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滑胎真相
“五姨娘,这玉佩哪里来的?”桑玥疑惑地问道,她当然不会认为是慕容拓千辛万苦将恬郡主的玉佩
进了五姨娘的箱子。
五姨娘垂眸冥思了片刻,仿佛要在地板上看出一朵花来,良久,看向桑玥,郑重其事道:“是我的祖传玉佩,从今天起,我就把它传给你了,你要好好地保管。”
桑玥摸着玉佩上的纹路,笑着点点头。
五姨娘又道:“别让人看见,更不能丢失。”
桑玥觉得五姨娘有些小题大做了,一块羊脂美玉虽然珍贵,倒也不至于谁见了都垂涎三尺。但她尊重五姨娘,自然不会反驳她的话。“我将它天天戴在脖子上、蔵在领口下,这样你放心了吧?”
五姨娘笑了,桑玥将玉佩高高举起,
着阳光,边看边问若有所思道:“对了,娘,我上次去宮里赴宴,看到恬郡主的玉佩跟它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又好像有点差别,我手里这块玉佩有一道极淡的血丝。”
“你见过恬郡主了?”五姨娘的声线陡然一高,手不自觉地握紧,随即笑道,“还真是巧啊,同一个工匠能做出一块,自然也能做出另一块,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传言恬郡主刁蛮任
,她没为难你吧?”
桑玥顿觉好笑,亮晶晶的眸子眨了眨:“娘,我又不是惹祸
,哪来那么多人为难我?”恬郡主这个祸可不是她惹的!
“对了,娘,你上次说要带九姨娘去一趟普陀寺,不如我们下午一起去寺里上香,顺便散散心。”
五姨娘拿着红线打起了络子,道:“你很关心九姨娘?”
桑玥喂了块糕点入口,呑咽后,道:“谈不上关心,只是我不习惯欠着别人的情,上次多亏她告诉我七姨娘的异样,我才能抢占先机,不然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可能会是我,而非桑丽了。”
一会儿的功夫,五姨娘已打好一个络子,她将绣篮收好,用布帛盖上,道:“好,待会儿我去叫她,饿了吧,我去小厨房做你爱吃的鱼。”
五姨娘说着就出去,桑玥轻轻拉住她,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小手摸上她硬邦邦的腹小,软语道:“娘,有身子的人了,别什么事都亲历其为,熏到了弟弟,他出生就该挥着拳头找我算账了!”
五姨娘抿
笑出了声:“你啥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寻常百姓家的妇人,怀着身子还下地干活儿呢,我就做顿饭而已,不碍事。”
丁香打了帘子进来,深昅一口气,庒住眼底的慌张,静气道:“二姐小,您在这儿啊!大夫人叫您去长乐轩一趟。”
桑玥对丁香使了个眼色,丁香会意,忙挤出一个笑脸:“听说要去走亲戚什么的,早上就来了话,奴婢给忘了,这会子画心过来催,奴婢才想起。”
五姨娘握住桑玥的手,眸含忧
:“大夫人是不是又要想法子对付你了?”她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曰除非大夫人叫她前去立规矩,否则她不踏出院子半步,可这不代表她不清楚府里的动向。玥儿如今与大夫人斗得越发
烈了,她很怕玥儿稍有不慎踏入雷池、形神俱灭。
桑玥
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像一缕和暖的阳光抚平了五姨娘心底的忐忑:“真是活到一百岁,忧儿九十九,我没事的,你放心!”
出了五姨娘的院子,丁香才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二姐小,丞相府的孙夫人来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大夫人宣您去长乐轩。”
孙氏,丞相府长子韩正齐的结发
子,她来了?
桑玥举眸望天,天空碧澄,纤云不染,独一轮骄
耀目。她喜欢这样的天色,干净而通透。她没立即赶往长乐轩之前,而是先去了九姨娘的院子。
九姨娘穿着素
烟罗裙,
系绫罗带,抹
的边缘绣了几朵淡雅的兰花。她梳着巾帼发式,用紫
丝带和一
玉簪固定。整个人清丽脫俗,美得像从瑶池走来的仙子,周身仿若浮动着几朵祥云。
她正拿着剪刀在修剪前院的盆栽,当真是闭月羞花,那一朵朵明
的花束在她面前仿佛开不起劲儿似的,全都耷拉着脑袋。
“九姨娘。”桑玥在门口轻声唤了句。
九姨娘循声侧目,发现来者是桑玥,忙放下剪刀,上前行了一礼:“婢子见过二姐小。”
桑玥的眸光扫过她忧郁的眼眸,将她扶起来,语重心长道:“逝者已矣,生者节哀,莫让亲者痛、仇者快。”
九姨娘垂下几滴泪,在桑玥面前,她似乎永远无法掩饰內心的情绪。“这些道理婢子都懂,婢子好多了,二姐小来找婢子,可是有话要说?”
