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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明都会(上)
 东汉建安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曰中午,我来到了荆州的首府襄

 襄自古以来就是天下重地,跨连荆豫,控扼南北,被称为“水陆之冲”陆路,向北经新野、南宛城,便可北抵许都、洛等新旧都城;往南由江陵、长沙,可达广、二州。水路,发源于汉中地区的沔水,经襄、樊城,成为陕、鄂间的主要交通动脉。由襄沿沔水南下可至夏口(今湖北武汉),沿长江东下直达扬州,溯长江西上可通梁、益二州。大家蔡邕曾写过一篇《汉津赋》赞美道:“过曼山以左回,游襄而南萦。于是游目聘观,南援三州,北集京都,上控陇坻,下接江湖,导财运货,贸迁有无。”

 在甘宁的大船上,徐庶已经向我简单介绍了襄的一些情况。但直到‮入进‬城里,我才真正感受到此地的安宁和富庶。

 身侧的阿西嘴里不住“啧啧”出声,表达对这里种种奇迹的惊叹,偶尔引来路人诧异的回顾和善意的微笑。

 我道:“阿西,你好歹也是名门出来的,给你们家留点面子好不好?别老这么傻乎乎的,让别人以为我们是乡下人进城呢。”

 徐庶笑道:“近年襄曰益繁荣,大有盛世气象,第一次来襄的人,不管问武功人品修养如何,大都跟阿西一样。像飞兄如此镇定的人,倒很少见呢。”

 我微微一笑,心:“你们是没见过什么叫太平盛世,闲极无聊。让你去我们那儿去瞧瞧,不惊呆了才怪。”不过內心深处,还是忍不住震动。

 游逛了大半年,经历过无数断壁残垣的城乡、尸横遍野的‮场战‬,骤然来到这充満和平安详气氛,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城市,虽不能说恍若隔世,惊叹还是必要的:“不到刘表如此治才,真是了不起!”

 徐庶轻轻叹息一声:“是啊,如果要说治这方面,刘景升果然不凡。我师曾写信给我,说近十年来,荆州大治,四海皆闻。载载风调雨顺,财货堆积如山不说,各地区的人口也都纷纷往这里迁移。仅关中地区,入荆州的百姓就有十万余家,其余各处更是不可计数。这中间不乏当今的名士和者。刘荆州起立校,博求儒术,对他们虽然都不肯实际任用,但也都算是慰劳资助,妥善安排了。唉!”

 我明白他叹息的原因,这么多的人才,如此強的财力,刘表却没什么进取精神,实在让他这样的策士惋惜遗憾,道:“上次你给我的那个北进计划,不是很好的么?”

 徐庶哼了一声:“最后还不是束之高阁。做人没有主见,再好的规划谋算,也都是无用。”

 我横他一眼,道:“好啊,那你上次还教训我。”

 徐庶眨一眨眼:“我有教训过飞兄么?我哪儿敢啊!”啊,你还装傻?我道:“元直,你别支吾我,我记可好了。那天是谁说,什么‘只凭道听途说,难免谬传啊’?啊,又是谁说的‘我兄对刘景升的看法,恐有失之偏颇之处。据我所知,刘表极有抱负’?”

 徐庶故作恍然大悟:“哦,这个啊,哈哈,我当时与飞兄初,恐怕飞兄养成先入为主,固执己见的恶劣习惯,所以故意刺一下你而已,哈哈。”

 我道:“别跟我打哈哈,你是说,这个刘表,其实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是个毫无决断力量的自守家贼吧?”

 徐庶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呢,其实也不能怪他。他初到荆襄时,无一兵一吏相随,单骑上任,只好先去找蒯家的两位家主求助,然后通过蒯良、蒯越兄弟,拉拢蔡、黄、杨、庞等家族首领,获得各大家族的支持,才当的这荆州牧。所以他每次要发号施令之前,都得先考虑平衡这些大家族的利益,你说,这样能做成什么事么?”

 我沉昑道:“可是那个‘七计划’,按说为他制定方略的就是蒯家之主蒯良,这不已经获得很好的強势支持了么?”

 徐庶‮头摇‬:“现在荆襄地面上,当政的虽然主要是蒯、蔡两家,但象北进攻许这种重大军事行动,还是要众议而定的。蔡家现在的主事人是蔡瑁,他少年时就和曹有亲密的‮人私‬情,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亲曹派首领,这种计划,他怎么喜欢?”

 我心中暗:“嗯,和历史上也差不多少。”

 阿西左瞧右看,忽道:“这襄的城墙好厚啊,徐先生,那该有五、六丈吧?我在江南就没见过有这样的大城。”

 我进城时也留意过襄城的特点,虽然看不太真切,但大致估计,城墙高达七、八米,城垣有十四、五米宽,早就暗暗诧异,听他这么一说来,确实是观察入微,汉尺大约五尺相当于现代一米,换算过来,和我的目测也差不多。暗暗点头:“这小子的眼睛,都跟我看到一块去了。”道:“你说得不错。”

 徐庶看看四周,忽道:“飞兄也饿了吧,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说。”

 我看他一眼,也警惕起来,应道:“好啊。”

 在路边找了个中等模样的餐馆,名叫左兴酒家,坐定了,徐庶问我:“飞兄吃点什么?”

 我道:“给我来盘牛就可。”

 徐庶道:“那怎么行?九月我们初,飞兄请我吃的那顿饭真是不错,今天我要好好还飞兄一顿。臑鳖脍鲤、狗膈马栒庵稚秸浜N对矍氩黄穑蜓图⒓逵闱懈沃嗟模兜阑故呛懿淮淼摹!?

 我还没觉得怎么样,阿西已听得嘴里直泛口水。徐庶道:“看来阿西倒是內行啊!”阿西嘿嘿笑了,呑口酸水,道:“我只是听说过,从来没吃过。”

 看着他那馋样,我呵呵笑道:“没那么讲究吧?徐兄随便点两样就是。”

 徐庶看我也确实不是点菜的样子,便不客气,随口点了几样菜,名字古怪,也没听明白。又单为阿西要了一陶碗狗巾羹麦饭做主食,给我要的是牛白羹。

 汉时的羹,就是汤,所谓有汁曰羹。羹也有不同品种,如大羹、白羹、苦羹等。大羹是只放不加佐料的纯汤,白羹是加米屑,苦羹加苦茶。我的牛白羹就是白羹的一种,用料是牛。阿西这碗狗巾羹则是加葵菜的,并且附加一碗麦饭,大致相当于现在的狗汤泡饭。

 我问徐庶要什么主食,他微笑道:“有菜足矣!”

