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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鸣天下(五)
 有可能受父母遗传的影响,郑朗到现在还没有发育,这必然要经历的,但属于那种身体晚的孩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小了一两岁。一路走来,颈子上还戴着好几斤重的大枷锁,幸好衙役看他小,没给他上脚镣,否则一步路都走不动。这多扎眼啊。

 有的老百姓也不怕,就问:“几位差哥子,这么小的孩子,你们抓他做嘛?”

 “范校理离开京城,就是这个小孩子装神弄鬼去弹琴的。”

 “就是他啊。”

 不说还好,一说,全部跟上来了。有人又问:“难道他犯了什么罪?”

 “装神弄鬼不是犯罪吗?”

 “这叫什么罪名?”

 “对啊,只是弹琴,与装神弄鬼有何干系?难道大宋要变天?”

 连这个都要抓,除非宮里那个老太太想学武则天,开始胡乱抓人,胡乱杀人,不叫变天叫什么?

 能在开封府做衙役,也不简单,一看形势不妙,其中年长的一个衙役说道:“我们也没有办法,是奉上司之命,不敢违抗。”

 不这样说,有可能愤怒的人群,能出民变。

 人还没有押来,就掀起了这么大声势,王博文直拍脑门,一脸愁容,不知如何是好。

 郑朗被带了进来,王博文差一点破口大骂,你们这几个差役,都是猪啊。就这么大的庇孩子,却弄得如临大敌,全身上下五花大绑不说,还套上一个大大的枷锁,能不引人注意嘛?

 但让他着恼的事在后面,此时郑朗还有些蒙。虽然做了几句嘱咐,可百思莫得其解,仅是弹了一支曲子,居然兴师动众的对自己问罪?难道老太太也听到了许多不好的传言,对自己产生了浓浓的厌恶感?

 几个衙役看到他直愣愣的站在哪里,一脚踹去:“见了府尹还不下跪?”

 一脚踹得不轻,一下子被踢趴到地上,枷锁也磕了鼻子,顿时出鲜血。郑朗也恼了,琊气上来,挣扎着,重新站起来,向几个衙役喝道:“我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可也是一个学子,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今天我无罪,凭什么让我下跪!”

 几个衙役还要按,王博文气得差一点吐血,你们这样搞,传出去,我就是没有责任,也会让你们生生沾上了气,喝道:“不得无礼,快将他枷锁‮开解‬。”

 府尹发话,几个衙役不敢胡来了,上去将枷锁‮开解‬。

 郑朗心中舒了一口气,这还差不多,就怕史‮记书‬载有误,宋朝的官场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么自己麻烦可大啦。

 但王博文忽然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为何前去为范校理奏琴,又是何人指使?”

 心里想到,小子,我也没有办法,做做样子,你能将这几个问题过了关,我就好待啦。若过不了关,老子也让你拉下了水。脸上厉內荏,心中却在祈祷,祈上帝,祈真君,诸位大神,你们显显灵吧。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对郑朗动刑,可郑朗太小了,休说他是一个小孩子,就是一般的大人,来到开封府的公堂上,也会吓得‮腿两‬憟憟颤抖。

 没让他失望,郑朗并不惧,只要‮实真‬的宋朝官场与史‮记书‬载得差不多,自己就会没有多大事。况且他还憋了一肚子火,听到王博文的问话,用袖子一抹鼻血,正说道:“小子前去为范校理奏琴,是赞扬天地间的正气,几千年的道德传统,至于何人所授,乃是历代圣人大贤,各朝各代的忠臣良士,是他们教小子这样去做的!”

 “好啊,”是王博文在心里说的。嘴上肯定不好说出来,不然老太太一怒,自己也会倒霉。

 有这句话,我就好差了。

 但不能不问,就是做样子,这种程度还不够的,继续问道:“某也听说你一些事,顽劣好勇狠,又有什么资格说正气道德,圣人大贤,忠臣良士?”

 问完了,心里又想到,老太太,俺都问到这份上,算对得住您老人家了。

 “小子能不能请教府尹几个问题?”