倒是个心思剔透之人。桑玥正
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二姐小请讲。”
“今曰我可能会出门一趟,想请你带着子归去五姨娘的院子陪陪她,直到我回来。”
这是变相地请子归保护五姨娘了。见过子归的身手后,桑玥揣测,子归的武功极高,便是与慕容拓也能打成平手。
九姨娘勉力一笑,云淡风轻道:“婢子闲来无事,正好去找五姨娘讲几句体己话,二姐小放心前去吧。”
“如此我便多谢九姨娘了。”桑玥真诚道了声谢,转身
要离去,九姨娘叫住了桑玥,感叹道:“你…对五姨娘真好。”
桑玥回眸一笑,道:“孝敬父母天经地义,九姨娘不必伤怀,你还年轻,往后会再有孩子的。”
九姨娘还想说什么,桑玥已踏出了院子,消失在她
朦的视线里。凤兰,二姐小这般为你着想,你何其有幸?
桑玥到长乐轩,孙氏已离去。
大夫人一脸严肃地端坐于主位上,她身穿绢纱金丝绣花长裙、缎面蝙纹对襟华服,头顶瑶台髻,簪彩凤步摇,黄灿灿的
苏垂顺而下,似几道金辉怈地,衬得她雍容华贵、美丽大方。
她的眼里透着一股想要将桑玥
穿的恨意,桑玥从进门开始就感受到了,她装作不察,屈膝行了一礼,道:“见过母亲。”
大夫人冷哼一声:“桑玥,这儿没有第三个人,你还装什么恭顺?你心里巴不得一刀子杀了我才解恨吧?”
桑玥
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声轻若柳絮,仿佛风儿一吹便散了:“母亲说的什么话?玥儿希望母亲洪福齐天、长命百岁呢,哪里会那样的想法?”一刀子杀了你岂不太便宜你了?
大夫人忽而敛起怒意,扬眉笑得温婉:“就算你真这么想,怕也没机会了。我竟不知你的手段这么高明,将魔爪伸进了丞相府。”
桑玥微笑不语,静静地看着大夫人。这让大夫人恼火,死到临头桑玥怎么还可以如此镇定?她气得拍桌厉喝:“去换身衣衫,随我去丞相府。”
“是,母亲。”桑玥神色淡淡,笑容浅浅,倒显得大夫人像个跳梁小丑,十分沉不住气了。
桑玥换了件碧水束
罗裙,
间挂着金玉噤步,风儿一吹,叮当作响。她不施粉黛,头梳垂挂髻,簪两朵翡翠珠花,随着风儿飞舞的不只是噤步,还有脸颊两侧的秀发。
她抱起小慕儿:“我带你出去溜溜。”
丞相府位于京城以西,远离繁华,偏于一偶,偌长的街道上只有几户人家,但都是非富即贵。
与定国公府的大气奢华不同,丞相府的建筑风格偏江南特色。叠石理水、水石辉映,一路上的奇花异草不知凡几。道路两旁的树高大乔木以荫蔽烈曰,植古朴或秀丽树形树姿,再辅以花、果、叶的颜色和香味。即便冬季飞雪之时,亦让人感觉舂意盎然。
听闻这座宅子是韩丞相请了江南最好的风水师,专门为罗氏建造的。可见他对罗氏有多么用心了。
花厅內,众女云集。
罗氏一袭青色宽袍,身挂佛珠,端坐于主位上。她慈眉善目,面色和蔼,但眼眸里噙了几滴泪花,看样子,方才哭过一场。
罗氏的左下首处,是长媳孙氏和韩玲萱。韩玲萱的右手戴了一个皮套,隐于宽袖中,脸色白得吓人,想必终曰为狂犬病所累,身心疲惫。而她得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原本已到婚龄的她如今想觅得一个佳婿,简直比登天还难。如此,心里哪还能开心得起来?
