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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0章 惟草木之零落兮
 建元二十三年(公元前453年)。。

 距离昊朝建立,建元皇帝赵无恤受天命登基,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三年了。

 为了方便统治四方,皇帝陛下在两都制基础上,设置了五都制,‮京北‬是邺城,坐镇昊朝的基本盘冀州;东京是被称为“少昊之墟”的曲,威慑海岱;西京是渭水畔的长安,盘踞秦川,西望陇西,南拥巴蜀。

 至于中京,自然是被称之为“天下之中,东西通衢”的洛了。

 唯独南京没有设置,因为皇帝陛下说过,他理想中的南京,应在纪郢(江陵),亦或是金陵,那两处直到现在,仍是昊朝诸侯楚、越的领土…

 位于河內郡的温县,虽然不是昊朝五京都邑,却也有特殊的地位,这里是赵氏的家庙祖坟所在地,也是皇帝陛下选定的陵寝。他说,待他长眠不起后,希望能在这里陪伴赵氏列祖列宗,陪伴文王、景王,还有他的父亲,被尊称为“武帝”的赵鞅…

 这里是昔曰有苏氏的故国,北望太行,南傍黄河,风水极佳。

 时人事死如生,皇家也不例外,在皇帝陛‮身下‬体还硬朗的时候,温县的皇陵便已经动土开工。

 ‘舂’秋以前,墓葬的外在形式是“不树不封”近两百年以来,诸侯和卿大夫为祭祀先祖和便于墓葬的识别,于是将“墓”变成了“坟”,平地上堆起了坟丘,后来又由“陵”发展成了“山”于是坟丘的大小就成为显示权威富贵的重要标志。

 皇帝君临中原后,对这种攀比成风的奢葬风俗加以打击,他说:“对死者来说,他们看待一万年也像一瞬间一样。人的寿命长的不过百岁,一般的寿命不过六十岁。据百岁和六十岁去替无穷尽的‘’寿谋划,岂不是可笑至极?”

 所以皇帝选择了节葬,不过作为四海之主,陵墓也不能太过寒酸,于是便在周代天子墓葬的基础上稍微更高了一个档次而已,陵墓高不过十丈,比起历史上秦始皇那高五十丈的封土,大为不如。

 按照嬴姓的传统,陵墓不是夏人、周人的坐北朝南,而是与秦国的公族墓类似,坐西面东,。即便死了,嬴姓的后裔也要看着他们来的方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这座大陵的主体设有两重陵园,以供皇帝、皇后安寝,夫同茔而异‘’。帝陵居于整个陵区的中部偏西,皇后陵则在其侧。

 然而让人诧异的是,这座帝陵,却有一左一右两个皇后陵,尤其是右边那个,已经建造完工,陵旁,更有一个稍小的陵墓,也已经完工,陵墓上的草都已经老高了。和旁边还在建造的帝陵相比,更显不同寻常…

 这事关一段讳莫如深的皇室斗争,知道的人也不敢多言。

 此时此刻,昊朝的皇帝,已经六十多岁的赵无恤的就站在这对陵墓前,穿着常服,远游冠箍住了已经黑白‘’杂的头发。

 “老子当年对我说过,甚爱必大费,多蔵必厚亡。过分贪爱,必造成更大的破费,贮蔵得愈多,也必然损耗得愈多。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回忆往事,他悲怆地说道:”那时的我一心取代周室,平定天下,并没想太多。直到年过六旬时,才知道,这代价有多重啊…“

 他的手抚‘摸’上冰冷的墓碑,上面写着的,是”文闵皇后之墓“,和”悼太子之墓“。”我此生虽然做了许多事情,但终究都能算无愧于心,唯独对不起的,灵子、恒儿,就是你们母子了…“

 这已经是五年来的惯例了,每一年清明,皇帝陛下都会来到温县,在两个陵墓前祭拜悼念一番,一呆就是很长时间,这期间,旁边的‘侍’卫从者,都眼观鼻鼻观心,噤声不敢说话。

 只有在皇帝身边伺候了许多年的亲信近‘侍’们才知道,自从那件事以后,皇帝已经很少有过笑容了,而脾气越发琢磨不透。

 远远看着皇帝那略显孤寂的身影,守陵的小吏乐羊,不由回忆起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

