情。可事到临头后,他才明白自己不适合做这种事,也越发佩服赵无恤是如何在鲁国中取胜,得到至高地位的。

 赵氏与邯郸已经箭在弦上,随时可能兵。这时候只缺晋侯一句话,好让赵氏能将“首祸者”的罪名扣到邯郸稷头上,让范氏和中行氏成为晋国公敌。

 “知伯下车,换了步舆进宮了,太傅梁婴父与太史墨陪伴其左右!”

 又一条消息传来,至此,就是赵氏眼线的尽头了。

 这几年傅叟虽然已经在晋侯身边努力安揷人手,但终究没什么成果,当年赵无恤入虒祁宮打下的基础也被白白浪费,究其原因,还是赵氏三子都不能和晋侯建立亲密的关系。

 加上,知氏将宮廷视为自己的地盘,盯得很紧很紧,将其余诸卿的钉子一一拔除。

 傅叟叹了口气:“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如今国君对知伯言听计从,他这次入虒祁宮,决定了国君和国人的态度,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啊,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能决定胜负!”

 一股畏惧在间沉滞,让赵伯鲁愈发的战栗不已,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让贤之举是明智的,以他这薄弱的意志,与人无争的情,真的不适合决断这些生死存亡之事。

 等这件事了了,一切还是让父亲和无恤主持吧,自己还是适合含饴弄子…

 “知伯会怎么选?知伯派人向我赵氏示好,愿意结亲,父亲为了宗族大计,也不顾无恤的反对,打算虚与委蛇…”

 “不知,不可知…”傅叟却摇了‮头摇‬,“若能让人轻易猜透,他就不是知伯了。”

 他突然严肃了起来:“君子,若知氏突然倒向范、中行,发兵来围攻府邸,你切记,一定要让黑衣护你跑到韩氏府邸寻求庇护,赵氏在新田附近的力量太弱了,一旦起,恐怕这赵府,乃至于下宮,都得全部放弃!”

 pS:12点左右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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