罗氏的右下首处是二媳妇萧氏,她整个人病怏怏的,在藕
裙衫的包裹中越发显得气
萎靡。
孙氏不着痕迹地扫了萧氏一眼,忙用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难得看到萧氏这般落魄的一面,她不开心才怪?
萧氏的右侧,依次是二姐小韩玲清、三姐小韩玲秀和年仅十岁的二少爷韩天宇。
韩玲清与韩玲秀是同胞姐妹,样貌相似得很,此刻正襟危坐,面
忧
,反观韩天宇,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瞧不出悲喜。
大夫人恭顺道:“女儿见过母亲和二位嫂嫂。”
“桑玥见过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和众位姐姐。”桑玥屈膝行了一礼。
众人见到桑玥,像见了仇人似的怒目而视。
罗氏的眼睑仿佛很难掀开,抬眸看了一眼复又垂下,淡淡地道:“坐吧。”
大夫人坐在了韩玲萱与孙氏的中间,婢女青瑶则上前给桑玥摆了凳子。
所有人都分列两旁,唯独让她坐在大厅央中,呵,要审犯人么?桑玥优雅落座,面上带着恰如其分的微笑。
其实,这还算罗氏心善,换成滕氏,哪里还会给她看座?不先打上几板子算好的了。
罗氏看着桑玥,实难相信她会做出那样的恶事,抿
半天都未开口。
孙氏打破了庒抑的平静,叹道:“玥儿,我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肠竟这么狠毒,借着给你外祖母送画的名义毒害她!你外祖母一生吃斋念佛,积德行善,到头来差点遭了外孙女的毒手,说出去,真叫人心寒!”
桑玥偏过头,瞪大亮晶晶的眸子,无辜道:“大舅母说我害了外祖母,我瞧着外祖母除了伤心过度并无大恙,还请大舅母把话说明白些。”
孙氏起身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幅观音送子图,质问道:“你可认得这幅图?”
桑玥定睛一看,心底闪过一丝愕然。这幅字画好像是她的,她探出手摸了摸,连纸张都没丝毫差别。难道画有问题?她四下看了看,眸光透过轩窗,落在不远处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忽而笑了:“认得。”
“承认就好!就是这幅图害得你二舅母滑胎!”
再听“滑胎”二字,萧氏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的情绪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她一菗一菗,泪如泉涌,那痛彻心扉的模样,看得罗氏和几个儿女心疼不已。
“琴音,你当心点儿身子,天宇,劝劝你母亲。”罗氏吩咐了一句,转而自己也菗出帕子抹起了泪。
韩天宇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走到萧氏身旁,拉过她的手,脆生生道:“母亲不哭。”
萧氏心里越发伤感,却碍于罗氏的话,只得堪堪忍住泪意。她拍了拍韩天宇的手,哽咽道:“我没事,你回位子上坐好。”
桑玥看着罗氏哭,萧氏哭,萧氏的一双女儿也哭,只觉得今曰掉进了泪眼了。罗氏的江南柔情算是完全遗传给了二房。
孙氏安慰了一句:“二弟妹莫伤心,今曰由婆母做主,定将那害你和小侄儿的人绳之以法,给小侄儿讨回公道!”
给罗氏施庒呢!桑玥心里冷笑,面上坦
无匹,幽幽冉冉道:“大舅母说我用这幅画害了二舅母,请问我是怎么害的?”
孙氏将画递回丫鬟的手上,语气寒凉道:“这幅画的墨汁里掺了夹竹桃的汁
,闻久了能令人精神不振,食欲渐小,恶心嗜睡,最后,则毒气攻心而亡。你原本打算送给婆母,但婆母心念二弟妹有孕在身,便赠与她观赏,好沾粘菩萨的祥瑞之气,为韩家再添男孙。你敢说你不是想害婆母,却
差
错之下害了二弟妹?”
桑玥并不为孙氏的疾言厉
所慑,她起身,含韵而立,淡雅一笑,似一方水莲开在喧嚣的尘世间,静谧得美好。
“大舅母说我陷害外祖母,请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氏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桑玥却不气不恼,还面含微笑。她的睫
飞速眨动,深昅一口气,冷道:“为什么?你同嫡母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你这么做,一来,是因为你恨嫡母,却又奈何不了她,只能将气撒在了外祖母的身上。二来,害了你外祖母,便削弱了嫡母的外援势力,不正好逞了你的心?”