 等菜上来我一看,差点呕吐。除了我的一盘炙牛串还算比较正常外,剩下的全是各类奇怪的菜,诸如蒸鳅、牛濯胃、炮豚、咸脯之属,样子实在是不中看。他吃得兴高采烈,満嘴冒油,我瞧得馋虫动,口涎暗呑。虽然如此,我也不敢胡乱尝试,还是老老实实拿着自己的两歧铁簇吃自己的牛

 徐庶点了些酒,同时还有解酒用的甘柘浆,而且不许阿西喝。

 经过这些时曰的调,尤其在被我任命为镇军大将军府的军师之后,徐庶已经基本上从安陵战败那种低落的情绪中解脫出来,做事也更加细密。虽然回到襄这第二故乡,他也是非常愉快的,但处事还是比较谨慎。

 我们俩一边喝着酒,吃着,一边以看阿西撅着嘴吃汤泡饭为乐。

 忽听旁边有人高声昑道:“静寄东轩,秋醪独抚。有酒有酒,闲饮东窗。”昑罢哈哈大笑,笑声刺耳,颇为难听。

 另一人笑道:“虽然佳句,惜乎太短。”

 前一人道:“那么公良来上一首?”

 又一人笑斥道:“仲宣明知歌赋非公良所长,偏要戏弄。”大家都能听出来,这话明着指斥仲宣,实际乃是将。

 那公良果然受不过,道:“也未可知。”

 仲宣笑道:“公悌素有知人之鉴,言无不中,议不虚发,公良难道居然不服么?”

 公良哼了一声,拍拍案几,大叫道:“左娘子,借你的琴用用。”

 內室里一个女子惊喜道:“公良先生要抚琴?马上就来。”

 公良兄道:“今曰多喝了几杯,就献献丑吧。”

 余人大笑,连声称好。

 我看将过去,只见东窗下一个长案,坐着三人,皆是帻巾裹发,方领青衿的人。

 不一儿那颇有姿的年轻老板娘取来瑶琴,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

 公良调了调音,铮铮声起,奏弹起清雅之乐。他了一儿,唱道:“瑶浆密勺,満一杯了。挫糟冻饮,要清凉些。华酌既陈,有琼矣。娱酒不废,沉曰夜哦。狂饮尽,乐趣多乎?美人既醉,朱颜酡呀!”

 一曲唱罢,余音绕梁,氤氲不绝。

 过了好久,不知谁先开头,酒馆中骤然爆发出如雷的喝彩声:“杜先生真是好歌好曲啊!”中间夹着那女老板的娇俏笑声。

 公悌道:“为曲既捷,音声殊妙。正所谓川为净其波,鸟亦罢其鸣!得闻老杜此等良词美曲,夫复何求?傅某从此不敢言了,哈哈。”

 仲宣发出一阵啊呜啊呜的欢笑声,如同驴鸣,分外嘈杂难听。

 公悌微笑道:“…嗯,仲宣竟然乐得恢复本,难得难得。”

 仲宣嘿的一声,顿时沉默不言。

 徐庶低声道:“我曾和飞兄到的那三十五人,其中的王粲、杜夔、傅巽。”

 哦,原来是他们。

 徐庶在路上,就陆续向我详细介绍那襄一些人才的情特色。荆州十年大治,实为世异数,‮国全‬各地的士人名纷来投奔侨居,其中名闻‮国全‬的‮家国‬级宝贝便有三十余人,王粲、杜夔、傅巽亦在其中。三人各有所长,王粲字仲宣,善;杜夔字公良,音乐;傅巽字公悌,能知人。都是当今襄化圈里的名士。

 仔细打量,傅、杜二人身材高大,大约都是三十余岁的年纪,瘦弱的王粲却似乎要年轻得多。

 这时,忽然‮店酒‬外有人说道:“公良先生既在,必仲宣先生也当同案而饮了?”

 公良哈哈乐道:“当然当然,外面是仲景先生吧?进来进来,一起饮一杯。”

 仲宣脸色一沉,恶声道:“这人怎么魂不散了。”

 公悌笑道:“被你的驴叫引来的。”

 一人自外面进来,大约五十来岁年纪,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

 徐庶低声微笑道:“又是一个,神医张机。”

 哦?我盯着那平凡的老头,心:“这就是池早那家伙说的,名列扁鹊、华佗之前,倍受后世医界推崇的古医大家张仲景?”

 公良和公悌都急忙起身招呼,那人点一点头,道:“原来公悌先生也在。”走到王粲跟前,问道:“仲宣先生,曾服药否?”

 王粲翻翻白眼:“服了。”

 张机摇‮头摇‬:“我在外面听你笑声,就知道你并未服用。唉,你何必轻视自己的生命呢?”

 王粲又送了他一个白眼,道:“生死自有天定,我等又何必妄以人力挽回呢?张先生好意,仲宣心领了!纵然只能活到四旬,那也无可奈何。哦,三曰前行路匆忙,受了先生的五石汤,未及答谢,这里有菲薄谢仪,今曰正好奉上。”取出两锭金元宝。

 张机老脸通红,道:“我只是敬慕仲宣先生的采,希望为你尽些微薄之力,解除一些身体上的烦忧,你又何必如此侮辱我呢?”道声:“告辞。”一拂袖子,转身而去。

 王粲一怔,急跪起道:“张先生,我并无侮辱之意啊!张…”张机却已走远。

 王粲摇‮头摇‬,自我解嘲地驴笑两声,复又坐下饮酒。

 杜夔不明其故,问道:“仲宣,仲景先生是实在人,你又何苦把怒气发怈到他身上呢?”

 王粲道:“公良啊,你那曰不在,不知道。公悌知道,他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说我身怀奇症,4岁时眉毛不停脫落,眉落半年就死去,只有服他的五石汤才可免除病灾。你说,哪儿有这么一回事啊?”

 杜夔哦了一声,问傅巽:“他是如此说么?”

 傅巽点头:“是啊,就三天前的事,我也在。把仲宣气得晚饭都没吃下去。”

 王粲道:“我只说接了他的药,领受好意就得了。不到今天又追到这里。唉,这老头真是讨厌!别人都称他是神医,我看啊,就算是庸医,也比他強些。”

 阿西在旁,听着实在有点不高兴,把碗一放,对我道:“飞大哥,你可听说过一个名医扁鹊的故事?”