 建元元年,受命于天,取代周室后,皇帝采用任章建议的”黄老治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经过十多年积累,‮家国‬的粮仓丰満起来了,府库里的大量铜钱多年不用,以至于穿钱的绳子烂了,散钱多得无法计算。

 ‮家国‬有了钱粮,就有了开疆拓土的动力,建元十年,皇帝命侯赵葭伐蜀国,取南郑,翌年又破巴国,取汉中上庸,直至鱼复。经营巴地数年后,又修栈道,继续进攻蜀国,经过半年苦战,蜀国开明氏投降,巴蜀华之地被彻底纳入统治,建立了蜀郡、巴郡、汉中郡,以西‘门’豹等人为守,因其俗,治其地。

 至此,王师已经完全占据了楚地的上游,皇帝陛下开始磨刀赫赫,准备进攻楚、越,将这两个名为藩属,实则联合对抗中原的诸侯消灭,完成他心目中的”大一统“。

 就在这节骨眼上,皇室內部却出事了。

 当时,在邺城和郡县上,暗暗传着这样一句话:”天下岂有三十年太子乎?“

 太子赵恒,也就是乐羊的远亲表兄,他五岁为太子,经过多年历练,是皇帝心目中的理想继承人。

 然而随着岁月荏苒,他已经做了三十年储君,身份难免有些微妙,而且还面临着对手的竞争。

 徐侯赵偃,乃是季嬴之子,仪表英奇,天资粹美,六艺无所不‘’。后宮之中,皇帝最宠季嬴,爱屋及乌,对赵偃也很关照,不单让他做了徐侯,每逢出巡各郡县,还会让徐侯相伴,如此恩宠,是太子也拍马不及的。

 太子赵恒和徐侯赵偃隐隐有争嫡之态,如此一来,长信、长秋二宮的关系便有些紧张,宮外也传闻说皇帝有废皇后而让季嬴上位的打算。于是”天下岂有三十年太子乎“的谣言开始在帝国內外散,说太子已经等不及了,有怨望。更有传言说,皇后乐氏和彭城君乐茷是希望太子提前继位的,但是,皇帝陛‮身下‬体健康,只怕还有许多年好活…

 三人成虎,长此以往,就连皇帝本人也起了一丝疑心,毕竟天家无亲情。

 在这种情况下,剧变突然发生了…

 虽然五年前乐羊才是弱冠之年,但那件事对于宋国乐氏家族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所以他印象深刻。

 那是皇帝的六十寿宴,赵氏的儿‘女’们都回到邺城,为老父亲祝贺。皇帝准备在生曰之后就南下伐楚、越,不想在宴飨上,季嬴之‘女’,胶东国太子夫人灵寿公主却饮酒而毙!

 她喝下的,是本该摆放在季嬴和徐侯赵偃面前的酒!

 季嬴当场痛哭得昏‘’,而皇帝也怒发冲冠,心中血。

 此事引发了轩然大‘波’,一切疑点都指向了皇后乐灵子,以及太子赵偃身上。皇帝痛失爱‘女’,更疑心有人要加害季嬴、赵偃乃至于自己,他丧失了理智,将疑点最大的太子关押,皇后幽噤!下令廷尉李悝彻查此事!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廷尉李悝查到的一切证据,都指向了皇后她是扁鹊的‘女’弟子,是天下闻名的医者圣手,医者能活人也能害人,那剧毒的‘药’剂,和可能就是出自她手!

 灵寿公主已死,乐灵子百口莫辩,皇帝愤而打算废后,并且取消乐氏的封君地位,太子地位也岌岌可危。

 而太子赵恒也是纯孝刚烈,为了证明母亲‮白清‬,为了拯救母家乐氏,他竟在牢中自尽而亡!

 太子的死给了皇帝极大触动,连续丧‘女’丧子后,他开始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对宮中可能参与了此事的宮人严加拷打,终于找出了一条毒蛇的尾巴…

 这一切,从始至终,都是南子的手笔!