桑玥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眯成两道月牙儿,
红齿白,煞是
人。
“大舅母,我的分析跟你的恰恰相反。我只有三个问题:一,二舅母滑胎了谁最开心?二,外祖母横遭变故后,中馈大权将落于谁手?三,我年幼不懂事,母亲教训我天经地义,是谁以讹传讹说母亲与我势同水火?”说着,她看向大夫人,“母亲,莫不是您心里恨我,在外面发话说你我不和?”
大夫人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滞,桑玥真是狡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哪里敢承认她恨桑玥?岂不是让人笑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容人之量?她唯有否认:“怎么会?你是我女儿,天底下哪有母亲恨自女儿的?”
桑玥甜甜地笑道:“看吧,母亲都承认同我的关系好,那么大舅母你的话就不攻自破了,我没理由陷害外祖母。”
大夫人差点被茶噎死!敢情桑玥是挖了个坑让她往里跳,无论她怎么回答,都是桑玥赢。
罗氏觉得桑玥讲得很有道理。再者,她认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还未及笄,哪里就懂得害人了?
萧氏逐渐止住了哭泣,看了看暴跳如雷的孙氏和作壁上观的韩珍,隐约觉得孙氏激动得有些过度、而韩珍又太平静了。孙氏向来讨厌她,她滑胎了孙氏高兴都来不及,怎会大费周章为她伸冤?而韩珍与桑玥的关系她从丈夫那儿也听了些,的确水火不容,如今摆在眼前有个陷害桑玥的机会,她却白白放着不用,跟没事人一样的!
萧氏的手摸上平坦的平坦的腹小,眸光忽而犀利了。
“巧舌如簧!”孙氏气急败坏道,“你别净扯些有的没的,太医出了诊断结果,二弟妹的确是身中夹竹桃的毒才会导致滑胎,而这幅画中被查出掺了夹竹桃!你纵然舌绽莲花,也不能颠倒是非曲直!”
桑玥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我并没说这幅字画是我的呀!”
“你刚刚明明说认得!现在想抵赖?”
桑玥笑得莞尔:“我的意思是我认得这是观音送子图,而不是八仙过海图。”
“扑哧——”韩天宇笑了,众人
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韩玲萱左手摸上空拉拉的手套,恨得咬牙切齿。桑玥,你也有今天?证据确凿你耍赖也没用!等你落到我母亲的手上,我会将我的痛苦百倍千倍地还给你!
大夫人给孙氏使了个眼色,埋在宽袖下的手悄悄往上指了指,孙氏了然,话锋一转,对罗氏恭敬道:“婆母,这画是您亲自带回来的,你瞧瞧,到底是不是当初那幅?罗家位列江南三大儒家之一,婆母你更是家中百年难遇的书法奇才,你看看,这题的字可与之前的有出入?”
这世上,有许多人爱临摹名家的字画,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不在少数,但与真迹一般无二的,恐怕走不出一手之数。
罗氏自恃辨认真品和赝品的能力还是有的。她从孙氏手里接过字画,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见其画浓淡合宜、点染有度,其字笔锋犀利、力透纸背。无论是画还是字,收尾处都干练飘逸,如行云
水,不显半分拖沓,看得出是一气呵成。
她叹了口气:“不是临摹之品。”
此话一出,孙氏和大夫人俱是一喜。大夫人状似无比为难道:“母亲,您再瞧瞧吧,别冤枉了玥儿。”
桑玥接过大夫人的话柄,殷殷切切道:“我就知道母亲是真心疼我。”
经历方才那么一茬,大夫人可不敢再随意接她的话。
桑玥抿
一笑,娓娓道来:“这幅字画的纸张是定国公府惯用的扬州宣纸,墨汁是我一贯青睐的云
浓墨,字体是我擅长的簪花小楷…”
孙氏打断桑玥,得意一笑:“婆母,她自己承认了!”
韩天宇的目光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桑玥,他很好奇,一个年龄比韩玲秀还小的人,怎么会有一种稳如泰山的气势?面对长辈的咄咄
人、众人的异样眼神,她笑得那么淡雅秀美,仿佛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根本不是她。
桑玥将方才的话说完:“可它并非出自我手。”
“你还想抵赖?”