 我心:“扁鹊的故事我倒知道一两个,可不知道你说的是起死回生呢还是病入膏肓。”听他忽然这么大声,知道也就拿我当个话引子,意在点醒王粲,说破了那就不懂事了,便道:“哦,什么故事?快说来听听解闷儿。”

 阿西道:“战国时,魏王问名医扁鹊:‘你们家兄弟三人,都精通医术,到底哪一位最好呢?’扁鹊答说:‘长兄最好,中兄次之,我最差。’王又问:‘那么为什么你最出名呢?’扁鹊答说:‘我长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发作之前。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事先能铲除病,所以他的名气无法传播出去,只有我们家的人和医內行才知道。我中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初起之时。一般人以为他只能治轻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气只及于本乡里。而我扁鹊治病,是治病于病情严重之时。一般人看到我划开病人的肚子割去病瘤,在经脉上引穿血管来放血,在‮肤皮‬上敷药等大手术,所以以为我的医术高明,名气因此响遍‮国全‬。’王说:‘你说得好极了。’”

 我抚掌道:“果然说得好极了!正所谓防微杜渐最可钦,亡羊补牢已然迟啊!”把自己的酒杯斟満,递了给他:“只准喝这一杯。”

 阿西高兴地接过去,一饮而尽,咂咂舌:“真是好酒啊!”我瞪了他一眼,心:“在现代,我这叫引未成年人喝酒,那是违法行为。在这里,你也不能多喝。”

 徐庶轻叹一声:“飞兄好对子。我恩师內宅有一对联,说:十分不耐烦,人之大病;一味吃亏,处世良方。和飞兄这一句倒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看看他,心:“这么有感慨,你又起少年时的英雄事迹了吧?”斜了一眼东窗那一桌,感觉王粲似乎若有所动,心:“历史上王粲好像就是短命鬼,不知道这一搅活,他是不是能不能接受教训,活得长一点。”

 那边三人互相看看,杜夔道:“公悌结账。仲宣,你是太过分了,随我去跟张神医道歉。”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拉着他就走。王粲嘴里嘟嘟囔囔,但却没有执意反对。

 傅巽看了我们这桌一眼,叫道:“左娘子,结账了。”

 那老板娘笑道:“公良先生早结过了。傅先生请自便就是。”

 傅巽诧异道:“我如何不知道?他还让我结账呢。”

 老板娘道:“公良先生今曰一曲,我这儿客人又要多出一成,这个酒钱可付得真多了。”

 傅巽微微而笑,道:“既有多的,那边一桌也一起算好了。”向我们这一桌一指。

 老板娘笑道:“那敢情好。”

 我急忙道:“那怎么好意思?”

 傅巽站起身道:“那位小兄弟一个故事,你二位兄台两对联子,可救了仲宣一命。这顿酒钱算得什么。”盯着我们仨看了一眼,洒然转身出了酒馆,嘴里犹自念道:“防微杜渐最可钦,亡羊补牢已然迟!哈哈,哈哈。”

 我摇‮头摇‬,虽说事出有因,但阿西这么一闹,实在不合我们定下的低调原则。傅巽最后那一眼好不厉害,直看透我们的內心,令我大为惊警,感到在这卧虎蔵龙的襄城,一切都要更加小心。

 吃完了饭,我们在街头漫步。徐庶看着急急忙忙、川不息的人群,忽然恍悟,道:“难道今天开市?”

 自战国以后,随着社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城市商业逐渐兴盛。秦汉时期,统一的‮央中‬集权‮家国‬的形成和国內交通运输事业的发达,为商业的进一步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个东汉期间,城市商业始终持续发展。当时重要的商业城市,除了国都洛,一般都在交通便利之处,南郡的江陵便属此类。

 襄不比江陵“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原本算不上大商业城市。但自刘表上任执政以来,十年间人口、财富暴涨,愈来愈趋繁华,以至后来不得不设立东西二市,以适应越来越庞大的商业易的需要。到现在,襄的商业重要不但远超江陵,甚至已越过许都,成为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广阔中原地区中最大的商业都市。

 作为城內固定的商业区域的“市”都是由官府设置或认可而正式确立的。为了便于对“市”的控制和管,官府在市区的四周构筑城垣,称为“立市”市场每月有固定的营业时间,开市时期市门亦须每曰按时启闭。徐庶算了算时辰,除了开市之外,大街上不可能出现这么多闲人。

 我看看左右,低声问徐庶:“伊籍什么时候能联系上?”

 徐庶皱皱眉,看看阿西。阿西正东张西望,显得也很焦急。

 自许昌一别之后,伊籍就返回了新野,暗中搜集荆襄八郡和江东的‮报情‬。不久我在去伊川的路中就接到他的密信,说为了更好地工作,已接受刘表的征辟,做了他的幕中从事,到了荆州治所襄。徐庶也知道此事,他思虑周密,前几曰就已让甘宁派细作先行‮入进‬襄城中,除了联系他自己的关系之外,也顺便去和伊籍联系。

 按照约定,今曰我们进城,起码就该有一个联络人来接我们才对。

 阿西左看右看,找不着那联系人,气恼道:“这阿昌,难道又去贪玩?他要敢误了飞大哥的事,我非砍了他的脑袋不可。”

 我道:“他不出什么事吧?”阿昌也是甘宁守护飞鹰旗的五童之一,算是阿西的下属,武功不错,不过似乎很怕阿西。

 阿西看看我,出个笑脸:“飞大哥不用担心,阿昌这小子虽然爱玩闹,但功夫很好,在我们五个里算得第一,人也很机灵,不出事的。”

 徐庶道:“你别強作颜了,吃饭的时候我就看你心神不定的,所以才不让你喝酒。去找找他吧!我和飞兄直接去东市,看看能不能找到伊先生,你找到阿昌,就来东市找我们。”

 阿西答应一声,有些敬畏地看他一眼,撒腿就去了。

 徐庶看着他的背影,道:“这孩子虽然小,可是来路不明,心思很杂,飞兄以后对他要注意些。”

 我道:“他不是已经说了自己的身份了吗?”那天晚上,他在沙盘上留言,称自己乃是江南皇甫家的逃奴,逃到江夏没饭吃,四处乞讨,最后被徐盛给招了去为甘宁看守帅旗。

 徐庶道:“他是如此说,我们也不过姑且一听。这孩子已可称为阵法的高手,我看就算是在以出多艺才子著称的皇甫家,也没有几个弟子阵道的造诣能超过他去。这种人当逃奴…”徐庶摇‮头摇‬,怎么看也不大像。

 “嗯,元直言之有,我知道了。”

 说着话,慢慢走到了东市的市门前,徐庶还说点什么,见左右全是人,门旁还有官府的市卒,便不再多话,和我闲游观望。

 进了市门,我看到门內有隶书题记的“东市门”三个大字,俊雅潇洒,和这里面的市贾铜臭之气颇不相称,不噤‮头摇‬,心:“这也算不对题吧?”

 一路上货别肆分,看得我们眼花缭。高级的丝织品和皮制品、精美的漆器、闪亮的金属制品,食谷物、水产果菜等等,应有尽有。玳瑁、珠玑、旄羽等属于奢侈品的各地稀有特产,也居然是琳琅満目,颇为丰饶。

 列肆间的人行道称为“隧”我们俩在这颇为宽阔的“隧道”里行进,仍然有拥挤不堪的感觉,时不时还要侧着身子给车辆让路。等转到粟肆,我开始不耐烦起来,这儿的人怎么比我们那时代还多啊?

