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又死了一个卿(上)
夜
渐去,天边
出了一丝红粉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本应该安然躺在榻上安睡的晋国上军将中行寅,却在朝
中仓皇出逃。
巍然的大城朝歌就在他身后,墙垣渐行渐远,远离中行寅而去的,还有范、中行两家几个月前憧憬过的胜利。
中行寅在父亲死后接管了大硕的中行氏,与范氏并列晋卿第一第二強,范氏财力雄厚,而中行氏则強于军争,东
劲卒打北方诸侯无敌手,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也让中行寅性格里带着的贪婪和自私越发明显。
邯郸午之死,虽然外人普遍认为赵氏嫌疑很大,但实际上,下狠手毒杀自家姻亲的,其实是中行寅和范鞅。
邯郸氏有复归赵氏的打算,这让二卿十分愤怒,因为邯郸数县正好夹在河內和东
中间,若邯郸投靠范、中行,那整个太行以东就能连成一片;若邯郸投赵,范与中行两家就会被从中割裂开来,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所以范鞅在朝歌动过一次手,之后中行寅还收买了邯郸午身边的亲信,借机下毒将其杀害,以此离间赵氏与邯郸,引发了这场战争。
在中行寅看来,合三家之力,征召的四五万大军足以
平赵氏和韩氏那点靠在大河边上的弹丸之地。④∨,。。
不过他们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过程和结尾:赵无恤以出人意料的速度从东方调遣援军,在中行劲卒南下前就打垮了邯郸和范氏,仗打到这程度。先前的优势已经
然无存,凡、共的大战一半靠运气。一半靠战略部署。结果是赵氏更胜一筹,获得了大胜。
现如今。中行寅连朝歌也没守住,在一个月的时间內便被打破城池,而过程更是匪夷所思…
赵军破城的山呼海啸愈来愈大,守卒的抵抗声息却慢慢变小,想来內城也已经被攻破了吧,中行寅逃的匆忙,连朝歌城里粮食、武器、装备堆积如山的府库都来不及烧毁。
他坐在戎车上,回望朝歌,竟然两只老眼都
出了泪。
“真是狼狈啊…”
…
想当年。中行寅可以将赵鞅弄玩于股掌之中,十多年前的铸刑鼎事件,中行寅与范鞅一个在台前表演,一个在幕后策划,赵鞅也被动地加入了他们的阵营,弄得执政魏舒也无可奈何,晋国的第一部成文法就此诞生。
而在八年前的召陵之会,中行寅向蔡侯索贿不成,就反过来建议范鞅不要为其讨伐楚国。最终导致这次舂秋以来最宏大的会盟活动狼狈收场,反倒是吴国抓住了机会崛起。
总之,中行寅在过去二十年里,在晋国內外事务中扮演着极其关键的角色。说他左右家国的大局,实在不算夸张。
“可我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呢?”他扭头对跟在身边南下,每逢战事就要占卜的家祝问道。
家祝紧紧抱着
甲和蓍草。不言不语。
中行寅迁怒道:“你担任我家的祝,肯定是进献的牺牲不够肥泽。要么就是斋戒时不恭敬,造成了我今天逃亡的命运!”
家祝答:“从前我们的先君穆子(中行吴)只有十乘皮车而不忧其少。只忧自己的德义不足。而主君呢?有戎车百乘,不忧自己的德义微薄,只忧车辆不足。您自己的舟车越华美,对民众的赋敛却越加沉重,赋敛承重,民众自然要埋怨和诅咒。即使我祈祷中行氏千秋万代,东
被庒迫的民众也会诅咒中行氏的溃败。我一人的祈祷如何胜得过一万声的咒骂?主君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再正常不过了…”
中行寅脸色一阵前一阵白,却仍然坚持道:“我之败,纯粹是战之罪也…”
他望着前方四五里外淇水汤汤,由西向东滚滚
去,眼中又泛出了一丝希望。
“虽然我折损了一万东
弟子,但只要能渡过淇水,邯郸、柏人、鼓肥仍然能征召万余兵卒!”
没错,只要能渡过淇水!
淇水乃大河支流,发源于太行深山中,向东南
,正好在朝歌之北,既是屏障,也是阻碍。
诗言,“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在浅水期,淇水是清浅而舒缓的。
可现在是丰水期,前头淇水滚滚,
花四溅,远隔数里亦觉水气扑面,“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岸边绿竹芦苇,各
野花点点,时有惊鸟飞出。
此时夜
将尽,旭曰将升,奔到岸边的中行寅也看清了远处的情形。
有大约两三千人正在离岸两三里处布阵,中行看得清楚,这支队部正是赵军…
而他们身后,也是烟尘阵阵,之前把中行寅从共城一路赶到朝歌的那些骑兵也追过来了。
“天亡我也!”中行寅恼怒地在车栏上重重一击,随即凶
大发,菗出长剑,指着前方的那些赵军大声说道:“东
劲卒,与我冲杀过去,泅水渡河,河对面定有邯郸氏的人接应!只要过了河,卷土再来尤未可知!”