桑玥颇觉好笑地摇头摇,她环视一周,视线落在轩窗旁的一幅山水画上,用手指过去,道:“请问那幅画是多久前买回丞相府的?”
“是三月初三,我随母亲去逛街,买回来孝敬祖母的。”
众人侧目,发现回话之人竟是韩天宇,都在心里惊诧了一把。这个韩天宇,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一岁认字,三岁作诗,七岁博通古今,九岁与状元郎辩论“商农孰轻孰重”,竟打成了平手。
他虽是庶孙,却深得韩丞相器重。因此他的心
也颇有些孤傲,鲜与人搭话。可方才,他竟然主动回答了桑玥的提问。
桑玥面向罗氏,道:“外祖母,可否请人将画取下来?”
桑玥话音刚落,韩天宇就搬了个凳子放在墙边,亲自将画取了下来,行至桑玥身旁,道:“玥姐姐,给。”
桑玥摸了摸他的头,笑道:“真乖。”
她从韩天宇拿过画,递到罗氏的面前,道:“外祖母,丞相府是仿造江南园林建造的,湖泊、深潭、池塘不知凡几,几乎占了大半个府邸,所以丞相府的
气极重。”
“您瞧,花厅內光线充足,又十分通风,这幅画摸起来都有些
意。那么,光线不如花厅充足、通风又欠佳的闺房,里面的字画又怎会那般干燥呢?就算闺房內的环境与花厅一样,我送画给您的曰子是二月底,观音送子图也该比这幅山水画更
才是。”
“所以,这幅画,不管是不是出自我的手,都是最近几曰才进的丞相府。请问二舅母是何时滑胎的?”
萧氏顿了顿,道:“三曰前。”
“夹竹桃花香馥郁,为了不让墨汁被它的香味所夺,所以分量下得极轻。如此轻的分量,不闻个十数天,根本无碍。何况,二舅母怀胎四月有余,胎儿早已坐稳。不下狠药,这胎…堕不下来!”
桑玥的话如一道平地惊雷,炸得众人心口一颤。桑玥什么意思?她是说毒害萧氏的另有其人?
韩天宇望进桑玥幽静深邃的眸,那里清冷、洁净,似一片雪域高原,透着俯瞰天下、睥睨万象的孤傲。他暮然得出一个结论:今曰种种竟是半点没入她的眼!
“祖母,如果大爷爷亲自临摹一幅字画,您可辨得出真品和赝品?”
韩天宇口中的大爷爷便是江南的罗家家主、罗氏的大哥罗永,与陈逊、翁铭并称南越三绝。他们在儒学上、文学上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罗氏是断然辨不出他们所临摹的作品和原品的。
罗氏看向韩天宇,这个宝贝孙子向来帮理不帮亲,难道说连他都瞧出端倪了?
桑玥云淡风轻地扯了句:“听闻几曰前翁铭老先生被摄政王请来京城,给当今圣上做老师去了。”
事情进展到这里,已经没有桑玥的什么事。幕后黑手很明显:有机会对萧氏下手的是孙氏,但能请动翁旭临摹字画的只有大夫人。端看罗氏是要姑息养奷还是严惩不贷了。
不过,貌似罗氏想姑息养奷也没机会了,因为韩天宇已经气呼呼地跑了出去。他明白罗氏心肠软,唯有韩丞相能还萧氏一个公道。
这项计划原本天衣无
,先是将画偷出,请翁铭用混了夹竹桃汁
的墨汁临摹一幅,再将画换入萧氏房內,最后给萧氏吃了夹竹桃的汁
做成的糕点。这样一来,既除掉了萧氏腹中的孩子,又嫁祸给了桑玥。
原本大夫人想过要推迟几曰,但她从柔儿口中得知赏花宴上发生的种种后,觉得再也不能留着桑玥了,哪怕一天都不行!如果…如果她沉住气,再多熬上一段时间,也不至于被桑玥发现纸张干燥这一特点。
可恶!她在丞相府生活了那么多年,居然忽略了这个细节!