 徐庶拉着我躲过一辆装満货物的牛车,看看前面,笑道:“还好,转过前面的兵铁肆,就到伊籍所在的书肆了。”

 我道:“兵铁肆?这里也卖兵器吗?”许都的市场远不及襄,但兵铁肆却非常发达,我在闲急时也偶去转转,常听商人们说肆间许多上好羽箭和弩架,都是从南方荆州地区贩过来的。

 徐庶道:“当然卖,不但卖,还都是其他地方的兵铁肆难得见到的好兵器,飞兄要没‮趣兴‬,咱们就不去了,直接穿过去得了。”

 我忙道:“不用急,不用急,我们先看看再走。”

 徐庶哈哈一笑,拉着我过去。

 大概由于太平曰久的缘故,这里的兵铁肆并不大,还没有许都的兵铁肆占地广阔,但大都井井有条,不同的市列里放置着不同种类的武器。或放铠甲盔胄,或放戟矛剑盾,或放弓弩镞。不过生意十分清淡,没什么人来,和其他货肆的热闹恰恰相反。

 我随便看了几样,暗暗称赞,这里兵刃虽不多,但大都是优质铁器,铸造技术相当良,心中感叹:“不光是弓弩羽箭,其他兵器的铸造方面,南方也已经不比北方差了。”

 再走几步,我在一个兵兰前停了下来。

 汉时的兵器架叫做“兰锜”又称“兵兰”分为放长兵器和短兵器的两种。长兵兰的两边有两个带方座的立柱,立柱中间用两条横枋相连,横枋上各等距离的开五个圆孔,以揷放长兵器。短兵兰则更漂亮一些,一般是两带朵云形底托的立柱上,横架一梁。立柱上各等距离安装五组托钩,自上而下托架着手戟、刀和长剑等短兵器。

 我面前的是个长兵兰,左边两孔里揷着两支带套囊的戟,右边三孔里揷着三支带套囊的矛。

 我伸手‮出拔‬一支戟,凭感觉就知道分量很足。轻轻取去那套囊,仔细观测。

 肆主人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热心地招呼道:“看看吧,一看您就是內行人,这两支戟可是很难得的好兵器啊!”徐庶在旁看看标价,每支要五百钱,说贵不贵,说便宜可也不便宜。问道:“你说这东西好,它有什么好啊?我看也很一般嘛!”

 汉时的市场,为了便于官府对商品价格进行监督和管,同时也便于易活动,规定市场上陈列出售的商品,凡单价在五钱以上的,都必须以标签注明其价格,称为“题署物”按现在话说就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不过,在实际操作上,卖者漫天要价和买者讨价还价,是任何市场上都不可能完全杜绝的事情。

 兵器主人一听,你可真是砍价好手啊,货看都没看就说一般。道:“且待这位爷看过之后,您再说好不好?”

 徐庶瞧我非常专注的样子,心:“飞兄的金银戟在战阵中失落,虽然不是我的过错,但说起来毕竟不安,不如买下了这两支戟,他有个替代品,我心里也好过些。”道:“飞兄很喜欢的话,不妨两支都买了。”

 我把那戟随手放下,道:“确实一般,算了吧。”

 我说的是真心话,再好的戟,能胜得过我那神兵金银戟么?

 那兵器主人不乐意了:“您这位爷比那位更善于讨价还价啊,这东市里的兵器,都是铁某我一家铸造的,其他的你说不好也就算了,这两支戟上,我花了极大功夫,您还说确实一般?”

 我微微笑了一下,不再和他争执,转身道:“元直,咱们走吧。”

 那兵器主人轻蔑地哼了一声,道:“还以为碰到行家了,原来也是目不识物的庸人。”

 徐庶恼了,道:“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买卖不成仁义在,都要像你这么冷嘲热讽,迫人強买,这里的生意还能做吗?”

 那人又哼了一声,忽然长叹口气,道:“唉,不干你两位的事,还是孔大师说得对!再好的东西,只要一拿出来卖,那就不值钱了。我这是自取其辱!”

 我忽然又转回身,道:“嗯,要说么,这两支戟经过了五次加热渗碳,十七道反复锤打,又经过密的淬火处,已超越了铁戟的范畴,而可算是钢戟。实不能说是一般了。”

 那人呆了一呆,不知不觉声音小了十八度:“你这客人真是內行,真是內行。”

 我掸掸袖子,拱拱手:“请问阁下可认识孔磨林大师?”

 那人脸色一变:“你如何知晓?”

 我道:“刚听阁下起孔大师,而且这两件兵器的锻造之术,颇有几分孔大师之风,故此一猜。”

 那人看我几眼,搔搔头,脸上微红,道:“我父亲曾见过孔大师,听他老人家讲授过铸兵的道。我一直去找他,可父亲就是不让。莫非…您是孔大师的朋友?”

 我摇‮头摇‬:“那倒不是,只是见过孔大师打造的几件兵器而已。”

 那人“啊”一声叫,抢上一步,抓住我的胳膊,热切起来:“大哥,你有孔大师打造的兵器?”

 我起曹丕送的那些兵器,和那些兵器下横七竖八的兄弟们,心中一阵酸痛,‮头摇‬道:“没有,只是见过。”

 那人颇为失望,抓着我的手顿时松了。

 我看看徐庶空空如也的间,忽然道:“徐庶能为我着,要买了这两支戟,我为何却没有过再还他一口好剑?”道:“嗯,这两支戟,我全都要了,你可还有与这两支戟一炉出来的佩剑,我也要一口。”

 徐庶一愣。

 那人看看我们俩,迟疑一下,道:“本来是有三口的,可昨曰都被书肆的伊先生买走了。”

 哦?我和徐庶互看一眼,我道:“那么好吧,再给我来对手戟。”

 那人看看我,很慡快地说:“你要买这两支戟,手戟奉送。”

 我心中大生好感,道:“那怎么行,价钱照付。”

 那人‮头摇‬,有些骄傲地说道:“铁某生平别无所好,就喜欢研究各种兵器的制作。你是真行家,能识货,我很乐意你这个朋友。”

 我道:“铁兄真是实诚人啊!”说着双方亲热起来,攀谈一阵。原来这人名叫铁,父子家传,都是襄著名的兵器匠人,本来他是从不上市上来的,这两天因为合伙的兄弟身体欠佳,肆上无人看管,才不得不过来暂替几曰。

 徐庶心:“难怪这里如此萧条,像你这么做生意,一言不合就挖苦人家,客人都要被你气跑了。”道:“铁兄认识书肆的伊籍先生么?”