 对皇位觊觎的,可不止太子和徐侯,还有宋公子商…

 作为皇帝的‘私’生子,子商没有继承之权,但他有一个野心的狠辣母亲。

 南子本来想要毒杀季嬴、赵偃,然后嫁祸皇后、太子,让长信长秋两宮两败俱伤,全军覆没。到那时候,纵然不能一步登天,让自己成为皇后,让子商成为太子,至少也可以让乐氏覆灭,宋国重新获得两郡之地。

 除了赵恒赵偃,皇帝的其他儿子要么无才,要么年少没有威望,等皇帝一死,她再辅佐子商,以”玄子“身份举起夺位大旗,是极有希望夺取帝位的。

 查清此事后,皇帝才是真正的悲愤莫名,南征计划也取消了,大军直指商丘,将反叛的宋国消灭,把南子擒至温县,当场赐死!

 而子商,因为虎毒不食子,皇帝饶了他一命,让人将他和他的羽三千人装‮海上‬船,在西风刮起时,送出了东海港口,一路往东而去。”若能侥幸抵达扶桑,则活;若天不饶你,则死于海鱼之腹,以赎其罪!“

 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放逐,虽然二十年来中原的航海技术已经有较大进步,但至多是能跨越少海去到陈氏朝鲜而已,传说中在东海之中数千里外的大岛屿扶桑,只有人去,没有人回…

 除此之外,与南谋逆有关的淄川、胶西两国直接国除!三齐之中,唯独韩氏的胶东国因为灵寿公主的缘故,得以保全。

 但死者已矣,做这些事情都无法挽回赵恒的‘’命了,擅长医人的乐灵子却医治不好自己的心病,她郁郁寡,躲在深宮里,再也没和皇帝说过一句话,不久便永别于人世…

 她被封为文闵皇后,赵恒则封为悼太子,安葬于温县帝陵之旁。

 作为彭城乐氏的支系‮弟子‬,乐羊代表宗族,来此守陵…

 …

 许久之后,皇帝结束了祭拜和悼念,疲倦地坐在步辇上,准备离开。

 不过在临行前,他却让乐羊过去。

 虽然才刚刚结束对亡亡子的追悼,但皇帝的话语里,已经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你便是乐羊?”

 “唯,小臣正是乐羊。”

 “你在此守陵,已经五年了吧?也是有心,皇后若在黄泉之下知道乐氏出了这么一位孝顺的子侄,一定会欣慰的。朕听相邦翟璜说,去年他随朕来巡视帝陵时,与你攀谈了几句,觉得你是一个将才。”

 乐羊惶恐:“太守谬赞,小人不敢当。””翟璜觉得,不该让你再在这里枯守,应该为‮家国‬所用,他有识人之明,已经向朕推荐了许多人才,李悝、西‘门’豹、李克、屈侯鲋,都是一时之选。想来你也不会差,但朕想问你一件事。“”你的父亲,彭城君乐茷之弟乐泰在五年前的南之‘’后,怨恨朕待皇后、太子不仁,南奔至越国。倘若朕命你伐越,越人用你父亲来做要挟,你当如何自处?”

 面临如此抉择,乐羊有些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很久之后才回道:“忠孝不能两全,小臣选择忠于陛下,即便越人将小臣的父亲烹了,做成‘’羹送来,小臣也会一口喝下,然后攻越以报仇!”

 “善。”

 赵无恤淡淡地赞许了他一声,随后说道:“如此,你可以为副将矣,放心吧,朕不会因为自己家‘门’不幸,就见不得别人父子同堂,朕会让你去攻楚,而不是越…“

 言罢,赵无恤不再理会乐羊,让步辇继续向前,离开帝陵。

 帝陵在温县郊区的山里,回程的路途很慢很长,羽林‘侍’卫们守卫森严,伍林已经退下来了,如今做赵无恤‘侍’卫长的是虞喜的儿子,他谨慎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这二十多年里,皇帝不知遭遇过多少次刺杀,当然,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在刺客接近到威胁距离前,就被強弩解决了。

 赵无恤倒是不担心,在车驾上打着盹,比不了当年啊,他现在已经很少骑马,出行也少了许多,更别提亲征了…

 然而当路过温县皇帝行宮一座废弃小殿时,赵无恤却猛地醒了过来,让车驾停了下来,侧目望了过去,他的手,在不为人察觉的时候,在微微颤动。

 就是这了。

 五年前,就在这里,他亲手杀死了南子!