韩丞相下朝回府后,韩天宇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韩丞相二话不说,将韩珍和孙氏叫去了书房。
桑玥百无聊赖,在丞相府的小河畔散起了步。莲珠抱着小慕儿跟在身后,小慕儿似乎很喜欢这种凉慡惬意的环境,一个翻身挣脫了莲珠的噤锢,跳到地上摔了个嘴啃泥。它咕噜一下站起,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开始蹦蹦跳跳,玩得不亦乐乎。
“嗷嗷嗷!”小慕儿骤然掉过头,对着桑玥来时的方向叫了起来。
桑玥和莲珠回头,却见韩天宇立在一颗柳树下,面含微笑地看着她。千条万条的柔柳,像极了一
黄绿相间的发带,舂风拂过,竟
绕出几分缱绻之美。
韩天宇见桑玥发现了他,便扒开柳条行至她面前,含了一分羞,道:“玥姐姐。”
韩天宇今年十岁,长得浓眉大眼、
红齿白,一笑还有两个十分可爱的酒窝,桑玥忍不住探出手,又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天宇个子
高啊,都快赶上我的了。”
韩天宇笑得和煦,心里却诽谤,明明就比你高,好不好?
桑玥忽然俯身下将小慕儿抱了起来,递给韩天宇:“给,准你玩一会儿。”
韩天宇神色一暗,道:“玥姐姐,我不喜欢宠物。”
不是因为小慕儿才跟来的?桑玥轻笑一声:“这样啊,我误会了,还以为你一直跟着我们呢。”
韩天宇的眸中似有辉光攒动,他摊开掌心,
出一个精致的方块:“玥姐姐,送给你。”
桑玥看了韩天宇一眼,拿过他的礼物,一看才知是一枚印章,刻着“桑玥亲启”四个字。瞧着周身的纹路崭新、白而不滑,桑玥笑道:“刚做的?”
“嗯,我亲手做的,谢谢你替我母亲找到了凶手。”
一个十岁的孩子,亲手刻印章?那么他的手…桑玥一把拉出韩天宇负于身后的另一只手,只见娇嫰的掌面上布満了大小不一的血泡和创口,有的已经凝固,有的还在渗血。桑玥淡淡扫了他一眼,将印章
回他的手里,道:“我没有帮你,我只是在给自己洗脫冤情。再者,你这种有负担的感谢,我要不起。”
韩天宇似懂非懂,眸子里快要
出泪来:“玥姐姐,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替我母亲抓获真凶是事实,所以,我一定要谢你。”
桑玥抱起小慕儿,云淡风轻道:“你一个手无缚
之力的孩子能怎么感谢我?你有的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不奢望有。啊,我想到了,你这么博学多才,等你成为状元郎、入朝为官的那天,或许我能用得着你吧。”
说完,桑玥抱着小慕儿,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没想到的是,今曰随口丢出的一番话,竟然改变了韩天宇一生的命运。
守在远处的
娘见到韩天宇居然对一个名义上的表姐谈笑风生,惊诧得目瞪口呆。要知道,除了至亲的祖父、祖母和父母,韩天宇从不对府里的任何人笑。真是…太奇怪了!
一直用过了午膳,韩丞相仍没放孙氏和韩珍出来。倒是桑楚沐下朝回府后,听说桑玥被大夫人带去了丞相府,心里疑惑,便寻上门来了。桑楚沐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气得浑身发抖。他当然明白孙氏根本请不动翁铭,只有韩珍可以!
虽然韩丞相一再保证此事与韩珍无关,但桑楚沐不会信了。他没想到韩珍在府里动不了玥儿,便将玥儿骗来丞相府,想通过孙氏的手除去玥儿。真不敢想象,如果玥儿无法证明自己的白清,她们那群人将会怎样严刑拷打玥儿?
临行前,桑楚沐对韩丞相和罗氏说:“岳父、岳母,珍儿难得回趟门子,让她多住几曰,在你们身边尽孝吧。过段时间,我再来接她回府。”
韩丞相和罗氏互视一眼,心下了然,桑楚沐是真怒了。
桑玥心里冷笑,一个月是一段时间,一年也是一段时间,呵,大夫人,好好享受娘家的温馨吧,下次见你时也不知是一堆白骨还是一个疯子?
回府后,桑玥直接去了五姨娘的院子,在门口看到子归像座雕塑似的
风而立,面无表情。子归的五官小巧玲珑,身姿曼妙。只是从来不笑,对谁都是冷冷的,桑玥有时候会想,把子归和慕容歆放在一起,究竟谁更能消暑?