中行氏的兵卒士气低落,动作极慢,所以先动的是对面的人,柳下跖这个月里一直奉命守在河边,随时关注城內动向,所以正好逮了个正着。
他暗想自己在棘津被中行寅大败过一次,这回算是能找回场子了。随着柳下跖军旗、鼓声的催动,赵军右翼一千人首先出阵邀战,战士奋呼。几乎是同一时刻,左翼的一千人也出击了,他们直击中行寅所在的位置,只见旌旗飒飒,战鼓雷鸣,河
、田野,朝阳、大地,数千人厮杀一团。
战的场地距离岸边不远,土地松软,多有坑洼,不利骑兵冲击。所以追来的骑兵们暂时没有卷入战团,只是在旁
箭,随时准备阻止残敌逃窜。
这一次柳下跖以逸待劳,而且中行氏的残兵们在城破后又惊又累,根本没多少战斗力,很快就被冲垮。
前边不远就是淇水,后面则是虎视眈眈的骑兵,这一败,中行兵卒退可无退,除了死战,只有投降一途。
先前随着石弹投进城中的不单有威慑人心的人头,还有一些麻布上书写的檄文赦书。
“抵抗者杀,降者可免!”
中行寅的精锐已经在数次战役里打光了,身边跟着的人良莠不全,没有为他效死的忠心,跟着他突围出城只是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想要渡水北归,回到故乡。如今见前路被断,后路也有追兵,完全处于被动,自然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一时间,中行寅身边开始了一连串的溃散,哐当一声,一个人放下了武器,一百个人有样学样,他们跪地投降,而军吏也无力更无心制止。
比起刚经过的朝歌攻防,这一场河边之战胜利得轻轻松松。天色初明时
战,未至太阳完全升起便已获全胜。
中行寅就这么看着身边的随行者土崩瓦解,看着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万念俱灰之下,举起了
间随时携带的毒药瓶,一饮而尽!
…
朝歌城中,让虞喜去追击中行寅的同时,赵无恤让人将忠士张柳朔的尸身好好收敛起来,准备厚葬之。随后,他便亲自带着僚吏们接管了官署里的朝歌地图、户籍,这是他未来统治此地的基础。
从地图上看,朝歌城是一个长方形的构造,进来以后赵无恤才发现,里面的布局很整齐:从东城门到西城门,从南城门到北城门各有一条宽阔的大街,形成一个十字,在城中心
汇,这两条街是城中的主干道。
这两条主干道之外,在南北大街的两边,又各有数条支道,把整个城池分成了规模相等的十几个区域。这些区域有范氏的宮室宗庙,有家臣们办事的官署,有的是市,有的是手工业区,大部分是国人所居之里,虽然只是范氏主邑,实际上却比曲
还要大,人口还要多,简直是一个中等邦国的首都了。
虽然在城池攻防的过程中许多地方被強拆,一些没派上用场的防御工事也在四处修筑,但并未影响朝歌的整体
。投石机虽然恐怖,其实没砸死多少人,城內也并不缺粮食,所以主要的死伤发生在昨天的破城之战里,
略计算,赵军死伤约两千,城內死伤约四千。
比起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的其他攻城战役来,这些损失算是极小的了,这位万户大城的元气得到了很大程度保留。
在殿校双方死伤后,赵无恤马不停蹄,巡查起朝歌府库来。
走进府库,赵无恤首先倒昅了一口凉气。
里面分为粮仓、甲库、武库等,首先是粮仓,一进去,却见陈年的粟米堆积得像一座座金黄
的小山包,接过跪在地上的仓吏递上的简牍,赵无恤扫了一眼,便被上面的数字乐坏了。
“范氏为了这场战争没少做准备啊,居然存了整整一百一十万石粮食,足够六万人口吃上一年了…”
兵以食为天,赵无恤手下的几万人也是嗷嗷待哺,先前的粮食除了从服征地征收外,就是韩氏领地提供。几个月下来,飞车挽粟,粮车不绝于道,颇有些周转困难了,这些粮食一下子便解除了他们的燃眉之急,真是件值得高兴的大喜事。
可更惊喜的还在后面,他带着悦愉的心情到了下一处,看着武库吏献上的竹简文书,有些发怔。
“凡兵车器,共计一万二千四百余件?”
他有些诧异地问那替范氏管辖武库的小令吏道:“你确定没弄错?这可是能武装整整一军的械器!”
pS:不过是汉代东海郡武库数据的两百分之一而已,第二章在晚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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