 “可以。”

 王博文态度如此,也是无奈。

 事情还要从他审理曹利用侄子曹汭一案说起。

 弄倒了丁谓以后,曹利用权倾朝野,为人又十分霸道,连宮里的太监,甚至太后与皇上,都有些轻视,犯了众怒。正好有人告发曹利用的侄子赵州兵马监曹汭,说他喝了酒,穿上了黄马褂,带着人家喊自己万岁。

 朝廷诸‮员官‬闻听此事,全部震惊,寇准当年也穿过龙袍,不但穿,还是在他生曰那天穿的,然后簪花走马,四处张扬。都知道他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就是这样,宋真宗听得多了,依担心的问了王旦,寇准想要谋反?王旦只是苦笑,道,寇准这么大年纪,还不自重,太不象话,我立即回信,骂他一顿。宋真宗才醒悟过来,再想想这老小子性格,也就释然。

 但寇准也不敢让人喊他万岁。

 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刘娥派了王博文与太监罗崇勋、监察御史崔暨去审理此案。当时王博文做得有些急,严刑拷供,拿到供词后,想到曹利用的霸道,愤怒之下,将曹汭放在开水锅里,给活煮了。

 本来这件事到此结束,可没有想到曹利用因此事倒台,房州安置,护送的太监杨怀敏痛恨曹利用的往曰做为,于是在一路上不停的羞侮。这个号称大宋最坚忍的大臣,忍无可忍之下,悬梁‮杀自‬。

 这一死,有些臣子心中也后悔。

 虽然曹利用霸道,但比起丁谓来,要好得多,况且当年澶州城下,孤身一人,前往契丹大营,摇身一变成了铁公,将契丹人的大嘴巴堵住,也不是容易的。

 真正数落恶劣,除了傲慢外,也并没有做什么大坏事。至于斗倒寇准,在宋代官场上太正常不过了,浊臣有,清臣同样有,没有一个人没做过相互倾轧的事。包括范仲淹在內,都做过!

 于是态度转变,开始同情了。

 这一转变,王博文很悲催,因为曹汭一案又传来新的说法,他家中有一个婢女长得很美子吃醋,两相争宠闹得不可开,曹汭只好将婢女出嫁。可他又难以割舍,隔三差五往婢女家跑,婢女的老公很愤怒,有一次曹汭又来纠,她老公看到曹汭穿着黄的袍子,便故意拜倒于地,山呼万岁,引来街坊邻居一起过来观看。事情也飞快传到了京城,一系列后果产生。

 若是那样的话,曹汭只能定为一个嚣张罪,而不能以谋反罪活煮。

 于是许多大臣认为王博文是媚臣。

 这件案子若处理不当,有可能自己会成为第二个王钦若,无论为朝廷做了多少贡献,都会被清之辈打得永世不能翻身。

 郑朗问道:“能不能让牛马去弹琴?”

 问得很古怪,但王博文却正答道:“不能。”

 “府尹,你也有孙子了吧?”

 “有。”

 “那能不能让他在一岁时不?”

 “不能。”

 “能不能让他在十岁时写出《腾王阁序》那样的华章?”

 “不能。”

 “那么小子十岁时虽做了一些荒诞不经的事,后来也改正了,是不是可以原谅?周处年近三十,才改琊归正,姚元崇也二十多岁时才发奋读书。孔夫子同样也是十五岁才认真学习。府尹大人,你是不是要责问一下,孔夫子十五岁之前干嘛去了?”

 这句话是出自孔子的《论语》,吾十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我十五岁才开始学习,三十岁才自立,四十岁才能明白许多事情不被惑,五十岁才知道万事自有天命。

 试问,你敢反驳孔子吗?

 又说道:“府尹身为开封府知府,小子改恶向善,非是美事,也不是丑事,仰恶扬善乃是君子的美德,难道府尹没有听说过吗?为何将小子年幼无知的事翻出来,嘲笑小子?”

 王博文呵呵一笑道:“说得好。郑家郎,我问你,为什么要替范校理送行?”

 你不用仅答复我一句,什么正气道德哪,总要来句实的,我才好待。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己,不亦远乎?遇到了这样的士,小子仅去为他奏琴一曲,有何不可?”

 这是曾子说的话,士不可以不心宽阔,意志坚定,因为身负重任路途遥远,他把实现仁德作为自己义军,不是很重吗?要为之奋斗终生,到死才休,不是很遥远吗?范仲淹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不是“士”的精神?凭这精神,我前去相送有何不可?

 又用圣人的话反驳,王博文哭笑不得,最后道:“我听过你的事,说秋后展翅,冬天已至,虽来得晚,但自今天起,你会鸣天下啦!”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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