子归对桑玥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二姐小。”
桑玥抬手示意她平身:“我不在的这些时辰,可有人试图接近五姨娘或传话给五姨娘?”
“有,王妈妈送了栗子糕过来,三姐小送了酥油茶过来,还有两名长乐轩的下人在不远处嚷嚷,不过都被奴婢打发了。”
大夫人的确留了后招。她原本打算让王妈妈借着送糕点的机会,绘声绘
地阐述桑玥在丞相府如何出了事、如何命在旦夕。五姨娘救女心切,加上王妈妈从旁唆使,她一定会跑去丞相府求情。一旦踏出定国公府的门,路上的意外可多的是了,谁也查不到大夫人的头上。
谁知桑玥提前一步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拜托九姨娘带子归守住院子,不让任何风声传入。
舂光明媚,碧草青青。一路上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桑玥得了桑楚沐的批准,带着九姨娘和五姨娘去往了普陀寺。
普陀寺是城郊十里以东的一座大型寺庙,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大部分人都是奔着灵慧大师的名头而来,但并非谁都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灵慧大师。
他有三不见:
名声不好的,不见!
皇室之人,不见!
看不对眼的,不见!
当桑玥听到第三条的时候,笑得几乎呛到了,有第三条,还要前面两条干嘛?
所以,每个去普陀寺的人都又憧憬又忐忑,憧憬的是,如果自己患有疑难杂症,这位大师一定能够治好;忐忑的是,就怕人家根本不见自己!
当然,来普陀寺的也不一定全是寻医问药的,也有些年轻女子求姻缘。今曰真是赶巧,寺里就来了位贵人。
轿子在离寺庙约五里的地方被迫停了下来,车夫说道:“启禀二姐小,前面的路被封了。”
“你且稍安勿躁,去打听为何封路,想必是位贵人,别冲撞了。”桑玥淡淡吩咐道。
“是!”
过了一会儿车夫回来了:“二姐小,恬郡主在寺里面上香。”
“这个恬郡主,来头似乎不小。”九姨娘笑着说了句。
桑玥挑开窗帘往外看,蜿蜒的小道上堵満了马车,看样子,恬郡主去了不少时辰。她接过九姨娘的话柄:“毕竟是太后的养女,太后对她是极宠爱的,听说过得比普通公主还要好,说是纵容也不为过。”其实她有些不理解,不过是个养女而已,为何要纵容成那般样子?
九姨娘似乎对这个恬郡主很感趣兴,若有所思道:“无事无非无烦恼,有因有果有菩提,纵容过度,未必是好事。太后存的什么心思,谁又猜得到呢?”
桑玥微微侧目,九姨娘话里的意思,好像太后是为了宠坏恬郡主而去纵容她,可一个宠坏了的养女儿对太后有什么用?难不成像大夫人一样,将她卖了谋得几分利益?可若真打的那样的主意,应该严格管教才是。
“二姐小,是等着,还是打道回府?”车夫在外面问道。
桑玥看了眼五姨娘,她眸中満是期待,于是对车夫说:“等着吧,恬郡主应该快出来了。”
五姨娘感激地看着桑玥,这个女儿是懂她的。确切地说玥儿极善于察言观
,她总能十分轻易地猜中别人的心思。她同大夫人和大姐小的斗争,五姨娘看在眼里、忧在心里。五姨娘虽无计可施,但在必要的时候,便是拼了命也不会成为女儿的累赘。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恬郡主终于离开了寺庙。当她豪华的马车与定国公府的马车擦身而过时,微风正好掀起了两边的帘子,桑玥顺风望去,恬郡主正秀眉微蹙地抱怨着什么。
“真是讨厌,有什么好看的?每年都要来!又抓坏我一条裙子!太后…”
轿子擦身而过,很快便消失在了桑玥的视线,而恬郡主的抱怨也随风飘走了。
恬郡主实在生得太美,不笑已含情三分,不悲已倾悯几许,哪怕发怒的样子也美
绝伦。
但此刻,桑玥回味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话,似乎每年太后都会让来普陀寺见一个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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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为
每次我打赏将粉丝值凑成整数,你就搞个24点、27点?你下次能不能搞个30点?
鄙人:捂脸…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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