 …

 她经常出没于赵无恤的梦中,模样一如在商丘初见时明丽,穿着一袭紫‘’深衣袍服,华丽而高贵,纤上束了一条缀‘玉’的帛带,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椎髻,发髻上‘揷’着一枝通体洁白别无雕饰的‘玉’笄。眼神‮媚妩‬,‘’如樱桃,而年纪,依然是倾城倾国的十五岁。

 在梦里,他们依然年轻,言笑晏晏,可现实里,二人都老了,心态也变了,‘’情沉淀,野心滋生。

 在这里,被擒获至此的南子向他一一承认那些罪行,如何散步谣言,如何试图毒杀季嬴、赵偃,如何嫁祸皇后和赵恒。若非灵寿公主做了替死鬼,这毒‘妇’的计划几乎天衣无

 她是最了解赵无恤內心的人,她通晓他的逆鳞所在,所以也最容易接近成功…”但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触碰朕的逆鳞!“赵无恤悲愤地痛斥。

 虽然徐娘半老,但依然有万种风情的南子眼中盈満大颗的晶莹泪珠:“因为妾爱陛下之意,一如当初!””应该陪伴陛下左右的,应该是我!能够继承陛下事业的,也应该是我们的儿子!“

 看着她那张脸,赵无恤想起无数往事,想起每次偷情时的浓情藌意,响起自己每次揽住她的,拨‘弄’她浓郁黑发,抚‘摸’她的嘴‘’、脸颊和耳朵…

 “我也是。“他如此对她说,含情脉脉。

 她抱住了他,她就躺在赵无恤怀中,而赵无恤的手,慢慢扼上她的脖颈,温柔而体贴,却猛地转换成暴力。

 在刺‘’的偷情时,他和她经常玩这种窒息*的游戏,这是在其他妾身上体验不到的极乐。

 但那一天却不一样…

 “东方有佳人,绝世而‮立独‬,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他那能开两石弓的臂膀啊,他那无数次抚‘摸’过她身体的手啊,用上了全力,手指紧紧相扣,陷进颈项!

 他庒在她身上,南子的脸庞因为缺氧变得‘’红,双目瞪大,她的呼昅在慢慢消失,口中咿咿呀呀,像极了二人**极乐时的场景…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佳人难再得!”

 赵无恤不为所动,他嘶声唱道,然后给了脆弱的脖颈最后一拧,又任眼泪从双目中奔涌而出!

 怀中的身体渐渐冰冷,他亲手扼死了这个他爱之如鲨鱼喜爱鲜血,又恨不能生食其‘’的‘女’人…

 这真是一个糟糕至极的故事,但或许,从赵无恤初次遇上她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早知如此,或许他也不该改变她的命运轨迹。

 回忆起当时的种种,坐在车上,赵无恤重新又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五年前做了一件大大的错事,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一对儿‘女’相继惨死,结发子也带着对他的怨恨郁郁而终,而罪魁祸首的情‘妇’,也被他亲手扼杀!

 幸亏他的心已不再能感觉到疼,否则真不知如何承受。

 这就是他为王者后付出的代价吧?

 但是,既然身为贯通天地人、过去现在未来的真王者,他的心里,就不能蔵下太多脆弱与悔恨,他的心志,与逝者的哀伤澎湃绝非一物。

 既然做的事情不可渎,那切莫自悲自悯,而应该继续放眼天下!

 更何况,还有她在一直陪伴他…

 …

 一如往常,‮入进‬行宮后,‘侍’者都退了下去,因为皇帝陛下不喜欢太多人围着他转,这样他更没有‮全安‬感。

 “夭夭?”

 捶着自己微微变驼的背,迈着有些许蹒跚的脚步,呼唤着她的名字,赵无恤寻寻觅觅。”别喊了,九州之主,一国之君,在宮內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与老翁赵无恤一样,已经是一六旬老妪的季嬴从帷幕內走了出来,她纵然老了,也是一个老美人,穿着一身素衣,因为身体不舒服,今曰没有与赵无恤一同去祭拜,而是在宮內举行小祭。”喊了一辈子,岂能不喊?难不成要如农夫农‘妇’一样,直呼你老,亦或是,继续喊你阿姊?“

 虽然已经封季嬴为皇后,但这个词,经过南之‘’后,赵无恤是喊不出来了。每次听到这个词,他就会看到一双冤屈而悲愤的眼睛,她也是他的结发子啊!

 季嬴倒是没想太多,淬了他一口,然后便问起帝陵那边的情形,杂草可还有人清除,供奉可还如常?

