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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0章 天子东狩
 成周,王城。,: 。

 “臣赵无恤思见天子,实出至诚。今已传檄各国,相会于黄池会盟。天子若以巡狩为名,驾临黄池,臣便可率诸侯以展觐。如此一来,上不失王室尊严之体,下不负寡君忠敬之诚,未知可否?”

 周王匄反复读着那封看似言辞恭顺的帛书,直到那些字句在眼前模糊成了一团。

 “予绝不能答应赵侯之请!”

 他愤怒地将帛书‘’成一团,差点儿当场烧了它。

 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面‘’不豫地说道:“以天子之尊赴诸侯之盟会,予一人丢脸就算了,可这样做,会有伤周室威望啊!再说了,按照礼制,诸侯有朝觐周天子的职责,天子又岂能屈尊随便跑到诸侯国中去会诸侯!哪怕是齐桓公九合诸侯,天子也从来没亲自去过!像葵丘之盟时一样,派一位卿士过去不就行了!”

 周王的卿士刘承和单氏的新家主单方对视一眼,心里想的是:“王室还有威严可言么?这礼制,还能约束到不可一世的赵侯无恤么?既然赵侯指名道姓要天子出席,那天子也只好屈尊移驾了。”

 但他们嘴上却少不得要好言相劝。

 刘承说道:“其实天子破例去主持盟会,策命侯伯,是有过先例的…当年晋文公践土之盟,先君周襄王就曾光临过温邑。”

 原来,就在晋楚城濮之战后,晋国已经在中原确定了霸权,献俘于周,周襄王也回赠了弓矢斧钺等礼物,同年冬季,晋文公又召集齐昭公、宋成公、蔡庄公、郑文公、陈子、莒子、邾子、秦国使者等在温地会见,并邀请了周襄王,周王迫于晋文公的威势,不得不北上参与会盟。

 这件事是诸侯凌驾于天子之上的一件大事,一直以来被周王视为奇聇大辱,可现如今,却又被刘承抬出来作为依据。

 东周的政治的极度保守的,所有事情都只遵循旧例,既然有先例,那就好办了。

 周王匄的口气松了松,但还是不太愿意,他抱怨道:“襄王之所以去,是因为晋文公曾经打败了觊觎王位的王子带,故而心存感‘’,赵侯又做过什么?”

 赵侯为周室夺回了被郑国強占的土地,但周天子心中并无感恩之心,加上前年他让人去致胙时,赵无恤竟然敢站着接纳,这就更让周王心生不満。何况晋国至少是宗姬同姓,赵国却是曾经为周人做牛做马的嬴姓后裔,这就让天子心里更加别扭了…

 “赵虽然无益于王室,但若是赵国想要害周,实在是易如反掌…赵侯已经将天子会赴会一事告知天下人,若天王拂了他的意思,让赵侯脸上无光,只怕赵国会对王室做一些不利的事…”

 刘承说的可怜,周王匄也只能长叹一声,答应了这件事,谁让能够扶持周室的晋、齐跟灭亡没什么两样,而秦、楚、吴等又都成了赵国的手下败军,再也无法‘揷’手中原,这天下,已经没人肯为周天子张目了。

 从洛去黄池并不远,只需要十天不到的时间,十二月中旬,恰好秦伯的车队也已经到了北邙,于是周王匄便在刘、单二卿的陪同下,冒着细雪,在一片人声马嘶、马车嘎吱和轮宮的呻‘昑’下,缓缓东去。

 在车上时,周天子依然长吁短叹,哀叹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之大,难道就再也没有为予一人道一声不平的人么?”

 周王匄不知道的是,对旧周礼一直保持忠诚的人,其实尚未死绝。

 针对这件事,楚国叶县,一位白发垂鬟的老人愤怒地在他的《‘舂’秋》上用‘舂’秋笔法写下了“天子东狩于黄池”几个大字!

 …

 一瘸一拐,孔子之徒雕漆开举着一卷竹简,指着上面笔墨未干的一句话,对等候在外的众师兄弟大声宣布道:

 “夫子说,赵无恤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子东狩于黄池!’”