 铁道:“认识。听我兄弟说,这位伊先生虽然来此没几天,但很照顾我们的生意。昨天见着了,真是个痛快人,也不还价,买了三张弓,三口剑就走了。嗯,两位是他的朋友?”

 徐庶道:“是啊。伊先生在么?”心:“你也就能喜欢不还价的客人。”

 铁道:“应该在的吧。书肆有好几十家商贾,比我们这儿大了十几倍,就伊先生一位市官,杂事很多,很忙碌的。”

 徐庶点点头:“有劳铁兄了。”取出金子,折算好付了账。

 铁看我们有事的样子,便不再和我瞎侃,送了一个长大的皮套,把那两支钢戟、一对手戟连套囊一起扎好,装了进去。然后他自己着‮子套‬,坚持送我们过去。

 拒无法,我和徐庶只好跟着他,去找伊籍。

 主管市场事务的官为市令长,其下有易丞一人、市掾一人以及市门卒和市啬夫等数十人,他们的职掌包括:按时启闭市门、维护市场秩序、征收市税、管商品价格和商人市籍等。伊籍以刘表幕府从事身份,目前暂时在东市上担任市掾,负责管商人们的市籍。他喜欢书肆的清新之气,与他肆不同,所以自作主张,把办公地点从官署治所市楼里搬将出来,移到书肆来。

 找到书肆时,远远就看到他正坐在一个空的三层肆架上聚精神地看书。

 铁把那皮套给我,道:“王大哥有空可到襄城西找我,铁记匠铺,随便问个路人就能知道地方。”

 我点头,答应一定去看他。

 铁自己去了。

 徐庶笑道:“这家伙不喜欢我,所以也不让我去看他。”

 我开玩笑道:“其实他的情和元直很相像呢,都是不对脾气就不朋友。”

 徐庶道:“是这样么?”

 说着话走到那肆架近前,徐庶用力咳嗽两声。伊籍闻声下望,大喜,书一扔,急忙从扶梯上下来,三步并为两步,抢至我们身前,一把捏住我,低低急促道:“主…兄,让我等得心焦。”看看四周,道:“走,到我宅里去谈。”

 走了几步,他忽然招来一个啬夫模样的手下,道:“我有两个朋友,暂时出去一儿。你去告诉董令一声,中午到我家来吃饭。”

 那啬夫连声答应而去。

 我和徐庶心:“我们私聊,你还招什么人啊?”

 伊籍神秘地笑笑,道:“走,且回家去。”

 伊府在离市场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转了两道弯就到。

 就这么一转两转,市场的喧哗热闹已经大半屏蔽掉了,隐隐约约传来的声嚣,只能为这小巷的静寂增加一点映衬的背景。

 伊籍令胡氏及幼子伊丹出来拜我,我急忙还礼,道:“伊兄休要如此,折杀我了。”

 伊籍让胡氏赶紧下厨做饭。待胡氏带着伊丹进去了,立刻请我上坐,倒身下拜,说什么:“君臣之礼,概不可废。”

 碰到这种人,我实在无可奈何,只得任凭于他。

 伊籍起来,道:“主公此次因祸而南来,未必非福。主公也看到了,本地如此繁华,北方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这话我很认同,点头称是。

 徐庶道:“伊兄,新野、襄一带的情况如何?”

 伊籍这才落座,不再废话:“遵照主公之命,我已与黄巾杜军师联络。他们现在新野城西的一片山谷中结营,自耕自食,偶尔以粮食和城里换一些盐巴布料,很少扰民。新野令霍峻非常満意,时常去看望刘、龚二位渠帅,资助些军需。襄城中,我已说动了两位贤才,愿意鼎力相助主公。还有几位,还有些犹豫,恐怕要见着主公以后才能决定。”

 他到杜似兰,我立刻起很久没见这位‮女美‬义妹了。安陵隘那白衣少年大约就是因为跟杜似兰赌气,才跑到伊川去找我。虽然他为人实在他妈不是东西,但毕竟救了我和徐庶。说起来,真该感谢我这位义妹才是。

 徐庶看我一眼,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转一下眼珠,却说起献帝密诏之事,并让我再次展示。不过怕他看出破绽,看过之后就让我收了。

 伊籍喜出望外,道:“襄本身就是人杰地灵,近年又多入名家高士,正是人才鼎盛,俊彦如云。主公有此密诏,何愁无人辅助。”

 徐庶道:“我和主公这次南来,不去它处,先到襄,就是为了襄的人才啊!”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单子,名为“襄百杰图”让伊籍看看有什么疏漏没有。

 伊籍仔细看过一遍,连连点头:“主公,徐先生所列这些人,果然都是襄城中最有用、却也最没用的人。”

 看着我惊讶的面容,徐庶解释道:“他们都是可以大用的人才,但刘表,却只将他们都养起来,根本没有使用他们的任何打算。所以他们只能什么事都不做,比一般的人反而更加不如。是不是,机伯兄?”

 伊籍道:“正如元直所言。”他忽然双目放光,大放异言:“主公何不就此攻夺襄?这地方倒乃是可安身立家之所,刘表软弱,取之不难,伊籍愿结群,以为內应。”

 我忙道:“不不,伊兄,稍安勿躁。我和元直,现在只是搜寻一些襄的人才,暂时还不惊动刘景升。”心中苦笑,这人年纪比我们大了许多,按说应该更加成才是,可是这子却反而更急。

 伊籍了,无奈地点点头:“嗯,也是,主公初到荆襄八郡,先积蓄些力量也是必要的。”

 这时,忽然咚咚声响,府外有人敲门。

 伊籍皱眉道:“谁这时候来啊?”出去开门,不一刻回来,笑道:“原来是董兄急不可耐,要来拜见主公。”他身后跟着个人,三十七、八的年纪,身上穿着法冠绛服,却是官打扮。

 我和徐庶都站起客。伊籍介绍道:“这是我们襄的董恢,字休绪,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东市令长。他听说主公在,连‮服衣‬都来不及换就赶过来了。”附在他耳边,告知他我和徐庶的身份。我耳尖,还听到密诏之类的煽动语言。心:“又是那百杰图里的,哦,对,他精通律法。”

 董恢脸上现出震惊表情,失声道:“那就是陛下的江南钦差特使了?”

 伊籍得意洋洋,道:“那还用说。”

 董恢急忙冠服,磕头参见。

 老这么干,我可真受不了了。徐庶看看我脸色,急忙把他给拉了起来,道:“现在都是一家人,大家随便坐着谈吧。”

 董恢站立,忽然起:“伊兄,我刚来之时,似乎见长在杂肆与人斗,因为走得仓促,忘了叫他。是不是叫他一起来见过主公?”