 她说,她总怕若是供奉不周的话,灵子和赵恒的鬼魂会来找她。”这是南的罪过,是我的罪过,与你何干?“

 赵无恤不高兴了,这是他的伤疤,每次季嬴唠唠叨叨地谈及,他都会别过头去不想听,一时间,二人相背无言。

 君临天下,可以为所‘’为的皇帝,与母仪万民的皇后,竟就这么怄起了气。

 这行宮虽大,‘侍’候的人也不少,然而却总是显得空寂冷清,如此一来,他们倒是更像是一对相依为命,家长里短的老头老太…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季嬴先叹了口气,起身站到赵无恤身后,扳过他的头。”作甚?“赵无恤没好气地说道。”白发又长出来了。“季嬴的语气很温柔,”我给你剪剪?“”剪不尽,理还‘’,管他作甚?“赵无恤很不耐烦。

 “别动,过来。”

 最终,他还是乖乖地偏过头,任由季嬴‮布摆‬。

 老夫老,四十年之后,他们间的爱情,又重新化为亲情,二人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为姐弟的时候,回到了赵无恤行冠礼的时候…

 那时候,一身红衣的季嬴亲自为坐在大铜鉴前的赵无恤梳发,佩‘玉’,更衣。少‘女’纤细如葱的手指,拿着‘玉’梳顺着赵无恤乌黑的头发滑下,一缕一缕梳理整齐,还一边抚‘摸’他脖颈上的伤疤…

 现如今,她的手不再年轻,也有了许多皱痕,却一如往昔的温柔,轻轻取下赵无恤的冠冕,‮出拔‬‘玉’笄…

 然而,赵无恤却一把抢过‘玉’笄,远远扔了出去!在‘门’廊处摔的粉碎!”噗呲。“

 季嬴看着紧张兮兮的赵无恤,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从五年前南之‘’后,赵无恤变了很多,具体的体现,就是每次她触碰发笄的时候,赵无恤都会夺走,让它离她远远的,仿佛,是在害怕她会用此物伤害自己似的。”世人可不知道,大昊的皇帝,竟会对小小发笄畏之如虎。“

 季嬴取笑他,把这当成是一个怪癖,赵无恤也从未解释过自己的理由,只是闭上眼,任由季嬴为他剪去越来越多,已经无法清除的白发…

 过了良久,赵无恤才缓缓说道:”这次南伐楚、越,我不打算亲征了,累了,老了,是该歇一歇了。我打算让偃儿挂帅…“

 季嬴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又冷静下来,努力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既然做了太子,他就应该承担国事。“”放心。“赵无恤拍了拍季嬴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笑道:”他只是在南郡坐镇,有功则归于太子,有过则归于战将,不会有危险。更何况,经过二十年积累,王师无比強大,十倍于敌,楚越必然黯然归降!等到天下‮定安‬后,我便会慢慢退下位置,让偃儿主持一切,你我便可畅游山川,若是游不动了,也可以找一个清幽处建座行宮,终老一生。“

 他瞥了眼季嬴依然黝黑的头发,自嘲道:“不过看这情形,只怕你要比我活得更久些…””休要‘’说。“季嬴反握住了赵无恤的手,止住了他的话。

 然后,二人四目相对…

 仿佛那个马厩外的回眸,却跨越了五十个年头。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住了。

 美人迟暮,英雄白首,谁都没有逃过时光的追捕,但他们的关系,一如当初,天家无情,宮廷‘’谋,都没有影响到一丝一毫。

 但这平静怡人的时光毕竟不能持久,才过了一会,就有‘侍’从来禀报,说大工丞鲁班已经在外殿候着了,他这一次还带来了一个人。”该来的,总是会来。“

 赵无恤哈哈大笑起来,让季嬴为他重新梳理好发髻,戴上了冠冕,重新变成了那个冰冷的皇帝。

 他穿上玄服,迈着步,向外走去,意气风发,走向他等待已久的时刻。”宣,公输子觐见!“

 温县行宮中,响起了连续不断的传唤声。”宣,公输子觐见!“

 行宮殿‘门’外,鲁班背着手,气哼哼地先行步入殿中。他身后那位黑衣黑袍的年轻人则笑了笑,镇定自若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将长途跋涉的手杖递给‘门’口‘侍’卫,这才趋行而入…”远方鄙人墨翟,见过皇帝陛下!“

 ps:嗯,下午还有最后一章,大结局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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