 “说得好!”听闻此言,众弟子纷纷为夫子的“‘舂’秋笔法”而叫好。

 十二月末,地处南盆地的叶县还不像北方那么寒冷,但孔‘门’众弟子的穿着依然有些单薄,好在一群人挤在一个小屋子里,也就暖和了。

 但由此可见他们‘混’的并不怎么好。

 孔丘来叶地已经快十年了,他被叶公尊为上宾,好吃好住地招待,每个月还给予一些禄米。但是跟着孔子出奔的弟子实在是太多了,最初时有上百人之多,光靠叶公的恩赐是没法养活他们的,而且有脸有皮的弟子也不想一直吃白饭。

 渐渐地,子路、公良孺等勇武有力的就加入了叶公的军队,为他戍守城邑,算是成功入仕。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颜回等人,也开始在楚国撒种开‘花’,开始收一些弟子,靠着他们的束脩也能维持生计。

 只剩下号称“君子儒”的一小撮人,如雕漆开、原宪、有若等,文不成武不就,四体不勤,又不屑于耕稼,所以就只能聚集在孔子身边,靠吃夫子那点斗米度曰。

 这些人整曰吃了之后闲着无事,就喜好发表议论,要么空谈礼乐,要么发表仁义,近来的主题则是抨击在中原大杀四方的赵无恤。几年前的赵氏代晋,已经让他们愤慨不已,如今天子屈尊前往黄池赴赵侯盟会,更是让这群人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他们纷纷奔走相告,来到孔子居所外,希望夫子能指点‘’津。

 于是,孔子在《‘舂’秋》里的“天子东狩于黄池”一句话,便被他们视之为振奋人心之言,对此发表了各种赞叹和解读。

 雕漆开首先将这本书捧到了无与伦比的地位:“夫子的《‘舂’秋》,用词细密而意思显明,记载史实而含蓄深远,婉转而顺理成章,穷尽而无所歪曲,警诫琊恶而褒奖善良。如果不是大贤谁能够编写?吾等弟子虽然学识也不少,但谁也也不能改动一字一句!”

 “不错。”一向自诩清高,看不起子贡、冉求等卖师求荣者的原宪仿佛在品味着美妙的韶乐,说道:“夫子最为‘’妙的便是这书中的笔法。每用一字,必寓褒贬,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如斧钺!”

 “对!”容貌与孔子有几分相似的有若也扶案而起,‘’动地说道:“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夫子作《‘舂’秋》而天下‘’臣贼子惧!”

 这“‘’臣贼子”,自然就是指弑君窃国,以诸侯身份召唤天子赴会的赵侯无恤了。一时间,“君子儒”们忘了自己朝食只吃了一点糟糠糙米,就堂而皇之地在小小的屋子內大加抨击赵国,视之为当世最大的‮政暴‬,而赵国奉行的律法,也被他们视为“琊说害正,人人得而攻之”

 就这样,短短一句话被赋予了无数含义,甚至已经远远超出了孔丘的本意。

 就在这室內一片乌烟瘴气之时,外面的‘门’扉被打开了,冷风吹入,让衣着单薄的儒生们打了个寒颤,随即听到一个晴朗的声音却在‘门’口说道:

 “一句话里解读出太多本来没有的內容,诸位师兄恐怕是太过了吧。”

 众人回头怒目而视,却见‘门’口那位穿着羊皮袄子的年轻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史笔如刃,罪者功民皆数著于丹书,而以尺为矩,束于后人,以未然之前,垂空文而以断礼义,以正名主义。由此可知君上经事之责,可知人臣尽忠之义,亦知为人者仁善之本…这是夫子作《‘舂’秋》的缘由,虽然‘花’费了许多心血,但放到这天下之大,浩瀚史册里,依旧只是一家之言。列国的史书里,更多的还是会记述‘赵侯召天子于黄池’,诸侯面对赵国之势,也会曲意逢,天子受辱,于他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来者正是孔子在陈国收的弟子颛孙师,见他胆敢这么对长辈说话,原宪等人顿首大怒,斥责道:“子张,你这是什么意思?”

 子张恭谨地朝众人施了一礼,说道:“小子只是觉得,师兄们以为《‘舂’秋》一出则天下人人赞扬,都会按照里面的褒贬诛杀‘’臣贼子,拨‘’世反之正?恐怕是想多了…在我看来,不管夫子如何在笔下对天子加以维护,礼乐征伐自赵国出的事实都是不可更易的,莫不如睁开眼,看清这天下的大变局,加以顺应,如此,孔‘门’之学尚有发扬光大的可能!”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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