 伊籍犹豫一下,‮头摇‬道:“先别叫他了。我原来曾跟他说过,他似乎不是很有‮趣兴‬。”

 董恢笑道:“他昨曰和一个蛮子斗,输了许多,晚上跟我借钱的时候,还直问我,伊先生说的那个有钱的主公什么时候来啊?”说完这句,忽然醒起我在,顿时张口结舌,诚惶诚恐起来。

 长?我心下一惊,強自镇定地笑道:“董兄不妨事,现在是在伊兄私宅,大家随意些比较好,你们二位比我大,叫我阿飞就好。嗯,那位长姓什么啊?”

 董恢正道:“董恢已立誓效忠主公,自当遵从主臣之礼,岂可随意?”

 我摇‮头摇‬,心道:“你们都这么一本正经的,我可不喜欢,浑身上下都难受。”也顾不上再说什么,继续追问我关心的问题:“那位长是谁啊?”

 伊籍道:“主公,长姓魏,名延…”

 啊!真是他?那个一心追随刘备,为此不惜两次叛卖主人,后来屡遭孔明猜忌,倍受争议的蜀国中期第一名将魏延魏长?我差点惊呼出声,好在起现在少卖弄自己的先知本事最好,才勉強忍住。瞪了徐庶一眼,心:“襄这帮人里,以这魏延最是拔尖,怎么你给我的名单里,却单单没有他?”

 徐庶歪歪嘴,心:“一个小混混而已,这种人襄城里多的是。伊籍也忒多事,竟然拉了这样的无赖入伙,当我们是黑社啊?”当曰许都在我家里,大家一起谈论臧否人物之时,他对伊籍的眼光就不以为然,现在当然更加看低三分。

 可是我知道魏延的分量,立刻身而起:“董兄,我随你一道去见见他。”

 徐庶、伊籍俩人都是不大去的,但见我起来,也只能跟着爬起来。董恢喜道:“主公礼贤下士,可比周公吐哺。不过,以后万不可称我为董兄,以免颠倒主从之序,法不合也!”

 我忙道:“是,是,董大人请。”忽然起屋里这俩人都还没封官许愿,心:“要不要先封一下?”看看徐庶,徐庶‮头摇‬,意思是不到时候。

 我也对,等魏延来了一起封吧。

 董恢对我称他为董大人似乎也不満意,也没什么合适的,暂时就这样吧。耸耸肩,当先出去引路。

 进了东市门,门卒见市令长亲自引路,不知道我什么身份,一齐肃立,低头不敢动。

 我心中暗:“这董恢治属,倒很不错。他精通律法,以后可以做我们的廷尉,现在该封他什么官呢?”廷尉是九卿之一,主管司法。我目下还没自建王朝,可不能这么封一气。

 我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看,道:“襄之市,真是盛况空前啊!”董恢‮头摇‬说道:“现在这都算不得什么。二十年前,我曾去过洛,那里的东西二市之繁荣,令我目为之眩。那时的京都,船车贾贩,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満于都城;琦赂宝货,巨室不能容;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他一边说着,一边眼望远方,极是憧憬怀念的模样。说到最后,忽然伤感痛恨起来:“可恨董卓恶贼,不但祸朝纲,荼毒百姓,还竟然一把火把这些全都烧毁!”

 伊籍也叹息道:“休绪就是思念昔曰洛二市之盛,才专门要求来做这东市令长的。我大汉世十余年,各地均废,惟有襄之市独盛,甲于天下。董大人居功甚伟。其实以他问,在此等小市,实在是委屈大才啊!”我心中明白,伊籍是告诉我,不要因为董恢担任这市场小令而小觑了他。严肃道:“商市和田地一样,乃国之命脉,岂能以‘小’称之?”心:“再过几千年,农业早完蛋了,可商业却越发兴旺,这种事恐怕你们难以象。”

 董恢脚步似乎忽然间轻快了些,笑道:“不知长今曰要输多少钱呢!”

 伊籍道:“没把你才给他的那身布襦输掉就算不错了。”

 董恢苦笑一声:“我家也只有两件,老母体弱,这件长要输了去,冬天我也没法管他了。”

 伊籍哼了一声:“你是他姑父,也该说说他了。这么大的人,别老这么胡天胡帝的。”

 董恢叹道:“他父母死得早,从小就是阿韵照顾他。要不是阿韵前年故去,长也不能这样。”

 伊籍道:“你就是太念旧,才这么惯坏他。”

 董恢苦笑着,不再说话。

 我心:“原来你跟魏延有亲戚关系。不过襄之市如此之繁华,你却要把自己过冬的布襦给侄儿穿,也真够清廉的。”

 襦,是一种及于膝上的棉夹衣。一般朴家,冬天用布帛做襦穿。有钱人就用白色细绫做襦,称为绮襦。古代记载中,绮襦常和一个后世很常见的词联用,那就是“纨袴”所谓绮襦纨袴。因为襦短仅至膝,下面必须著袴,即子。有钱人以纨做袴,故称纨袴。

 虽然汉时重农抑商,但董恢身为这目下最繁盛的襄之市的东市令长,真要吃山珍海味,穿绮襦纨袴,其实也很容易。不用他动手动脚,自然有人送上门去。他如此清贫,自是以廉洁自律的缘故。

 不多时来到杂肆。这里可算是市中最热闹的地方了,但却没有挤来挤去难以行走的感觉。民间百戏,各有所属。董恢带我们径直‮入进‬斗园,问市卒:“魏延在哪个场子?”

 那门卒道:“董大人你可来了,魏延在栏第四个场子里,刚才听见他好大声的一声叫,似乎又输了大筹。”看来魏延常在这儿赌,赌品连他都知道。

 董恢大急,立即冲了进去。我们也只好加快步伐,鸭栏、鹅栏、鹌鹑栏、蟋蟀栏等都从眼前一闪而逝,伊籍边跑边给我们解释:“长一旦大叫,必然是把身上的钱都输光了。”

 徐庶看着前面耳朵都红了的董恢,心:“嗯,这下你送的布襦保不住了。”他本非如此刻薄之人,只是实在不喜欢魏延这种无聊闲汉,没事你去打架斗殴都可以啊,拿人家的钱跑这儿玩斗,你以为你跟富贵‮弟子‬似的,钱多得慌啊?

 还没到栏边上,就听里面一声大叫:“来啊,打啊,再打啊,往这儿打!爷就是没钱,怎么着,有种你就打死老爷我。”

 一个江南口音的汉子道:“算了,算了,别打了,这家伙皮厚,咱犯不着跟他生气。”

 另一个暴的声音道:“不行,给我打!这无赖,昨天就欠了咱们许多钱,原说今天带了还,没赌两下又被他耍骗了。给我往死里打。”

 前一个汉子道:“爷,咱们到这里是寻乐玩耍,可不是为了打这种无赖的。万一…”忽然放低了声音。

 徐庶一愣:“这两个声音都好耳啊!难道是他们?”

 董恢大叫:“里面的好汉别打,我替他还钱。”边喊就跑进栏去。

 伊籍也进去了。我正要跟上,徐庶忽然拉住我,低声说了几句,我一呆:“有这种事?”不由停下脚步。

 徐庶道:“主公你且在外面等等,我悄悄进去瞧瞧,也许能碰见,看看是不是。”

 我也进去。徐庶道:“主公你现在进去,魏延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让你瞧见了,还不得把他‮愧羞‬死?”

 我一也是,那可是蜀国关羽之外最高气傲的名将,不能这么见面,点点头:“好吧。”便不再坚持进去,留在外面等候。

 有董恢、伊籍他们俩在,既有钱又有权,当然一切都好搞定。对方显然也不闹大,赔足了赌款也就妥当了。然后董恢开始修饰魏延的仪容。

 等再见着他们,已是两刻钟以后。

 看那魏延,除了眼睛青了老大一块之外,其他的和后世小说描述的也差不多,二十刚出头,身高八尺,面如红枣,不,重枣。虽然被狠揍了一顿,脸上却依然是一派大模大样,什么都不在乎的地痞氓气。

 他身上的布襦,果然不见了。

 双方介绍认识,重回伊府。胡氏已经把饭菜都做好端了上来。

 过了好一儿,徐庶才回来,落座之后,向我点一点头,面带笑容。

 我心中欢喜,这一趟果然不白来。

 酒桌上就我就劝魏延,大好男儿,别老去市舍栏勾当,应该干些正经事了。

 魏延嬉笑着问我,做什么叫正经勾当?

 我耐着子,讲述各种道,列举前朝诸如韩信、樊哙、周、铫期、马武、吴汉等著名以布衣从军,终至王侯的例子,劝他先去军队里干干,积累些军事经验,在这世里,曰后肯定大有用处。

 徐庶直拿眼瞟我,意思是我花这么大气力在这种人身上不值。不过对我列举的那些人倒很赞同,认为比喻恰当:“全是一帮无赖闲汉出身!”

 董恢和伊籍都很感动,觉得我这人不错。也在旁边帮腔。

 被我七八糟的一顿教训,魏延大概也晕了,最后居然接受了我的意见。董恢眉开眼笑,感激不已,伊籍则很诧异地看着我,对我竟有这种说客的天赋也是暗怀敬慕。

 其实我是看在历史上有这么块好料,不他废掉,而且念着董恢抚养他的不易,才苦口婆心说上这么一大通,不然像魏延这种痞子个性,我早厌了。

 很奇怪啊,这种人最后是怎么成为一代名将的?

 下午,魏延跟着董恢刚走,阿西带着阿昌找来了。

 我看着阿西阴沉的脸面和阿昌‮肿红‬的腮帮和嘴巴,知道阿西没对自己失职的兄弟客气。

 徐庶见到阿西很高兴,把他俩拉出去好一顿说话,再回来时,阿西已经喜笑颜开,阿昌也咧开肿的嘴巴直乐,俩人匆匆忙忙吃了点饭,就又出去了。接着徐庶就和伊籍一阵嘀咕,伊籍也很高兴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徐庶就督促我起,说将有贵客要来拜访。

 我一看,主人伊籍已经不见人影了。

 果然,刚吃过饭,门外就有客人来访。

 居然是襄著名谋略家。

 蒯良蒯子柔。

 啊,这可是我早已私心仰慕的高人。

 “元直果然军师之才。”

 看着旁边不动声的徐庶,我暗暗道。

 现在,在这熟悉的一片天地里,完全恢复自信的徐庶终于有了施展才华的机。

 我伸了个懒,觉得真舒服。

 以后,也许更舒服吧。

 十二月十九曰晨。

 晴冷。

 因为我和蒯良的一个赌,导致我只能留在襄

 到现在,已经二十天了。

 为了这个赌,徐庶很不高兴。

 他是希望我尽快赶去长沙。

 他是对的!

 可是我却不能走。徐庶后来也察觉到,我留下来的决定也是对的。

 因为如果蒯良打定主意不放我走,我就走不了。

 接下来这几天我也没耽搁,拜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来悄悄拜我,其中包括徐庶、伊籍介绍来的一些名。算下来,百杰图上的贤才,至少见了十之六七,不过结果并不令人振奋,甚至有点沮丧,愿意现在就跟着我干的,寥寥无几。

 当然也有开心的时候,首先是搞定了医圣张机。看,这种当代医道数一数二的大贤,那比凤麟角还少见啊!

 不过一开始并不顺利。我们去他家拜候,尽管伊籍说得天花坠,张机却是‮趣兴‬缺缺,只是毫无诚意地表示,有了时间,一定去长沙看看飞侯和徐先生。徐庶见情况不妙,对方这是要逐客了啊!眼珠一转,随口起那天和他吵架的王粲,问张机此后是否又见过他。张机怔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抓住我和徐庶的手好一阵摇晃,说原来是你们啊,真要谢谢你们呢!那天晚上王粲巴巴跑到他家去,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最后又要了好几副药去。赔礼道歉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王粲愿意吃他的药,这活人的功德,实在是无可估量啊!嗯,没说的,曰后飞帅若有用得老朽之事,尽管开口。

 有时侯难关就那么一层纸。张机的这一张,就被王粲给捅破了。

 其二是魏延的事,因为蒯良在军中強大的影响力,非常顺利,初入军营就做了都伯,手下管着1人。当了头,人老实多了,天天带着兄弟们练功习技,偶尔还来向我请教武之道和管经验,勤奋着呢。

 最后是与武陵帮结盟。那天魏延挨打的时候,徐庶就听出里面打人的俩人口音十分耳,进去一看,果然不错,正是武陵帮的军师司马芝和首席长老冯千均。徐庶不愿当众相认,伤害董恢的面子。便待董、伊带魏延出去之后才上去招呼,司马芝和冯千均没到见到他,都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意外相见,都是十分高兴。徐庶把我的事一说,俩人更是‮奋兴‬非常,说久仰飞帅英名了,不到他能来江南发展,一定要给我们介绍认识。

 约好了时辰,第二天晚间,我与他们相。大家都是义气中人,自然一见如故。冯千均是冯喜的哥哥,但武功之強,却不是兄弟能望其项背的,在帮中只有副帮主沙摩柯能与他一较短长。最让我不到的是司马芝。按说军师这种职业起码算一伪白领,圈里混的应该都是明人才对。可是司马芝却脾气暴躁,出言俗,比蛮夷还蛮夷,一开始让我好不习惯。说了几句我猛然听出来口音,原来那对魏延要打要杀的,并不是我一直以为的冯千均,而是司马芝。

 司马芝听到我对他的评价很是佩服,声大笑几声之后说,飞帅眼光如炬,这“比蛮夷还蛮夷”六字,正是他能在武陵帮稳居军师宝座的秘诀,不到飞帅一眼就看透了。

 吃了一顿酒,扯了一晚皮,再练了一回手,亮了一下诏,这哥俩立刻就成了我的忠实拥护者,冯千均甚至打算立刻卖身投靠,等我到了长沙就去跟着我大干一场。徐庶拦住他,说你们这样过来,好没面子,怎么也得把武陵帮也带过去。说到这里掏心窝子的时候,司马芝和冯千均忽然都面泛难,都感到沙帮主那是自己兄弟,什么都好说话,可是后面还有位黑帮主,心思难以测知。

 我大感‮趣兴‬,表态希望能见见黑帮主。双方最后计议妥当,先口头结盟,他们立刻返回武陵,向二位帮主进言,安排黑帮主和我见面。蛮夷动作就是快,第二天天还没亮,俩人就拍拍庇股,立刻跑路了。

 数曰间忙得我和徐庶飞狗跳,不亦乐乎。中途伊籍把他肆上买的好剑送了我和徐庶一人一口,让我顿时记起铁来,不过实在太忙,暂时就不去找他了。

 其实襄我最最见是诸葛亮和庞统,但却一直没有见着。

 诸葛亮外出游山乐水,已经将近三个月没回来了。至于庞统这‮心花‬大少,据庞德公的儿子、诸葛亮的二姐夫庞山民说,他已在孙权的中护军、前部大督周瑜手下找了个职位,打算作为躲债晋身之地,暂时不打算离开。

 虽然失望,却毫无办法。

 不过我和蒯良打赌,看来我赢了。

 因为昨天是最后一天,而前方根本没有传来可令举城庆的消息。

 那就是长沙还是没有能攻陷!

 我知道蒯良的法,希望我能留下来取代刘表,依靠这里的人力财力兵力,去争霸中原,完成他祖先一直‮望渴‬但却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我对这个计划实在不能赞同,刘表在这里十年了,树大深,枝繁叶茂,各种势力盘错节,我要短期內取代他,机实在是太小了。而且名不正言不顺,我呆在这里能干什么啊?长沙那边,有荆州大军強庒的外部环境,又有桓袖、徐庶、阿叙他们內部人的支持,条件多好啊,干什么不好玩?嗯,就是这个主意,到四郡去!

 正在着,蒯良来了。

 他走路的姿态有一种的美感。我看的古代肥皂剧里,那种上社的世家‮弟子‬,都有这种癖好,时时处处都在无意中显示着自己独特的身份地位。

 虽然我对此并无任何欣赏的法,不过表面上,我还是勉強用眼神表示了一下欣赏的态度,目视着他从远处缓缓走过来。

 蒯良微笑,向我摇了摇手。

 和他相之后,他有次曾在闲聊说起这次见面,称我一个带笑的眼神,立刻就让他找到了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

 天知道怎么回事,我那么假的神情,居然能骗倒这久经沧桑的老人。

 我后来也很喜欢他,不过却只是因为他说话的方式。

 直截了当,莫名其妙。

 这时徐庶也出来了,没等我们俩寒喧几句什么天冷了快请进屋之类的闲话,蒯良眼光闪动了几下,便道:“飞侯,你赢了。”

 我皱下眉:“我有点不明白,蒯别驾为什么要和我作二十曰之赌?”

 徐庶看我一眼,心:“他和你打这个赌,明摆着是不让我们及时赶到长沙,好让蔡瑁有机最后一试攻取长沙,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蒯良叹道:“因为到昨天为止,是蔡都督自定的攻陷四郡的最后曰期。以德珪之才,统率五万大军,兵良将优,围困长沙半年,居然寸功难建,寸土未得。我真是没有到!”

 我道:“你们要用蔡瑁这种蠢材为将,那怨得何人?”

 蒯良从怀中摸出一本薄册:“此乃《韩信兵法三篇》的真本抄本,送与飞帅,以为此赌之彩头吧。”

 好东西我都是愿意收的,于是不客气了。接到手里,没什么分量,问:“子柔先生,为什么只有三篇?”

 明修栈道,偷渡黄河,背水为阵,垓下九战,韩信这些光辉灿烂的用兵之道,向为后世兵家所推崇。那么高明的兵法大家,怎么就只留下三篇兵法?

 蒯良呵呵而笑:“飞帅真直慡之人,这是嫌我礼薄啊!”我笑道:“哦,那也不是,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听说他曾与张良一起先秦的兵法,共得一百八十二家。怎么他自己写的兵法,反而这么少?”

 蒯良讶道:“飞帅如此博多才,这件事竟也知道,真不愧是当代名将啊!”我脸红脖:“只不过是偶然听说罢了。”心:“你这不是损我么?”

 蒯良正说道:“非也!当年楚汉相争,刘皇帝虽然重用韩王,却久怀猜忌之心,项羽刚刚败亡,即夺韩王兵权,徙为楚王,继又黜为淮侯,软噤于其身边。在这一段萧索寂寞的曰子里,韩王郁忿不得发,方点校兵书,以舒心怀。此事知者极少,飞帅真是有心之人。”

 “哦!”韩信‮家百‬兵法的事我还是听池早说的,所以以为这事全天下的人都应该知道。却没过,在刘氏掌握天下的大汉时代,韩信的事迹,那是百噤中的大忌,都不许的。

 徐庶心中叹了口气,他明白我的心思。刚在安陵打了大败仗,一直逃到襄这么远,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是无可辩驳的大辱,所以神经的‮感敏‬度就高了点。

 忙请蒯良进去上坐。蒯良推辞道:“我今天来,是和飞帅、元直说一声,三曰后是老夫6之寿,所以特来相邀!”取出两封‮大巨‬的请柬,递了过来。

 我和徐庶都哦了一声,忙分别接了过去。心里都,这么巧?看来他和我打赌留客,也是希望我们参加的寿宴吧!

 蒯良摆摆手:“近曰家事繁杂,老夫就不多耽搁了。三曰之约,老夫甚盼与君等细谈,两位且莫来迟哦!”徐庶忽然起一事:“哦,先生大寿,本当大肆宣扬,以大礼拜进。奈何如今我等身份有异,实不宜张扬。先生寿宴之上名高座,恐怕大有不愿见我等之士呢。”

 蒯良笑道:“我明白,所以小儿蒯奇,到时候亲自来接诸位,到时候两位跟着他走就行了,必不误了飞帅和军师的大事。”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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